生意人 上——颜凉雨
颜凉雨  发于:2011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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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两,”李锤连忙道,“我都准备好了。”

老白嘴角抽搐:“话说,是有人介绍你来的吧。”

李锤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实不相瞒,那黑风寨二当家是在下的拜把兄弟,一听说我怀疑这事儿,马上说白大侠是行家,这事

儿若是能把你请来,那就算成了一多半。”

“行家?”老白哭笑不得。

李锤却认真点头:“嗯,白大侠有所不知,你在这个行当里口碑可好了!”

老白决定不去探讨究竟是什么行当了,以免听见诸如替人捉奸那种容易让自己吐血的回答。轻咳一声,老白道:“李大侠容我

准备些时日,五天后咱们启程。”

“这……”李锤面露难色。

老白疑惑:“李大侠有何不便,但说无妨。”

李锤道:“在下离家已一月有余,最近家里管事频频传来书信催我回府,言辞闪烁怕是有什么事端,所以我想尽快回去看看。

老白点点头:“李大侠可以先行回去,我随后就到。”

“那多谢白大侠了。”李锤抱拳,恳切道。

“你现在是我的主顾,这是我分内之事。”老白笑笑,然后低头,柔了眼神幽幽道,“小李公子看来挺喜欢在下。”

李孝亲从抱住老白大腿开始,就再没撒过手。在老白和李锤谈生意的期间,那娃娃咿咿呀呀的,一会儿揪揪老白长长的衣襟,

一会儿啃啃老白娇嫩的小腿,玩得不亦乐乎。最后索性坐在老白鞋面上认真数地上的小虫子。

李锤连忙把自己儿子抱回来,有些窘道:“实在对不住,小孩子没规矩。”

李孝亲倒是锲而不舍,都被自己爹抱过去了还在那咿咿呀呀着:“叔……脚脚……香香……”

老白那心柔软得快化成一汪水,上前轻轻捏了捏娃娃的脸蛋儿,真心道:“娃儿估计也想娘了呢,李大侠,你且安心归家吧。

李锤点点头:“有劳白大侠,那在下这就告辞了。”

归山后,老白把这桩生意告诉了山上的两人。周小村露出点不舍,嘟囔着我的画都没画好呢,伊贝琦倒挺开心,说今年这张开

得早,是好兆头。

老白倒很平静,因为他每一年都是这般过的,开春之后便是开张,接着便又是奔波的一年。不过每次出门在外,他只要一想到

山上家里还有两个等着他的人,那心也就不孤单了。做起生意来也格外有劲儿。

李锤这生意搁老白这儿应当算手到擒来,虽然不想承认,但老白实话实说,自己在捉奸一事上似乎真的有那么点天赋,从接生

意伊始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捉奸生意无一失手。

五天后,二月初七。

老白把包袱收拾妥当,告别伊贝琦和周小村,下了山。

老白行走江湖一般只带两大类东西,一是易容的必需品,二是伊贝琦的药。前者是生意成功的基础,后者则是身家性命的保障

。两类,缺一不可。至于银子,老白是能省则省,十几个硬烧饼,他就能支撑一路。

欲往十八里桃花铺,必先经过中原县。之前说过,中原县是北方各地区之间的枢纽,所以去往很多地方都要经过那里。如翠柏

山庄是从中原县出来向西南,而桃花铺则是从那里出来往西北。从位置上讲,桃花铺是在翠柏山庄的北面。

不过若说起这十八里桃花铺,可是比翠柏山庄还要出名。

十八里桃花铺,顾名思义,以桃花闻名。每年三月,乍暖还寒之际,桃花铺便已进入一片花海,出处弥漫着淡而暖的花香,微

风吹过还会飘下零落的花瓣,真犹如人间仙境般。正因如此,许多江湖大家武林名士都喜安家在那儿。小小的桃花铺,绵延十

八里,却星罗棋布着众多武林世家江湖高手,真真成了天下名地。

从白家镇到中原县老白用了十天,而从中原县到桃花铺,则又用了九天。原本桃花铺距离中原县并不算远,可中间横亘着连绵

的群山,光是翻越那荒山野岭,就让老白吃了好些苦头。待总算翻过最后一个山头,一脚踏入了桃花铺,老白便真有种进了桃

花源的感觉。

豁然开朗,扑面清香。

虽已傍晚,夕阳下的桃花却开得正盛。

“老乡,麻烦问下李锤李大侠的府邸在何处?”老白拦住一个过路的挑担人,有礼道。

挑担的中年人伸出胳膊遥遥一指:“顺着这条大路往前走到头,就是了。”

“走到头?”老白擦汗,连忙进一步问,“那走到头……有多远?”

“十八里桃花铺,你现在刚进来,走到头自然需要十八里了。”挑担人理所当然道。之后便挑着担离开了。

老白呆在原地,愣愣的眨眨眼,又抬头看看黯下的天色,决定明早再去挑战那十八里路。毕竟这么晚打扰李锤总是不大妥当。

思及此,老白遍沿路向前寻找起客栈来。

桃花铺很热闹,大小店铺熙熙攘攘的点缀在街道两旁,很有种怡然自乐的乡间风光。老白在心底感慨,难怪江湖人都喜欢在这

里买房子置地,山好花好风光好啊。

走了没多久,天色便全暗下来了。一些卖吃食的小店开始打烊,而裁缝铺当铺等则挑起了灯笼。老白有些走累了,牵在手里的

马缰绳似乎都有些握不住。再看那马儿,霍,比主人还疲惫。一个劲儿的蹬蹄子喘粗气,那眼睛瞪得跟铃铛似的,里面全是对

压榨自己的主人的愤恨。

这也是老白为什么牵马走的原因——不是他想适当运动运动,而是让人家给掀下来了。

又走了一段路,老白终于看见了如沙漠中绿洲般的牌匾——悦来居。行走江湖的人对这悦来客栈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几乎处

处都能看见这客栈的身影,没人晓得它是一个人开的还是各位客栈老板不约而同都喜欢这名字,反正现如今悦来是遍地开花,

到哪里住宿首先想到的都是它。

走近悦来居,老白才看见那大门是紧闭着的。屋檐下挑着两个素色的桃花儿灯笼,灯面上的桃花儿被里面的烛光映得栩栩如生

,老白站在灯笼下,似乎都能嗅到阵阵花香。

握住门环,老白轻扣两声,许久未见人应。他只要加大力气又扣了三四声,这一回,门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一会儿

,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是位老者,如果老白平日里易容的老者年逾古稀,那么眼前这位恐怕已有百岁高龄。只见他佝偻着背,手干枯的像树杈

,脸上的皱纹就像被风常年侵蚀的山岗,皮肤松弛得没有一丝弹性,眼睛几乎有一半已经被耷拉下来的眼皮覆盖住,而那剩下

的一半则用来打量老白。

那个瞬间,老白忽然忘记要说什么了。最后,还是老人先开了口。

“有事吗?”

那是怎样的声音啊。就像山里最粗的沙砾在磨着树皮,绝对能让闻者吐血听者重伤,杀伤力直逼江湖闻名的狮子吼。老白发誓

这声音他能记一辈子。

“咳,”老白清清嗓子,道,“在下路经此地,天色已晚,所以想在这店里住一宿。”

老人闻言微微挑眉,如果那种微弱的抖动算挑眉的话,道:“抱歉,这里没有你住的地方。”

老白皱眉:“没有我住的地方?你们这客栈难道还挑选客人不成?”

不料老者竟然点头:“正是。此处不是少侠久留之地,烦请少侠离开。”

老白难得被挑起了脾气,凭着一股子力气硬是拉开了大门,大踏步往大堂里走去,边走还边道:“我还没听过天底下有客栈挑

客人的!我今天还就要……”

老白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在风中飘荡。

“说了,没有少侠的位置。”随后跟上的老人,幽幽道。

老白从嘴角抽搐到脸颊:“这个……不是没位置的问题吧……”

幽暗的烛光里,十几口棺材整整齐齐码放在堂内。烛光随着晚风摇曳,那棺材便也影影绰绰动起来似的。

“少侠,”老人缓缓道,“这里是义庄。”

“现在不用你说,我也看出来了……”老白欲哭无泪。

义庄就老老实实叫义庄不就得了,实在想取名字也可以叫安息庄祭奠庄逝者庄亡人庄啊,有叫悦来的吗!老白想揪住那个乱起

名字的家伙抽打一万遍。

第15章 桃花铺惊魂(三)

离开悦来居,老白到街角一口气买了好几个草药香包,丁玲当啷的连挂带塞,直到整个人都被药香熏得晕晕的,才多少压压惊

“唉,流年不利……”老白郁卒的叹息。悦来居彻底浇灭了他住店的热情,这会儿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李锤了,老白决定直奔

李府。

待老白终于行至桃花铺尽头的时候,明黄而皎洁的月亮已经高高的挂在了树梢。

李府很好认,大大的烫金匾额就那么端端正正的嵌在屋瓴下。

李府很难进,老白对着大门抽搐了有半柱香,却仍迟迟不敢扣响。

“不会这么倒霉吧……”老白看着脑袋顶上的两个晃晃悠悠的灯笼,摇曳的烛光映衬着素白灯面大大的“奠”字。冰冷,而阴

森。

去年年底的送玉佩赶上的就是白事会,而今天开春第一桩买卖又碰上雇主家出丧,老白觉得自己命相之背能让他人叹为观止。

忽来一阵冷风,从衣领窜了进去,老白从头凉到脚。再不敢拖沓,老白赶紧去扣门环。哪知手刚刚抬起,大门却开了。老白来

不及细看,只知道一朵大大的白绫花扑面而来,结结实实的撞在他的脸上,刹那间,一股沁人心脾的桃花儿香钻进老白的鼻子

老白有些恍惚,一时间分不清云里雾里。

“小哥儿,你堵在我们李府门前做什么?”

忽然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老白眨眨眼,这才看清那花儿不是自己飘出来的,而是让眼前这位下人模样的人吃力的捧出来

的。

“麻烦通报你家主人,就和他说,老白到了。”

“哦,那麻烦白大侠稍等,我把这花系好就去。”

中年人说完,便开始了手上的活计。老白这才明白,合着那白绫缝的大花儿是丧事家必备的灵花,要挂在灵堂和大门口的那种

。一想到自己刚才还闻了好几下,老白恨不得把鼻子揪掉。背过身,老白悄悄的连呸了三下,之后在心里把各路神仙都拜了一

遍。

中年人很快完工,随后马上进去通报。老白则在原地抬头欣赏。此刻的李府大门比之刚刚,其阴森之意境更上一层。灵花在灯

笼的烘托下,展露着它诡异的风华。

很快,老白就听见了脚步声,竟然是李锤亲自前来迎接。男人一身素衣,没什么精神,但在见了老白之后还是露出了善意的笑

容。

之后不等老白问,男人苦笑着直截了当道:“恐怕让大侠白跑一趟了,就是昨夜的事,梅清她……”

老白一听便清楚了一二。梅清就是李锤的大老婆,现在显然是查不成了:“李大侠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老白只能说些客套

话。

李锤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老白微微纳闷,却也不好多言,只好道:“在下也想祭拜下李夫人,不知方便不方便。”

“当然可以。白大侠随我来。”李锤说罢,带着老白进了灵堂。

灵堂设在李家正堂大厅,此刻,平日里待客议事的桌椅全部被清空,柱子上房梁上都绕上了素白的绫幔,堂内正中间的前方支

起灵台,灵牌置于正中,爱妻梅清几个字此刻颇具些讽刺意味。灵牌两端立着两根粗且长的点燃的白蜡,熊熊的火光照着三碗

盛得高高的米饭,竖直插在其间的筷子被拖出长长的影子。

灵堂两侧分别跪着六个人,左侧三个年轻男人和李锤一样一身素衣,右侧三个女人则披麻戴孝。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姑娘正低

泣着往火盆里丢纸钱,高高的火焰瞬间把麻黄色的纸钱吞没,只剩下一片片焦黑。

老白无声的走过去,取过三炷香在蜡烛上点燃了,之后诚心的拜了拜,把香插好。整个过程,老白没敢喘气,出了一手的汗,

心扑通扑通的快要跳出来。打从进这灵堂,他就浑身发冷行动僵硬,以往看过的怪力乱神这会儿跟商量好似的通通涌进他的脑

袋,开起了阴曹地府的群英会。

“夫人!你死得好惨啊——”

忽来的凄惨嚎叫让老白狠狠打了个激灵,循声望去,原来是刚刚烧纸的小姑娘。这会儿从低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声音之凄厉让

人心头发冷。

“鬼叫什么!来人啊,把她带下去!”斥责的是三个女人中间的那个,虽然麻衣遮,可老白还是看清了那是一位绝代佳人,尽

管已不是二八年华,但仍然足以让男人神魂颠倒。

随着美艳妇人的一声呵斥,立刻出现两个家丁要把那姑娘架走,姑娘死活不依,竟然和家丁厮打起来,边打还边破口大骂:“

夫人是冤死的!是冤死的!就是被你们这里的人害死的!就是被你们其中的哪一个害死的!”

凄厉的叫声里竟然无人再敢出声,女孩儿的头发在厮打中散开,可老白仍是透过凌乱的青丝看清了她怨恨的眸子。老白觉得头

皮发麻,正想退开,忽然从堂外院子里刮来一阵狂风,竟瞬间将蜡烛全部吹灭。伸手不见五指的灵堂瞬间乱作一团,有呼喊声

,尖叫声,还有东西乱撞的声音,老白听不出谁是谁,他自己也被撞着好几次,险些跌倒。

“啊啊啊——”

另外一个女人的尖叫,把惊恐推向了极致。

终于,下人们把蜡烛重新点燃。当光亮又一次成为世间主宰,灵堂里的人却不约而同的瞪大眼珠子,再也发不出声音。

死寂,窒息般。

美艳妇人,也就是刚刚让下人把小姑娘拖走的女人,此刻已经成了一个血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脸颊上,麻衣上,全部是

刺目的红色。血水正顺着她的裙摆,一滴滴的于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还……活着么……”三个年轻男人中的一个,颤颤巍巍的出声,语气中已带着些许哭腔。

老白离得最近,他咬咬牙,强迫自己挪动脚步。

近了,更近了,老白硬着头皮缓缓伸出手……

“不是我的血。”女人的声音,就像从阿弥地狱里传出的。

腿一软,老白扑通坐到了地上。没人笑,就这情况换谁来也站不住。

“夫、夫人,你怎么……”这一次开口的是李锤,声音中难掩惊恐。

“你问我我问谁,这难道是我自己没事儿弄的?!”一记河东狮吼,李锤彻底消音。

下人哆哆嗦嗦的服侍着妇人回房更衣,灵堂中老白也被李锤搀扶了起来。

“李大侠,我和你家没仇吧。”老白气息奄奄,哭都哭不出来了。

“白大侠,真对不住,这也不知是怎么……唉,真不是有意吓您的!”李锤言辞凿凿,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老白气息幽幽:“我也就是说说,这场面哪里像人做的,分明……”

“白大侠!”李锤忽然急切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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