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一愣,我顺势抽出手掌,反手一把抱紧了他。
我们挤在椅子的后面,暧昧的紧紧互相抱着。我的面颊紧贴着他的。眼镜在方才的混乱中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正是浓浓的春季,从敞开的花窗,外面送来暖暖的夜风,混合着各种野花和百合花浓郁的味道。
休息室的门被侍从们拍响了。我微一侧脸嘴唇滑过他的面颊,埋首在他的银灰色头发里。瞬间他的全身热了起来,他紧紧揽着我的肩,手指死死的陷进了我的脊背,我们抱的如此之紧,把对方都揉碎了。
在座椅的背后,忍不住跟他自顾自的接吻。
他的身上有一股中草药的香味,颓废躯体里有着一股只有我才发现的顽强动力。手指抓着我几乎要窒息。
这种疯狂的感情,就像是地狱的火一样燃烧着。燃烧着周围、环境、他人、与自己。他的脸激动得血色上涌,全身颤抖难以自持。
我的心却沉到了海底,绝望的想:「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隆德安西罗杰和庆禧杰克佛蕾特是同一个人。
这个秘密要了我的命。
没有人关心流行资讯宫廷密闻,不知道杰西卡皇后的堂妹杰克安西大公妃,其实是先皇的情人,她和先皇的私生子过了很久才被皇室承认。更没人说过,皇帝在回到皇室之前的小名就是隆德。
也没有任何的传闻,说皇帝喜欢以近卫队长的名义在市井里过着世俗的生活,享受着皇帝不可能享受的惊世骇俗、没有约束、负担的浪荡。
更没有人告诉过我,那个曾经在长春宫身受重伤的男子,就是有着异常嗜好的皇帝。
也没人暗示我,在山中被行刑般治愈的痞子,就是这个国家政教合一的领袖。
根本无从设想,曾经对坐烧烤相视而笑的无赖,就是与AIWA杨争夺世界的大国主人。
从来都不敢臆想。春夜深深,像个贼一样偷去的,是我哥哥杨保瑞的情人的真心。
这个秘密令我痛苦不堪。
大家都有权利拥有自己严守的秘密,只告知上帝。
我和你他亦然。
他的痛苦在于他不能告诉任何人,我的痛苦在于我喜欢了一个根本不能亲近的人。我们却刚刚发现,他、我对于两个人都重要的要命,一旦放弃,生命也会随着失去。
我怜悯的是隆德安西罗杰。
杨保瑞的目标是庆禧杰克佛蕾特。
我的眼前慢慢潮湿了。汗水混合着泪水涔涔的往下淌,止都止不住。
自山上远远逃开的岁月在这里拐了一个弯,与我开了个恶意的玩笑,但是我却再也经受不起任何的笑话了。
那夜夜失眠总觉得肚饿,两只眼睛总在饥渴的不停搜索,在家门口徘徊淋雨的自虐感觉令我寒颤。
隆德杰克佛蕾特细微的声音都令我觉得痛苦不堪:「我还想着你丢下我逃走了,生气的不得了。」
「......」
他咬牙切齿的说:「你再想逃走的话,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与其要威胁着杀我,不如威胁着自杀效用更大。
他用力的抱着我,伏在我身上喃喃细语:「是不是要把你的腿打断,让你一步也走不动。脖子拴住链子栓到床头上,每天每夜都做......这样才能教你永远也离不开我?」
他的眸子在我的脸近处,一双瞳孔都缩成一点。在这一点燃烧着我们彼此的邀请和爱情。
这一瞬间,透过他我似乎看到了一个人,我变得异常愤怒。
那人的存在提醒着我的身份,资质和未来,让我屡受挫败。而现在我发现了渺小、胆怯、土气、猥琐的自我,已经完全变了。
为了某种东西我会放弃一切,改变一切!
金铜锦缎包裹的圆椅后面,两个人肆无忌惮的相互纠缠着。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爬到我的身体上面。我突然伸手一把把他掀到旁边,面孔变得刹白。他顺着我的肩膀眼光望向门口。
门霍然开了,我应声回首。
杨保瑞站在门旁边。他细细的打量着我们,彷佛看穿了我们的躯体,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微笑的说着:「陛下,请到露台上来,外面河岸广场正在放大型烟火。」
「小宝,拉着我的手。这次不要跑丢了。」
他的手冰冷。
人们站在宽大的露台上面,举目望向沉沉夜色。七色炫目的礼花在漆黑夜空空中迸射。爆竹礼花的隆隆声震得人们耳畔里嗡嗡作响。万丈琼楼玉宇之下人声锣鼓,各种乐器一片沸腾。
一众高官们与沸腾的人群齐齐仰视着高台上的皇帝。
我们退出五米开外,与他,第四帝国的皇帝保持着应有的礼貌相距离。
皇帝淡然的看着台底下的人群,仿佛那些鲜活的生命与随风摇曳的草芥没有什么不同。他漫不经心的眼光掠过了身后的随从贵族高官们。
我们的呼吸同时急促了起来。
杨保瑞跨前数步,他站在了与皇帝并行的位置。他的侧影与皇帝的侧面相互覆盖着,连成了一线。
自万众瞩目的高楼俯览群臣接受人们的仰视,这就是人生的顶峰吧。
一派颓废、沉沦、绝望的万丈红尘啊。
数名记者一涌上前,抢着拍照。
就在这个时间地点,那张流传后世的著名的末代皇帝和大公的照片,在此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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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驶的汽车上,杨保瑞依然紧紧拉着我的手。
他抓的如此之紧,令我放弃了挣开的念头。我们静默无声,只有车窗外一盏盏淡黄色的路灯,疾驰而过,留下忽亮忽灭的光亮相阴影,映照的我们像两座盐塑的雕像。
但是表面的冰山下面,却是湍急涌动的各种思考和念头,彼此斟酌着,掂量着、权衡着利害。
外面暮色中瓢泼的大雨越下越急促。
突然车子好似撞到了什么物体,嘎然止住。我们立时被车速给甩到前座上,汽车啸叫着打横过来,停在了路当中。
司机连声咒骂着。我们对视了一眼,杨保瑞手疾眼快,他拉开了车门闪身下了汽车。
白花花的雨遮挡了我的视线。
我一瞬间有想抢过他超前下车的冲动,但是我慢了一步,只得跟着他下了车。
外面的路中间是一座人工钢索桥。
最近暴雨猛涨洪水泛滥,此时水面已经淹过了桥面。河水也淹没了公路和我们的车轮,路旁边有一些底盘低的汽车,发动机进水造成熄火就停在路旁,等着市政工程部门来救援。
众多车辆堵在桥头,显然是过不去了。
我立时转身回到车旁边,伸手拿出电话打电话叫车。
杨保瑞站在淹水的河堤上,举目看着依稀可辨的,远方绿化树林掩映下的角楼和别墅。这里偏向市郊,是以人烟稀少。
我打完电话,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招呼他上车。
水珠顺着我们的躯体在水面上打出一层的涟漪,叮叮咚咚就像是各种珠玉跌落玉盘。
终于,保瑞的脸上慢慢露出寂寞的微笑。「小宝,我们一起玩水吧。」
「我们小的时候,一起常常出去玩水。那时候,总是在雨季里,我走不动路你背负着我回家,你还记得吗?」
「......」
「那时候,你总是追着我叫我保瑞,保瑞。有一次我藏在树后面没有回答。你一个人哭得非常伤心,你说是担心我,我却知道你是为了怕爸妈打你......」他璀璨的一笑,「我那时才知道,你非常喜欢我。」
「......」我低着头挽起袖子拉着他的胳膊。这里路面滑看不清水下面的桥面和河道,容易发生危险。
他慢慢的回忆:「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叫我的名字呢?十二岁十三岁?是不是那一年,我们在树丛里偷看了隔壁的哥哥姐姐接吻开始的呢?」
「别说了......」那些往事都不用再提了吧!
「那时候,我们挤在树丛里,你问我他们在做什么?我说他们喜欢对方才亲亲。于是,你就很认真的对我说,我喜欢保瑞我们亲亲吧。是不是这样呢?小宝。」
「......」我忘记了。
「你对我一直很好。你是唯一一个从不阻止我的人,尽管你不赞成。但你不开口阻拦,你一直在看着我走,会不会摔跤会不会跌倒。那时,你就会来救我。对不对?」
我静静的听着他的话,心中越来越沉。
今日杨保瑞对我说出这种推心置腹的言语,分明就是两个人已经撕破脸皮,从今而后分道扬镳吗?他身体慢慢的往前站了站,全身都在雨中淋湿,我本想伸手去拉他过来,但是一踌躇又放下了手臂。
他娴静淡然的说道:「孩童时代的天真一去不复返,长大了以后总是为身外事考虑的多些。我却希望回到两小无猜的成长阶段,而不是像这样追击、狩猎、猜疑、妒忌,我累了......」
杨保瑞温柔的说:「小宝,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吧!」
「不。」
夜晚的雨势更大,顺着绿化带流淌下来的泥土慢慢滑进河道。
河里是活水,但是也被沾染的浑浊昏黄。我的脚边沾满了黄泥,慢慢的有些涩怠,脚脖子上都是泥土,有些站立不稳。
杨保瑞站在更前端,他的膝盖处锦缎长袍的尽端都是污浊不堪的河溪。溪水埋住了他的衣襟。我回转身想向路旁边的汽车走去。他没有跟过来,我回头向他看了一眼。
杨保瑞眼望前方,他的身上荡漾着雨珠和泥石流。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回首不敢再看。
突然我听见司机大叫了一声!
我霍然转身,正自看见河岸边,一棵被风雨摧毁的小树栽倒在河岸旁,杨保瑞一声未出,竟然被树干的边缘扫中,顺着河堤他一头栽倒在河水里。
我大叫了一声,迈开脚步奔了过去,直直冲进河里。
冰凉的河水立时紧紧包围了我,急速的水流将我冲进河中心。
原本和缓浅溪般的小水道在暴雨侵袭下竟变得惊涛骇浪。水将我的身体重重打向顺河漂流的枯木和杂物,痛彻心扉,眼前一片乌黑,原来我竟然骨折了。
但是我的手紧紧抓住杨保瑞的衣襟。在波涛中,我奋力抱住他的躯体,用受伤的那边肩膀一把抓住一块卡在河中心的岩石和断木的支撑点。
杨保瑞面上全是雨水湖水泪水。他紧紧抓住我的臂膀,脸上都是痛楚的神色,在暴雨和河水的侵袭中,他紧盯着我的眼睛,强迫着我面对他。他全身颤抖哽咽的说着:「你又、救了、我一次!AIWA!」
隆隆的雨声自顶端泄入大地和河水里。
除了白花花的雨,我们看不清任何世界。
我呆呆的望着他。
杨保瑞如同困兽一般,他一迭声的对我咆哮出来。「你这个卑鄙无耻胆小如鼠的骗子!欺骗家人和朋友,很有趣吧!不敢承认你是杨小宝,扮演另一个人,掩藏在后面耻笑我的感情,看大家像傻瓜一样的表演很有成就感!是不是!取笑你的祖国!取笑你的军民!取笑皇帝!取笑我!看看你对我做了什么?!AIWA--
「我真想杀了你!」
他面目狰狞着,双臂突然使力紧紧卡住我的喉咙。
我的头脑里嗡嗡作响,五根手指紧紧抓住他的手。牙齿也不住的打颤,全身力气都因为剧痛袭来,呼吸不到氧气而急速的消失。
他的手指插进了我的脖子,顺着冰凉的河水,冒着热气的鲜血流淌出来沾染了周围的河水。我在血光中奋力挣扎,想挣脱他。但是手臂刚受重击了因此无力甩开他!他疯狂得惊人,扼制我的喉咙让我透不过气来。
挣扎中,恍惚听见杨保瑞泣不成声的声音:「我们一起走吧!AIWA!」
「不--」我用力推开他。
他扑到我的身上紧紧压制着我。他用颤抖的手锁紧我的脖颈,脸上雨水和泪水混合着,疯狂的紧压着我和我接吻。大滴大滴的眼泪沾湿了我的脸,他的吻和雨一样都逼得我窒息而死。
他痛哭着忏悔,「我们一起走吧!AIWA!我爱你!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地方过一辈子。远远离开这里。求你了!」
「不!」「不!」「不!」
「不--」
我拼命的挣扎大叫。但是眼前渐渐模糊全身越来越重,手脚渐渐麻木无力。
瞬然一声的猝响,我紧紧拉住岩石的手臂终于骨折了,我们被浪卷离岩石。在暴雨中,我们被一个大浪打翻,泥沙卷住了我,水把我埋在了浪底。
杨保瑞面孔极度扭曲,他使出全身的气力用劲扼断了我的胫骨。他是真的要杀我。但是我的手却依旧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我就是自己死了,也不会让杨保瑞死在河里的!
在浑浊的水里,我竟然发现我们都在哭泣......
哭得像个得不到心爱宝物的孩子......
哭得像是个明知道会失去心爱宝物的孩子......
雨注如泄。
在水的两边是生与死的世界痛哭流涕。
我们都在心底里绝望到痛哭。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可能就是在那个长街疾驰,月色拥吻的夜晚吧。
或者更早?在保瑞收到DNA检验报告的时候?
很惊讶吗?
不意外。
喜欢他吗?
从小就一直喜欢他。
他喜欢你吗?
被他喜欢我真高兴。
为什么拒绝呢?
因为,我不能......
今时今夜,就让我在水中自由自在的哭吧--
哗哗的暴雨中,分开的雨幕里出现了几个人影。
我们在水里被分开,我被一个人紧紧抱住,他单臂护着我的脖颈抱起我。
身前面的几个人用力拉开杨保瑞,杨保瑞挣扎的往我身上扑过来,几个人架着他制止着他。我们被架到河近岸。保瑞绝望的向我大叫着,我却什么都听不清。
艾索鲁将双臂伸出我:「AIWA!拉住我的手!」
我勉力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
我用尽全身的气力,真挚的微笑起来。「艾索鲁,每次都是你来救我。真丢脸......」
我不能......
我伸出手将紧贴在前额的黑发拂到后面,露出了黑色眼睛清清爽爽的看着大千世界。
在雨中,冰凉的雨珠打着我的面颊和脊背。丢弃了眼镜框的阻碍和局限性,这世界变得清晰可辨。睁开了眼睛挺直了背,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梦想中的沉稳、坚强、不可击败、有自信的人。
那个土气、懦弱、猥琐的三流医科学生消逝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亚美三洲的将帅,未来共和社会的领袖之一,想改变社会和人生的成熟男子。
我不能同杨保瑞离开,因为我是杨小宝,他的弟弟。
我不可能放纵,出轨。因为我自十三岁起,每年在北方旅行时,人们通常叫我的另一个名字「AIWA」。
只有回到故乡,熟悉并蔑视训斥我的人们,会直呼我「小宝」。
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亦是我最引以为豪的事。
AIWA这个名字不属于我一个人,它汇聚了我们全体革命者的梦想和亚美三洲的希望。如果说它汇聚了一个团队的全部才智、勇气、正义和光明面。那么,杨小宝就承担了我这个人全部的黑暗面。
躯体内外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生,但是操纵我的人生转轮我已无法更改。
因此所以--
小宝不可能同杨保瑞离开,因为他们是兄弟。
AIWA不可能同保瑞离开,他们是敌我双方。
小宝不可能同皇帝越轨,他是他哥哥的法定恋人。
AIWA不可能同皇帝共处,他们是争夺帝国的首领,他曾想暗杀他。
把痛苦全部都交给上帝吧。
在心底里,我们都有尊敬的神。
它可能是亲情、爱情、虚荣心、欲望、金钱等。
我的神就是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开创国家的英雄。
它指引了我前进的方向。督促我不断成长、刻苦努力、达到期望的目标相高度。
现在,我以无比的虔诚,迎向我不可预知的未来。
全部都交给上帝吧......
管他未来会发生什么。
上部完
附录棋棋
时间表:
1、首次出场是杨小宝和杨爱华,在郊区城市的别墅中两人斗嘴,小宝离家,中途晃到游牧区再前往学校。
2、小宝被卫兵拉到特哈立德城的国宾馆长春宫,为负伤的近卫队长隆德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