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放纵自己失速坠入深渊,是一种毁灭、破坏的自由。
但是AIWA杨,却没有资格毁灭,堕落。
杨保瑞睁开眼睛,蔚蓝色的眼中满是倒退着的星辰。他的双臂无法拥有整个世界,但是现在却拥有了全部希望。
他可以抉择吗?
AIWA杨可以抉择吗?
「请带我走吧。」杨保瑞说。
「对不起。我不能带你走。」
汽车滑下高速道,开进了路旁层层密密的住宅区。
街区的道路两旁德国巨柏高大林荫森森。其中雕花铁与石巨围墙相问着,一串串垂铃花状的路灯,照亮了社区街道与深宅大院。
这里是著名的富人区。
长街的尽头有一家青灰色石墙砌成的,院落中开满石结花、青竹的优雅巨宅。
「知道吗?」杨保瑞坐在车的后座上,静静的看着那座宅院,他平静的说道:「那是我的家,我在此生活了二十年。马上就要离开了,有些依依不舍呢。」
「......」AIWA侧耳静听。
「小时候,我的父母为了让我知道生活的艰难多辄,特意从孤儿院领养了我的弟弟,所以我并非不食人间烟火。」
「你的父母很睿智。」
「从弟弟身上,我看到了无法自主的命运。所以我发誓要作主自己的生活和未来。是男人都想成为一个英雄......」杨保瑞郑重的思考,他一字字说着。「我的高度有限,所以我想,跟在对的人身边就可以看到全世界吧?」
「......」AIWA缄默。
杨保瑞推开车门,他优雅的展开半截的长袍,像穿着华丽加冕服的君主一样傲人。他站直了身体挺胸抬头气质濯濯,街角的巨型多角路灯,将他映照的华美不凡。
他柔声说:「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吗?」
「知道。我拒绝了一个聪明、有智力、有能力,对我怀有善意的帮手。」
「你知道你多了什么?」
「我会多一个至死劲敌,多一个战场和敌国当权的公开敌人,而且我没有必胜的把握。」
杨保瑞嘴唇发白,他紧紧咬住牙,手指关节变得惨白。他呼吸停顿的时候,他们甚至听到了冰层断裂的声音。「那我可以问,是什么原因吗?」
AIWA招呼艾索鲁开车离开。
他最后的回答简短有力。「你的聪明才智适用于帝国。我们,永不会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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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下着雨的傍晚回到杨公馆的。
坚实的花岗岩围墙上爬满了墨绿色的攀爬植物。窗外连绵不绝的雨丝就像是人们纠缠不清的情思。百合花在墨绿色绿叶中散发着幽香。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正是皇帝陛下宣布与杨保瑞订婚的前一天夜里。
杨家的宅第,母亲欣喜的紧紧抱住了我。
我站在玄开处,头发淅淅沥沥的向下涤着雨珠。在脚边聚会成了一团小水洼。
杨保瑞比我回来的还晚,他的神色还算镇定,「小宝,正赶得上明日参加订婚仪式。」
我狼吞虎咽的吃着厨房所有能吃的食物。我低着头只吃东西。
他将参加婚宴的礼服放置我的身旁,漫不经心的说着,「小宝,你的身高跟我一样高呢。」
对于我消失数日,他不闻不问,仿佛我刚从外面公园散步回家。
礼服是一件暗红色印染外衣,小朵的雉鸟图案团团衬着喜气。
我嘴巴里的面包渣噗簌的掉了下来。我突然觉得像嚼干蜡。
太恶心的颜色了。
窗外的雨滴了一夜。
那一夜很多人都一夜未眠。这些日子以来我晚上都睡不好,整夜的失眠。今天也不例外。
我偷偷走到客厅想吃个面包圈,我看见了杨保瑞坐在门边,望向黑夜中的庭院,他似乎看呆了。我转身想回到楼上我的卧室,杨保瑞背对着我,他问:「小宝,你喜欢过别人吗?」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当然不会说出我罪恶的秘密。
他自问自答:「那是一种心被冻成一块玻璃而后掉冰渣的感觉。」
「谁甩了你呀?」我恶毒的问。
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从来没人拒绝过我,这次也不例外。我会令那个人跪倒在我的面前求我去爱他--你可以看场好戏。」
他用的是男的「他」。
我倒可以确认,他一定终生都忘不了践踏他自尊的某人。略微同情一下某人,被杨保瑞爱上的男人本身就是一个悲剧。他是那种一天要对方确认一万遍他爱他的疯狂个性。
我翻了翻白眼,「你不是明天要订婚吗?」
「为什么不呢?婚姻和爱情是两码事。」
我更同情那个要和他结婚的某人。
***
皇帝遇刺的消息刺激了股市的下跌。但是,杰克佛蕾特皇帝平安无恙又提升了股市。这一跌一升又顺势造就了坊间不少百万富翁。
军警们无头苍蝇般到处刺探情报。
宫内省却急于安排皇帝的订婚宴席。这使人们的注意力可以从节节败退的战况上,收回视线。
至于皇帝本人对于婚姻的意愿,倒是没有任何人关心,皇帝对于婚姻对象的兴趣和态度,早已被周边重臣的期待给淹没了。
皇帝本身就是个牵线木偶,至于那绳子是牵在教皇手里、还是阿威尔将军、或是杨保瑞手里根本不是重点。国家本身就像一个大机器,起决定作用的有时不是开关,而是各个转动中的螺丝。
皇帝的订婚仪式简单有序。宫内省官员在晚宴上颁布这个法令,立刻就可以产生法律效用。
杨保瑞就在距离我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成了杨保瑞大公爵。围观着的人们礼节性的向他表示祝福和敬意,我对这个即将陷入围城的男子报以同情的眼光。
简单仪式后是大排筵宴的盛会。香槟、美女、鱼子酱、鹅肝片、法国色拉等等应有尽有。晚宴上一扫静默的空气和氛围。
大家都轻松愉快的聚会,到处都是人头攒动群情激奋。
我是带着一种愤怒、或是嫉妒情绪来的,目标是越过仪式直奔主题。所以我一头扎进宴席上如蝗虫般的踞案大吃大嚼。
我心情不好尤其喜欢暴饮暴食,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当身体胃口极端满足的时候,就可以带来心灵的安抚宁静。仿佛这样就可以让我的激动热烈平息。
至于心中隐隐飘忽的莫名其妙的不安,却像是不着边际的云彩一样,偶然照耀在心中。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我和我刚订婚的哥哥一样愤怒、压抑到了极限。
不公平的是,他是因为要结婚了,我却像刚死了老婆的鳏夫一样沮丧。
偏偏那时,还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
有一群人簇拥着从大堂中间走过,旁边的贵族仕女们口中发出一阵阵惊异的叹息。我提起脚尖想往夷面看看,但是好奇的人们把通道挤得水泄不通,所以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既然看不到眼前,那么我就转开了身往外面挤去。拐弯处有靠墙摆放的长条冷餐桌,上面正有一只烧成金黄色,令人食指大动的烧鹅。而烧鹅旁边还配了新鲜奶油的草莓蛋糕。
我打算在临走前再吃点什么,一见烧鹅就奋力挤了过去。但是,旁边一个与我有着同样目的的家伙也直奔它而去。
怎么会输给你!我一把撞开前面挡住通道的人们。我人高腿长又猛的向前跑着跳了几步,终于比那侏儒抢先一步扑到餐桌近前。
我大笑了起来,但是就在脸上笑容尚未收尽。猛然间身后面,有一股大力向我俯冲来,我就笑着一头栽倒在餐桌上。
「匡当......哗啦......」一串串不和谐音响巨雷般的回响在空洞人厅。铜制餐盘在地上滚动着。
我身旁的贵族名人们像表演杂技一样,「刷」的从水泄个通到闪开了大块的空地。众目睽睽看着倒霉的圆心,只剩下一个笨蛋裁倒在大理石地板上,手里竟然还抓住那只鹅。
呜......太丢人了。
我面孔发青愈加手忙脚乱的想爬起来,但是越是着急越是失措。
我竟然挣了几挣一时间爬不起身来。就在这万籁俱寂的难堪时候,有一个人分开人群向我走来,他伸出一只手递给我。
「快起来,你总是这样。」杨保瑞面沉如水。
我咬紧牙没有拉他的手,狼狈不堪的爬起来。这下好了我终于看到了人群里面的人了。
人们纷纷让开了一个圈子;皇帝和重臣们都站在中间,所有的人都冷冰冰的注视着我,彷佛我是个大逆不道的罪人。
不就是摔了一跤吗?路滑怎怨别人。我愤愤的想。
杨保瑞温和的挽了我的手,不顾我手上的动物脂肪油抹了他一袖子。他向皇帝引见我。「我的弟弟,杨小宝。」
我们面前的皇帝,杰克佛蕾持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我们。
他那张扑克脸基本上没有表情。与其称之为庄重倒不如说是缺乏活力的表现。身高近乎是三等残废。我恶毒的想道。
他的衣服是精工手织的黑色礼服,但是人却阴翳黑暗无光,显得神秘优雅的黑色变成了阴森霉气。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皮肤很干净但是没有光泽,眼珠微微有点茶色色泽很浅。早就听说皇帝因代代近亲联姻,血脉浓的近乎成为血脂。
皇帝--杰克佛蕾特冷冷的注视着我,我有种被大型蜥蜴盯着看的感觉。我讨厌冷血的爬行低温动物,这个人类史上鼎鼎有名的皇帝家族的传人,看的我犹如全身潮湿粘粘腻腻的不自在。被他盯着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或者说我的嘴巴紧闭拒绝说话。
杨保瑞微微用力握我的手,我呆呆的把脸面向他,一瞬间,我眼前急速眩晕。
皇帝略微点头:「小宝,你好。」
「陛下,你,好。」
太倒霉了。我心里嘟囔着,急急忙忙转身向外面走去。
但是我的腿在人群中发软踉跄。我扭转身,想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搜寻一个支撑点,但是我立即被拥挤的人群挤的放弃了目标。
阿威尔将军恰到好处的走近。
他微笑的适时向我伸出手来,「杨先生太紧张了。放心,是皇帝陛下和你哥哥订婚,不是和你订婚,你不用紧张。」
合适的话语,使周围的人群里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他伸手拉着我带着我走,两边的人立马让出了一条通道。
他真是个体贴的绅士。
只不过是和皇帝简单的礼节性问答,就令我惊惶失措。
我原本以为自己惊雷不动,荣辱不惊。但是心脏不知怎么会一瞬间窒息,以至于张口结舌忘了场合礼仪。
我不是个应变之才,偏偏皇帝自顾身份不屑多谈,能圆场的杨保瑞也陷入了沉思。于是显出了冰冷无情的让会和人生。
窗外适时的风,传递来春天的气息。
风里带着一种野草修过后的泥土芬芳。夜莺们在春的夜晚树林中唱着歌。一瞬间我竟然不可抑制的想到了,忘了在何时何地曾经听闻过同样的声音?我极力阻止着自己胡思乱想。现实的环境,仿佛也令我不能想象了。
我正好看到巨大的玻璃银杯反映出我现在的模样。
一头乱糟糟的黑色头发,宽边黑框眼镜,款式精良有款有型的服装都在我的身上走样。像个卑微邋遢的窝囊废。假若我不是杨保瑞的弟弟,我就会被赶出这豪门夜宴的殿门。
满目的金碧辉煌豪门盛会,我似乎没有存在的必要。这里的人群摩肩接踵几乎没有我的立锥之地。灯火辉煌,光亮明媚的让我无处遁形。太多人呼吸也令我喘不过气来。
皇帝与杨保瑞走进大殿一角的沙发长座,我站在当地任由一重重的汗水淋身。皇帝的身后,跟随的侍从官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有一种痛心疾首的感觉令我抬不起头。
阿威尔将军好奇的眼睛在我和远方的人影之间来回游荡。他忍不住向面前的旧知,同时亦是皇帝的心腹,贴身侍卫长询问道:「佐普侍卫长,你们认识?」
佐普用冷冷的目光看着我,他的眼光太过怜悯,这冷酷的温柔令我习惯了二十年的笨蛋傻瓜的躯壳一层层的龟裂,碎裂。
他用轻松的口气答道:「杨保瑞的弟弟?曾有过一面之缘......」
我和杨保瑞是天底下最奇怪的兄弟了。
我们相互看不起对方,却又维护着表面上的热络亲近,体面和尊严。即使是虚伪透顶。
搞笑的是我们都不相信外表的谦逊姿态,明白对方亦看穿自己的不屑。又偏生做出相信的模样,玩弄着这一场滑稽戏剧。
却又在心底里潜心沉韬养精蓄锐,期待着与他摊牌的一刻。
那一定是痛快、淋漓、刺激、畅快、波澜写意的一日。
即使我们当初都曾温柔的想与对方依附着生存下去。
我顺着墙壁慢慢向宫殿外面走了出去。准备立即回家。
舞会厅里响起了快节奏的圆舞曲,人们立时挽着舞伴翩翩起舞。
但是,我的腿却像是灌了铅,越走越懈怠,仿佛有人牵绊着脚步。
一转头,不远处大舞厅旁边有深暗幽静的典雅休息室。我走了过去,那里有着宽大的长沙发和壁炉。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全身上下都绵软无力。生病了吗?
可能是在山上的时候受了风寒,野地里的露珠不适合人们露宿。我的面孔微微发赤。我站起来走到餐桌旁边,手脚不定的在餐桌上拨弄着。
「那里没有吃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皇帝坐在长沙发上,冷冷的看着我。
他拧着眉看着不速之客。在他没有发怒前,我忙忙的后退两步保持着应有的礼貌距离。我心里暗暗叫苦,左右看看,哥哥杨保瑞并不在。
杰克佛蕾特皇帝双手互握着坐在长沙发上,他的身后放着厚垫子,明显的,我这个不速之客打搅了他的休息。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一转身跑出去,但是,若保瑞知道了他会丢尽颜面。
「对......不起......陛下。打扰你睡觉了。」
皇帝一脸愤怒的表情,我觉得我说错话了。
「你无礼!」皇帝大怒。
靠!我心里大骂一声,但是只得垂下了头,做出了驯服知错的模样。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我知道。」
「......」他有点惊讶。
「我打搅了陛下并且在宴席上失礼。陛下的身体应该静养才对。我第一次出席这种盛大的场合,因为太紧张而失仪。请皇帝陛下原谅我。」
「......」
「虽然我是杨保瑞大公爵的弟弟。但是,皇帝给我的任何惩罚,我都会领受。还请陛下不要责怪我的哥哥。他不应该为他的亲属所犯下的过错负担全责。」
「......」
「我去替您叫侍卫来,请陛下责罚。」我不去看皇帝陛下气的发抖、扭曲的面孔,转身向门外走去。
但是我刚一转身就觉得大势不妙。
于是我反应灵活急速的闪到一旁。顺势扭头去看看后面。
只见一支青铜花瓶嗖的声从我的面颊旁边,堪堪带着一溜劲风,砸在了门旁边的软锦缎墙壁上,又从包了锦缎的墙面上反弹回来,咕噜噜滚落在地上。
杰克佛蕾特皇帝站起身来,一脸狰狞的咬牙切齿的大骂着:「你......这......只......猪!」
又来了!他每次都破口大骂那些可以作为食物的原料。
我看着皇帝伸手从茶几上抄起八角流苏台灯,忙举手求绕:「那是古董啊!」古董大肚台灯正砸在我的胸口上,我一个趔趄一头仰倒在地毯上。
我见机不妙忍着痛赶快想爬起来逃走。但是皇帝大发雷霆的把手边可以构着的所有器具,一股脑的全砸到我身上。他冲到近前用皮鞋狠命的踏我的头,铁青着脸使劲踢踏着我。
直到我挣扎着制住他的手,用力拧到他的身后。
我喘着气说:「你......再打......我要叫人......了......」
他一口唾沫啐到我的脸上,这混蛋没一点风度,根本就是一个没教养的赖皮渣!他张开嘴巴想大叫,我伸出手一把捂住他的嘴,他顺势一口咬住我的手指,手指顿时咯兹一声被咬的脱臼了。
我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全身都冒出了冷汗。
这时,休息室外面的侍卫们听到动静,发生了一点骚动,但是没人闯进来。
我苦笑着只得抱紧他,把他拖到长沙发的后面,按倒在地毯上。
我压在他的身上,贴近他小声说:「你再咬我就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