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无性
无性  发于:2009年04月26日

关灯
护眼

"再过个五、六日,东方堡旧能进入眼帘了。"孟无拙这番话的声音不大,却足够三人都听到,连他自己也不知是无心安慰着自个儿,或有益向其他的人作一番宣告,但这一句话确实是事实。

"那倒好,这几日奔波下来还真叫人有些吃不消。"莫霜这是没话找话说了。当一名堂主,寻常忙起来赶他个十太内、半个月的路程的时刻总也不会少的,何况就这区区几日?

而这话外之意,就盼有人明白。前些时日才说要游山玩水的人,今日却是坚持非得马不停蹄赶路的人,这"紧急"的态度只差没说要日夜兼程了。

被骗的感觉,确实是有的。

幽幽无尽的幽暗中,孟无拙的俊魅脸庞依旧笑得一片风雅。

心中的思绪他一向都掩饰得很漂亮的。说不上解释,就不用多费无用的心思解释了,他不认为莫堂主会对他这般"努力"赶路的用心有多大的赞成度,更何况是他心中那不可与人明说的理由!对于自愿安分社会规范内的人,就不要太苛求了,毕竟离经叛道所需要的勇气又岂是"莫大"二字就可形容得尽。

说他戏谵人间也无不可,世人看重的一切又能风华到几时呢?他一心所求的,不过也就是那一份"圆满",打从一出生就失落的那一半总得在阖上眼之前找回来吧!否则又岂止"死不瞑目"!

这些少少的野味在三个人沉默的进攻下逐渐消失匿迹,一顿晚餐在倚圣衡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正式宣告结束。燃烧的火材是他们之中唯一的不沉默者,自始至终的扮演着无可推卸的角色,风和火传递着寂静之外的热闹及喧哗不止。

孟无拙大量了一会儿今晚的夜色,有星、有月,银亮的景致万分引人,夜空还算晴朗,这附近有一条不算大的小溪流,他眼光转向正一脸不解的莫霜,"正好解暑!"

莫霜听得分明却仍是一头茫茫白雾,"解暑?"尽管她再不拘泥于一般姑娘家所矜持的一些无谓的小节,却也没有豪放到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洁身、戏水!何况在场的有两名雄性生物。

孟无拙当然知道,他是存心的。

他怎可能当真开口邀约一名女子在荒郊野地共戏水赏流,这一番话只为了如今面上流露兴奋的俊俏人儿说的。

"如何?阿奇。"

倚圣衡用行动表示他的配合度。

"那么,莫堂主,就有劳你暂守火堆了,有什么事只要高声叫唤,我们一定立刻回来。"孟无拙相信若不是太重大的事,莫霜是足以自保的。而深究却论,这样的态度算不算是不负责任呢?他拒绝去想。

当然他可以学习着去体会在这世上另一个与他不同的个体,然而对于他自己来说,这样的做法究竟有没有好处呢?对另一个人来说也许有,而对着作这样程度方法的自己而言,岂不是过于苛求了,为什么要轻易牺牲自己。

能让孟无拙做出原则之外的人,在这浩茫人间仅仅阿奇一人!

但是这样的想法若是被一个自谕为卫道人士的人给听见了,相信难免会受到抨击,什么无情、冷血、缺乏人性之类不堪入耳的字眼,将会毫不顾虑听者的感觉而源源不绝的流传着。这便是这社会矛盾的多重价值观。当一个人被披上了一件洒泼着"正当"的外衣之时,在表象之下不可语人的种种行为,便可用"没发现"作为理由,来让这不合理的一切得过且过。

可悲吗?

他孟无拙偏生要挑战!

做与不做、想与不想均在他,选择权确实掌握的只有自己,不会假他人之手。

于是坚持了数日就枕木不顾莫霜的安危决意如此做,莫霜的安全不会是他的责任,没有认识任何人的责任,莫霜了解自己,否则她不能、也无法出来与众人争一片江湖天,聪颖的人知道自己的分量在那里。

喟叹!

莫霜支着颊落坐在岩壁旁。

绝色容颜一半没在黑暗之中,一半挑动着金红火光。闭阖到只剩一线细缝的双眼读不到丝毫的情绪流泻,以那角度来推测约莫是向着火光在"观察"吧!

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不想去戳破的假象!

可以任它去吧!

莫霜的嘴角向上弯去,却是带着自嘲的意味。

夜已深了,风仍然不停息的飘着。

第五章

辽阔的北地夏日因为少了许绿荫的遮蔽而更现炎热难挨,因着对流而产生挟着细致黄沙的滚滚热风,怒吼似的狂卷过整个北大荒。

整个的中原详实的说起来,也只有靠近滔滔海边的地带是缓和的,期于越近内地景象则越趋、苍凉,含着丰沛水气的海风只能滋润到中原的东半部更少,到了高高而起的太行山之边能制造出甘霖的水气早已耗得差不多,再过去的就只有干燥的吹着会叫人脸生疼的风了。

这是一片有着汉民族种种血泪充迭而成苦难高原,崩落的黄沙顺着强猛的水流日夜东去,土容代替着这一片不及南迁的汉人子弟流出的泪水,然而逝去的沙尘再多也不能替了这万分之一的苦。

这一块重新建立生机的土地,是中原那些个自谕为"正统"的人在仓促之余第一个放弃的地方,没有实权实势的老百姓们在乱世的每一个开端都是最先的牺牲者。

东方堡,鄙视这一切的不幸而直挺挺的矗立在这一片终日黄沙漫滚的高原上。用着自己的正义守护住了每一颗仓皇不安的灵魂,这是它在这漫荒土地上所能为众人所尽的一分心力,所以它不容小。

一轮昏黄的落日摇摇半挂在欲合末闾的天际,朱红染的苍穹艳丽迷人,几许炊烟,几点芒星,天空无云的撼阔狭窄人心。

这炊烟,若断若续。

"今年儿个可真难得!"二十来张桌子也填不满的厨房此时正是忙碌时分,油烟和蒸笼发出的热滚水气熏和着原就稍微闷热的空间。

"怎么?你又知道了什么消息?"奋力洗着百人份山菜的小厮腾出个空隙,抹了抹汗水,顺便问了一下身旁也不得闲双手飞忙拣着菜的同侪。

将手上处理完毕的青绿叶子丢入了另一个水盆之后,"堡里是禁止乱传的,你还问!"

"那你起个什么头!"小厮没好气的说着,换到了左前方的水盆前蹲着继续工作。

"哎呀!也不是这么说的啦!"反正手上的工作已经完毕了,不说点话太闷,"看在我还不错的份上,我就把我的发现告诉你。"

斜瞄着的这一眼有着不信任的成分。

"听我说,这一回呀!难得'空院'和'嗥院'的主子都这么早回来了。"他当这是一个大秘密。

"这我早知道了,还用得着你来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的?"

"你、就知道你消息灵通?早在两院主子达到的时候,各自的丫头就都到过厨房吩咐啦!就只有你还拿它当宝!"这口气中看扁人的意味可大的很。

"你……"

"我什么我!厨娘在叫啦!再不过去我们铁定会让人给扒层皮下来。"

"你们两个,这是玉丫头三刻钟前要的一大盆热水,抬到'嗥院'去,小心些!"厨娘插着腰,一手还忙碌的在空中飞舞。

"'嗥院'?真的?叫我们去!"

厨娘拿大半的眼白朝着这两个有些兴奋过度的人,"没瞧见大伙儿正在忙呀!快些去!"

"'嗥院'呀!"两个同样兴奋的人怀着一样雀跃的心走了。

"还有'空院'的,回来记得也给送去!"厨娘对着远去的人大声吩咐着。

"'空院'!"这一回可就是头疼的表示了。

东方堡占地极为辽阔,光市地上有形建筑物的部分,就算花上一整天也走不完,守护着城堡的石墙为双重的设计,在这外族盛行的地带是一种安全的象征,至少看来心安,虽然确实是十分的坚固。

东方堡的大门的确气势极为摄人,在黄沙映衬下更加壮阔豪气,正是这片高原一直所带给人们的感觉。

正门进去先入眼帘的是可容纳足足百人有余的议事厅,"耸天堂"。

五个院,分别让五堂的堂主,在回到东方堡的时候有个休憩的地方。

尚有高高而起的三座塔,不时有疲累的信鸽进入,再由里头驻守的人负责统合、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作为庞大"东方门"下达各式指令的依据。

"东方堡"的主人,也是"东方门"的最高统领者,东方际,方带着妻子从外而归便听得了管家的回报。

"'空院'和'嗥院'的主子都回来了?这倒难得。"他与妻子一同走向他俩专属的地方,年有五旬的管家句在后头报告着今日堡内算得上是大事的事。

"二院一堂?"东方际身旁还存着少女气息浓厚的是他过门不久的妻子,宁璇冰,"我来到的这些时日都还不曾见过哩!"

"'空院'的主子就是'空青堂'的堂主倚圣衡,这堂的副堂主是你已见过的孟无拙。"

东方际推开房门,顺手让各柱子上斗大的夜明珠露出了明光。

"嗯。这很特殊。"清灵的声音飘了开来,"还特地在堡内辟个地方给各堂堂主,那么副堂主怎么办?"宁璇冰进到内室,卸下用来挡风沙的披风。

"副堂主?也只有一个堂有这么一回事!"东方际谴了管家离开,"反正就这么一个特例,倒也不用去担心。"

"特例?这是什么呀!"

"当年我延揽的是孟无拙,才第一眼就觉得是一个深具谋略的人才,反倒是倚圣衡因为冷淡少言而被我给忽略了。"然而演变的结果,至今向来仍旧好笑,"无拙的答应是挺畅快的,就只有一个附加条件。"

"使命呢?"宁璇冰坐在桌旁,双手支着两颊。

"他做作正,阿奇就让他给推了出来。"

"阿奇,那是谁?"

"就是倚圣衡呀!取得是'倚'字的偏旁,无拙说这是他特有的称呼法,但他只告诉我是把我当兄弟看待。"

"我也能这么叫吗?"

东方际沉吟了一会儿,"最好不要,无拙这人表面上看来无害,他心里的窟窿不是旁人弄得清的。"即使他与孟无拙相处了这些年,他仍不敢说摸得他心里想法的一成清,好的做法还是不妄加揣测的好。

"那么今儿个夜里进晚膳之时就看得到罗!"宁璇冰是满怀兴奋,两位能力过人的堂主能够同时出现可算是相当的难得,江湖上还少有人有这等运气。

虽然这五位仅得了个"堂主"之职,但看在其余各门派的眼里可是眼红非常。

"当然,回堡内的第一天,按惯例是要一同进餐的。只是往后,大概会少看到'空青堂'的两个大忙人。"

"此话怎讲?"

"你见了倚堂主一面就会知道了。"

"那么'嗥院'的堂主名讳为何?"宁璇冰也不去追问丈夫故意的卖关子,该知道的时候她自然也会知道的。

"莫霜,唯一的女性。"东方际推开窗子,让向晚的微风不受阻隔的进入内室带来一道微凉。高原的日与夜温差极大,入了夜炙人的温度就会下降成足以伤害人的低温,即使是在夏天这样的季节。

"这可少见了。"宁璇冰觉得有趣,在这样的时代能让女性独当一面的机会断然是没有,想不到会给她看到了一个意外。这表示了她的老公知人善任,这也是她的眼光好。

东方际瞧见了,"我不介意你这么想。"

"另外三个堂呢?"

"再过些时日就会回来了。"

"空院",原本意指"空青堂"堂主回到"东方堡"中所暂居的一个院落,如今倒是顾名思义了。"空",还当真是空无一物。

"东方堡"虽在陈设上尽量都是以实用、朴实、不华丽为主,但也没有吝啬到区区的一个院落也不去加以陈设。实际上,各个院落的摆设都是以各院落主子的喜好为依据装陈,喧嚣华扰的俗丽是没有,精巧秀丽、落拓大方倒常见,这说明了院落的主子们都还有一定的品味。

堪称"玩味"的就是"空院"莫属了。

"空院"平时就禁止奴仆们的进出,除了每日固定打扫的丫鬟及长工之外。一旦"空院"的主子"们"回来,连这些个人次都免了。这在"东方堡"中可说是一座最神秘的院子了。当然,人们在遇到了一桩口耳相传间的"神秘"事件之时,好奇心经常有如厨房中贪婪吞噬干柴的猛火一般旺盛,但敢擅越雷池的目前倒还没有,实质的探勘行动仅止于每天经过"空院"旁的时节,努力的伸个头、张大眼睛、竖长耳朵,捕捉些个微小动静罢了。

"空院"中可没有龙潭虎穴,只不过偶尔会在奴仆当中,听到被盛传的幢幢阴晦的闹鬼谣言而已。

"苦差!真是苦差!"去了"嗥院"方回转的两名小厮,一人抬着两桶热烫的水,踱着比龟慢的不情愿步伐向"空院"前进。

"厨娘倒会使唤人,怎么不着平日就得当班的老张拉哩!"

"别再提了,谁让你不主厨房政!"先前洗着大盆儿青菜的小厮遗憾的摇了摇头,继续咕哝,"洗着大把的泥叶都好过这会儿上'空院'。"

"是啊!而且早上大伙儿挤厨房时,我才听绿丫头提起。她说啊,昨儿个夜里,马房的王彦经过'空院'旁的羊肠小道……"

"行了!行了!越提越叫我毛骨悚然的!"洗菜的小厮抖了抖身子,如同抖落满身鸡皮疙瘩。

连带的两桶热水亦激烈摇晃了起来,亮晃晃的水涟漪泛着银白光,荡到了桶壁顺着木纹弹跳了出来,一会儿时间就让覆着薄薄黄沙的石板子给吸收了。

两个小厮来到了"空院"禁闭的木板门前,犹豫着是敲门?还是自个儿把桶子给抬进去?

"敲门的话,这木板子门离主房可有一段距离,不太容易听得到吧。"

"那还是自个儿进去好了。"

达成共识的两人正要伸手去推紧禁闭合着的木门……

"你们两个是新来的吗?连这点儿规矩也不知道。"孟无拙持着褶扇、块块衣袂
飘扬在夹带着细微沙粒的黄风中,笑笑的拉开薄抿的嘴唇成一轮新月,微眯的双眼中有着不容忽视的严厉。

突如其来的低沉声音,吓得两名小厮心头肉猛然剧烈一跳,遽然的回身动作使得各自的桶子得以使用离心的力量与大地的吸引力相抗衡,脱离掌控的水珠不受拘束的再度消失于薄沙中。总算这最后的尖叫声在身为男人的一点点矜持下硬生生的抑制住了。

"稳住,稳住,别不当心的把水给洒光了,回头又要再从厨房给抬过来的话,太辛苦了。"及肩的黑发没有绑束的狂卷向风流泻的方向,浮动翻滚的发丝在似笑非笑的俊容前张摇,拔了这千百遍的不规矩,孟无拙索性任它去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