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五百香
五百香  发于:2011年0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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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件事……”
脸色苍白的澄僵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女性经验丰富的澄,却完全没有面对这种场面的经验。
“你指的是我怀孕的事?还是结婚的事?”
静香来回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的脸,再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
“你一定希望一切都是骗人的吧?澄……”
“我知道你不会笨到去撒这种没有必要的谎,你说怀孕了就是怀孕了,对不对?”
咽下堆积在喉头中的唾液,澄僵硬的说。
“你能不能去把孩子拿掉?”
这句话仿佛毫无意义的呢喃,轻易地溶化在室内的空气之中。
澄轻咳了一声,再度重复一次。
“静香,把孩子拿掉。我喜欢的是你眼前这个男人,我就是这种人,既不能跟你结婚,也没有养育子女的自信。对不起。”
“我会准备钱。”
圯也在这里插入他们的谈话。
“你?”
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肉体已经成为柜面上谈判品的静香,不解地微倾着头。
在这午休的时间,阳光投射在海面上发出灿烂的光影。静香的侧面晕染在柔光之中,就像一尊面无表情的人偶。
看着眼前这个女性脸上浮出自己从来没看过的表情,澄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就是那个自己千挑万选,甚至一度决定厮守终生的女人?如今看在澄的眼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爱恋的感觉,只有恐怖。
他这时才发现。
在夏威夷感受到圯也的热情和打开这个房门迎接他进来的时候,自己也同样产生了恐怖的感觉。因为本能告诉他已经无法再从圯也的身边逃开。
那种恐于被逼到绝境的感觉,让澄无视于对方的心情,只想一味地逃出去。
现在圯也在静香的身上体会到相同的感觉。所以他知道了……
自己已无路可逃。
“……静香,求求你把孩子拿掉。”
“我不要。”
静香回答得干净俐落。
她直视着澄的眼睛再重复了一次。
“不要。”
“静香……静香……”
“如果我现在就踢你的肚子……你说好不好?”
相对于澄的无措,圯也满脸笑意地提出这个恐怖的建议。一个说因为让青蛙大肚子太可怜了,所以做不到的男人居然为了要让怀孕的女人堕胎而想踢她的肚子。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不必忍受耻辱,只要受点轻微的痛苦就可以解决了。”
“我没有说我讨厌痛苦。”
嘴角浮现不屑的神情,静香鄙视地看着圯也。那不是对不了解女性生理的男人所投注的无意义眼光,而是带着强烈的轻蔑。
“你知道那有多痛吗?我的痛是属于我的,你永远也不会了解,所以请你别插嘴。”
仍旧微笑的圯也没有再说话。
不了解、不了解、不了解。
对,他这一辈子都不会了解。这个女人可以产下自己与最爱的澄的爱情结晶,而且要生多少个都可以。这是永远不变的道理、自然的法则、天赋的本能。
跟无法生育的女人一样,静香的轻蔑在圯也心中产生了同样的卑劣感。
“你们两个别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争执了。你听我说……静香,我喜欢的是男人。真的,因为我喜欢圯也又忘不了他,所以才选择了跟他相貌神似的你。如果我们在这种情况下结婚,对孩子一点好处都没有。我真的没有办法结婚,孩子生下来也是徒增不幸而已。”
“同性恋的丈夫在这个世界上又不是没有,而且还很多呢,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能去喜欢男人?”
“静香……”
澄双手抱头,为静香的不急不缓而感到呼吸困难。
“静香,不归零的话一切都无法重来啊。我们怎么能就这样结婚?你可以无所谓,但是孩子的将来怎么办?”
“澄,这要由你来决定。”
手抚着腹部,静香眺望着海边。
“我不打算告诉别人你是个同性恋,说出来也没用。我也不会告诉孩子,只要你过着普通的生活一切都不会太迟。澄,放弃那个男人吧!“
静香平淡的口气让澄和圯也吃了一惊。这个高傲的女性在未婚夫向自己做了同性恋的告白之后,竟然还如此执着于厮守一生?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你是说你可以不计较这一切而和澄结婚吗?你认为自己可以去爱一个只爱男人的男人吗?我不相信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会甘心于一段不完美的婚姻。”
“澄,这个男人只是想要一个玩具所以才对你这么执着。他的自尊不允许你去爱上一个女孩子。”
仍旧凝视着海面,静香无视于圯也的话,提高了声调继续向澄劝说。
“如果你真的爱他的话,早就选择他了不是吗?你不要忘了早在几年前你选择的人就是我。”
“你用点大脑好不好?你难道不知道澄是因为你长的像我所以才选择你的吗?事到如今你居然妄想用孩子来绑住他?所以我说女人就是如此浅薄。“
圯也不屑地踢了前面的桌子一脚。
被两人的对话惊得全身僵硬的澄,在听到桌子被一脚所发出的声音之后才回过神来。
“你才浅薄呢。如果你真的爱澄就应该让他自由,他跟着你有什么未来可言?你以为两个同性恋可以幸福的相守一生吗?一生啊……我说的是一生啊!”
语气强硬的静香转过头去。
“如果你真的相信可以的话,那我只能说你太天真了。澄,你不会真的相信吧?你真的想要跟这个男人一生一世在一起?你真的要舍弃我这个能和你生下爱的结晶的正常女人去跟一个不会生孩子的男人过一辈子?”
“别说了。”
圯也低声制止。
“你怕了?对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只是怕和澄分离而已。你明知澄一定不会选择你,你明知两个男人在一起永远不会有幸福,所以你害怕。你怕得不得了对不对?不能生孩子、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牵手同游,也得不到家人的谅解,你们永远不可能过着像正常夫妻一样的生活。一生都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住口。”
“为了要过同性恋见不得人的生活,就要牺牲我跟孩子吗?澄你做得到吗?你真的能忘了我吗?在你跟这个男人一起生活的时候你真的能够把这个怀了你孩子的女人忘了吗?一生有多么长,你能忍受年老的时候孤单的死去吗?没有任何人会陪在你身边。孩子、孙子……你可以忍受没有家人的日子吗?”
“住口!”
圯也粗声大叫,猛地站起身来。
“像你这样的女人澄不知有过多少个。我就不知道看过几次了!我告诉你……每个女人都一样!都想要把澄的一生栓在自己身边」一生?你能发誓这一生都只会爱澄一个人吗?是你说一生何其长,你能保证一生都爱澄、一生都只为了他而活下去吗?”
“我无法在这时下定论。但是澄有家人可以爱,而我也会花一生的时间努力去爱澄和爱我替他生的孩子们。算上这些时间的话,一生就不会太长了。女人和男人的一生没有那么长。”
“无聊的人生。”
“你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你完全不懂女人。”
“我懂。”
“你不懂。”
“我懂。因为还有我妈。”
“你是说你母亲是个不幸的女人吗?生出像你这样的儿子的确是不幸。”
圯也朝语带嘲笑的静香挥出拳头,但在到达她的脸颊之前就为了在挡在她前面的澄停了下来。
“澄!”
“澄……!”
两个人同时凑上前去。但是澄不接受伸过来的任何一双手,只是拼命摇头。
“……求求你们……不要吵了……”
看着像孩子似低语的澄,两人都没有再做声。
“求求你们不要吵了……”
本来想说你们两个我都喜欢的澄,因为不想撒谎,所以又忍着不说。
“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之外澄找不到其他的谢罪词,他自虐般的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两人脸上都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澄那张绝美的脸哭得扭曲起来,圯也难以忍受的转开了头。
求你别哭了……
求你别哭了……澄。别哭了。
想哭的应该是我才对啊!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你要掉泪呢?要我无视你的幸福做不到。
除非把这个女人的肚子剖开,把里面的胚胎消灭掉,我的幸福才会来临。
“你别哭了。”
静香自己也掉下泪水环抱着澄的肩。
“澄,你不要哭。对不起……对不起。”
女性独特温柔又贴心的声音。
她将会成为一个母亲,在不久的将来,她即将成为一个母亲。
如果我不踹她的肚子、我不把她……
“……可恶……”
圯也想骂,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做不到。不论自己如何憎恨这个女人,但是她肚子里的是自己最爱的澄的孩子啊。
澄一定会好好疼惜这个孩子。往日那个神经质又自私的小孩已经不存在了,他会是一个温柔坚强的父亲。
是啊,也就是说我才是多余的。对不对?
他们两个一定也这么认为,连静香腹中那个不成形的肉块一定也这么认为。
只要我不在这里,他们就可以得到幸福。
你不能退缩啊……圯也,要不然又要重蹈复辙。好不容易前进了一点,澄又没说要放弃自己……
但是他在哭……他在哭。我的澄在哭。
刚才还哭着说自己无法成为一个父亲的澄,是在为了全都是自己的错而哭。
是圯也说你什么都不必担心,是圯也说一切错不在你。
我答应过他的。
我什么都愿意替他做。
“……我知道了。”
圯也把头转向一边,背对着他们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虽然他的胸口近乎窒息,全身也像被扭曲般剧痛,但是他知道结束的时刻终将来临。
反正自己已经习惯了澄所给予的伤痛。
“我知道了,只要我说再见就什么都解决了?”
“……圯也……?”
澄睁大哭得红肿的眼睛,不解地凝视着圯也。
他那原本剔透的茶色眼眸在泪水中摇曳,充满血丝的眼白让人不忍卒睹。
圯也不想再让他哭泣了。
他是自己从小到大最爱最爱的澄啊……,为了他,自己什么都能做。一生的不幸没什么大不了,只有我才能为澄做到这种地步,不是那个女人。
“再见了……澄。”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跟那时的分手完全不一样,这次要由我来结束。真的结束了。
太多的词汇在圯也混乱的脑子里打转,说不出口。他多么希望可以像罗曼蒂克的大鹿一样说出感人肺俯的临别赠言。
“……再见。”
但是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所想到的还是只有这两个字。
澄那奶油色的脸庞、甜蜜的声音、颈项上的黑痣、左边的虎牙、柔软的唇瓣,他的一切一切。
好想再去触摸一次他的眼泪,好想再吻他一次。在一个小时前可以轻易做到的事,从今而后,都变成还不可及的梦想。
什么都无法做的圯也,只能像个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转过身去。
“圯也……”
就像跟快要与母亲拆散的孩子一样,澄悲痛地叫着圯也的名字,企图追上去。
“不行啊!你不能去!你不要去!”
静香拼命拉住全身乏力的澄,绝不放手。
“圯也!圯也……”这个声音,这个感觉,将永远附在耳膜上,自己将带着这个刻在心版上的回忆过完一生。
圯也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房间。
澄最后的叫声跟童年时代那任性的口气好像。
什么都没有改变,每一次见你只觉得你越来越美。
我无时无刻不这么想。不管是什么样的澄我都喜欢,不管是什么时候的澄都是我的最爱。
因为得到你了所以必须结束。得到一个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到最后除了失去还能怎样?
结束吧。就这样结束吧。
他拉开金色的门把走出去,一切真的到此为止了。
 
第九章
快步走向停车场,圯也不耐烦地转过头来。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啦。”
“怎么会没有什么呢?刘田先生。”
脸宽的像螃蟹一样的中年男人,笑着跟在他的身后。
“从筑田道晴初出道以来,就是他好朋友的您怎么会不知道?”
“虽然是朋友,但是我们几乎很少见面,他在东京而我在关西啊。”
“您又来了……,筑田的大阪腔可是有名的标准。他还说休假的时候都是和您在一起呢。”
“怎么可能?有女朋友的人怎么可能为我浪费难得的假日?”
“说不定他是跑到大阪约会也不一定啊?透露一点嘛……”
“筑田从不在我面前提女朋友的事。”
伸手握住口袋里的车钥匙,圯也苦笑地说。
“你也知道我的嗜好吧?盛冈先生。你的影剧记者年资足足是我资历的四倍啊。”
“你的嗜好我就不好说什么了,而且我也不会拿来当做报导的题材,您放心好了。”
螃蟹脸的影剧记者盛冈,用非常诚意的态度采访。明知道对方是个抓到一句话就可以渲染成一大篇瞎粥的职业记者,但是他这种和颜悦色的态度,让人有无法拒绝的魅力。在敌我分明的演艺圈里,在众多影剧记者之中,他算是一个相当难得、朋友多过于敌人的特例。
快步走着的圯也,在把通行证扬示给关西电视台的守卫人员时,突然涌现一股寂寥感。
“筑田那小子真的玩得那么厉害?”
“您不会不知道吧?刘田先生。”
“我也是道听途说。我最近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他也是偶尔才会打电话来。”
“怎么可能?筑田不会这么胆大妄为的没向您这大编剧三餐问候吧?”
“我又不是大鹿老师。”
“在筑田的心目中,您的份量就跟大鹿老师一样。”
圯也搞不清楚盛冈究竟要的是筑田的绯闻还是趣事。
“正月的时候大鹿家族的成员不是一起到夏威夷去了一趟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
“夏威夷是和大家一起去的,筑田还因为工作临时变卦。而我则从关西机场出发跟大鹿老师在饭店会合。”
“对对对,就是这个。”
“什么?”
站在连接停车场和大楼的狭窄通道,圯也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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