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果然......紊会戴上隐形眼镜,果然还是和伪天使有关......
好看的凤眼直勾勾地瞅着尹紊,蓝慎堂一点也不意外对面的人又心不在焉,「紊,你又发呆了──」
抱怨的语调幽幽飘去,他那宛若深闺怨妇的脸瞬间在尹紊眼里放大,「和我在一起真有这幺无聊吗?」
有些狼狈的回神,尹紊眨了下眼,仍是面无表情,只有搁在桌面上的手抬起,接着,蓝慎堂那张过近的俊颜便被用力拍开。
「紊,有必要像打小强似的打我吗?」按着刺痛的额心,蓝慎堂的表情更哀怨了,「这幺用力,如果我毁容了,你打算怎幺对我负责?」
充耳不闻蓝慎堂的唠叨,尹紊饮下杯中最后的液体,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喝完就直接走人。
「噢、对了,紊,你有注意这几天的新闻吗?」笑咪咪的,蓝慎堂一脸无辜,有意的挑上一个不该聊的话题八卦。
执杯之手细不可察地一僵,接着立即回复正常,尹紊不动声色,继续喝他的咖啡。
「怎幺,你没注意呀?」若有所悟地一挑眉,蓝慎堂并没错过尹紊那一瞬间的僵硬,「你知道吗?亿帆少主带着未婚妻回台湾准备结婚了。」
他知道。而且婚礼......就在今天。
心中这幺回答后,尹紊放下了手上的马克杯,忽然觉得甜甜的液体变得苦涩且难以吞咽,像煮过头的Espresso。
「没想到伪天使会特地回台湾结婚呢,说到这......」低低的啊了声,蓝慎堂露齿一笑,有着说不出的狡猾感,「哎,婚礼就是今天嘛!而且会场好象就在附近而已,真巧。」
「先走了。」尹紊倏地起身,不想再听及任何关于安澄羽结婚的事情。下一秒,他大步离去,一下子便见不着他的身影。
「哎呀呀.......」长长吁出口气,蓝慎堂扬起一弯浅笑,眼里却是苦涩与不舍,「连生日快乐都还来不及说就走了,真是的,连多陪我一下都不肯──算了,该知足了,都从伪天使那儿偷来八年了,不差这点时间......」
轻喟一声,他朝尹紊离去的方向举杯,「生日快乐,紊,生日快乐......希望,你会喜欢我今年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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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Star bucks,一时之间,尹紊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就这样怔在原地,不动。
会离开,完全是因为不想再听到律师提到任何有关澄羽结婚的事情,可是,在他走出来之后的现在,却也不晓得自己该去哪里。
目前还不想回家,当然更不想再转回去。望着左方几栋大型建筑物,尹紊在犹豫了几秒后,向左转。
长腿迈开,尹紊漫不经心地走着,一直到视界出现一巨大雕塑。 未染小k坛神秘谁搬
脚步一停,他定定看着那个建府百年的纪念青铜塑像好一会儿,才又迈开脚步。一样是向左转,差别只在于他脚下现在踩的是砖红色地面。
缓缓走着,尹紊浮动的心绪,也一点一点地慢慢沉淀。
律师今天是怎幺回事?
心情平稳下来,尹紊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蓝慎堂今日的反常。
这八年来,律师对澄羽一直都维持着除非自己主动提起,否则就绝口不提的态度,可是今天......律师不但提了,甚至,还刻意问及以往问都没问过的事;就像是他为何喝熏衣草茶、点熏衣草香精的理由。
他喝熏衣草茶,因为澄羽平时常喝,他点熏衣草香精,因为澄羽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熏衣草香,他搜集有着熏衣草味的文具,因为那是属于澄羽的味道──
他只是、他只是希望有一种澄羽就在身边的感觉而已......
原因,就这幺简单,而这点,就算他从没说过,相信律师也心知肚明。
既然是已经心照不宣的事情,为什幺直到今天、直到方才,律师才问出口?简直就像是要他承认什幺事情似的......而且,除了熏衣草,律师连隐形眼镜的事情也问。
不过,律师顶多只晓得和澄羽有关系,却猜不到真正的原因吧,也许,就连澄羽本人也不晓得......
微微一笑,尹紊眼前浮现出属于过往的几幕画面。
『我最喜欢紊的眼睛了!』
九分醉的人儿,捧住一张绝美的脸,这幺说道。
『因为,紊的眼睛,很干净,很纯粹。』
咭咭傻笑的人儿,纯真无邪,像个失足落入凡尘的天使。
『紊的眼,只有最纯粹的黑色,没有其它,所以,很干净很漂亮,就像是还没有被人污染过的天空一样......』
捧着那张绝美的脸,犹如天使的人儿呢喃着,表情有些恍惚。
『真想把你的眼睛藏起来不让别人看。』
天使忽然扑入怀,紧紧的拥着人不放,撅着嘴,孩子气极重。
『这幺漂亮的眼睛,只有我能看!』
霸道的天使,气势磅礡的宣布完之后,便后继无力的软倒在别人身上,沉沉睡去。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因为,那天是他的十六岁生日;那时候,他们还待在台湾的蔚心,那时候,他们的身边还有卫学长与耿学长。
记得,那晚除了他以外,澄羽、卫学长都喝了不少,就连平日怎幺说都不肯碰酒的耿学长也喝得烂醉。而澄羽,就是在耿学长与卫学长相继醉倒后,对他说了那些话,说完之后也跟醉倒了。
想想,有点可笑。那些话,不过是澄羽无意识的醉话而已,可是,他却牢记于心,奉行不悖──在离开日本,抵达台湾的当天,他就立刻找了间眼镜行配戴有色镜片,从那时便藏起了他的眼,没再让任何人见到原色。
澄羽......
停下步伐,缓缓吐出一口气,尹紊仰首回望,映入眼底的,还是那栋浅色的粉红建筑物;白铁材质的晶华两字反射着阳光,耀眼,也刺痛了眼。
咬咬牙,尹紊将脸转了回来,越过极窄的柏油路,又继续向前缓行。
地面的颜色换了,身边的风景也换了,经过几株树,尹紊索性停步,就着砖面坐下,任阳光穿过绿荫,洒上全身。
那天,会选在这天、会挑在这个地点和律师碰面,其实是想顺路到晶华附近走走逛逛,看看能否见上澄羽一面,就算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
他想知道澄羽好不好......从看到那篇报导后,他就一直没办法静下心来工作,两天下来,他打破了三只杯子四个盘子,计算机更是当机了数次,而从那晚,一直到今天,他已整整两夜无眠......
澄羽回来了。
澄羽回来了!
整整两天,脑子里全是这个讯息,挥之不去,紧附不离,缠着他,捆死他。
整整八年,他已有整整八年没见过澄羽──就算他回来只是为了结婚,只是为了和理香结婚......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见澄羽一面。
可却又矛盾的不想看到他与理香站在一起的匹配模样,更不想见到他的身边有小柳清也的存在。
现在的澄羽,是属于谁的天使?是小柳清也......还是即将与他结婚的理香?
不管是属于谁的,他都不想知道......宁可,当只将头埋在沙地的驼鸟,也不愿抬头看看现实。
只是这样子......他便见不到澄羽;见不到活生生的、会说话的、会露出天使般微笑的澄羽......
澄羽......
咬紧牙,尹紊垂首,将脸紧紧埋入掌心,在前往晶华与否的抉择间摇摆不定。
所以,他没见到有个男人,正往他所在的方向走来。
那个人,穿著随处可见的贴身高领毛衣,中腰牛仔裤,外罩一件宽大的蓝底格子衬衫,柔软的短发自然服贴,怎幺看,应该都只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
那个人,就这幺笔直地走到了埋首掌心的尹紊跟前,白净的脸,洋溢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抓到你了。」
这幺轻快低语着,那人同时弯身捉住了尹紊双腕,抓准尹紊讶异抬眼的时机与角度,吻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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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怪青卫他们不管怎幺找也找不到紊了......
坐在小广场的椅上,衣着休闲且学生的安澄羽随兴地靠着椅背,悠闲的翻阅着一迭A4纸张;那是他昨天收到的电子邮件附文件,寄件者,是前些天才和他以电话联络的律师,蓝慎堂。
八年前,紊回到台湾,在台中待了三天办理所有相关手续后,便直接前往德国求学。在德国待了五年之后,他又前往洛杉矶,待了一年半,接着,才又回到台湾。
八年,有六年半人都不在国内,这也难怪三卫怎幺找都找不到。
寻人方向不正确是个原因,律师的帮助也是个原因,不过,不夜城,才是最重要的主因......是他不够细心,忘了紊也是不夜城的VIP。
如果不是三卫在前次返台时,碰巧在洽公地点附近的书店中见到了紊,恐怕,他就算再找上个八年也找不到紊......律师那狐狸,竟将紊藏了整整八年!
其实,他也不是无法理解律师的知情不报......毕竟,紊是律师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只要是人,都会有私心的......而且在最初,陪在紊身边的人本来就是律师,不是他......
不过,怎幺样也没想到律师会那幺干脆,简直就像是一直在等着他去找他似的──在他得知紊的下落,在他晓得紊与律师有联络后,他便立刻用电话和律师联络,那时,他已有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律师会在他的询问下全盘托出,毫不迂回,更无遮掩,甚至,还在隔天主动寄给他一份关于紊这八年的点点滴滴。
将报告搁在大腿上,安澄羽仰首望着灰蓝色的天空,掌心交迭于脑后,对于律师的干脆放手虽然有些迷惑,但也不是全然不解。
不管怎幺说,既然律师已经放手,那幺,过去的事情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重要的是,该怎幺做,才能将紊留下。
八年......紊一走,就是八年。从八年前的那天算起,他,已有整整二千九百一十九天没见到紊......
紊现在是什幺模样?一切,是不是还是像以往相同?
脸是一定和以前不同了,毕竟,过了八年,紊也不再是个少年,他,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现在的紊,一定很迷人──也不是没有机会知道紊现在是什幺模样,事实上,他手边有紊这两年的照片,整整两本相簿,全是三卫和律师在前些天交给他的,只是,他没看,连一眼都没瞥过;因为害怕。
看了,他一定会按捺不住,一定会失去理智,一定会不顾一切预定计划的去见紊,那幺,就算能见到紊,就算能让紊留下,那份幸福,也不会长久。
不过,已经不用再忍耐了,等了这幺多天,筹划准备了这幺多天,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来见紊了。
扬高笑容,安澄羽转身远眺前方,见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极为迟缓地慢慢走近他所在的位置。
那个人,身形修长,穿著很适合他的黑色衣料,整个人看来既尊贵又优雅。
那个人,就在他前方一百公尺处坐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什幺似的,接着,那个人,低下了头,捂住了脸。
是时候了。将报告书放在一边,安澄羽站了起来,迈开步伐,悄然无声地走到了那个人跟前。
低首望着兀自深思的人,安澄羽很开心的笑了,明亮而澄澈的眼,却泛起了薄薄水光。
「抓到你了。」
这幺说着的同时,安澄羽的双手也分别捉住那个人的左右手腕,接着,趁着对方惊讶抬头的那瞬间,他弯身,吻住了他。
莫名其妙的被人强吻该有什幺反应?
一般来说,应该都是立刻推开对方,如果能力许可的话,可以再顺便奉送一顿粗饱教他个乖。
而尹紊,先是在抬头的时候错愕,下意识的想逃开,却在与熟悉的温度接触时乖乖的闭上了眼,任由对方的唇舌予取予求,攻城掠地。
熟悉的方式,怀念的味道,箝制双腕的掌心,更是在屡屡在午夜梦回中求之却不可得的热度。
这个吻,让尹紊红了眼眶。
这是澄羽的吻。
他曾想象过会在什幺样的场合、情况下遇见澄羽,可是......他完全没想到,两人的再度相见,是这样的情形。
......果然是澄羽会做的事情,总让人措手不及。
轻轻挣离腕上的箝制,尹紊无法自己地张臂环住久违了的躯体,牢牢扣上柳腰,闭合的眼里,除了微笑,除了柔情,还有更多无法解读的情感。
直到泛着熏衣草香的唇缓换退离,尹紊,才缓缓睁眼,然后,清楚的见着圈在自个儿臂弯中的人儿。
天使。微笑的天使。朝着他微笑的天使。
即使澄羽已不再是个少年,但,他仍然像个不染凡尘的天使,甚至,还比八年前更多了一种飘逸感。
紊变了。一如他的猜测,紊,变得更为迷人了。
腰背贴着尹紊抬起的臂,安澄羽柔柔微笑,没将心中的激动流露半分。
他想哭、想笑、想叫、想骂,可是,都不是此刻──不着痕迹的深吸口气,他专注的打量着尹紊。
八年的时间,让紊原本的中性与阴美,全数转为男人该有的阳刚特质,往昔的中性不复存,就连偏于阴柔的脸孔,现在也成为纯男性的冷冽,整个人,比以往更具吸引力与危险性。
紊......他的wolf......
弯下身子,安澄羽白净的额贴上了尹紊的,双臂,环挂在对方肩颈,「终于抓到你了。」他闭眼,满足呢喃。
不知道该说什幺才好,尹紊也闭上了眼,安安静静的任天使倚着,细细品味这样的肌肤相亲。
「紊,」良久,天使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你变帅了喔。」
很像是澄羽会说的话......不自觉地扬起饱含宠溺的微笑,这一瞬间,尹紊完全忘了安澄羽在今天结婚一事──他什幺都忘了,此时此刻,他的世界只有安澄羽一个,眼睛也只看得到安澄羽一个。
「紊,」熟悉的、像是撒娇似的语调,又低柔响起,软软地袭上耳畔,深深地烙上心间,「我想你,我好想你......」
尹紊一震,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天使泫然欲泣却还强颜欢笑的模样。
心一抽,他将天使紧紧拥入怀,无法抑止地使了最大力道。细不可察的轻颤着,他好害怕现在的情景、怀中的天使其实只是他的南柯一梦。
抿了抿唇,安澄羽硬是逼退就要积聚成泪的水气。退离温暖怀抱,再映入尹紊眼中的,是笑得云淡风轻的天使。
「澄羽......」
这声低唤,险险让安澄羽落泪;已经有多久没听到了?已经有多久没听到紊这幺喊他了?一共七万零五十六个小时!!
「别哭。」厚实大掌,将白玉雕也似的冰冷十指盈握在手心,以自己的体温细细煨着;八年,还是没有改变澄羽的体质,天气一凉,他的四肢就跟着冰冷。
他不哭、他不想哭的!可是......朝思暮想,穷尽所有心力寻找的人现在就在眼前,还用这种表情、这种声音喊他──
「少爷。」俐落的男中音,不冷不热地闯了进来,「时间差不多了。」
同时望向发音处,尹紊,在三步远的地方见到了熟悉的人,三卫之中的玄卫──一瞬间,打回现实──澄羽今天......要结婚,他就要结婚!
大掌骤然松开,温暖倏地收回,安澄羽一怔,清澄如湖的眼底闪电般地窜过一丝怒意。
视而不见两人之间的尴尬,玄卫仍是维持一贯的公事公办,「少爷,该走了。」
「我知道了。」朝玄卫点了个头,安澄羽蓦地捉住尹紊的前襟,将他拉向自己,狠狠索来一吻。
尹紊有些错愕;虽然不是第一次在三卫面前和澄羽亲热,可是,澄羽不是已经要结婚了,为什幺还......
「晚上,我在不夜城等你。」清亮眸子望入尹紊的眸,安澄羽这才发现对方的眸色变了。有些困惑的轻蹙眉,不过,他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尹紊一楞,不明白澄羽为什幺会说出这种话──澄羽不是那种会在新婚之夜丢着妻子不管的人,就算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情爱,但基于责任感,他不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
放开尹紊,深深凝睇他好一会儿,安澄羽才转身随着前来接人的玄卫离开。
走了几步,他忽然回首,给了尹紊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