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承认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她的精神训话,谁教他天生就对这个阿姨一点办法也没有。
颓软地坐回酒红色的沙发上,裴灏索性闭起眼睛想好好放松自己疲累的精神,试图借着短暂的休息缓和这几天激烈起伏的
情绪。
这几天真的是发生了太多事,首先是放下工作偷跑、然后是被男扮女装的家伙绑架,现在又爆出这样的丑闻......他今年
铁定是少烧了很多香,不然老天干嘛没事这样整他?
面对这样的窘况,裴灏只能说自己是流年不利啊!
铃、铃、铃......
电话铃声毫无预警地响起,让正在闭目养神的裴灏吓了一大跳。
从沙发上跳起,裴灏适时地抓起话筒,阻断刺耳的电话铃声继续伤害他的耳膜。
「喂!」他用着柔雅的嗓音相当有礼地道。
电话的另一头大约停顿了三秒,才发出响应的声音--
(你还在啊?)从电话另一头流泄出带着浅浅笑意的轻柔语调。
身为歌手,裴灏向来对声音敏感。他很快得知对方的身分--
那个不要脸绑架他的死小孩!
「是你叫我不准离开的,你忘了吗?」他的口气不太好,低沉的嗓音像是吃了十几吨的炸药。
(当然没忘。)冷夜袂悠然轻笑,那低柔的笑语微微鼓动着他的耳膜。
「你该不会是特地打电话回来查勤的吧?」裴灏没好气的问。
电话那头不断传来的嘈杂声音引起了裴灏的注意,听起来他像是处在人很多、很乱的地方。
什么地方会人很多、很乱?
是学校?
不可能的,那家伙虽然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但内心却是相当冷然,那种对人性的透彻实在不像一个孩子,甚至比他还要成
熟。虽然这样说有些丢脸,但他却不得不承认。
该不会是......酒店吧!
这还比较有可能,毕竟那家伙长得一张娃娃脸,阴柔但仍旧不失霸气,这种货色在酒店是最受欢迎的。
不过,他倒是没听说过有酒店是在大白天里营业的。
(虽然不完全对,但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冷夜袂无心控制身边越加放肆的嘈杂声,仍旧是一贯的清然语调。
「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灏失去耐性,被绑来这里他已经够呕了,他没必要对一个小鬼卑躬屈膝的。
(火气先别这么大,有些事想麻烦你。)
电话那头的人稍微迟疑了一下,听得出来他似乎还在仔细考虑着什么事,几分钟过后才听见他低低的叹息声,像是妥协,
又像是无奈。
如果可以,他还真不想找他帮忙。
毕竟他们目前的状况几乎可以算是互相对立的,他是绑匪,裴灏是肉票,就信赖关系来说实在不太妥当,可是现在要请他
帮忙的事又是非常紧急的,经过多次的思忖后他才决定让他试试看。
这已经是最后的一条路了,他这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什么事?」
(你看到桌上的钱包没?钱包的下面压着一封信,你帮我拿出去寄了。)冷夜袂依照着出门前的记忆,试图指引他。
裴灏顺着他的指示,果然在桌上发现了他的钱包和一封信。
「找到了,你要干嘛?」
(我出门的时候太匆忙了,忘记把信带出去寄,地址、邮票都已经写好贴好,就麻烦你替我跑一下腿,把这封信在今天以
前寄出去......请一定要在今天寄,不然会来不及!)
「急件吗?」裴灏随意翻看着那封普通的信,看不出有任何的特别。
(别管这么多,你只需要帮我投到邮筒里就行了。)从冷夜快的声音听来,显然他并不喜欢他过多的疑问。
裴灏思虑了一会儿,态度上明显有些推托。
叫他去跑腿?会不会太物尽其用了些!
就算他的性命掌握在这个小鬼手上,他也没道理事事都听他的。裴灏向来高傲的少爷脾气不允许自己这么轻易的接受别人
的请托,尤其是一个刻意设计他落入陷阱的恶质小鬼。
何况他现在成了报纸的头条,而这些八卦记者又是无孔不入的,到哪里都可以发现他们的踪影,他实在不想给这些人更多
的新闻炒作。
(拜托你,我现在只能麻烦你了。)有求于人的时候,冷夜袂相当懂得要做软自己的身段。
「嗯......」裴灏开始有些动摇了。
虽然他的意愿不大,可冷夜袂近乎哀求的嗓音,总让他想起被丢弃在路边的小狗哀鸣,恍若一粒不经意投入湖泊的小石子
,悄悄地让向来平静的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裴灏可以想象,在冷夜袂那张如同天使般精致的容颜上,逐渐展现的那副烦恼、请求的柔美表情......
该死的!他居然心软了。
「好啦、好啦,我帮你寄就是了。」裴灏举起双手投降,他这个人向来对小狗、小孩子最没抵抗力了。
而他,不幸隶属于小孩那一类。
(真的?)冷夜袂像个兴奋的孩子,愉悦地轻喊着。
「反正投到邮筒就可以了,又不花多少时间。」这句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试图替自己的心软找一个较合理的解释。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对了......寄完信就要回来,别不守信用!)冷夜袂挂上电话前,仍不忘再次叮咛。
裴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有这么没信用吗?
就算是好了!说实话,他其实也不怎么想逃,说不出原因、讲不出理由,反正他就是缺乏任何想乘机逃走的动力。
真是个没用的肉票,超级不专业!
挂上电话之后,裴灏正准备拿起信封出门去履行承诺,然而桌上半掩的皮夹却频频在挑战着他的意志。
想看、不能看、想看、不能看......
终于,欲望战胜了理智,裴灏拿起那个款式简单的男用皮夹开始仔细地查看着。
里面有一些现钞、一些名片、一些塑料卡片和身分证,他皮夹里的东西出乎裴灏想象中的少。
他随手翻看着那张证实国民身分的证明--
冷夜袂。
嗯......很特别的名字。
十九岁。
换算后差不多是这个岁数,可是感觉起来似乎比他外表看来的年龄大很多,那个小鬼看起来就像是个十五、六岁发育还没
完全的小鬼头而已。
父不详、母不详。
难道他没有父母吗?
他是个......孤儿!?
就在裴灏翻看身分证的同时,一张泛黄的相片从皮夹的夹层中滑落。
从照片发黄的程度判断,这张照片的历史少说也有十几年,而照片的地点似乎是在附近的山区。照片里有一个小孩子紧抓
着一个年轻的妇人,站在一间平房似的建筑前面,从模糊的照片中他隐约可见小孩熟悉的轮廓。
这不就是冷夜袂吗?
裴灏顺手翻到照片的背面,上面有他率性的字迹。
上面有一间孤儿院的名字、电话,以及地址......而这个地址,似乎跟信封上的地址是一模一样的。
强烈的好奇心在裴灏的胸口,他随手抄起置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帽子,手中握着他所交代的信封以及那张照片。
他会替他寄信的,不过是用他的方法!
第四章
出租车在山路上颠簸了近半个小时,裴灏终于找到照片中的地址。
如同陈旧照片上的景象,眼前这栋平房建筑彷佛在时间中停止了,除了外观上稍微腐旧、剥落之外,一切几乎都与照片里
的景象无异。
平安孤儿院--红漆大门旁的石墙上挂了这个门牌。
下了车,裴灏缓缓走近门口,却开始犹豫该不该推开这一扇门......
这扇门后,隐藏着他所有的秘密。
只要打开了这扇门,就能知道答案。只要打开这扇门......
终究,裴灏还是没有行动。
他开始不了解自己这样的行为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个冷夜袂跟他非亲非故,既不是他的亲戚,也不是他的朋友,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设计绑架他的卑鄙小人罢了,自己为
什么要这么关心他?
他的过去关他何事?裴灏无从参与,也不想参与。
对他而言,冷夜袂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陌生人!
他不应该如此在乎一个陌生人的一切,他不应该......
「哎呀,有客人!」
就在裴灏犹豫不决的时候,紧闭的门尸忽然咿呀的一声被拉开,从屋内走出了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妇人。
「你是来找谁呢?」
「我是、我是替夜袂送信过来的。」
老妇人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裴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随即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赶忙从怀中拿出那封信递给她。
「是吗,夜袂是不是怎么了?否则怎会请你替他送信过来,他是不是生病了?」老妇人捧着信封,担忧地问道。
「他只是有点事被绊住,所以请我替他拿来。」裴灏随口瞎掰一个理由。
「没有生病就好,夜袂这孩子每次都不懂得照顾自己!」老妇人布满风霜的眸子里隐隐泛着泪光,轻抚着信封的手指正悄
悄地发抖。
裴灏只是看着并不开口。
「看看我,居然忘了招待你......你是夜快的朋友吧?我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亲切地询问他,老妇人的脸上泛出和蔼
的微笑。
「我姓裴。」
「裴先生,你要不要进来坐一下?」
「不、不用了,我只是--」
「你就别客气了,我们很少看见夜袂的朋友来,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不要客气、不用拘束。」
他倒是能明白像小鬼那样讨人厌的性格,当然是交不到什么朋友的,装出一副能洞悉人性的样,教人看了就觉得难以亲近
。
「可是我--」
「夜袂这孩子总是忙着赚钱,所以身边没什么朋友,这孩子其实是很孤单的,还要请你多多照顾夜袂。」
忙着赚钱?老妇人越说,裴灏越不了解。
那个小鬼是常常看不到人影啦,住在他家一个多礼拜,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早上七点整他就出门,偶尔会到凌晨一
、两点才能再看到他,裴灏虽然懒得探究,可并不代表他不好奇。
「能不能请问一下,夜袂为什么要忙着赚钱?他有什么生活上的困扰吗?」好奇心人皆有之,只是在于多寡而已。
裴灏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却忘了好奇心是能够杀死一只猫的。
「夜袂没跟你说吗?唉......他这个孩子之所以这么拼命的赚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孤儿院,再过不久这个孤儿院就会被拆
除了,他为了不让这个孤儿院被拆掉,才会这么辛苦的赚钱、打工,把每个月的薪水都寄给我们。」
「是吗?」
「为了我们,这孩子根本无法兼顾课业,高中时期还曾经休学一年呢!」
休学!?那么他现在还在读书了?没想到一个才十九岁的小鬼竟然就背负着这么大的压力。
如果是真的,那一切的疑问就能够衔接上了。
他的早出晚归、那通嘈杂的电话,以及他之所以绑架他的原因......可是有一点他仍然想不通,住在他家这么一段不算短
的时间里,他似乎从来也没看过冷夜袂打电话到他家勒索,或者是要钱的举动。
既然他在打工,就表示他很需要钱。
而他绑架他,不正代表着他想钱想疯了,可是......
裴灏为自己想替他的罪行开脱的念头感到可笑,什么时候他竟然也学会了关心身边的其它人?如果说,这就叫作关心的话
......
「那他的父母呢?」
「夜袂是个孤儿,从小在这里长大。」
在那一瞬间,裴灏脑海里突然闪现那天在浴室里的身影--
被水打湿的他,身上简便的衣裤早已浮贴的黏在身上,匀称纤瘦的优美骨架毫不吝蔷地展露在他的眼前,一头的俐落短发
也不听话的沾覆于姣美的脸庞周围,呈现出一种楚楚动人的视觉感受。
然后,是那一双邪艳、灿亮的野性眸子。
在那双无瑕完美的漂亮眼瞳里,他看见了隐藏于其中的炙人烈火,他看见了在那烈火之下寒澈冰冷的潋滟清泉,恍若黑洞
般的魔样眸光,早已在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掠夺了他的灵魂。
该死的!
他竟然无法遗忘那双眼睛,带着迷魅的性感,又似冷漠的嘲弄,狠狠印上他的心口,烙下了水难抹灭的炽心诅咒。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冷夜袂失去了表达内心真正情绪的资格,仅仅剩下那一双眼睛还留存着生命的象征。不相信人的态
度、冷眼冷语的嘲讽和原先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所有的答案都出现了,这就是原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后突然传来冷夜袂惊愕的嗓音。
「夜袂?」
「夜袂!」
正在屋外对话的两个人,同时被这个声音的主人给打断。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冷夜袂冲上前去揪住裴灏的领子,镜片下的艳瞳燃烧着熊熊烈火。
「我--」
「夜袂!你这是做什么,裴先生是特地帮你送东西过来的。」老妇人急忙拉住冷夜快的手。
「他--」冷夜袂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老妇人打断了。
「裴先生很担心你的,而你这是什么态度?」
「阿姨--」
「跟他道歉,夜袂。」
「可是,阿姨--」
「道歉,夜袂。」老妇人的态度坚决。
「对不起。」
冷夜袂知道自己如果坚持不道歉的话,是绝对没有办法脱身的,百般思量下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跟他道歉。
他虽然是道歉了,可是裴灏却看见在那双低垂的美眸中,隐约闪现的不满以及敌意。
***
回到家后,冷夜快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上门,冷夜袂再也忍不住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确定门板已经密合紧闭后,他趁着裴灏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紧握
的拳头早已朝着他的俊脸狠狠挥过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根本令人无从闪躲。
裴灏硬生生的接下他这一拳,强劲的力道让他的背脊重重地撞上门板,发出沉重闷厚的响声。
「你说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扯着他的领子,冷夜袂几乎无法克制自己想要杀死他的冲动。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他没有权利了解他......
他没有资格!
一直以来,他这么努力地将自己隐藏起来,为的就是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的秘密。身为一个孤儿,他早已看过太多伪善者
的脸孔,让年纪小小的他变得开始不相信人,开始学着用漠然武装自己。
可是他的秘密,却在此时变得透明了。
「我没有任何意思。」裴灏只是静静凝望着他。
「你该死的!」冷夜袂扬手毫不留情的甩他一个巴掌。
他的力道又狠又猛,瞬间就让裴灏俊美的脸庞浮现出一处青紫,他的嘴角因闪避不及而不慎咬破,艳红的血迹从他唇边缓
缓流下。然而他那双凛冽苍冷的深邃眸子却更加阴沉,几欲将人吞噬。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那里?你为什么要到那里去?」冷夜袂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间迸出来的,字字都带着深刻的憎
恨。
「我......」
「你凭什么?凭什么-」
他几乎是疯狂的嘶吼,就像一只负伤的野兽,拒绝任何的善意 将自己完全裹覆在自身建构出来的防护网内,彷佛浑身燃
烧着激烈的火焰,恣意,烧着所有意图接近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