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让张捷想到要给王大名物色刘小芬做老婆也很偶然。那天，她跟踪谢磊到王大名公司门前，看见王大名向谢磊介绍一个女

人，这个女人还和谢磊握了握手，从当时的言谈举止，张捷捕捉到王大名和这个女人的关系不太寻常——王大名为了一个

女人曾经蹲过监狱的事张捷有所耳闻。

张捷看到的这个女人就是曾经和王大名有过恋情的刘小芬。刘小芬和远处的男人结婚之后，才知道男人做的是非法买卖，

在经营过程中还打死了人，最后男人被枪决，给刘小芬留下了一笔不菲的债务和一个四岁的女孩。房子和所有财产全部卖

了，债务还是没还清。刘小芬拖着孩子四处打工维系生活，干尽了所有乡下女人在城里干的苦力活。当刘小芬身着大红大

绿的旧衣服、灰头土脸地坐在那群中年妇女中间等着应聘清洁工岗位时，王大名几乎认不出她了——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

饱经沧桑的女人。

男人和女人相比，生理变化比较小，但刘小芬还是不敢相信，她面前这位身着考究西装、系着银灰色领带的主考官就是当

年那个懵懵懂懂的恋人。十年过去了，虽然人已不再年轻，但眼神没有变。刘小芬注意到王大名在看见她第一眼时的惊讶

和随之而来的一声轻轻叹息，她知道这个男人没有变。

她太渴望这份工作了。来北京这么久，去了好多个公司都被人拒之门外，再找不到工作，她将流落街头。重新回到老家，

又得面对天天上门催债的人，她宁愿北京这样四处躲着。轮到她时，她几乎是用乞求的目光望着王大名，王大名简单地问

了几句，说可以走了。

刘小芬没有走，在门外站着。

刘小芬提出想说几句话，王大名同意了，但得在开完会之后，让她等。那天下午，刘小芬坐在王大名办公室显得有些难为

情，低着头，不停地搓着手，时不时用手轻轻拍打裤子上的白灰。王大名刚一进门，刘小芬就站了起来。

王大名给她倒了杯水，摆摆手，让她坐下。

刘小芬喝了一口水，眼睛看着脚尖，说：“大名，过去我对不起你。”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提它干啥。”

刘小芬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这些年，我一个人拖着个孩子，生活非常艰难，这个工作，我很想得到。”说完，

一下子放声哭了起来。王大名拿纸巾递到刘小芬手中，说：“想开点，朝前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其实你不来找我

，我也打算把这个工作给你，毕竟大家认识一场。”

说完话，走出办公室，谢磊也到了。于是王大名随便把刘小芬介绍给了谢磊。

第五节

张捷约刘小芬到国际大酒店吃饭。

张捷一向节俭，可这回不同。她专门换了一套银灰色的低胸晚礼裙，花二百块钱做了头，把头发高高盘起，戴上精心挑选

的首饰，金光闪闪，光彩照人。张捷就是要让自己和刘小芬形成鲜明的对比，让她自惭形秽，勾起她对自己的嫉妒。女人

有了嫉妒心，就会不择手段，这样下一步的事就好办了。

刘小芬进入大厅，张捷向她招了招手。刘小芬虽然在服饰上也做了准备，但仍然让人把她这身装扮与一个在城里打工的乡

下保姆穿了女主人剩下的过时衣服联想到一起。刘小芬坐在那儿，看着眼前的茶杯，不知说什么好，她在张捷的面前显得

局促。张捷关切地询问了一些刘小芬的近期情况之后，话锋一转，像是不经意地说：“你们俩的事，王大名都给我说了。

”

“我们俩的事？”刘小芬露出惊讶的表情，用眼看着张捷。

“是啊，王大名最困难的时候在我家住过，我们帮过他，所以他有什么知心话都会对我们说。”

“噢。”刘小芬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王大名还是很怀念你们在一起的日子。”

“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错过了一个好男人。”

“现在也不晚啊。”

“过去我伤害过他，现在他能收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不会再有别的想法了。”

张捷喝了一口可乐，一副很惋惜的口气说：“可他毕竟爱过你，我相信你们还是有感情的。”

刘小芬深深叹了口气：“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难道还能重头再来吗？”说到这儿，张捷心头不由欢腾起来。她接着说：

“据我所知，你是王大名的初恋，一个人的初恋总是难以忘怀的。”看着刘小芬把面前的牛排吃完，张捷又把自己的那份

推了过去。

“其实很多事情看你主不主动。”

“如果，一个男人不再有那种感觉了，一个女人太主动毕竟不好吧。”

“可是你想过没有，像王大名这样的男人好多女人都盯着呢，你迟一步就是给别人让一步。毕竟你们是有过感情的，把事

情说开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再说两个人共同生活总比一个人熬着强得多啊。”

刘小芬若有所思。

“王大名是我老公的哥儿们，我希望他幸福。所以，我会尽力帮你们。”张捷说完，拿出配好的钥匙和一个装有王大名家

地址的信封推到刘小芬的面前：“只要你肯主动，愿意投入，再冰冷的男人心都会被融化。”看着刘小芬把信封装进包里

，张捷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这个晚上张捷第一次睡了个踏实觉，睡得很香很甜。

第六节

谢磊刚下火车，就提着王大名爱吃的烤鸡直奔王大名家。进门脱了鞋，一边在卫生间撒尿，一边大声嚷着：“几点了，还

不起床，赶紧起来，看我给你带回来啥好吃的。”裤子还没提好，就往卧室里进，刚推开门，随着一声“别进来”的女人

尖叫，谢磊先是一愣，接着惊诧地看见王大名光着身子，旁边还有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用衣服遮挡着敏感部位。一下子

，浑身的血液从四面八方向大脑的血管处涌。谢磊掉头就走，去穿鞋，才看到一双女式的皮鞋，又一次证实王大名身边的

确有个女人。他两腿发软，刚要推门下楼，听见王大名在里屋惊慌失措地喊着：“谢磊，你别急着走，听我解释。”谢磊

迟疑一下，但没停下来，快速下了楼。

谢磊昨天打电话是想告诉王大名自己要回来，让他去西站接他，可王大名一直不接电话，他以为王大名出了什么事，原来

是和一个女人搞在一起——这才几天的工夫！一直以来，他认为是自己负了王大名，尤其是当他得知王大名抢烟是为了自

己时，内心感动得不得了。也就是在那一刻起，他下定决心要和王大名生活在一起，所以被张捷叫回家的那个晚上，向张

捷提出离婚。可刚才发生的一幕，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想到王大名这四年来是不是在靠自己的双手奋斗，到底四年

来王大名又干了些什么？这些疑问在谢磊心头缠绕，想着想着后背就冒出了一身冷汗。

可凭借职业的敏感和对王大名的了解，谢磊又想这可能是个误会，他静了静心，希望能听到王大名的解释。可是等到王大

名来，他们却一句话也不说地在街心花园的草坪上站着，四周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

僵持了一会儿，谢磊走到王大名面前，冷冷地说：“你不是要向我解释吗？”

王大名面无表情地说：“这还用解释吗？你不是都看到了嘛。”

“王大名，大老爷们的，怎么这么没劲！”

“没劲的是你！”

“我说王大名啊王大名，我咋就没看清你这个人呢？你咋就这么会伪装呢？到底哪一个是你？！”接着又冷笑着说：“可

以啊，没看出来，你男女通吃啊！”

“谢磊，你不觉的你认真过头了吗？”

“是，没错，我就是认真过头了！老婆不要，孩子不管，天天往你这跑，对生活了十五年的老婆提出离婚，我真他的傻！

”

王大名听到谢磊提到离婚，心头一热，但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说：“玩这个事本来就没有认真的。你现在

看清我，早一点儿离开还来得及，否则最后受伤害的是你。”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王大名，我操你大爷！”突然，谢磊一下子从王大名身后冲过来，将王大名扑倒在地，接着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王大名

脸上、头上、身上，王大名自始至终没躲避一下。不一会儿，王大名脸上、衣领上、胸前全是血。

发泄完情绪，谢磊又扑在王大名身上，“大名，不要离开我！我真的很爱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我这一辈子心都不

安啊！如果你做错了，我可以原谅你。”

王大名推开谢磊，缓缓从上地面上起来：“谢磊，一个人总要往前看，我不想再谈过去，你也没必要自责。同性恋就是喜

新厌旧的，和你玩了这么久，我也玩累了，我想结婚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请你理解。”

谢磊愣了，接着从地上爬起来，“好啊，你要结婚，我不耽误你，我理解。那就祝你幸福。”然后头也不回，到路边上拦

了一辆车，走了。

第七节

谢磊走后，王大名一下子跌倒在草地上，直挺挺地躺着。这一切对王大名来说来得太突然了，昨晚酒喝得太多，刘小芬怎

么会睡到他床上，具体细节记不清了，总之是记得前一天晚上和刘小芬一起喝的酒，没喝酒前张捷找过他。当时王大名追

下楼，是想把真相告诉谢磊，但到了一身警服的谢磊面前，他又改变了主意——张捷的话让他放弃了解释权利。

在谢磊出差回来的前一个下午，张捷约见了王大名。当时，张捷穿了一身家庭妇女的衣服，神情疲惫，双眼红肿地出现在

王大名面前。

张捷说：“大名，过去我做得有些过头了，请你原谅。”

王大名一愣，然后笑了，说：“哪里，哪里，我对你和谢磊还是有感恩之情的。”

张捷说：“大名，最近你们经常在一起。”

王大名声调有点异常地说：“是，他过来给我帮忙。”

张捷一下子哭出声，说：“大名，你不用瞒我了，我什么都知道。”.接着她擦了擦眼泪，说：“虽然我和谢磊之间没有

爱情，但我们之间却有感情。不为我自己想，也为谢磊想想，如果不出意外，年底老局长就退了，谢磊就会升到局长的位

置。谢磊是小城镇出来的，在北京能有今天的成绩，不容易啊。如果再顺利发展下去，他也许会进到公安部。小名今年也

满十四岁了，比我都高了。”停顿了一会儿，张捷又说：“如果你真心为他好，就应该离开他。”然后，张捷起身走了。

回到办公室，谢磊的电话就来了，王大名任凭它在手中一直响着，细细回味着张捷说的那些话。他知道张捷来之前经历了

怎样一番心理挣扎，一个女人能在一个男人面前说出那些话，是下了很大的勇气和决心的。

很晚了，王大名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刘小芬一直没有走，说是看王大名心情不好，担心有个意外，可以有个照应。这番话

温暖了王大名的心，他们一起去吃了晚饭，刘小芬陪着王大名喝了很多酒，然后又把王大名送回家。王大名也是听到有人

打门才从睡梦中醒来，睁开双眼，这才发觉身边睡的人不是谢磊，而是刘小芬。

也就是这个夜晚，王大名让刘小芬怀上了他们的孩子。

第八节

刘小芬告诉王大名自己怀孕的时侯，王大名正在办公室看文件。刘小芬在门口迟疑了一下，定了定神，径直走进来，欲言

又止地站着。王大名抬眼看了她一下，示意她坐，接着又将视线移到文件上。

“大名，我……我怀孕了，这是化验单。”刘小芬将揉成一团的化验单展平，送到王大名面前，然后一声不响坐在角落的

沙发上，低着头，缩着身子，情绪低落。王大名面无表情地拿起化验单，看了一眼，放到办公桌上，冷冷地说：“你能确

定孩子就一定是我的吗？”刘小芬突然哭了：“他走了之后，你是我第二个男人，除此之外，我再没有接触任何男人。大

名，这是千真万确的。”

王大名放下手中的文件，关了门，又重新拿起了化验单看了很久。他走到刘小芬旁边坐下来，拍拍刘小芬的肩头，说：“

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太冲动了。”

刘小芬一下子趴到王大名腿上，放声大哭。之后，抬起头，接过王大名递过的纸巾擦干眼泪，望着王大名说：“你没做错

，是我一时冲动为我们留下了这个孩子，这是我自愿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为我负责。可毕竟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所以我

不能自己决定孩子的生死，今天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希望这个孩子活在世上，我就生下来；如果你不希望这个

孩子活下来，我随时可以去医院打掉，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大名，我知道，过去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所以那天晚上，我

只是想做一点补偿，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儿，谁知这条生命就这样来了……”

王大名回到了座位上，双手抱在胸前，两眼紧闭，来回转动着轮椅，稍许，睁开眼，从抽屉里拿了些现金，走到刘小芬面

前说：“这几天你就不用上班了，先回去休息一下。这事来得很突然，给我几天时间，我好好想想，再给你答复。”

刘小芬接过王大名递过来的钱，看着王大名，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些年，我一直很内疚，那件事困扰了我很多年，现在

遇到你，我才知道我当年是多么的愚蠢，也知道自己曾深深地爱过你。如果，你能原谅我，也原意接受我，我愿意做牛做

马伺候你一辈子。”说完把钱放在沙发上，飞一样地走了。

第九节

刘小芬走后，王大名开始认认真真地考虑结婚这件人生大事。刘小芬第一次让他感到温暖时，自己是想过要和她结婚，可

后来发生的事让他对刘小芬改变了看法，再后来王东教会了他和男人之间的事，踏入同性恋圈子，经历了那些事后，他就

彻底没再想过结婚。

再次遇到谢磊，才真正发现原来对一个男人的情爱，过了十年之后还可以在心里存活。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真爱，只不过

当年错过了谢磊，当他这一次完完全全用心爱着谢磊的同时，却真真切切地伤害到另一个人，一个和谢磊共同走过了十五

年、被社会和法律上都认可的爱人。

张捷找他，他口头上答应了，但心里没有答应；也对谢磊说了分手的话，内心还是不想分手。

处在现实社会中，不分手又能怎么样，他无能为力，个人力量相对社会来说太弱小了。

“王大名，你给不了谢磊长久的幸福，从长远看你只能使谢磊更痛苦，短暂的幸福不是真正的幸福。”当王大名回到家，

看见屋里一片狼藉时，发觉张捷说的这句话是正确的。想喝杯水，暖瓶里是空的；想吃点稀饭，袋子里已经没米了。房间

里没有一处整洁有序，沙发套子又黑又脏，卫生间澡盆子洗脸台上到处是污垢，卧室里衣服床单散乱地堆在一起，垃圾桶

废物放得满满的，一点儿也没有家的感觉。谢磊吃饭口味很挑，张捷做饭的本事他绝对没有，总不能天天和谢磊去外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