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痕(生子)上+番外——吴清吴楚
吴清吴楚  发于:2011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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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可是要去向太后问安?”

“悄悄去,不必惊动他人。”

夜已深,宫里大部分侍奉的人都已歇息。只有当班轮值的人仍然守候在旁。尹鹏飞不是爱折腾的主,干脆就带了这熟人一

路步行去太后寝宫。沿路遇到巡夜的宫女太监亦全都准他们免礼。直到到了太后寝宫外围,都没有引起半丝骚动。

“陛…下……”

负责看守宫门的人看见尹鹏飞突然来访,竟吓得不知如何应答才好。啪地跪在地上想要磕头,人已经被大太监搀扶起来。

尹鹏飞朝他们点点头,说。

“太后可曾歇下?”

“未…未歇……不不不,歇,歇了……”

小宫女莫名其妙的紧张不安,双手搓着衣角连头都不敢抬。支支吾吾地答了,可立刻又改了口风。一双眼睛无助地朝旁边

不停窥望,似乎是想得到什么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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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歇了还是没歇?你这丫头倒说清楚啊!”

太监捏了嗓子,鸡爪般的指头毫不留情地戳着小宫女的额门。尹鹏飞不等答案,转身往宫内走。走到半道遇上太后身边资

历最老的女官。笑盈盈地朝他道福。

“陛下至孝,太后明晨醒来知道陛下特意来过必定会非常欣慰。”

她说得轻巧,不动声色地说明女主人已经休息给尹鹏飞一根软钉子碰。

“现在夜已深,陛下日理万机,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当真?”

尹鹏飞盯住她一双眼睛,却找不到半点破绽。能够在宫中伴随凤驾多年,想必有几把刷子。

“……陛下若不相信,可以到前殿看看……”

女官有点犹豫,但很快就恢复镇定。她背后是皇太后的尊严和权威,便是皇帝也不敢随意动摇。可这一次她却猜错了。尹

鹏飞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身形微闪,笔直往太后寝宫主殿奔去。大惊失色的女官们想追上去拦,但去路已被侍卫太监们阻

断。想喊叫引起内宫注意,嘴巴立刻被堵住。只能呜呜地原地挣扎。

从外殿到前殿再到小花园,尹鹏飞一路上找不到任何侍奉的奴仆。所有人都仿佛蒸发了般,空余几盏红灯笼在廊下随风旋

转。倘大一座宫殿死气沉沉,安静得离谱。

尹鹏飞深吸口气,右手按在刀柄上,准备随时拔刀。正是最紧张不安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最熟悉不过的女人声音。伴随

着瓷器摔落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可怕的沉寂。

“你!你可知你做了什么蠢事!!”

向来温厚的女声此际全变了调。愤怒,紧张,恨铁不成钢。正正是北国当朝皇太后的声线。

做儿子的听见母亲中气十足,悬着的心顿时放回原位。可没等他转忧为喜,太后的下一句话已叫他呆立当场。

“哀家当年念着你一片痴心也为了这皇室血脉不断,所以才默许你夜潜皇帝寝宫与皇帝做一晚交颈鸳鸯。虽说龙脉没保住

,可你现为后宫众妃之首!享受无上的荣华富贵!你却…你却做出此等,此等龌龊事情!污了皇帝名声,污,污了朝廷的

清白……你,你,你,哀家赐你白绫一条,你自行了断免得连累家族!”

“…………太后口口声声说夜潜邀宠是臣妾的主意,怎么绝口不提您的绝妙安排?悄悄在陛下饭菜里下春药?”

尖锐的女音高调反驳,冷嘲热讽。可以想象那个艳丽的女子绝对不是甘心束手就擒之辈。想要她死,对方也必须付出代价

“贱人,闭嘴!”

“闭嘴?太后您今夜尽遣下人,无非是免得他们哪个不小心听见了臣妾的哀言。如果不是心虚害怕陛下得悉真相,又何必

多此一举画蛇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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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贵妃的反击恰好击中了尹太后软肋。为了诱当时迷恋着妖人而致膝下空虚的儿子就范,她安排了贴身太监悄悄在膳食中

放入强烈春药。成就了仪贵妃的献身大计。却没料到此举竟引狼入室,为后宫埋下一颗随时会爆发的炸弹。

“你善妒,气量少。”

“哼,臣妾位居尊位,教训教训那些狐狸精也不为过!这也是为了陛下龙体着想。”

“你,你淫乱宫闱。”

“不过是与几个小宫女耍耍把戏泻火,太后您寡居多年,不会不知道臣妾的苦衷吧?”

她牙尖嘴利,毫不犹豫地一一顶撞回去。气得尹太后头晕眼花大口大口喘气。可隔窗静听的尹鹏飞却无意现身。因为他感

觉到事情并非简单的宫妃与宫女荒唐淫乱如此简单,否则向来心思不怎么缜密的母亲不会特意安排全部侍从尽数离开。连

心腹都没有留下。

“你!你是不是要哀家将真相爆出来大家玉石俱焚才会安静下来?!”

尹太后暴怒出声,一直没有闭嘴的仪贵妃终于没有再反驳。室内随之陷入相对安静的死寂。

“太后这话说得有趣,什么叫玉石俱焚?”

她深呼吸口气,语调略微放缓。缓慢地说。

“太后您如此尊贵,想必舍不得与区区臣妾相提并论。”

“哀家只想维系后宫安宁,只要后宫平安,哀家自身倒无甚要紧。”

尹太后情知威胁奏效,步步逼近。

“况且哀家所失去的,至多是皇帝的信任。但哀家始终是皇帝的母亲,皇帝始终是哀家的儿子。再不忿再伤心,终究敌不

过母子天性。可你呢?你不过是一个外人。任何人都可以代替你的位置。而且不要忘记你那些因为你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的族人们,如果陛下龙颜大怒,你猜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比凌初钧略好一些?”

“太后娘娘!!”

赤裸裸的威胁说到这个地步,彼此之间已经没有退路。尹太后摆明了不会低头,要妥协也只能由仪贵妃先放下身段。皆因

她手上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足以令仪贵妃九族尽灭掉秘密。

室内又是一阵沉默。

“请太后娘娘恕臣妾大胆,敢问太后娘娘口中的把柄,到底是指什么事情?”

到底还是不甘心,仪贵妃打破沙锅问到底,壮着胆子反问尹太后。她希望这个掌握后宫多年的老女人只是在用攻心计而并

非真实知道了那个深深隐藏在她心中的秘密。否则她的下场将非常凄惨,一辈子都无法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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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确怀了孩子,但那个孩子却不是龙种!”

忍耐了许久的女人终于爆发,痛痛快快地说出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阴暗秘密。

“哀家开始也不相信。试问谁敢如此大胆,挺着个假肚子来蒙骗天子?!可哀家万万没有想到,天底下居然真有你这种胆

大包天的贱人!”

“不,不是的……我怀的肯定是龙种!”

仪贵妃方寸大乱语不成调,连臣妾的自称都忘记了,大声地否认尹太后宣布的罪行。

“天地可鉴,天地……”

“需要哀家叫证人出来与你对质嘛!就是那个你处心积虑要杀死的大丫鬟。”

尹太后爆发出快意笑声。仪贵妃自进宫后便处处生事,争宠斗妒,惹起片片风波。她为了不让儿子再多伤神故而尽数默默

扛下。但苦于她地位太高背后势力庞大,一时竟压制不能。反折损了自己身为太后的面子。

直至那个落魄的女人被带到她面前。

世界上没有完全的保密者,最安全的唯有死人。所以仪贵妃渐渐动了狠心肠,要将这个知晓一切的丫鬟彻底除去。可是她

委实命大,接连逃过数次毒手,留下一条残命到国舅府敲门喊冤。将全部过往尽数揭穿。

“哀家必须谢谢那个妖人,谢谢他为皇室除去一块毒瘤。要是他没有在天牢里推跌你,恐怕你生下的孩子早已得到封赏而

你也已成为皇后。如果是这样,哀家真不知道,哀家和陛下还能不能活到现在。”

“……太后娘娘,臣妾绝无二心……那贱人恶毒至极,故意陷害臣妾……”

仪贵妃哀求着,低声哭泣。可尹太后已经没有耐心去听她做戏。她给了她机会,好几次机会,是她自己不屑掌握。

“……臣妾,臣妾哪里敢拿草鱼冒充真龙……臣妾不过是假装怀孕,又恰巧在天牢里摔倒。血是之前就准备好的猪血,太

医也被臣妾父亲买通了。否则臣妾断不会莫名其妙地前往天牢探视凌初钧。只是……想借他的手,让事情看起来更合情合

理,臣妾也不会……不会因小产受责。”

“什么?你再说一次?”

突然冒出的变故,令尹太后很是狐疑。毕竟冒充怀孕和假装怀孕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如果单纯是后者,只能算是欺君

之罪。顶多流放,不至于掉脑袋。

“真的,臣妾若有半句谎言,便教臣妾不得好死!!太后娘娘,你再盘问一下那个小贱人。便是由她负责大声呼喊求救,

将矛头指向凌初钧。其实当时那妖人浑身是伤又被铁链牢牢锁住,根本碰不到臣妾半根手指头。试问这样一个犯人,怎么

有能力把臣妾推倒导致腹中孩子小产?”

仪贵妃拼尽全力解释,却不知她所说的每一句都清清楚楚落入尹鹏飞耳中。恍如一块掉落湖面的大石,击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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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鹏飞尤记得当初从醉意中清醒过来以后骤然察觉身旁有人那刻的惊恐,赤裸裸的少女挨着他的身体,像条蛇般紧紧缠绕

着他。那时他还对凌初钧死心塌地,发誓此生只会拥抱他一人而已。不由得心慌意乱到极点,完全不知该如何掩饰这段风

流艳事。

如果不是后来揭穿了那人的真面目,如果连生身母亲都掺和进来算计他……

他咬咬牙挥袖而去,不再偷听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她们彼此的底线已经亮出,剩下的不过是据理力争力求最大的好处。

实在也没什么听下去的价值。他疾步向前越走越快,快出宫门时太监焦急地迎上来,反被他挥手唤听。

“今夜的事,谁都不许泄露出去。”

几个负责守在外殿的女官宫女们早已吓得连站都站不稳,哆哆嗦嗦地垂着头瘫在地上,等待面色铁青的皇帝发落。可出乎

意料的是她们无一获罪,只被严令禁语,不得告知太后皇帝今夜曾经来过。

“倘若走漏半点风声,诛五族。”

天下人皆知皇帝与太后母子情深,仪贵妃背后也不乏军方力量。在目前复杂的政治局面里,矛盾是越少越好。免得后宫起

火,反被虎视眈眈的敌人捡了便宜。等风头平息一些后宫有了子嗣以后,再设法收拾也未算迟。

他连连深吸气,以抑制险些失控的情绪。太监惶恐地守在他旁边,小声提醒道。

“陛下,保重龙体。”

五指攥得太紧,指缝间甚至有鲜血流出。尹鹏飞摊开手掌,掌心已被指甲掐得鲜血淋漓。太监惊呼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赶

上来察看。低声问。

“陛下,可要宣太医?”

“嗯。”

接二连三的真相让他无力应对。尹鹏飞疲倦地点点头,补充道。

“另宣定软轿进来,朕乏了。”

“是。”

太监得令,赶紧小跑出去张罗。跑了几步又被主子叫住,问。

“……逸宣轩是否有定时清扫?”

“回陛下,有。但不包括罪人住过的院落。”

太监小心翼翼地回答这个来得有些突兀的话题,躬身说。

“让他们准备准备,朕今夜移驾逸宣轩。”

说完这一句,连尹鹏飞自己都有些愕然。不知为何会突然冒出念头想旧地重游。但无论如何,逸宣轩仍是宫中最安静最远

离吵杂的地方。没有人愿意和凌初钧惹上关系,哪怕那个地方只是他曾经短暂停留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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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初钧从前常住的偏殿和水榭没有开,破旧漆门上贴着硕大两张火漆封条,在夜晚看来更显凄凉。尹鹏飞远远地看了眼,

转身走进匆忙整理出来的主殿。难为这群惶恐的留守太监,居然在短短时间内硬是将地方布置得晃然一新。

“赏。”

他淡淡地说了句话,双手伸直,贴身大太监忙走过来侍候他更衣。脱下繁重的外出朝服,换上轻便的家居常衣。梳起的发

髻散开,随便地束在一侧。在这个熟悉而安静的环境内,痛得快要炸开的头颅得到片刻休息,让尹鹏飞终于感到些许的放

松。

“陛下,宁主子那边……”

“就说朕今夜乏了,让宁妃自行歇息吧。”

原想提醒皇帝今夜他点了宁妃侍寝的太监有点小失望,因为他又错失了一次发财的好机会。这几年来他们这些贴身太监可

没少收后宫妃嫔的好处,变着花样施法子让那些妃嫔引起尹鹏飞注意。但亦仅限于此,再出格的他们也不敢做了。

“这花开得真好。”

尹鹏飞慢步走到窗边,窗外一株几有两层楼房高的古桃花正开得灿烂。花朵花苞儿密密麻麻拥在一起,像是一把燃烧着的

粉色火炬。丝毫不输给以数量制胜的穆王府桃花盛景。叫人不禁心旷神怡。

今夜,委实发生了不少事。

随手捻起一朵飘落的桃花,尹鹏飞边用指尖把玩内里细嫩的花芯边回想。先是尹无双,然后是与凌初钧同名的大胆男子和

那个护父心切的孩子,最后便是太后宫内那笔算不清理不直的糊涂账。

没想到这桩谋害皇帝子嗣的罪名,倒真冤枉了他。

两指稍用力,五瓣桃花随即裂成碎片。尹鹏飞凝视着指间残红,心中升起摸说不清的懊恼。数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黑夜似

乎又重跃眼前。那人单手持剑满身血污,一双如狼般闪烁着嗜杀欲望的眼睛透过额前乱发注视着他。带着憎恨和轻蔑,践

踏他身为一国之君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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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春风夹杂了桃花香气,暖暖地吹拂着天子的脸庞。可他却感觉不到。他此刻只能看见站在他前面的那个幻影。已经

被众人擒下的他嘴角缓慢上扯拉出道艳丽微笑,然后扭过头来朝石板地吐了口唾液。一口全是鲜血的唾液。

“你为什么不逃?”

尹鹏飞握紧双拳,发问。

“你明明可以逃,有多远逃多远。只要离开北国,朕将永远无法追捕到你。”

那人仍是笑,放声大笑。哪怕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他身上脸上,笑声都没有停止。笑声快意舒畅至极,所以显得分外刺耳

“不准笑!回答朕!”

“哈哈哈哈哈!”

“陛下,陛下!”

“杀了我,尹鹏飞,你只能杀了我。”

“凌初钧!”

“陛下!快来人啊!请太医请太医!”

幻想和现实的声音混在一起,尹鹏飞甚至无法分辨哪个是自己的声音。直到颈后传来微微刺痛,才惊觉原来他竟于瞬间走

火入魔。被那人的残像拖着,堕入无法自拔的噩梦当中。

“陛下,感觉可好了些?”

施针的太医惶恐地询问着,换来皇帝一个退下的手势。尹鹏飞接过滚烫的热毛巾敷在脸上,用深呼吸调整情绪。

方才目睹他发狂的太监无比担忧,劝。

“陛下还是回寝宫休息吧,这地方已经被罪人污了,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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