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妈妈仍然笑得温柔。

夏智衍脑中一片空白，连怎么带路到自己房间都有点不记得了。

「喀」地一声关上房门，一双温暖强壮的手臂环上他的腰间，夏智衍才整个清醒过来，「你在搞什么？！」

反身将骆令之拉进房间角落，压低了声音怒斥。

「我今天表现不错吧！你妈看起来对我印象满好的呢！」

骆令之嘻皮笑脸的回答。

「好啦!我承认你是师奶杀手，可是我妈在外面……哇!」

话才说一半，又被骆令之使劲一扯，双双跌进智衍窄小的单人床上。

眼见夏智衍张口又要开骂，骆令之伸指按住他的唇，悄声道：

「我已经把门锁上啦!」

夏智衍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笑得天真的情人，原本被怒气燃亮的眼神黯淡下来。收起火爆的神态，用掌心轻轻推开压在上

方的人。

「这里是我家，不是学校!你锁上门只会让我妈起疑心。」

夏智衍冷冷说道。

骆令之愣住，也收起了玩笑态度。小智是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了。」

他主动走向房门，「嚓」地扭开喇叭锁。「我们出去吧!」

夏妈妈从厨房端出了一大盘切好的香瓜，两个小鬼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却已经不像刚才那样聒噪。智衍接过妈妈手中的水

果插摆好，又坐立不安地跳起来，「我……我去泡茶。」

「这孩子真是的，怎么不多陪你聊聊。」

夏妈妈笑骂。

「您陪我聊也是一样啊！」

「唉唷！我已经是老太婆了，跟你们有代沟。」

「才不会呢！我很羡慕小智这样，像我爸妈就-天到晚不在家……」

骆令之一坐到夏妈妈跟前，又开始妙语如珠，热络起气氛来。刚才在房间里的小争执，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点阴霾。

九点的报时声刚过不久，骆令之也技巧性地结束了话题。「夏妈妈，我就不耽误您休息了，谢谢您今天的招待。」

「哪里算什么招待，何况你也帮了不少忙呢，等会儿骑车小心点。」

夏妈妈宛如叮咛自己孩子似的。「让小智送你下去吧你的脚还不方便呢！」

「不用了啦!我车就停楼下而己。」

虽然感到窝心，但望见夏智衍一脸尴尬，还是客客气气地回绝了。「呐，明天见罗，小智。」

「嗯……」

夏智衍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傻傻地挥手。

看路令之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自己的胸口也跟着一紧。刚刚在房里的争执，明天去学校要怎么面对他、妈妈是怎么想的…

…一堆事情像煮沸的水泡咕噜咕噜地冒。

「小智！」

被妈妈从背后一拍，反射性地全身一僵。「你很累了吗？怎么脸色不太好！」

「没、没有啊！」

怕被看出异状，赶紧陪笑。

「没事就好，你这阵子也挺忙的，自己要注意身体。」

夏妈妈温柔地摸摸这个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大孩子。「来帮我收拾吧！」

「嗯。」

脸上虽然笑着，心里却更加酸楚。

妈妈总是这么为我著想。但是她如果知道我不像-般的孩子那样，要是她知道我喜欢上一个男生……

夏妈妈一边整理厨具，一边不时观察著默默洗碗的儿子。以往只要小智有时间像这样帮忙家事，母子两人一定会借机轻松

地聊天，顺便知道儿子在学校的学习近况。小智和自己很亲，个性上也不会隐瞒，不管好事坏事都会拿出来和自己讨论，

像今天这样从进门就紧张兮兮的状况还是头一遭。

这孩子从小就不用自己操心，不过，现在也该是自己讲些什么的时候了吧？

「小智，」夏妈妈拿起刚洗好的碗盘擦干，「你不管是在学校的功课还是自己的兴趣上，一直都让妈妈很放心。」

夏智衍冲洗杯子的手滑了一下，还是小心接住，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

「嗯。」

「你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妈妈没什么好要求你的了，懂吗！」

「妈……」

一直低头洗碗的夏智衍这才正眼看向母亲，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无视于儿子疑惑的眼神，夏妈妈用稳定的语气慢慢地说：

「妈要你知道，不管你想做什么，妈妈会站在你这边，给你意见，所以有事不要一个人烦恼喔！以前我也是个很有个性的

小孩，但你外公外婆总是不愿意跟我谈就否定掉我的决定，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受到这种伤害，这样你懂妈妈的意思了

吗！」

「懂……」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夏智衍不敢确定妈妈要说的是不是自己心里所想的那样。

会……这么轻易得到谅解的吗

但如果是那个一直疼爱自己。一直对自己好温柔的妈妈，应该会懂的吧

礼拜一回到学校，所有的布景装饰都撤得一干二净，校园又恢复了读书的气氛，以迎接令人既期待又害怕的期末考。

放学后，骆令之为了毕业舞会的检讨工作在学务主任那里耗了不少时间，到餐厅已经见不著夏智衍的踪影。匆匆扒了几口

饭，火速冲回班联会。

果然一开门就见到已经在主席办公桌上摆开阵仗的的小智，不过那个脸上挂著灿烂阳光对著他猛挥手的家伙，教他一怔。

「中午怎么到处都没看到你！」

骆令之拉出自己的滑轮椅，隔着桌子坐下。

「中午喔……教练突然找我面谈，顺便确认精英赛的事。」

「原来是精英赛啊……」

骆令之如释重负地吐口大气，小声说道：

「我以为你还在生气，懒得理我了呢！」

「啊生气你说那个喔……」

夏智衍脸一红，抓抓头说：

「早就不气了啦!去，我跟你说喔，昨天你回去以后啊……」

夏智衍迫不及待把昨晚和妈妈那番若有所指的对话转述给骆令之，希望他的聪明脑袋能给自己一些明确的解析。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啊……」

总算知道一进门小智脸上的笑容哪里来了。

「喂，她是怎么想的，你真的听懂丁吗!」

夏智衍一脸狐疑看着他。

「也不能完全肯定啦。不过，应该还瞒乐观的。你不也这么想吗!」

被看穿的夏智衍只管点头傻笑，可爱的模样却让骆令之忍不住靠上前去，轻捏他水嫩的脸颊。「不如这样，等期末考完，

再跟你妈提一次，说你寒辅期间想都住我这儿，如何！」

「耶？你是认真的吗！」

被缓缓点头的骆令之吓出一身冷汗，但转念一想，说就说了吧？要是妈真有反对的意见，也该会直接说出来了吧

反正，迟早要面对的，而且有Roy陪着蓍自己……

「我知道了。」

夏智衍甜甜一笑，却报复地捏回骆令之脸颊。「呐，我都带你回去见妈妈了，你什么时候才带我去见你爸吗呀！」

脑中像被钝物重击。

小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天真、不经意，他到底带著几分认真来问这个问题

就算他是认真的，自己又真能回应这个要求吗？

「那……也得看他们几时有空回台湾啊！」

骆令之故作轻松地把矛头转开。「生意作那么大，儿子腿腐了连通电话也没打回来过。」

「啊……那倒是。」

哎！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夏智衍暗责自己的粗心，缩回自己的座椅，下巴垫著数学参考书叹气。

渡过煎熬般的期末考周，所有学生在大扫除结束后一哄而散，完全不愿回想刚才到底写了些什么答案，放假才是最真实的

。

不过柔道队的成员可没这么好命，只能正襟危坐在道场内听从教练的训示。

「以上是这次精英赛的推荐名单，没有入选的队员也要依照寒训时间表上规定的日期到校练习。」

教练神情严肃地道：

「你们都是本校从各中学网罗的柔道精英，每个人都有可能是下一个亚锦赛国手……」

足足听了三年训话，几乎要倒背如流的许哲璇不耐地挪近夏智衍。「你看这练习表排的，哪还有寒假可放啊？真羡慕骆令

之……」

「那你也去掉断腿好了。」

夏智衍白了他一眼，又挪出原来的间距，右手却不经意压到骆令之的左手侧。

「对不起……」

骆令之色泽温润的薄唇微微扬起，眼中溢出的温柔引得自己心跳加速。

就要，放寒假了呢……

「妈，这是寒训和寒辅的时间表，我贴在房间墙壁喔！」

「哎唷，这么可怜，早上寒辅，下午寒训？那不是跟上学差不多吗！」

妈妈放下手边的拖把探究，结果却是心疼不已，平常已经早出晚归了，连寒假都没法儿休息吗？

「嗯，没办法。」

夏智衍倒是一派轻松。「不是我自夸，贵德柔道队每年都出几个国手，训练方式当然不比一般道场罗！」

「我是怕你忙坏身子。」

夏妈妈苦笑着拍拍儿子肩膀，「你还在成长期，不多睡点怎么行！」

「这个嘛……」

智衍转动着灵活的圆眼睛，跟上出去继续拖地的妈妈，「对了，妈，你也知道我这学期数学进步很多，对吧！」

「嗯，你们那个很厉害的队长教的嘛！」

妈妈看起来似乎挺开心的，夏智衍决定还是放开胆子说了。

「那……我寒假想去他那里住几天，跟他一起念书，顺便请他教我英文……」

「人家不是要忙推甄！」

妈妈打断夏智衍的话，「这样不会打扰他念书吗！」

「嗯……应该不会啦……」

既然说了，就不想再打退堂鼓，「他在美国待了四年耶！英文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啦！而且我也不是要他帮我

补习，只是念到不会的地方再问他嘛……」

「再说，两个人一起念书会比较有斗志！」

看着儿子越说越理直气壮的样子，夏妈妈忍不住笑了出来。

「喔--说不过你。好啦！你去人家家里要帮忙、要有礼貌，不可以给人添麻烦。」

「是！遵命！」

看着儿子像中了第一特奖的兴奋表情，一蹦一跳地回自己房间，夏妈妈脸上浮起无奈的微笑。

从七年前开始，儿子的一切好与坏就决定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夏妈妈不知道这次的决定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是他

看得出来，这孩子在跟任何朋友相处的时候都没有跟骆令之在-起时那样开心、充满活力。不管在精神上或课业上骆令之

可以说都带给小智超乎以往的正面影响力。

从这些方面看来，骆令之都是无可挑剔的好学长、好朋友，但若他们之间亲密的情谊真如自己所想，是不能见容于世的，

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做

为了不让小智受人指指点点，硬是拆散他们？

夏妈妈摇摇头，自己第一个没资格说这种话吧让小智这么一路这么辛苦过来，不也都是因为自己做了不被祝福的抉择

所以，在天上的老公，请你给我力量，让我在小智需要的时候，成为他的支柱，如果他真的必须面临这些考验，至少有我

陪著他。

妈妈对于自己和骆令之过从甚密的交往持不干涉的态度，让夏智衍心情大好，寒训的疲累在他身上一点都起不了作用，只

要一回到骆令之住处，便兴奋不已地向他报告今天训练的情形，教练又教了什么，对战练习又有多刺激……骆令之不禁产

生家中养了米格鲁幼犬的错觉。

「喂、喂，你在学校上了半天了课，又摔了三个小时，怎么还能这么有精神！」

骆令之无奈地夹起一块色泽粉嫩的油鸡，放在智衍空了一半的饭碗里，「快吃吧！别顾著讲话。」

「谁叫你没办法去寒训呢！」

夏智衍鼓著一边腮帮子，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如何，有没有身历其境的感觉！」

「是啊……坏就坏在你讲得太有趣了……」

骆令之忽然神情严肃地叹了口气，「本来还想寒假可以多点时间相处呢，结果我现在倒成了半退社状态……」

很少见到骆令之这样的表情，夏智衍心口一紧。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走近情人身侧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我的令之什么

时候变得这么小器，竟然吃起柔道的醋来啦!」

顺势将头枕在情人缓缓摇晃的柔韧腹部，骆令之闭上眼睛，喃喃道：

「吃柔道的醋，吃教练的醋、吃阿哲的醋、吃学弟妹的醋……凡是可以在学校跟可爱的你亲近的人，我全都吃醋。」

隔著厚厚的冬衣，他没发现，夏智衍的体温瞬间飙升。

「没想到你也会闹小孩脾气。」

轻轻在他额上一啄，夏智衍逃回自己的座位，不敢正眼看他。下个礼拜六就是精英赛了，我会把最棒的实力拿出来。」

「呃……那是当然。」

骆令之从来没有怀疑过，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我会表现出最帅的样子，你可要……仔细的看。」

夏智衍脸上浮起红云。

精英赛的参赛资格规定严谨，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县赛以上经常榜上有名的好手。这次比赛的成绩也几乎决定了亚锦赛的

选手资烙，因此评审的层级和精力都更加专业，即便像致和附中那样目中无人的队伍，也不敢再耍小动作。选手们在没有

顾忌的情况下，都发挥了自己最好的实力。

夏智衍凭著天生的直觉和爆发力，一路过关斩将，几乎不费什么气力就拿下第一级的冠军。许哲璇则是为了不和学弟自相

残杀，在教练的安排下增胖了两公斤，也在自己较不熟悉的第二级拿下了第三名的成绩。

这一仗打下来，贵德柔道队男女总计共有六名队员入选国手。钟教练虽然口口声声耳提面命，入选了不表示就一定能代表

国家出赛，但脸上仍挂著藏不住的笑意请队员们去大吃一顿，

「为什么连你也在这儿吃啊一滴汗都没流的家伙。」

被地狱拉面辣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许哲璇，不忘亏着自己的好友。

「我这叫军师，动口不动手的你懂不懂。」

骆令之慢条斯理地挡下他偷袭叉烧肉的筷子。「我的贡献不会比你这个吊车尾的国手少。」

「哼．算了吧!你的好朋友我，面对第一次遇上的厉害对手，也没见你这个『军师』来跟我开示几句。」

许哲璇对好友不鸣则已的毒舌功早有免疫力。「还是，没有拿『金牌』的实力就请不动你这个军师!」

六个国手中唯一拿到金牌的那个人，「嗤」地一声差点喷出嘴里的噌味汤。

「别理他，小智。这个人啊，在忌妒我有时间悠哉的准备推甄。」

「我可是准国手！哪需要像你这样拼死拼活读书!」

「没听见教练的训示等你成了正牌国手再说吧!」

两个学长只要兜在一起就是没完没了的斗嘴，这景象，夏智衍倒是羡慕地收进心里。和他独处时的骆令之总是稳重得令他

心安，但有时候还是会想看他和同龄好友不顾形象要嘴皮子的模样。

这会让自己比较感觉不到彼此间的落差。

夏智衍知道自己是个没心眼的人，很多时候只知道往前直冲、做了再说。两个人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骆令之总是按著稳定

的思考步调在背后默默地帮助自己。不能说不感动，但有时候还是为自己的无能恼羞成怒，气到抗议的时候，宽容的情人

也只是了然于心地摸摸他的头，温柔地安抚他。

要真能和别人说，一定会被数落身在福中不知福吧只是有时候真忍不住要想，自己真的了解这个人吗即使是现在，几乎是

朝夕相处的状态，知道他的所有生活作息，他喜欢的食物。他擅长的科目。想考的系所，他穿的服装品牌，他用的冼发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