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金色的短发就这么跃进了马太的眼中。

马太的心没来由的提到了噪子眼。他伸手想把男天使的脸拨过来看看，可伸过去，又缩回来，再伸，再缩……

心脏就像不听使唤了一下怦怦乱跳，马太甚至觉得空气都不太够用，嗓子里直发干。

男天使背部的肌肉突然紧了紧，从他口出发出一声无意识的低吟。

马太下意识往后挪了一下，却没留意到自己根本早就退到了床的边缘。扑通一声，马太眼前金星一片，好一会儿才清醒过

来。

大约用寒冬腊月才能形容马太此刻的心情。他光是看到那一头金发，还有一声呻吟，就几乎完全肯定，这个男天使就是…

…阿格雷斯！！！

马太哆哆嗦嗦的从地下早就分不清形状的纱布堆里拉出一团皱巴巴的布片就往身上披，套裤子的时候由于太过匆忙，甚至

被绊倒了一下，浑身上下没一块地方感觉好的。

阿格雷斯在期间陆续发出不适的呻吟，甚至还翻了个身。

马太趴在地上几乎是屏着气爬了出去，然后撒腿就往外狂奔……这次的祸闯大了！

等出了房间，马太才发现自己居然把天使带到娱乐区附近的高级会所过夜。此刻，太阳已经升起，看位置，天刚亮应该没

多久。

马太正要往耶稣府邸的方向狂奔，却又鬼使神差的踌躇了。他想到阿格雷斯毫无知觉躺在床上的惨样，眉间不由自主就皱

了起来，可是一想到阿格雷斯一旦睁开眼睛……他连着往耶稣府邸的方向迈了几步。

就这样走走停停，马太花了比平常多十倍的时间才回到耶稣府邸。

“马太，来不及了，你先去换衣服！”

马太其实想和耶稣说点什么，比如他昨天晚上无心造成的意外，又比如，现在阿格雷斯还躺在天国娱乐区的高级会所……

生死不知……可耶稣根本不打算给他机会，一团衣服扔过来，还顺便把他推进房间。

等马太在惊恐不安中换好衣服，正想张口的时候，耶稣就拉着他往外冲。

“耶稣，我有话……”马太这回完全绝了说话的念头，因为耶稣拉着他飞了起来。

耶稣身后的翅膀与其说是羽翅，不如说是光翼。晶莹剔透如水晶般的色泽毫无实在感，柔和的光芒像是能抚慰人内心不安

一般，马太乱糟糟的心情瞬间平静了下来。

不不，这不是重点！马太在头晕目眩中，张嘴就想吐。圣子大人，拜托……我恐高啊！

“到了！”耶稣带着马太加速落下，马太有一种灵魂脱窍又瞬间归位的短暂呆滞，胃里翻滚上涌的酸液因为突然停止的动

作几乎抑制不住。

“从现在起，你跟在我身后！我会指示你该做的事情！”耶稣一反常态的严肃，他头也不回的轻声叮嘱着，然后缓缓踏出

脚步。

马太勉强平复了一下因为恐高而带来的晕眩，紧了一步跟上耶稣，同时用余光四处打量起来。

他们降落的地方是天国最大的福音广场，这里一般用于召开大型的庆典，以及嘉奖拥有特殊功勋的天使。

上帝居住的地方，就在福音广场正中心向上的云层之中。雪白的云朵组成了螺旋向上的环绕型阶梯，而阶梯正中的空气中

每隔一段就有一个仅容一天使张翅穿行的光圈。

马太虽然从未试过，但他知道，这光圈是用于有急报向上帝请示时专用的。每当穿过相应的光圈，就能加倍提升天使的飞

行速度。

“马太，这批成功晋级为中阶天使的名单中也有阿格雷斯！”耶稣放慢了脚步，低声提醒马太。“无论如何，你千万不能

失态！上帝对这批力天使的成长速度十分满意，他虽然不打算直接露面赐福，但会特别关注。”

马太心中苦笑：更失态的事情都做了……更何况，阿格雷斯能不能来还成问题！

等再走近一些，马太看到大约有百来号天使都整齐的站在云阶之前，带着激动的表情仰望着云层上方上帝居住的地方。

这次的赐福仪式由马太主持，但事实上，他只需要将这批力天使在战乱之地的杰出表现照着报告书念上一遍，然后代替上

帝将相应的赐福转给相应的天使就行了。

“弗洛德，天国白银纪2305年，成功的捕捉两名偷偷穿过空间裂缝的魔族……天国铭记你的每一滴汗水……上帝赐你荣光

，并准许你加入天国护卫军第七分队，担任小队长……”

“感谢至高神！”得到赐福的力天使一一出列，感谢上帝的赐福，然后走到另一边。

“下一位……阿格雷斯……”

马太自己并没有发觉，他的声音一下变得很轻，站在一旁耶稣皱了皱眉。

远处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随着脚步声接近，马太看到阿格雷斯面色冷凝的走到队列中站好，然后出列，单膝跪下，接受马太转述的赐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马太总觉得阿格雷斯的腿在微微发抖。

尽管如此，阿格雷斯并没有任何失态的地方，他微垂着头，身后的翅膀自然展开伏下，完美的礼仪挑剔不出任何毛病。

“马太……”耶稣低声提醒。

“啊？哦……阿格雷斯……”马太差点弹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在报告书上找着阿格雷斯的名字。

“……天国白银纪2301年，因从怪兽口中拯救同伴而身负重伤……2301年，魔族偷袭基地，负伤擒获三名魔族奸细……

2302年，因武技出色，被推荐提前毕业……2305年，在晋级考试中成功晋升为中阶天使……”

马太在一句句陈述中越发压抑！阿格雷斯，你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从没有听你说起？

13我不爱你

“你准备接受他了？”耶稣的声音很轻。

马太乍一听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耶稣又重复了一次，才反应过来。

“等你想好再回答。”耶稣的语气还是和平时一样温和，可马太却感觉到有一种威压让他透不过气来。

甚至于，就连耶稣怀里的黑猫也尾巴绷得笔直，不安的喵喵乱叫。

这是替耶稣主持完赐福仪式的当天下午，马太站在会客厅里，看着窗边投进的阳光走神。

耶稣极有耐心的等待着。他和马太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但足以了解马太是个怎样的人，他相信，马太的回答会让他满意

。

会客厅里因此而保持着奇怪的安静，两人一坐一站就像是毫无生命的雕像。

当阳光投入的光影由直射变为倾斜，窗格的阴影无限拉长，如同扭曲的人影在忍受折磨。

马太长长吐出一口气，轻轻的揉按太阳穴。其实答案，他从一开始就十分明确，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耶稣要

他回答的时候，他竟然迟疑不决，甚至对耶稣的干涉感到不悦。

或许在潜意识里，这件事是他和阿格雷斯之间的私事。哪怕耶稣是出于好意，他也抗拒着耶稣的介入。

阿格雷斯在马太心里的定位很特殊，比普通朋友亲密，但并非情人。他对阿格雷斯有着微妙的责任感，甚至觉得阿格雷斯

那么可爱，只有全心全意的爱人才有资格拥有。

这一点他永远无法做到，他不相信爱情，就像他不相信自己可能对阿格雷斯忠贞一样，他不可能为了阿格雷斯放弃其他一

切。这是他不可能接受阿格雷斯的原因，阿格雷斯值得被爱，而他并不爱阿格雷斯！

马太承认，在错误的时候，他的确对阿格雷斯产生过发自内心的渴望，但梦是虚幻，清醒之后他只想逃跑。他甚至明知道

躺在身边的就是阿格雷斯，却连亲眼看看脸确认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两人的关系偏离了正确的轨道，主要责任在他，他有义务纠正。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格雷斯，如果告诉阿格雷斯，他

只是做了个梦，阿格雷斯会哭吧？而且会相当伤心！那时候，他又该怎么办？

会客室里静得只听得到两个天使的呼吸声，黑猫似乎发觉这样严肃的环境不适合生存，早在马太回答之前一撅屁股逃出这

个房间，抛弃了自己的主人。

“我对阿格雷斯只是普通的兄弟感情，我真的不想破坏……”马太觉得自己很卑鄙，如果在一切没有发生之前，他这样说

可以，可现在，阿格雷斯还能听进这样的解释吗？

耶稣两肘撑住了座椅扶手，手指交叉着顶了顶自己的眉心。“其实如果你现在真想接受阿格雷斯，我也会阻止。当初让你

们分开，除了想让阿格雷斯转移注意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天国不是伊甸园，同性之爱虽然不少，不过也要看对象是谁。一开始我并不反对你们，但现在出了一些意外……阿格雷

斯很特别，很重要……有些话我没办法立刻告诉你，到了合适的时候，你自然能明白。”

马太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看，多么滑稽，原来，他们确实不适合在一起！

“马太，不要后悔，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耶稣似乎看不过马太这种表情，长长的叹息一声。

“是，圣子大人！”

耶稣微微一愣，他第一次听出马太语气中疏离的味道。这不同于任何一次马太故意嘲弄的语气，而是明显表达了不想再谈

的意思。

“晚上有一场欢迎这批中阶力天使的聚会，我就不去了，你去露个脸，表下态……另外，找个机会把拒绝做得彻底一点。

”耶稣总是平坦的前额皱了皱，似有不忍。

“我会的！”马太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随着会客厅的大门打开弹合，耶稣也看着窗外投进的阳光出了会儿神。“命运吗？”

微微的叹息声将天国温暖美好的午后渲染出几分萧瑟。

马太走出会客室后，突然心中一动，回头看了一眼，但最终还是忍着没有返回追问阿格雷斯身上有什么秘密。

毕竟，当他做出了决定，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欢迎的聚会在天擦黑后正式开始。闪烁着星芒的魔法星沙在空中飞舞，洁白的桌布上摆放着各色美味的菜肴，酒水点心不

断添补，没有一刻停止。

这是天国同一时期培育出中阶力天使数量最多的一次，上帝也明确表示了对他们的重视程度，于是几乎所有高阶天使也都

赶来捧场。除了未成年天使，还有个别由于工作缘故无法前来的成年天使外，人是一拨拨的来了走，走了来。

马太在聚会开始的时候官方的说一下祝贺词，然后就端了一杯鸡尾酒静静的站在角落里，看着狂欢的天使们。

在天使们的身影中，马太隐约见到克拉尔一闪而过，似乎与梅德乌斯走在了一起。

克拉尔为什么会来？

智天使与力天使所追求的力量不同，虽然同为天国的主力军，战场上也密切配合，但彼此心底却有些轻视对方。智天使不

屑于力天使的蛮力，而力天使则看不顺眼智天使的高傲。因此，尚未分配到天国相应职务的智天使，一般不会来参加这种

以力天使为主题的聚会。

另外，克拉尔之前给他喝下那杯酒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马太摇了摇头，再一次朝着先前看到克拉尔的地方瞟去，却发现已经找不到克拉尔的身影。

而阿格雷斯走进会场的挺拔身姿却在一瞬间吸引了马太的注意，成年后的阿格雷斯依然拥有着让所有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魅

力。

“马太！”阿格雷斯一眼就看到了马太，抬腿往他的位置走来。

马太一愣。他是打算按照耶稣的安排，狠狠的拒绝，可真正到了面对面的时候，他居然对着这张数年不见的脸发呆，什么

也说不出来。

这张脸隔了数年不年，却显得愈发成熟，无论是下巴线条，或是微扬的英眉，都如同天国壁画中曾描绘的那些大天使长一

般，带着不可侵犯的神圣气息。可只要一想起来昨天夜里，这样的面孔却因为自己而变幻出种种淫|靡的神情，马太的呼

吸一下就紧了，血液流动的速度快了好几倍，人似乎都快要着火了。

“我想和你谈谈！”阿格雷斯不安的抿了抿唇，他浑身上下都像散了架一样疼痛，如果不是赐福仪式太过重要，同时也是

他一步步登上接近马太的步骤之一，他也许就会躺在高级会所的那张床上，等待马太回来。

马太顿时清醒，他不自然的弯了弯嘴角。“好久不见！”

“我……”阿格雷斯因为马太的冷淡而着起急来。马太这种明显的生疏态度就像是今天才与他见面一样，可是明明昨天夜

里……他们……

“阿格雷斯，如果我做了什么错事，请你原谅。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弟弟，并且会一直这样下去。”马太静静的注视着阿

格雷斯瞬间失神的双眸，几乎是憋着一口气把所有的话说完。对不起，终于还是要伤害你！

阿格雷斯无法形容此刻心中的感觉。哪怕是面对着战乱之地奇形怪状的失败生命体，又或是在魔族偷袭的孤立无援中，他

也不曾如此恐慌。

他从出生起就跟在马太身后，哪怕他清楚只是个恶作剧，只要马太愿意看着他微笑，这对他而言就是最幸福的事情。昨夜

发生的一切他出于自愿，但他心中同样充满不安与屈辱。而到现在，马太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个错误？他绝不接受。

“马太，我没有怪你……只是，你说过最喜欢我……”阿格雷斯艰难的开口，可抬眼只能看到马太冰冷的眼睛。

他是战乱之地最无情的裁决者，可以毫不留情的收割敌手的生命，可是他对着自己思念的马太，却软弱得连质问的勇气都

没有。他是那样的喜欢马太，而且坚信不疑。

一直以来，他的信念不曾动摇。所以他一次次装做看不到小报上刊登的花边新闻，尽管每一回都得不到马太的回应，却仍

然坚持把自己在战乱之地的见闻趣事一次次传回天国。

当马太粗暴的在他的身体里凌迟着，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马太喝醉了，否则绝不忍心。

可这一切换来的，居然只是一个错误？不，他甚至没有在马太清醒的情况下听到一句喜欢，这怎么足够？

“阿格雷斯，注意情绪，不要太难看！”马太注意到附近已经有些天使把视线集中在激动的阿格雷斯身上。

阿格雷斯被马太微提的音量震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中已带上少许鼻音。“马太，我们小时候说过要一直在一起……”

“阿格雷斯，不要再说了，我什么都不记得！”马太在这一瞬间居然有心软的冲动，阿格雷斯并没有哭泣，可他却觉得现

在的阿格雷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伤心。他的手指尖微微颤抖起来，下意识想抚摸阿格雷斯的眼睛，但却只能紧紧的捏起

。

简单的一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格雷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马太，你吻过我……不是吗？”阿格雷斯喃喃自语着，就连已经有别的天使接近都没有注意。

“那只是一个安慰。”马太觉得自己的胃到喉咙都烟薰一般，开口说一个字都充满了艰难。“阿格雷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