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绝天目光闪烁,却动也不动地任凭掌风袭至胸前。
沈君行剑眉一皱,眼见掌至风绝天心口,对方仍似毫无所觉般挺立不动,不由怒意大减,匆忙中勉强撤回大半内力,却仍有大量真气袭如入风绝天体内。
但见人影骤分,风绝天踉跄后退,喷出大口鲜血,一跤坐倒地上。
沈君行脸色转白,面部却又回复以往的毫无表情,只是胸口剧烈的起伏泄露出心中的纷乱。他冷冷盯着风绝天阴柔的俊面,淡淡地道:
“为何不还手?”
风绝天一手抹去唇角血渍,目光深深射入沈君行看似冰冷的眼眸,笑道:
“沈兄终肯为小弟而失控出手了吗?”
沈君行目光骤变,心知肚明面前此人将会成为自己的克星,却偏无法对他生出杀机,不由暗叹,忽觉一阵眩晕袭来,当下转身背向风绝天,冷冷地道:
“滚。”
风绝天目中厉茫一闪,随即又泛出复杂神色,再不说话,勉力撑起身形拿起衣衫闪出房门。
沈君行身形一软,跪坐地上,疲倦和疼痛如潮水般涌上全身,不由咬牙忍着下身巨痛就那么赤身席地而坐,再顾不到其他。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朝阳映着山谷中花草奇木,泛着金色的光。柔和的晨光透窗而入,映照得室中男子冷凝的玉面仿佛也变得柔和起来。
沈君行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眸,目中神光闪动,显经一夜调息后精神恢复。
他缓缓站起身来,却牵扯着身后密处一阵刺痛,心知此伤处非经几日不能痊愈,又觉似不太影响行动,便也不太在意。
望向床上已成碎布的衣衫,七刹剑客目中泛出难解的神色,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却知与风绝天的关系已再难保持之前的若即若离,不由暗叹。
随手扯下床上布幔遮住自己,沈君行慢慢打开房门,向外望去时却是一呆。
只见外屋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桶中热腾腾的水气上涌,一身黑衣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桌上,上面竟压着他一直不曾离身的宝剑!
沈君行呆立了一会儿,终狠下决心,快步走至水桶边翻入,草草净身后跳出,毫不客气地穿上几可肯定是风绝天为他准备的衣物,拿起宝剑冲出门外,直向茅屋方向飞奔而去。
行至屋前,他却被眼前景象震慑住。
只见茅屋大门仍禁闭着,一身白衣的风绝天手握名闻天下的无情箫卓然背门而立,身前几十名青衣人依序排开,散布在屋前空地上,如临大敌般的与一队面貌行装十分诡异的黑衣人对峙,中间隔着十几具尸体,有青衣也有黑衣,双方显然已冲突过,但看情势显是风云帮略占上风。
沈君行心中一动,忙隐蔽身形仔细查看。却见那帮黑衣人面泛黑青之色,似是练过什么邪门武功,更令人骇异的是他们身后竟并排列着三具黑漆漆的棺木,增添了一种阴冷的气氛。而对面的青衣人显然是训练有素,虽面对如此强敌却是人人凝神戒备,阵脚丝毫不乱。
忽听一声刺耳得使人心底泛寒的阴笑响起,从黑衣人阵中走出一人,直向对面行去,至阵前停下,飘忽凄冷的声音传来:
“风帮主的亲卫队果是不同凡响,只是本座不懂为何风云帮会为龙氏皇朝和天玄宗出此死力呢?风帮主该不会忘了自身立场吧?”
风绝天唇角微扬,转了转手中玉箫,状似漫不经心地答道:
“阴副座此话从何说起?只要贵帮三日内不来进犯此处,本座自当遵守与贵教的约定,大家还可做朋友。”
沈君行心中微讶,暗道我怎不知武林中出了这么一个邪门的教派,耳边却传来那“阴副座”尖刻阴寒的冷笑声,随后只听一阵古怪的哨声响起,那置于地上的棺木竟忽地晃动起来,沉重的盖子不住开合,竟似有人在其中挣扎欲出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忽地传来那“阴副座”疯狂的嘶叫声:
“出来吧!地煞三鬼!扬我圣火教之威!”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沉重的棺盖飞起几丈高,直向青衣人阵中砸去,三抹奇诡的黑影从棺中窜出,鬼魅般飘至阵前,所过之处,阴风习习,恶臭扑鼻。青衣人一阵混乱,避过棺盖后重又结阵以待。
沈君行剑眉暗皱,望向风绝天时,却见他面色一片凝重,显也是不知着三个非分非鬼长发披肩的黑衣人是何方神圣。
那“阴副座”得意地桀桀阴笑,摇头晃脑地道:
“风帮主还是请让开吧,本教这地煞三鬼乃是不死之身,风帮主就不要让贵属白白牺牲了。”
风绝天目光连闪,忽沉声喝道:
“天网,地索!”
话音刚落,左右各六个青衣人直冲而起,团团困住那三个长发黑衣人,空中一片银光闪过,竟是连成一片银索阵!阵形转动,十二个青衣人身形交错连闪,银色的长索如有灵性般封住黑衣人所有退路,长索猛地收紧,竟紧紧缚住黑衣人。
沈君行看得心中暗惊,忖道若是自己遇到这种阵法,只余向上突围一途,可是对方也必会想到有此一招,当有对付之法。
正思索间,场中情势突变,那三个披发黑衣人忽地齐声嘶叫,声如鬼哭狼嚎般凄厉,震得人头昏脑胀,随后身形竟原地转动起来。
那青衣人好似拦阻不住的竟随之奔走,一时阵法大乱。
黑衣人越转越快,青衣人也收势不住的随之越走越快。忽地黑衣人竟从高速旋转中猛地停了下来,六条腿如铁钉般钉立地上,四周青衣人收势不住,一阵混乱,手中长索不由一松。
三个黑衣人同时怒吼一声,分不同方向张口喷出大蓬乌黑的血雾,青衣人躲闪不及,一时被沾了一身,只见阵阵黑烟冒起,青衣人惨叫着四散逃去,却走不到几步便瘫在地上翻滚,不过片刻便寂然不动。
沈君行看得心惊肉跳,更有一种厌恶作呕的感觉,心中不由对这三个黑衣怪物起了杀机。
却见风绝天面色冷凝,目中杀机连闪,忽地冷喝一声身形一动,下一刻已至其中一个披发黑衣人身前,手中无情箫划出一个玄妙异常的弧线击向黑衣人。
那黑衣人竟动也不动地任凭玉箫带着惊人的气劲击中其前胸,只听“砰”地响起一声如击在皮革上的怪音,风绝天暗叫不好时,那黑衣人口喷黑血踉跄而退,却又似被激起凶性般直冲而上,抡拳扫向风绝天,一时劲气四溢,无数道小的旋涡汇成螺旋气劲冲向风绝天。风绝天面色微变道:
“霸旋劲!”
当下竟不敢硬挡,斜飞而去,拳风落空击在地上,卷起一片尘土,竟打出一个深达两丈的大坑!
沈君行大吃一惊,心道巴蜀罗家堡的霸旋劲怎会出现在此人身上?且看这黑衣人功力,非几十年时间难以练得如此精纯,莫非这这黑衣人竟是罗家堡中人?
他心中正惊疑不定时,却听那一直在袖手观战的“阴副座”那令人厌烦的尖锐声音又起:
“风帮主,地煞三鬼乃是我教无敌之圣物,我看你还是不要逞强了,何不息战让开大家也好留几分情面呢?”
沈君行见风绝天默然低头沉吟,心中不由“咯噔”一声,以为他欲放手退让,怒意陡起,却又知即便他此时退出,自己也不能怪他什么。
正胡思乱想间,忽见风绝天举手向上甩出一物,半空中一片红色火光闪过,竟是一颗信号弹!
随后原本分散的青衣人转变阵形,在茅屋前密密麻麻地列出重重人墙,刀剑齐齐撤出,摆明要死守不退。
风绝天傲然立在阵前,面上又恢复一贯的潇洒自如,安然笑道:
“本座岂是临阵脱逃之人?更何况此乃本座与人承诺之事,岂可失信?阴副座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本座一概接着便是。”
那“阴副座”一时哑口无言,显是因那信号弹和风绝天的死守决心大出意料之外而犹豫不决。因他想到风绝天身份不同寻常,如杀死他后果难测,与圣火教的扩张并无好处。但此次任务非比寻常,兼且乃是太上下的必杀令,若失败恐怕性命难保,到时连教主也不敢为他说情。
这样想着,这“阴副座”终狠下决心,务要在对方援手到来之前将其尽歼,于是再不犹豫地大声吼道:
“上!杀无赦!”
话音刚落,一道白影直朝他冲来,眼前一花,无情箫直击而下。
“阴副座”大惊下连忙举手封挡,口中尖啸连连,务要尽快催动披发黑衣人来援。
风绝天冷笑一声,箫法于不可能中再生微妙变化,绕过封挡的双手,直点对手胸膛,务要一招毙敌。
那“阴副座”双手击空,心中大叫不好,魂飞魄散下身体古怪地扭曲,避过心口要害,尽起全身真气硬受风绝天一箫。
只听一声惨叫声起,那“阴副座”踉跄后退,一路喷出大口鲜血。风绝天暗叫可惜,却感觉身后恶臭扑鼻而来,忙疾飞而起,返回己方阵中。
却见那三个披发黑衣人返回身怪叫着冲向风绝天,拦阻他们的青衣人被其掌风扫得东倒西歪,一时竟挡之不住。
风绝天眼珠连转,打出手势命青衣人全力阻击其他黑衣人,自己则迎上那三个煞星,手中玉箫连连变幻,分别对上三人掌风,劲气四散中,那三人竟被震退两步。
沈君行目光锐利,一眼望见风绝天飘退后脸色一红,旋又变白,心知他因被自己打中的伤势未愈,又全力催动真气与人硬拼,伤上加伤,恐已是难以为继。当下再不犹豫,抽出长剑疾飞而起冲向场中,只见一道红光一路杀将而过,一时人影翻飞,那正与青衣人缠斗的黑衣人惨叫连连,纷纷中剑倒地,竟被他直冲到披发黑衣人身后。
沈君行骤地一声长啸,剑芒暴涨,“呲呲”作响的剑气分指向三人,声势惊人。
那三个黑衣人显是反应略慢一拍,不及防下各被刺了一剑。沈君行只觉手中长剑每刺中一人便发出“噗”的诡异声响,兼且有一种强韧的力道阻隔剑气,竟不能突入三人体内,心中不由大惊,讶道这是什么怪物?
人影翻过,三个披发黑衣人再退两步,沈君行落至风绝天身旁持剑而立,凝神戒备。
忽觉肩上一沉,转头望去,却是风绝天将右手搭至他的肩膀以维持身体平衡。但见这风云帮主脸色苍白,身体竟微微颤抖,显是快要支持不住,一双黑眸却异彩连闪,唇角弯起一丝微笑,状似轻松地道:
“沈兄来得正好,小弟没用得快要支撑不住了呢!不过总算达成对沈兄之承诺,沈兄莫要怪小弟未尽全力……”
沈君行只觉一股怒气上涌,心道你都快要没命了还废话连篇,然则见他如此为自己拼命,却也感到一丝默名的暖意在心中流动,正要开口,却瞥见那三个“怪物”又重扑而至,状似疯狂,微惊下推开风绝天身形疾迎而上。
只见黑影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穿梭来回,气劲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怪叫声中人影重又分开,那三人状似狼狈的全身布满无数条血痕而退,形貌凄厉若鬼,却好象丝毫未感疼痛般嘶吼着又冲向尚在退势中的沈君行。
风绝天大惊下不假思索地甩手扔出成名兵器无情箫,化作一道弧线迎往三人,只听“砰”的一声,箫落地上,三人身形在空中一顿,却仍疾扑而下压向沈君行。
沈君行冷哼一声,手中长剑疾转,化作一片赤红向三人封去,堪堪抵住已被消弱的攻势,却被震得再退几步,喷出一口鲜血,一时再难反击。
那三个黑衣怪人此时血染全身,衣衫破烂却死命又追了上去,沈君行眼看着气劲压来却难以抵抗,正暗道我命休矣时,忽听一声清喝从背后茅屋中传来:
“孽障敢耳!“
只见一道耀眼的霞光从窗中电闪飞出直撞上三人气墙,“砰”的一声竟击碎气墙直穿而过扫向三人,三声惨叫响起,一片血雨洒下,三人竟齐齐头骨碎裂缓缓倒地,抽搐几下即寂然不动。霞光落地,却是一支浮尘。
整个场地忽地一片寂静,打斗中的双方都呆在当场,显被这霞光之厉所吓。那“阴副座”更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刚才还厉害至极的镇教利器竟被这样一支拂尘轻易攻破。
但听屋中一个清淡慈和的声音响起:
“贫道已二十年未曾妄动干戈,今日破例开了杀戒,皆因贵教手段太过邪恶,天理难容,若执念下去则必遭天谴,望各位施主迷途知返,早日回头。言尽于此,君行送客。无量——天尊!”
最后四个字如晨钟暮鼓般击在众人心上,使人感到心中充满平和之气,干戈之念顿消。那“阴副座”更是出了一身冷汗,心道怎会惹出如此厉害人物?
第十章 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