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曲(出书版)by 童茵
  发于:2011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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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湘兰给爷请安。”见着奕歆,湘兰知礼地赶忙下跪示礼。

捉着湘兰衣裳的毓祺瞧着了阿玛,立刻止住了笑,不禁在心底暗暗喊糟,默默隐身在后,希冀阿玛霎时眼偏,没见着他。

“免礼,起身。湘兰,你真是不简单,训得咱家那头小猴崽子奇乖无比,或许交给你调教比那外请的夫子还好些。”奕歆弯身扶起湘兰,凑趣地打笑道。

粉扑的脸颊像是染上两朵彩霞,湘兰被奕歆这番有意无意的玩笑给窘了,羞涩地低下头,说道:“蒙爷过奖,湘兰只懂得弹些琴、唱点儿小曲罢了,和着教人圣贤的夫子怎可相比。”他仅是个小厮,这么说岂不折煞他了。

“哈哈,好说、好说,湘兰你这性子还是没变,随说上一两句就红着脸、垂下头,连眼睛都不敢瞧着本王了。”奕歆笑眯眯地说道,看见湘兰那副模样,他就是忍不住想逗逗他,七年前那个粉扑扑的小湘兰似乎还活生生地印在他脑海里,那副天真叫他怎舍得抹去。

故意火上加油,这会儿湘兰的脸是更红了。

“爷……”仅不满似的喊了声,可还是没敢逾举。

知是羞了,奕歆也不好再窘他,若再这么下去,只要地上有个洞,他肯定一溜烟给钻得不见人影儿。

目光微微一扫,便直停在湘兰身后的那抹影子,若有意无义地笑道:“好,不损你…毓祺,别躲了,别以为你躲在湘兰后方阿玛就不敢杖你。”

笑声突转厉语,吓得毓祺是跳了起来,有如惊弓之鸟,他缓缓探露出小脸,呐呐地喊了声:“阿玛……”

眉一扬、声一沉,奕歆正色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只须点头或摇头。你是不是又把夫子置之不理跑出来玩?”

见是逃不过了,毓祺只好据实地点点头,一双小手是紧捉着湘兰的下摆,好似求得庇护一般。

“之后又缠着湘兰唱曲儿,陪你同着嘻闹?”奕歆沉脸再问,对着湘兰的慈眉善目在小小的毓祺看来是和修罗没啥不同。

紧皱着脸,又是一个点头,低垂的小眼不时偷觑着自己的阿玛,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呜…这次他铁定是躲不过了,反正头一伸、一缩都是要受罚的,不如早早了事。毓祺咬着唇,张着灵活的大眼,可怜兮兮地喊求着:“阿玛,别杖我,我知错了。”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毓祺干脆攀黏在湘兰的后头,死命抱住右腿,任人想扳都扳不开。

瞧,这不就摆明着他这个阿玛比那洪水猛兽还可怕吓人么?奕歆无奈地摇摇头,毓祺这孩子直叫人给惯坏了。

湘兰失笑的看着毓祺耍赖的行径,轻轻拍抚他,便朝着奕歆挤眉弄眼的,示意留个机会给孩子,别总是杖着他。

两人无声地交流好一会儿,奕歆对这淘气的孩子实在没法子,只好勉强应了湘兰的请求。

他也知晓老拿藤木杖刑孩子不是办法,可天性顽皮不教不行啊!奕歆暗自叹息着,便缓了缓面孔,转而朝向仍藏着小脸的娃儿道:“毓祺,要阿玛不杖你也成。你就背上一首唐诗给阿玛听听,行了,就不杖你。”

巴不得就听着这话儿,毓祺怯生生地露出脸蛋,狐疑地问着:“真…的?任何一首都行?”

“行,只要你一字不漏的背诵出口都可。”奕歆看了密缩的毓祺一眼,认哉似地许了。

听得阿玛亲口允诺,毓祺仿若变了个人似的,两眼发出精光,立即从湘兰后头跳了出来,挺挺地站着,顺口就吟出:“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诵毕,他立即笑嘻嘻直问:“阿玛,行了么?”

既阿玛说任何一首都可,那他就背首最简单的,还怕过不了么?呵呵,他真是太聪明了,毓祺不禁在心暗地窃笑着自己的伶俐,颇为得意。

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当阿玛的,还不了自个儿孩儿的心思吗?!奕歆一张俊脸是更沉、更黑了,可碍于脱口的承诺,又不得不说道:“还行,算你这猴崽子好运,可仅有这次、下不为例,若不是看在你湘兰哥哥的份上,你早去脱了一层皮了。还不快念书去,晚膳过后阿玛再考你一考。”就这么放过他,岂不太纵容了!

“啊~”没想到还留了这手,毓祺大失所望地唉了声,扁着嘴,鼓起两个腮红帮子,两腿还不停在地上踩踱,赌着气,硬是不肯遵照奕歆的话离开。

孩子性的耍气,奕歆是越发沉寂,不吭一语,可一双眼瞳已看得见怒火篡烧,显是大怒将至,有如排山倒海。

见着这副模样,知是要发大怒了,一旁的湘兰匆忙插出打个圆场,对着耍性的毓祺轻声哄道:“毓祺,听你阿玛的,快去念书,别再惹他生气了。”他拍拍毓祺的背部,不停使着眼色催他离去。

抬头瞧了瞧,睁着大眼是巡了又巡,敏感的毓祺亦发现气氛是沉闷得紧,便暗自偷偷觑着阿玛阴情不定的古怪神情。

一抬眼,便被阿玛脸上的不显自明的怒气震摄住了,身一颤,晓明湘兰所言不假,这才不甘愿地噘嘴道:“唔…好啦!”

扭着衣绢,摆起一张臭脸,毓祺看了看两人一眼,胖腿故意踏得用力大声,趁着奕歆快发火之际,一眨眼就跑进屋子里,找那白发苍苍、老态巃钟的夫子去了。

***

“圆呼儿一抹煞,没个样儿,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等瞧着小小的身影没了眼,奕歆虎着脸,似叹息又是责备地道。

听此一言,湘兰仅是笑了笑,轻声劝道:“小贝勒还是个孩子,玩心难免有,爷就别太苛责了。”

毓祺是湘兰看着长大的,怜爱之心特为浓厚,自然是替毓祺帮着腔、讲好话,奕歆清楚着湘兰的移情心思,不由皱了皱眉头:“养子不教,父之过。湘兰,你可别太宠他,小心哪天爬到你头顶,闹个无法无天的。”

规矩不可胡、不可废,身为皇亲位尊之人怎可如此随意妄为,孩子不从小时要求教起,长大了还得了,岂不闹翻天了?

挨着眼色,湘兰不好快语,只得缓和地笑道:“小贝勒天生聪颖,很多事一点便通,知些分寸的,其实只要爷说说,他会听、会改的,爷又何必过于担忧?”

揉着两旁微疼的太阳穴,奕歆摇头叹道:“就是这点,本王才担心呀!”

咦,这话儿是什意?聪明伶俐不好么?毓祺实是百年多不可得的聪敏,好好教诲,日后不难成了大器,许多人家是巴不得有着这样的麟儿呢!湘兰被奕歆的回话弄得不解所以,微倾着头,问道:“湘兰愚昧,盼爷费心说明。”

“唉,你们汉人不就着这么一句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本王就是担心毓祺自恃着这点小聪明而不汲汲求好,白费了慧灵。”

聪慧故是天赐,可若荒怠了就和一般孩子并无两样,怕仅怕毓祺是“罐儿里养王八,越养越抽抽”,若如此,道是真可惜了。

原来是这样,凭那孩子的性情当是不会如此才是。湘兰漾了个宽心的微笑,“爷甭多虑了,您的苦心小贝勒知晓的,合该他仅是淘气,孩子性重了点儿罢了!”

“淘?这孩子是淘出圈儿了……可你说的倒是,本王当不好这么苛责。或这孩子就是少了同年龄的玩伴,平日闲着无聊,蝶茵又仅四岁,和他是玩不起、打不上边,自是找湘兰你这大哥哥解闷,加上这几年你的戏实见长不少了,方程子的那出戏真是好,亦莫怪他这么缠着你了。”平日沉默寡言的奕歆将话题绕过毓祺后,仿嫌不足,又提着湘兰的戏曲上,不知不觉,话就这么说多了。

这不自然的长谈,让敏锐的湘兰又是起了疑,不由地问:“爷…您是不是有什么烦事?”

眉一挑,奕歆没料想湘兰会这么突兀地插出问话,没要紧似地摆着副无事无忧的神情,笑语:“何以见得?”

“湘兰是觉得……爷,似乎有意扯话儿。”纳闷在心,他知道身为奴仆是不好过问主子的事,可见奕歆似有意无意的隐藏,眉宇间仍是掩不住那抹淡然的愁绪,叫他是忍不住僭越了。

迎着湘兰关心的眼眸,奕歆霎时有些怔愣住了,心头像是不受制地胡乱跳着,那双直投而来的杏眼仿若能看穿心思,自个儿心中所想、所念的,叫人一览无遗。

能说、能道尽么?奕歆转眼便敛下笑颜,在斑斑驳驳的微光下,透出的神情不免显得凄沧,让仅是年过三十的奕歆顿时是老了许多。

撇开烦人的思绪,纵沉闷得紧,奕歆还是微微淡笑,持着惯有的声调,轻言道:“就你心细,终是瞒不过明眼人呵……走罢,起风了,咱们到书斋聊聊。”语落,他将两手摆放于后,便慢步走进屋子。

看着,让湘兰是惊了,在众人面前一向英姿焕发的王爷怎会有这般愁苦的神情?可烦恼之事又有谁没有呢!亦或是天皇老子,但凡是人,总是有个恼人之事。

只,见着奕歆那副模样,实不像平日那潇洒乐观的王爷,不知怎么地,心底竟莫名地揪痛起来,微微的抽疼感让湘兰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是真?是幻?这程子,湘兰真有些搅不清了。

第五章 痴诉

黄昏时分,彩霞映照,透着院子、屋子满室的光点,仿佛在闇黑中点上几根蜡蠋,风吹摇曳,洒下整室的明亮。

进了书斋,趁着天色未黑,湘兰首先点起灯火,动作是轻缓不促,显有贵族子弟之风范。

奕歆只是平静的看着湘兰一切举动,便迳自坐上八角桌上的主位,等待他忙完歇下。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俩人阶已入坐,热茶都送到手边了。

“忙完了?咱们可聊聊了罢?”杯中的热茶都凉了好半天了,奕歆不禁笑了笑,语气中有着一丝揶揄。

“爷…想聊些什么?”坐于右侧的湘兰执着陶罐子重新斟倒,热了茶,并和着一些奶酥饼呈到奕歆的面前。

“都行,你想聊啥就聊啥。”奕歆细细地品了一口茶,轻笑道,眉目里慈祥温和,让人是感受不出一点厉气,和着先前的怒态是大发不同。

头一歪,湘兰真有些被他的话搞糊涂了。聊事不就是奕歆自个儿提出来的,怎现会儿反倒是要他出话题,这摆明奕歆是刻意隐瞒着方才的话儿。

细想了下,湘兰不动声色地说:“那咱们什么都不聊,就来猜猜真心话。爷,行么?”笑得无害,笑里还是有着那么一丝当年的天真。

毫无质疑,奕歆不以为意地颔首应诺了,眼眉一瞥,笑问:“怎么猜法?”

深黑的大眼咕溜一转,闪着如羽扇般的长睫,说道:“湘兰和爷彼此提问想知的事由,被问者须将答案说出,可这答案是真是假,就要由问题者自行评判,猜错者就要受罚。”

“呵,这倒有趣。湘兰,就由你先出题呗。”

“那湘兰就僭越了。”湘兰低下头,微微欠身,淡淡的示礼后,便轻声问:“敢问爷有何烦事?”

听着湘兰的问题,奕歆先是愣了下,静刻半晌,随及不可遏抑地狂笑起来:“哈哈……湘兰,你亦是个鬼灵精,仗着猜谜的意儿就这么让本王糊里糊涂跳进你的圈子,成瓮中之鳖,不说也不行了。”他再次喝了口茶润润喉,脸色却变得怪异起来。

知是说错了话,湘兰是发急了,不是怕奕歆会因此责罚他,而是怪着自己非要问到底的执意。

奕歆突来的转变让看在眼里的湘兰实有道不出的心酸,方才的抽疼似乎又开始在心头作怪,可就这么地出口了,想收也收不回,他索性硬着头皮解释道:“湘兰不敢,仅湘兰认为爷心若有事,不妨一吐之快,何必紧闷在心,挺伤身的。况这只是游戏,望爷无须当真,答话真切与否,由爷决定。”

湘兰的这点体己心,奕歆是知晓的。他感怀着,心下一阵悸动,暗藏的情愫是缓缓滋起,霎是打乱了平日强装的静心,他欲伸手抚着那细嫩的脸蛋,却又碍于那层长年建起的感情,便强抑住内心的搅动遐想,不好太过表露。

他长嘘一声,轻如叹息,却悠然一笑:“好,虽知晓这是游戏,可规则还是得守,本王不会赖过的。”

既湘兰想问,他不好再推拖了,反正也不是外人,说说倒有何妨,亦同如他说的,道尽烦闷是清心了。

“湘兰,你可还记得伍贝勒?”

伍胥伍贝勒是皇上册封的贝勒爷,当年因征战有功,便由二等兵晋升为将军,后荣赐为贝勒,和着奕歆算来是有着姻亲之缘,可一向为人严仅的他却不甚喜爱这位义舅子。

伍胥平日为人是好色、烂赌,仗着皇恩尊荣,尤是瞧不起那些南蛮子,不但经常侮辱朝中汉人文士、大放厥词,还好在府里豢养戏班优伶供人玩乐,时常炫耀着自家班底的花旦是有多美多娇,在榻上又是有多么令人销魂难忘…等,这些厚颜不羞的作为行迳,更为奕歆不耻,实在有负浩天皇恩。往年的那抹英勇厉气、驰骋沙场的气概,在现在的他已看不着痕迹,只多了一身的浮华糜烂、酒色铜臭。

每回登门拜访小叙一番,奕歆也仅是客气地以礼相待,尽量不犯上关系,纵使心里嫌恶亦不该表露。

“爷是说上回来府里送礼的那位贝勒爷?”

奕歆说得便是那前些日子的事了,当日伍胥领着一大箱红漆木盒,和顺带了几位家仆登门造访。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此人一来、必有要事,何况又带着大礼前来,奕歆在瞥见那浩浩荡荡的气势恍如像是办喜庆般的热闹,心里就已有了个不好的底,可他表面上仍是客气地领人入内,奉茶款待,不动声色。

湘兰则为两位大人斟上热茶,随侍一旁,伍胥却趁机伸手将陶罐子抢了过去,轻略之际,指尖还有意无意地摸了摸湘兰的柔荑,吓得他是懔然一惊,差点失手丢了罐子。

可手中的是热烫烫的茶水,若丢了,烫伤了伍胥,岂不坏了奕歆的面子,如此一想,湘兰便当下一忍,满脸通红,硬是忍下了轻薄的羞辱。

见状,咚的一声,奕歆立刻挺身站起,深深地吸了口新鲜后,暂时缓下怒气,和言悦色地询问着伍胥。

原一张客客气气的脸色在听见伍胥此行的目的时,瞬间变了神情,剑眉一凛、青白交错,但那色欲充心的伍胥仍是天花乱坠地颂扬着奕歆的慷慨善心,无非是想灌点儿迷汤,好如他所愿、得偿所望。

自某日对着湘兰匆匆一瞥,那如花似玉的粉儿脸蛋容貌是叫他真正地陶醉了,这细眉明目、莹嫩的肌肤,啧啧,实世间难有、难寻呀!家里头的那班子花旦是该换点新鲜货了,现巧不巧地找到一块美玉。怎让他舍得放手。

暗盘着美梦的伍胥,是全然察觉不出奕歆已变色的异样神情,尽是滔滔不绝地说着痴话。

当下,怒火一上,气急的奕歆再也忍无可忍,黑着脸,满腔怒气地喝道送客。

就这样,伍胥是碰得一鼻子灰地被人给轰出府,不知是否为得不到而心有不甘,临走前他还对着奕歆恶狠狠地冷潮道:‘哼!他也不过是个众人摸玩的像姑,就你独占不准人沾碰,当个宝似地供养着,未免心地也太狭了,还说得好听是情同父子,可谁不知是个幌子骗局。王爷,别说我没提醒您,那湘兰是天生的下贱胚子,留在身边必没受用的,您就等着吧!’留下这激昂愤怒的嘲讽,便率着奴仆们上了马车离去。

“不就是他,你知他说了什么?他竟向本王要你这小厮进他府里…哼!安得是什么心眼本王岂会不知。”奕歆一五一十地将当日发生的情景道出,想起,便又怒火中烧,几要捏碎手中的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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