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还会靠在我的肩上,轻轻地和我说话.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如果他早点告诉我?都是我
的错……」
想到鬓角厮磨的情景,想到夜夜缠绵的温情,想到他的喃喃低语,想到他难耐的呻吟,想到他温湿的眼睛、柔软冰凉的唇
,滑过自己肌肤纤细的手指,瘦弱看得见肋骨的身体,夏夜雪红了眼睛,潮涌的泪海在眼窝里翻腾不息。
「不是这样的,就算他想跟你走,也没那个气力走出自他出生就没有踏出去过的城池。所以这一切都是他希望的。」木晓
摇头,残缺的记忆里惟独那个纤细清爽的人儿的一颦一笑如此清晰,那个总是不动声色地将被吐出的鲜血染红的手帕悄悄
毁掉的,然后用天底下最温柔的声音笑着说夜雪这夜雪那,连带的,自己都被他渴求幸福的坚强给感染,进而帮着他圆了
慌。
「一切都是他希望的?人鬼殊途,天人永隔,难道现在这样也是他希望的吗?」夏夜雪眼神狂乱,用尽全力大吼,那悲切
的嘶吼冲破喉咙,凄厉的声音在划破天际之后,落进了冰冷的泥土中。
「如果不这么做,依你当时的性情你瞒得了老爷夫人的眼睛吗?依你当时的性情你不可能不带他走!你们走,躲到哪里去
?躲得了宇文家的势力吗?你一个人走当然问题不大,可是他……他说他会拖累你。一个人死好过两个人一起死,只要你
活着就是他的幸福。」
「没了他,我还能幸福吗?」知道木晓说的是事实,被痛苦掩埋的夏夜雪无力反驳,只能凄惨地喃喃自问,瘦弱的双肩不
能遏止地颤抖。
「他说过,要你忘记他,就连他自己这一关也过不了。他会嫉妒,会不甘心,所以,最初他才选择这种方式永远占据你心
底的一小部分的空间,哪怕你以后会爱上其它人,可是你会永远想着念着他。」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他?怎么可能?我是那么那么的深爱着他。」晶莹的泪水滑过光洁的面颊,滑过颤抖的双唇,飘散在
空中,无影无踪,只留下嘴里咸咸的苦涩味道。
「没人要你忘记,只是要你重新幸福就好,他是这么希望的。」
「我还能幸福吗?没了他我还能幸福吗?」
「为什么不能,眼前不就有吗?另一个幸福已经来临了。他自信,强悍,想要把你据为己有的热切的眼神任谁都看得出来
。他爱着你!他的爱凶猛又浓烈,他有自信给你幸福,六个月下来,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他配得上‘天下第一’的你!他
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他不在乎你是个男人,给自己一个机会,给他一个机会,也给在天堂的他一个解脱的机会吧。」
「……」
「放下自责吧,不是你害死了他。」
「替我挡了一掌的人是他,害他受了重创的人是我!是我!不是别人!」
「他心、甘、情、愿。换作是你,难道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受到丁点儿的伤害?」
「我和他不同,他受不了的,他……」夏夜雪哽咽着,说不下去。
「同样是爱,你的爱和他的爱难道还有区别吗?」
「……」
「韩子云他将会成为一个出色的男人,他给你的爱也将不会有任何区别,爱就是爱,除了深度不一,我想不出有任何不同
。」
语毕,木晓转身离去,稳健的步伐在迈出去两步远的时候,骤然停下,没有回头,只是缓缓说道:「对不起,一直没有告
诉你。」
无力说话,也不管背对着自己的木晓是否看得见,夏夜雪摇头。
「不为别的,只为我自己的私心而把真相藏了五年向你道歉。」仰头看了一眼清朗的天空,落寂的视线穿过云层仿佛又回
到了那个温柔的人儿逝去的早秋。他就坐在窗边,盈盈浅笑,看着树下舞剑的夜雪,然后轻轻地说道:「木晓,如果没有
夜雪也许我会爱上你,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对于爱情,又有谁不自私呢?
夏夜雪闭口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木晓独自离去的背影,直到夕阳西下,橘色的天幕被一片寂寞的青灰所湮没,他才收回
不知飘向何方的视线,步伐蹒跚地走回屋子。
踏进屋子,夏夜雪拖着蹒跚的步伐直接走进内屋,想也不想,便一头倒进床里,将头埋进柔软的被褥里,扯着床沿边的幔
帐的手大力到几乎捏碎指节,拼命死咬着牙,却怎么也止不住胸口里肆意窜动的疼痛,仿佛最锋利的匕首,一刀又一刀的
戳穿胸膛,涌动的痛苦淹没了喉管,压榨着全身的力量,几乎转不过气息来。
竹君,竹君,竹君……
一遍又一遍呼着喊着那个人的名字,恼着,怨着,思念就像那掏出去的爱溢出来的情,在这对于自个儿来说太过空旷的屋
子里飘荡得哪都是的。是不是应该恨你?教会了我爱人的滋味,同样也把我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你可知道被独自留下的
痛?你可知道夜深人静时,思念拉扯着心的疼?如果能恨你,是不是会轻松点?
强烈的恨足以颠覆绵长的爱,可是,没有爱又哪来的恨?
狠狠地在散发着孤独气息的枕巾上擦了擦眼睛,枕巾立刻湿了一片。
蚕丝一般的思念缠绕着脑海,将整个思绪填得满满的,绑得紧紧的,冲破了这端,那端缠得更紧更密,五年来无时无刻不
在想着不在念着,连自己都快忘记除了思念还有什么其它的事情可以占据心房?
按着痛到痉挛的胸口,深吸一口气,试着缓解一下无处可去的痛楚。
突兀的,有个英俊的少年闯进混乱的思绪里,在他修长的躯干里蕴藏着足以将他烧毁的热情,几次肌肤亲密相擦之后,彻
底地体会到他那不属于少年的强悍,霸道又不失温柔的力量,慌乱之后,一阵战栗传遍周身,就连指尖都遏制不住地颤抖
。
那双燃烧着欲望的明眸,带着坚定,牢牢地锁住他,仿佛只要他一回应,那个少年就会像燎原大火一般将他彻彻底底地烧
成灰烬。跟不上他比太阳更激烈的热度,跟不上他瞬间爆发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跟不上他霸道而热烈的爱人的方式,一
切的一切他都跟不上,只能在不经意间被他一分一寸地被拖着前行,被他一点一滴渗进心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跟在身
边快七个月了。
可我想知道的却是……他的爱……还可以维持多久?这份在年少无知又自负的时候确认的爱……还能维持多久?
心紧缩了一下,无端的想到此,原本低落的情绪跌落到深渊的最底层,彷徨和无力感压得自己死死的。
忽然,屋子中央的木桌上,一束璀璨的金色打断了他纷飞的心绪。
视线穿过额前凌乱交错的黑发,专注地看着那束阳光般金灿灿的菊花。绽放的花朵在一簇簇粘着些微灰尘的绿叶中,小小
的,一朵挨着一朵,开得火辣辣的,亮丽可人。虽是到了秋天,漫山遍野随处可见野菊,可灿烂的金色比这早秋正午的阳
光更耀眼明媚,照得人心暖暖的。
夏夜雪缓缓地起身,坐在床沿,静静地注视着不知是谁放进屋子里的野菊。
想着前些天上山,看见的还只是些个小小的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今天就变成朵朵艳丽的野菊了,这些应该都是今年最早开
放的菊花吧?!
起身走到木桌的跟前坐了下来,凑近了观看这些赏心悦目的小花朵,仔细想想,就是这些小小的一点都不名贵的花朵,给
他这间死寂沉沉的屋子,衬得有些生气。
是谁放在这的?
木晓?
月轩?
还是他?
摇头,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专注的目光再度停留在金色的花朵上。
「嗑嗑,嗑嗑,嗑嗑。」
一阵轻轻地敲门声,跟着探出一个黑色的小脑袋,和一张看了就叫人喜欢的精致的小脸蛋。
「师父。」
见夏夜雪笑着向他招手,柯月轩欢天喜地地扑进师父的怀抱里。
刚刚沐浴过后的他散着清爽的芳香,湿漉漉的黑发滴着小水珠,适度的运动后,柔嫩的脸蛋微微显出健康的红润。
夏夜雪顺手拿过不远处放着的干净的手巾,一下又一下仔细地给他擦拭着潮湿的头发,柯月轩听话地低着头,身体一个劲
地往师父的怀里钻,不时的抬头试探师父的反应,见师父没有阻止的意思,一双已经能够看出些微肌肉雏形的细长手臂,
更是放心大胆地搂着师父的腰,拼命地撒娇,「师父,师父」的叫个不停。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沐浴过后记得把头发擦干,你身子还未痊愈,着了凉还是会很麻烦的。」夏夜雪手上的动作没停,
还不忘叮嘱小徒弟。
「可是,人家就是想让师父给我擦嘛。谁叫平常都找不到机会老是被子云逮着,就只能乘着他洗澡的时候跑过来,嘿嘿…
…」
「你呀。」
「谁叫他总是从中阻挠,不许这,不许那的,还说师父是他一个人的,想抱抱师父都不可以,子云的拳头很痛的。」柯月
轩逮着机会就立刻向师父大吐苦水。
「别听他胡说。」闻言,夏夜雪白皙的颈项爬上一片粉红。
「咦?」偏过头的柯月轩看见木桌上的菊花,发出诧异不已的声音:「这些菊花是谁放在这的?」
「不是你吗?」夏夜雪见到小徒弟吃惊的样子,更是诧异。
「不是。」摇头。「前两天和晓哥还有子云一起上山的时候,还只是些花骨朵,晓哥说还要等上五六天的时候这些菊花才
会开放。晓哥还说师父您一直很喜欢,等开的时候给您带些回去。可我今天上山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花还没看呀。这
些菊花是谁……对,一定是子云,因为晓哥说过,靠北边的平云峰的菊花开得要早几天,我们上山的时候,他突然不见,
一定是去采花了。要不是凭我现在的武功还上不了那么高的平云峰,我一定先他一步给师父把花送来。」柯月轩一脸懊恼
的模样,不甘心地噘高了嘴,喋喋不休地说着他有多喜欢师父,想着让师父早一天看见菊花的开心的样子,子云耍赖皮等
等,等等。
柯月轩一个劲地说着纭纭种种并未传进夏夜雪的耳朵里,听见月轩说这些菊花是韩子云一早跑去平云峰采来的时候,他的
心「咯噔」了一下。
平云峰是方圆几百里内,最高的山峰,地势险要,难上也难下,因为几乎与飘忽于天际的云海平齐,顾名曰平云峰,就连
自己想要上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他却……
想到此,夏夜雪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柯月轩眨巴着灵气十足的单凤眼,不明所以地抬头问道:「师父,你怎么啦?」
「他……有没有受伤?」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子云吗?」柯月轩偏着头仔细想了一想,道:「看他谈笑风生的样子不像受伤,不过,他左腰的衣裳破了,没见着
流血,不知道伤没伤到筋骨?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我要是受个小伤,他恨不能把全天下的大夫全请过来,自己要是受了伤
,再重再疼,他也跟没事似的。」
视线绕过柯月轩俏生生的小脸,停伫在那金色灿烂的花瓣上,失了神。
柯月轩一双明眸瞅瞅师父,又看看木桌上放着的野菊,见师父半天没吱声,柯月轩小声的唤了一声:「师父。」
看着花的人没有回应。
「师父?」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个人仿佛一切都于他无关,沉溺于自己世界,一双疑惑闪烁不断的眼睛,有些不舍又有些不忍,只看得见眼前带着草香
的野菊,微微开启的双唇在轻微的颤抖了几下后,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声。
见此情景,柯月轩先是不甘心地咬着下唇,而后无奈地垂下小小的脑袋,在几下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后,他抬起头,冲着高
高的屋顶,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震天,把游神远处的夏夜雪带回这个世界。
「哇哇……哇哇……哇哇……」
「月轩,你怎么了?」被雷声般的哭声震得有些脱节的夏夜雪,茫然中回过神来,看着忽然大哭不止的小徒弟,连忙询问
。
「哇哇哇哇……师父不要我了,哇哇……」
「这……从何说起呀?」被柯月轩这么一说,他更是莫名其妙。
「呜呜……呜呜……」使起小性子的柯月轩意外的有些难缠,他不看师父,只是仰着头,一个劲地猛挤泪水。
「月轩!月轩?」看着不知为何哭泣的孩子,夏夜雪不知所措,看着他无端哭泣,满是泪水的小脸,心疼万分地将他拥进
怀里,好好安抚着。「月轩,不要哭,不要哭,告诉师父,你怎么啦?」
嚎啕大哭过后,转成了声声委屈的哽咽,柯月轩在师父的怀里辗转了几翻之后,才噘着粉红的小嘴,探出一张哭惨的瓜子
脸,狠狠地揉了揉原本就通红的鼻头,才忿忿地说道:「我才不想把师父让给子云呢,虽然他一直很照顾我,也很疼我,
但是不想就是不想。」
「这哪跟哪呀?师父是师父,他是他,别胡说?」心上猛得一颤,快速地跳动起来,装着师父应有的威严,小声呵斥口无
遮拦的小徒弟。
「我也不想啊,可是师父你喜欢他呀,我有什么办法!!呜呜……」说完,晶莹剔透的泪水重新涌出眼窝。
闻言,夏夜雪瞠大了明眸,惊愕地看着小徒弟哭泣的脸,不能言语。
因为小徒弟脱口而出的直白而震惊不已的瞬间,心跳有一瞬的停滞,在一刹那的停顿之后,狂乱地跳动起来。那声声震耳
的心跳声,像春雷一般在胸口轰鸣,余韵产生的震荡穿越脑海,只剩下一片苍茫。天仿佛被冻结,飞逝的时间仿佛被凝固
,就连长久以来年宛如熊熊烈火烧灼着伤痕的疼痛也被扑灭了一般,全世界一片空白。
错愕之后,胸口一阵凶猛的疼痛,这疼痛渗入骨髓!只是短短的瞬间,「韩子云」这个名字,就像全天下最不容忽视的力
量,一下子就戳穿了胸膛,闪电似的激痛伴随着苦苦的甜蜜,震撼了全身一个角落,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液,呼着,喊
着,想要又抗拒,渴望又恐惧。
可是师父你喜欢他呀……
可是师父你喜欢他呀……
被人狠狠地当头一棒!
就这么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冲击的力量远远超出想象,超出能承受的范围,天雷地火重重地相撞之后,一切都被摧毁,
冥冥中,只剩下一丝一线,缠缠绕绕的命运之缕。
惊慌,失措……
我问自己,能够吗?可以吗?能够接受这般爱情吗?可以挣脱一个枷锁再跳进另外一个束缚吗?
我问自己,想要吗?渴望吗?在一次沉沦过往之后,还有勇气承受也许比先前更加猛烈的抨击吗?
我问自己,他说他喜欢你,而你呢?
我问自己,爱是不爱?
还是想爱却不敢爱?
爱?
还是不爱?
第五章
次年,早秋。
早秋的白天,太阳还是火辣辣的,可到了晚上还是有点凉,徐徐晚风带着白天残留在空气里的太阳的气息,轻柔地舞动着
。
安顿好小徒弟睡下,了无睡意的夏夜雪自屋内端了一壶上好的山西竹叶青,迎着晚风,信步走到中厅的那棵枝繁叶茂的桂
花树下。
树下有一石头砌成的圆桌,面对面放着两个石凳,四周飘飘洒洒落了一地细碎的银花。毫不在意秋夜里的石凳沾了些凉意
,夏夜雪直接坐在上面。手掌扫落了一地几乎埋葬了桌面的花朵,腾出些地方,放下手中的酒壶,壶底撞击石面,发出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