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本世纪最不可置信的笑话,我顿时愣住了,而他们仍然不停地喧哗着。
「这是真的吗?一条有女人!?」
「不是一条有女人,而是竟然有女人和一条在一起!」
「别说这种酸溜溜的话,反正就是他和女人在一起。」
「喂!大家冷静一点嘛!」
「哇!真是无法置信,本来还期望一条能够以处男之身走进坟墓呢!」
教室中充满着大家的骚动声,就因为一条不在现场,大家才肆无忌惮的聒噪。
「喂,你是不是在骗人,矢吹!」
被质问的矢吹毫不在乎的耸耸肩膀,对着我们傻笑。
「他该不会来一对杀一双,暗地里把女孩子都干掉了吧?小虎!」
「……我怎幺知道!」
我皱了皱眉头,谁晓得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到底是怎幺一回事?」
「就是昨天傍晚的时候,我在放学途中,到银座晃了一下,没想到天色一下子就变暗了,身上的钱也花光,只好走路回家。当我走到昭和大道时,被夕阳染成红色的马路上突然出现一辆红色的朋驰,呼一声停到路边……。」
「朋驰跑车?」
每个人都露出了诡异的表情。
是不是搞错了?那个充满东洋气息的男孩——一条,怎幺也无法和那如流星般稍纵即逝的奢华外国跑车联想在一起。
「我心里还在想着『哇拷!好正点』的时候,从车上竟然走下一条和一个大美女!」
「哇!」感叹声自每个惊讶的同学口中不约而同地发出。
想象两个人并肩出现的画面,绝对比想象那台进口车的造型来得容易多了。
和一条在一起的,绝对是个年纪稍长的美女姐姐吧!大家都自以为是的想象着。
一条虽然不是典型的美男子,却拥有日本武士刀般严峻锐利的相貌。充满男子气概的浓眉,颇有古代日本皇宫侍卫的英勇架势。
如果星探第一眼看到他,一定会推荐他走时代剧演员这条路吧!
「本来还想上前问他:咦,一条怎幺会在这里?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为什幺?」
「因为我更想说:小俊,介绍你身旁的美女给我认识一下嘛!」
大家哄堂大笑,我却怎幺也笑不出来。
这件事,一条全都没告诉过我。
昨天我们是各自回宿舍的。
我和里香有约,而他也有自己的社团活动。
但是回到宿舍之后,不管是银座的进口跑车,或是什幺美丽的女子,他一句话也没吭。
「你怎幺那幺严肃!小虎?」
「为什幺?」
面对带着玩笑口气的同学们,突然感到胸中升起一股无名火,我猛然起身,对着矢吹大声怒吼。
「你为什幺不去问他,问他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小虎……小虎?」
每个人都被我的突然发飙,吓得目瞪口呆。
平常都是由我安慰这群饥渴的同志,就算大伙儿在一起喧闹,我永远扮演着立场中立、和颜悦色的王子角色。
我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即使在最尴尬的青春期,也从来没有找人吵过架。
「啊……那是因为……因为……那个美女太成熟冶艳了,实在高不可攀……。」
被我狠狠怒骂的矢吹着实吓了一跳,用着近乎可怜兮兮又勉为其难的借口,闪躲我的质问。
「就算我再大胆,也不敢开一条这种玩话啊!」
「艳丽的女人……和一条……?」
我喃喃自语着,全身再度紧绷了起来。
可恶……那小子竟然连提都没对我提过这件事……。
昨天他不是比我早回去吗?一进门就看到他认真K书的背影,我则像平常一样,向他报告今天的琐事,当然包括和里香的风流韵事。
他似乎问我功课作了没?我理都没理他,自顾自的说得口沫横飞。
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之前作了什幺事,更何况是沉醉爱河中的他……。
「上课铃响了,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
话题中的主角出现在教室门口,他一一把学年日志、点名簿及粉笔盒放到讲桌上。
这是身为班长的一条,每天的例行公事。
仔细想想,我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关于他的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而真正的大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小虎,坐下。」
注意到一直僵立在原地的我,一条用一真冷漠、简短的口气命令我坐下。
我照着他的话,乖乖地坐了下来;但是,胸口那股不愉快的感觉,却久久挥之不去。
为什幺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连自己也搞不清楚……。
隐藏自己的情事,在棱兰学园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事。
也有人压根儿不愿意将自己的交友情形告诉别人。
因为我们是男校——。
——总而言之,……怎幺说好呢……,说明白一点,就是……同性恋!
不过,反过来说,这种人在学校里,多半不会打情骂俏、卿卿我我地腻在一起,所以就算大家知道,也不会多说什幺。
而喜欢大肆喧闹的人就会肆无忌惮的大吹特吹自己的风流韵事。我便是属于后者,只要和我交往过的女孩子名字,同学几乎都能朗朗上口。
就像今天早上,自己的行事历一条就了若指掌。
一条……。
一条到底是哪种类型的人呢?
沉默寡言、不会刻意炫耀自己的女朋友。事实上是如此吗?还是只对我刻意隐瞒呢?
对一条而言,我也不算是什幺特别的朋友,就拿他的身世来说,他就不曾告诉过我。或者,他根本不信任我?
嘴巴不牢靠,平时举动又很轻浮……只有对贞操这档子事还蛮执着的;不过,万一有什幺意外的状况,只怕连这一点也把持不住。彻底的反省下来,自己根本是个假道学、伪君子。
除了朋友这层关系之外,只怕他根本不当我是个有价值的人类……。
望着一条,也找不到答案,而自己却陷入苦思之中无法自拔。
午休时刻,我和一条对坐着吃面。
此时,棱兰学园的学生餐厅显得拥挤不堪。
中、高等部的学生很有默契地分别坐在属于自己的领域里,因为日式和洋武餐厅是分开的,所以四周不时传来吃面的唏呼声及筷子扒饭的叩叩声。
「……怎幺了?」
没用筷子夹腌黄瓜,一条以低沉的噪声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什幺?咳!」
一直沉浸在思考之中、无意识地嚼着乌龙面的我,为了回答一条的问题,赶紧将口中的面条吞下去,一不小心就噎到了。
「你不要紧吧!」
我伸手拦住了起身想要帮我拍打背部的一条。
「你从早上开始就怪怪的,虎之介!」
「别叫我的全名!」
我实在是个藏不住烦恼的傻爪。
不……其实也谈不上是什幺烦恼,只是……。
唉!真搞不懂,反正总归一句话,我是个傻蛋!
「别这幺固执,小虎。」
桌脚被猛然踢了一下,碗里的汤也掀起一圈圈小小的波纹。
「我在问你怎幺了?」
一条皱起眉头,带着困惑的单眼皮略向下垂。
好喜欢他这副模样,超级可爱的。
他只要一笑起来,可比不笑帅上三倍,这一点,那个女人知道吗?
「小虎!」
他突然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你不是最擅长边吃饭边说话吗?这样沉默不语、埋头苦干,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小虎啊!」
「没有,只是……。」
要说什幺才好呢?
是不是单刀直人的问就可以了呢?
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坐在进口跑车上的那个美女是谁?
两个人在银座作了些什幺……。
——如果我问了,他是不是会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呢?
我想先试探一条会作何反应。
到底是怎幺回事?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我,就好比在看不知结局的恐怖电影,这种令人胆战心惊的感觉,我不喜欢!
我想我是害怕得不敢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小虎?」
他到底是用什幺眼神看那个女人呢?
夹杂着一丝困惑、咧着嘴微笑地盯着那个女人吧?我想。因为我们不曾练习过除了笑脸以外的表情。
但是此刻的一条却露出了当我生病感冒时,母亲担忧的悲伤表情看着我。
「没事!」
我突然察觉到他眼神的怪异,便摇摇头,笑了笑,看着一条。
就好象以前我响应母亲的表情一样。
那时的母亲并不热中于照顾我,因为我心知肚明,母亲正急着想和她那票朋友出去玩耍。
「没关系吧?」母亲不断地询问我,我也了解她急于从我口中听到「没关系的,我不要紧。」那句话,好放心出去玩。
「没……没什幺啦,你不晓得一次和三个女生交往是一件多幺麻烦的事,约会时间也增加成三倍,还得小心不被撞到。嗯,光想就觉得累。」
边笑着,我喝光了碗里的汤。
对面的一条,现在是什幺样的表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想他应该松了一口气吧!
想到这里,心中感觉一丝悲哀。
为什幺自己会因为这幺一件小事,而感到一股与一条疏远的悲哀呢?我实在不明白。
一条即使有了女朋友,这也是他自己的事啊!
忽然觉得我口中的乌龙面汤愈来愈城,咸的难以入口。
这种苦,却无法对任何人说。
◆2◆ 轻叩他的心门
「什幺?啊……不是啦,真糟糕,对不起啦!我一定会好好补偿?的,什幺……?才不是呢!?不要随便转别人说嘛!别相信那些空穴来风的谣言,?应该相信我小虎说的话啊!……那当然,我对荣子可是一心一意的啊……哈哈哈!嗯,那就这样了,再见。」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再度拿起挂上的电话。
边翻看着手册上所别的一长串B.B.CALL号码,觉得自己彷佛变成一个人脉广阔、业务繁忙的超级营业员……。
「喂——小桃,是我小虎啦!真是对不起,今天刚传来我乡下奶奶去世的消息……我是说真的,所以今天的约会可不可延到下个礼拜呢?好不好?那就这样了,我再打电话给?喔,bye-bye!」
在当初联谊之后,大伙儿一起使用的需要输人密码的录音机里,草草留下录音,总算告一段落了。
一条教我这个一天到晚丢三落四的笨蛋,要随时随地在学生手册上记下自己的行事历。
我也常常免得自己是个超级胡涂蛋,但今天,却怎幺也提不起劲和女孩子在放学后约会。
此刻的我全身无力,如果有人敲打我的头,恐怕只会听到咔啦咔啦的空洞回音吧!
粗线条的我很少陷人情绪低潮,今天却觉得十分郁卒。
同寝室五年多了,就算交了女朋友,于情于理也该告诉我一声吧!
如果真的交了女朋友的话……。
我可不是想听什幺风流韵事。
只是……,在他心中我到底有多大的份量?为什幺连这幺重要的事都不让我知道?
我在他的心中,相信不止是普通朋友吧?
除了他,我不曾向任何人开口说过什幺:我只信任你,这种难为情的话。我对他坦白到这种程度,难道他对我还……。
「……啊……!」
呆立在交谊盛的电话亭里苦思不解的我,突然看到正准备下课的一条,有点吃惊。
为什幺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学校?
今天不是有社团活动吗?
「他在干什幺……三点不到,就要走了……。」
以为自己在发呆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课时间,但是看看手表 根本还不到放学时间啊! 和运动几乎绝缘的棱兰学园,比较象样的运动社团只有羽球社,但是一条却参加了田径队。不过,再怎幺好混的社团,也不能容忍他这样天天缺席逃课啊!
如果矢吹说的全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一向认真的一条已经请了二天假啰?
搞不好在我浑浑噩噩的时候,他旱就请了一大堆假,跑出去幽会。
「可恶……。」
胸口那股不愉快的感觉再度翻涌上来,我想也没想地走出电话亭。
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作什幺,只是无意识地连忙换上便鞋,抓了外套,跟在一条身后追了出去。
四月的空气仍然有点寒冷。而且乌云遮蔽了温暖的阳光,迎面吹来阵阵冷风。
我穿著春天的薄外套,而一条却没有。
式样简单的宝色制服,丝毫不引人注意,很适合用来跟踪。
本来以为一条只来往于学校和宿舍之间,没想到他也准备了回数票,从容不迫地经过自动验票口。
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里,反正先胡乱塞一些零*自动购票机里买了一张票,抱着可能一无所获的觉悟,继续跟踪下去。
他坐上地铁日比谷线,然后在霞之关下车。
我突然联想到矢吹的话:
他说他是在银座看到那辆进口跑车的。
本来以为他打算在霞之关换车,没想到一条不愧是田径队的一员,居然想从霞之关直接走到银座,而放弃换乘丸之内线。
这可就难为我了,虽然不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不过为了赶上一条惊人的速度,我可是卯足了劲,拼命向前奔走。
一路跟踪一条,才发觉他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就算他作了什幺我不太了解的坏事被逮捕,大概也无所谓,因为他父亲是个有权有势的政治家。
不过,一条天生就具有某种吸引人的魅力。
我想大概不是只有我这幺信任他、依赖他了。
或者这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
同样的班级、同一间寝室,只因为在一起了好几年,我就自以为是的认定两人是好朋友——。
还好自己只是心不在焉地思考着,不然就无法这幺顺利地跟踪一条到银座的街口了。
夕阳下的银座虽然笼罩在乌云下,却依旧眩目迷人。
更不可思议的是,向来在一条面前口若悬河的我,此刻却无法与他交谈。
矢吹也说了,出了校门的一条就不再是我们平常认识的班长了。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一位道道地地的男人。
身为这个男人好友的我,此刻和矢吹的心情一样,无法开口与他交谈。
紧咬牙根、死命配合着一条快速的脚步,我们来到了昭和大道。
「哇!真拉风!」
「是朋驰吔!」
「真帅!」
连一旁的上班族美女们也不禁发出赞叹的声音,一个超级大美女篇着传说中的朋驰登场了。
面无表情的一条站在路旁迎接她。
仍然是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副不夹杂任何情感的酷样。我只能伫立在不被他发觉的角落,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内容。
他们彷佛置身在距离我很遥远的世界,而一条也变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一条当然没有注意到我,坐上驾驶座旁的位置,车子便向反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我一个人留在人声鼎沸的银座街头,远远目送着他们离去。
我无法追上他们,即使追上了,也没有什幺意义了。
一条大概也对我无话可说,再刻意去询问什幺,只会令自己更加难堪。
——天啊!我到底在这里作什幺?
抬头望向天空,被高耸建筑物遮蔽仅存的一小片天空里,快速流窜着黑色的乌云,正像此刻我内心不折翻脸的情绪。
连续几个恶梦,让我不禁颤抖惊醒。
房间内一片昏暗,从敞开的窗户,不断刮进凉飕飕的风和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