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越。

恐怕也只有这个人，才能一个眼神微笑就让龙龙产生一种极为特别的感觉。

宁越看著龙龙，缓缓走近过来，对他说：“好久不见。龙三爷。”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可真难找！”

有那麽一瞬间，龙龙觉得似乎时光逆流，又倒退回了几个月以前，他依然是个委曲求全的小奴隶，在面对著一句话便能决定自己生死祸福的主人。

这种感觉，有点复杂。

如果事先能有个心理准备，他或许不会这样。

此刻却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个人，终究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并不是刻意回避便能抹去的。

但他毕竟是龙龙，瞬间的怔忡之後，便又恢复冷静自若，笑容依旧。

他随便将手里的枪丢给身後的阿七，几步走上前去。

“原来我家老爷子说的大客户是你。早知道，就该换个舒服的地方见面。”等到距离足够近了的时候，他说“怠慢了，宁少。”

宁越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派随意“无妨，我只是想看看，你在玩些什麽。”

两人这样有问有答的说话，语气平淡，透著点淡淡安逸，那些翻来覆去的心思全都掩藏在平和的微笑中，不露一丝半点，只是那眼神怎麽看也都别具深意。

只是陈叔与阿七那些关家的人或许还以为他们是久别重逢的朋友，看上去彼此还很熟悉的模样。

龙龙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对宁越说道：“不好意思，还请宁少先去我的客厅里稍等上一会儿。刚刚玩了枪，衣服有点脏，需要换换。先走一步。”

说著，也不等宁越答话，便率先自己朝著另外的方向而去。

才摆脱了宁越的视线，龙龙就大舒了一口气，有点虚脱的半靠在墙壁上。

不知道是习惯问题还是别的什麽，只要与宁越靠得近了，他还是会觉得空气有点压抑。

游戏虽然结束，那窒息的感觉却还是会有。

可恶！

他居然敢来！

他回到房间，洗了澡，又换过一身衣服，在出来，时间却已经足足过了一个小时。

心理建设也做得差不多了。

这一次，他可以算是有备而来了。

於是淡定自若的走进自己的私人客厅，只见到宁越背对著大厅，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表情平淡，正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身後的茶桌上，摆放著差点，却丝毫未动过。

“怎麽？下午茶不合口味？”龙龙走到他身後，轻笑且暧昧的问道：“要不要我亲自去给您做点可口的东西，主人？”

47锋芒

“怎麽？下午茶不合口味？”龙龙走到他身後，轻笑且暧昧的问道：“要不要我亲自去给您做点可口的东西，主人？”

龙龙这一声主人，叫得暧昧轻佻，眼神里带著点挑衅似的笑意，存心要惹宁越不痛快。

然而宁少爷听了这声主人，非但没有觉得不痛快，反而看上去还很是高兴。他忽然伸手，便将龙龙搂到身前。

悄声低语“你总是能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真是有意思。”

龙龙没有挣扎，就在宁越怀里，冷冷的仰头看著。

他没必要挣扎。

只有弱势的人才会挣扎反抗。

而他不是。

他只看著宁越，忽而笑了起来。

“我没想到你居然敢找上门来。”他说“宁越，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就不怕我翻脸？就算你再厉害，只怕，也没有两条命可以替换著用。”

龙龙这话，逗得宁越轻声笑了出来。

“我既然敢来，自然就是不怕的。” 放开了龙龙，他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你不妨随时来杀我，只要杀得了。”

这话说得很自大，但是龙龙对宁越还是了解的，若没有半点准备，他不会这麽轻松自若的找上门来。何况自己就算要杀他也是暗地里下手，断然不会在自家的地盘上冒险。否则，与宁家人结下梁子，岂不是要留下个天大的後患！

这麽不长脑子的事情，他可做不出来。

想了想，他便稍稍敛去些敌意。谈生意，就要有谈生意的合作态度。剑拔弩张的，太没趣。

“好吧，你厉害。”龙龙於是走过去，坐到宁越对面的沙发上，拿起一旁陈叔之前送过来的文件以及厚厚一叠古董字画的照片样本，往宁越跟前轻轻一推“既然你是要来谈生意，那我就陪你谈生意。照片都在这里，後面扉页上有年代历史的介绍，你先随便看，看够了，我们还可以再去码头那边的仓库里验货，别忘了带上你的鉴赏专家们，依我的规矩，古董这东西，只能当场辨别真伪，货出不退，买了回去再说是赝品的，我可不负责。就这些。合意的话就继续谈，不合意你就可以走了。”

“龙龙，你都是这样做生意的？”

“不一定。”龙龙抬头，一脸无聊的看著宁越“我这个人，做事就凭兴趣。高兴干什麽，就干什麽。不高兴，就什麽也没得谈。”

“……龙龙，有个问题。”

“嗯？”

宁越忽然丢开手里的古董样本，忽然转了话题“那天，在魏家的实验室里，究竟是你的蓄意谋划，还是当真差一点就没命了？”

龙龙与宁越隔著一张玻璃茶几，看著对方。

沈默了片刻，他说：“真的。”

“真的？”

“对。”龙龙答得干脆，就像他们曾经对话的每一次那样，眼神坦率而认真。只是语气上有些轻描淡写的说道：“你若没来，我就死了。”

宁越先是没有说话，只看著他，仿佛要穿透灵魂一般。过了许久，才想通了什麽似的，笑了“我想也是。”

这一切，也许，只是个意料之外的游戏。

“还想知道什麽，你可以问。我不介意一次回答完。”

“电脑主控室，你怎麽进去的？”

“这要感谢我二哥，帮我找到了当初为你设计保全系统的那位专家，使了一些非常手段，拿到了唯一一份虹膜样本，帮我特质了一副隐形镜片，所以在过虹膜识别器的时候很容易。”

“就是那一次，在计程车里拿到的隐形镜片？”

“是。”龙龙承认“知道你会怀疑，所以我把镜片戴在眼睛里。却把干扰器埋在花盆中……转移一下目标。”

见宁越不说话，龙龙又问“还有吗？”

“没了。”

“那换我来问。”龙龙想了想“你究竟是当真想谈这个生意还是为了找我的借口？”

“你猜呢？”

“宁越，这样就没有意思了，我方才可没有跟你绕弯子。”

“好，不绕弯子。”宁越说“是为了找你。不过若有好生意，也不妨就顺便做一笔。”

“你来找我，是为了我拿走的配方资料吧？”龙龙问道“想让我卖回给你？”

“你肯卖吗？”

龙龙靠在沙发上，笑了笑“当然不卖。”

想了想，他又补充说道：“虽然依照江湖规矩来说，你救了我，我却偷了你的东西不是件多光彩的事，但话说回来，你也没少折腾我，有些事情说出来也没意思。魏宇森的东西是我早早就先盯上了的。遇见你，纯属意外。好吧，我也只当那些都是游戏，不会再提。只不过，既然是游戏，就得有点彩头，否则，多不好玩啊。宁少，您说是吧？”

龙龙说得一长串的话，也难得宁越认真有耐性的听完了。

并且点头表示同意，他说：“好，那东西你既然喜欢，就留下吧，我也不会再提！总不好让你白忙了这麽长时间。想来，你为它，也算费了不少心思和时间。这个彩头，应该给你。”

宁越这几句话，道理上说虽然没有什麽问题，但是被龙龙听来，就偏偏觉得不好听。

或者是宁越说话的语气神态惹得他不开心吧……

这人高高在上惯了，无论是对作为他奴隶的龙龙，还是对此刻已经不属於他所有的龙煦曦。

根本就没什麽不一样。

龙龙目光冷冷的起身“既然如此，那我们该说的话也都说尽了。我还有事，就失陪了。”

龙龙转身欲走，宁越却在他身後忽然再度出声问了一句：

“价钱呢？”

“什麽？”龙龙不解。

宁越拿起手中才翻了几页的古董资料“不是还有生意没谈？怎麽能叫话已经说尽？你就这麽走了，价钱要怎麽算？”

龙龙冷声说道“价钱，你看著定吧！”

“你这样做生意，不怕亏本？”

“这有什麽！你出的价钱合了我心意，这生意，我们就做。不合我心意，就不做。”

说完，龙龙缓缓向前踱步，头也不回走出客厅，扬声吩咐“阿七，送客。”

48礼物（上）

码头仓库。

城东的码头，算是关家商会所属的地盘。往来船只运送的货物大多从这里发散出去。因此这附近的地皮上，都建了大片大片的仓库，一座连著一座，囤放货物。

货物分不同的种类，运到不同区域的仓库去保管。

古玩这类贵重物品，大抵都选在最为安全隐秘的库房区保管著。

不但关卡多，守卫也森严。

仓库看守人员认出了龙龙身份之後，便将库房大门完全打开。

手下人将仓库的独立电闸拉上去，打开灯，龙龙踩著大理石地面，率先走了进去。

“我家老爷子有段时间很爱收古董，不过做了几笔生意之後又觉得不如想象中的那麽容易。虽然收益不错，不过，也相当容易看走眼。”龙龙一边说，一边命人开了储藏箱，取出里面一尊玉雕观音像递给宁越“赝品太多，仿制技艺又越来越高端，防不胜防啊。”

宁越带著白手套，接过观音像，托著底座仔细看了看“玩这个，不能不为财，却也不能只为财。喜好重於收藏，再是价值连城，也不过一件东西。有的时候，看走眼，反而有看走眼的乐趣。”

这几句话，乍一听虽然是在说古董，可只有龙龙知道，宁越分明是意有所指，还满含玩味捉弄的味道，却偏偏态度严肃，说得一本正经，仿佛你若是生了气，便是你想太多，误会了一般。

在一大批手下以及闲杂人等的跟前，龙龙不太高兴，却也不好多说什麽。

於是也不甘示弱的挑衅回去，说道：“宁少真是个有趣的人。你知道，有些事，一次走眼，就难免再有第二次。看走眼都能找到乐趣是好事。我只担心你走眼的次数多了，太过烧钱，损失太大，就不是好事了。”

宁越听了，倒也知道他所谓“烧钱”的意思。龙龙放的那场火，害得他在T城的庄园到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全部翻修一新，也的确没少花钱。

宁越头也不抬，只回应一句“能让我走眼，却也不那麽容易，这个，龙三爷倒是不必担心。”

关於龙龙逃走，可以说，他的确从未想过。

只是事情发生之後，他却也并不觉得有多惊讶。

倒是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似乎这样让人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在龙龙的身上，就会变得合乎情理。

所以他不生气。

也没觉得有什麽可生气的地方。

他会在查到龙龙真实身份的第一时间找上门来，不为报复，不为追杀，不为什麽乱七八糟奇怪的理由。

就只是，想看看他。

只是觉得这样应该会有趣。

正是那所谓的“看走眼的乐趣”。

宁越让身後的跟著的七八个专家去负责鉴定所有储藏箱内的古玩真伪，自己则随便捡那几样玉器逐一欣赏起来。

龙龙走过来，看著宁越手上一个乾隆年间的红玉如意，便开口说道“这里的玉器一共二十四件。其中属於极品一共七件。两件汉代的，一件唐代的，其他都是明清时期的。”

“这件很不错，水头好，颜色也鲜亮。这件就不行了，古墓里放得时间太久，沾了尸气。”

龙龙扫了一眼，旋即又收回目光“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很喜欢玉器。”宁越说“当初买下翡翠岛，也是因为那里的玉石矿藏。现在岛上还有座收藏馆。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说了没兴趣。”龙龙转身，见那些专家还要好一阵子才能验货完毕，也没耐性一直站在那里等，索性就让阿七等人留下陪同，他自己一个人转身走出的仓库。

仓库重地，不能抽烟，只能吹吹风。

他一人走到栏杆处，无聊的吹著海风。

平心而论，其实他这个做法实在不太合江湖规矩。

且不说自己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而不该离开，单单是为了防患未然，身为老大也不该在交易途中自己先行走开。对方带了那麽多人过来，万一忽然翻脸，他想回去补救都来不及。

坦白来说，若交易的对象换成是其他任何人，龙龙必然为了表示出一些诚意而从头至尾陪同，并且为了日後继续合作而邀请对方去吃饭或者玩乐，美其名曰联络感情。当然也会在交易途中设下完全准备，免得对方黑了自己。

但因为与他交易的这个人是宁越……若是别人与宁越做生意，恐怕要比平常更谨慎小心个一百倍，但对龙龙来说，正因为是这个人，所以他反而没了那份警惕。多了些任性随意。

不担心会出问题，不怕会出问题，因为不会出问题。

他们之间，虽然称不上有什麽交情，到底一个床上睡过，有些心思，还是猜得出来的。

既然宁越不是上门来寻仇的，那麽，总也不至於见面就翻脸的。

他正想著，一转身，便见宁越走了过来。与他并排靠在栏杆上。

“看完了？”

“差不多了。”宁越摘了手套“除了有几件不能确定真伪的暂且不能收之外，其他都可以带走。”

“今天就运？”

“一个小时之内。我在X城的拍卖行最近正好需要这批货，今晚运走。”宁越说“现在我们可以谈付钱的问题。”

龙龙点头，低声说道：“要现金，不要支票。”

宁越於是拿起电话，按下按键，只叫了一声叶临的名字。

不出片刻，叶临便开车抵达，自後备箱中取出四个扁方的密码箱。

宁越看向龙龙“这个价钱，该算是相当合理了。你觉得呢？”

龙龙走过去，也不去碰那箱子，只轻描淡写的给手下人一个眼色，那几个人便走过去，取回箱子，一一打开，分叠检查，验钞。没有问题之後便朝著龙龙点了点头。

这时，阿七等人以及宁越带来的手下还有鉴定专家们也已经从库房里走出来。

叶临带来运送货物的人也已经抵达，一件一件的将古董小心的搬到集装箱中，准备运到船上走水路送去X城的拍卖行。

到此，交易完毕。

这时，双方的司机都已经陆续将车子开了过来，只等著老大们乘车离去。

龙龙让手下把装了现金的箱子放到车上，阿七已经帮他打开了车门，他正走过去要上车。

就这麽眨眼的功夫，宁越却忽然出手。

那真可谓是电光火石的一个瞬间。

谁也想不到，宁少爷会忽然伸手，一把将龙龙抓到怀中。龙龙自己也没想到，因为他是先走的，所以一直背对著宁越，被忽然抓住，他一时之间只以为宁越是要跟自己动手。便努力冷静的闪避，可惜没有成功，於是他又去伸手摸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