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鸟语花香正是畅游苏杭的好日子。自南朝与三国签下不战和约,三年来越来越多的异国游客喜欢在朔风微波的
季节特意来到苏杭,为了就是一浏南朝名城苏杭的佳境。吃遍苏杭的美食,赏遍苏杭的美人,买尽苏杭的珍稀,不能忘的
是看尽苏杭佳境。
浣裳湖是苏杭的景色最有代表性的一绝,若是在三月尾或是四月上旬来,那湖上的佳境绝对使人沉醉忘归。湖水蓝映绿,
锦舫红衬粉,舫上有珍肴,舫上有佳人,世上还有哪里还可以看见如此难得的人间绝境。不过,这是近三年来才有的奇景
,也因此更值得欣赏。
据说,锦舫上的佳肴谁要是品上一口就此生无憾;闻说,锦舫上的佳人谁要是看上一眼就夫复无求……想当然,这是人们
美好的愿望夸大了现实,其实也不过是人间凡梦罢了,却也足以叫人向往。
南朝的百姓谁也不敢忘记明煊六年的惊变——平安之乱,可谁也不敢说出那被禁止的字眼;这次的大乱到最后没造成改朝
换代,但其中涉及的人员无一生还。当年涉及的人平民百姓不清楚,却能感觉到。出事后,那位生前流连的地方被扫平得
一清二净,便是烟花之地也丝毫不剩。
知道一二的人偷偷传说,青鸾楼的下场之所以如此萧瑟亦非无辜,那是前任老鸨犯下的孽,谁让他和那位挂上关系,还跟
随他回皇都,落得乱刀砍杀的悲惨,牵连青鸾楼的众人。若非当时的头牌们事后才归,恐怕真的一鱼不漏,这人啊留下来
还是看在某些大人的情面,睁着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到放过了。其中还有多少内幕,谁晓得。
当年红火一时的青鸾楼成了一堆烂瓦废墟,偶尔夜里人经过吹起一丝丝阴风,鬼泣声涟涟,惊得四周的酒楼摊档不敢再经
营下去,直到事后约一年,一个不知哪儿来的神秘人以高价买下附近所有的地,重建了楼院,聚集了人气才没鬼哭的流言
。
新建的楼院也是从事烟花行当,只是经营的规模比从前的青鸾楼要大许多。但是,这都不是令人在意的地方,最令人在意
的是,这家楼院起名居然亦叫青鸾楼。
青鸾楼什么地方,之前是个寻欢醉酒的好地方,这死了人后,便是装潢再好看,里头的人再绝色无比,鬼待过的地方人又
怎能去。因此,新的青鸾楼开张后,好此道的人皆不看好,又有谁料到三年后,青鸾楼的生意与从前的相比竟有过之而无
不及。现在的青鸾楼,恐怕连北街的忘归楼也比不上,生意兴旺得犹如猪笼入水。
……
邻近浣裳湖的酒楼,男人坐在挨靠街道的位置上,一壶热茶躺凉,杯里的茶少不了多少,男人的目光盯着远处某一处,又
似是无所望。
上酒楼喝茶的人不少,像男人如此风度的却无几人,好奇心满满的人打男人进楼就盯着他打量,后者似乎习惯了,不加理
会兀自沉思。两个手执纸扇轻摇的文人,坐在男人对面桌,他们瞟了男人一眼,觉得没意思,自个聊起来。
“周兄,今个儿该是三月尾吧?”其中一人穿作浪荡,发带随意,衣着松垮,他有意无意问另一人。
“是啊,祝兄。浣裳湖的佳境也是时节了,祝兄可有兴趣一同观赏否?”另外一人身穿青色绸衣,貌似正经,却一脸狡猾
,他装模作样邀请姓祝的男子。
“哈哈哈,正有此意!周兄果然是同道中人,不知看中哪位佳人?”姓祝的男子笑得暧昧,摇扇笑问。
“嘿嘿,这……绝壁幽兰香,青天莫问醉。”回答一句类似暗号的词句,巧妙地把佳人的名字隐藏在内,姓祝的男子露出
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哈哈哈,我就猜周兄性情内敛,想不到竟喜欢那无心的冰山美人,敬佩敬佩,你居然还没被他冻成冰条。”好友的笑话
涨红姓周男子的脸,他有点不好意思摇扇遮掩,笑得不怀好意。
“祝兄见笑了,不过我也知晓周兄你心仪哪位佳人,闻说娇嫣阁的风尘虽来者不拒,冷漠无情却不下青鸾楼的头牌,想必
祝兄你也吃了不少苦头吧。”
反驳起作用,姓祝的男子收敛了大笑,咳咳两声转移话题。
“嘿嘿,别说这个了。现在不过去,等下人多来不及上船,那才可惜。”
“对啊,一年一度的锦舫佳境可不能错过,否则得等到下年才能见着。”收起扇子,一拍,姓周的男子从长袖的钱袋掏出
碎银放下,与同伴走下楼去,完全不知他们对面的男子在听到他们的聊天后,硬生生捏碎手中的茶杯。
方到楼下走上街,两人忽闻四周的惊呼声,眼前一花,一条魁梧的身影立在眼前,男人俊朗的脸因为情绪的波澜扭曲得吓
人,姓周的男子几乎和好友一起软了脚,若非男人的大手紧紧握住他的肩膀。
“带我去那锦舫!”
血红的眼,鬼啊,他是鬼,不是人!姓祝的男子啊声尖叫,差点没昏倒过去,他的同伴则不得不被迫清醒回答男人的问题
,周围的人跑的跑,躲的躲,要不是不能拉下自己的酒楼,掌柜也想溜了。
“英雄,请饶命!我没、没、没……”
没个不停,男人不耐烦地狠狠摇晃姓周的男子,摇得他几乎翻白双眼,吼道:“快说,你们刚才说的锦舫在哪里?!”
“在、在、在浣裳湖,这里直走就可以看到渡头……啊!”
得到想要的答案,男人一手甩掉挂在手上的男子,众人只觉一阵风,男人便消失不见了,皆以为哪里来的绝世高人,赞叹
不绝。而地上趴着的两人苍白一张僵尸脸,看见男人消失后,尖叫着撒腿逃跑。
快若鬼魅,男人花了一刻钟到达目的地。
渡头就在眼前,沿着湖边望去是一排排迎风招摇的柳树,湖上一艘艘装潢各异的华丽楼舫,堤岸上的百花烂漫映衬湖水与
穹庐的碧蓝,宛如扶摇九天的仙境,吸引无数爱美之人驻足欣赏。
从三年前开始,浣裳湖到了三四月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畅游浣裳湖的船只不得超过十艘。新的怪异规定立刻引起百姓
反对声不绝,这湖水本就是大家的,怎么可以在春花最美的日子被人霸占了,奈何自古民难与官斗,上头某某大官压下来
,大家就只能怒不敢言。久而久之,每年三四月浣裳湖便成某些“特权”人物的最佳去处,事情到底如何,天知地知,你
知我知,不过……谁敢说官的不是。
站在渡头欣赏浣裳湖的人很多,擦肩接踵,男人蹙眉,跃起,几个翻身落到岸头边。男人的举措立刻引起众人的不满,他
没有理睬,转头问正在收拾渡绳的人。
“我要游湖,立刻准备一艘船。”掏出一锭银子塞给船夫。
船夫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面前的男人,这人不简单,那股慑人心悸的气势浑然天成,眉目威武,而且出手阔绰,如果是
从前他定立即答应,但现在……唉。
“没用的。”把银子还回,船夫边收拾,边对男人说:“能够在三四月……不,该说在这天登上浣裳湖楼舫的人没有一个
是你能惹得起,你还是站在湖边和大家一起赏景吧。”
明显地,船夫话中有话,男人不再难为他,了望开出有一段航程的楼舫,嘴角一抹冷笑,四处瞄了眼,男人拿起几块状似
无用的木板。
“借来用一下。”男人对船夫道。
船夫惘然点头答应,这几块木板能有什么用?“你要用来干什么……啊!”
这、这男人难道是武林中人,只见男人远远抛出一块木板,跃起准确无比落在木板上,奇怪的是木板居然没有沉下去依然
平稳浮着,不像载着人倒像载着鹅毛。接着,男人又抛出一块木板,如此重复着,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滑行,犹如陆地行
动无阻,岸上观看的众人纷纷惊呼赞叹,一直到男人跳上湖上其中一艘楼舫,鼓掌欢呼声轰然回荡整个浣裳湖。
啪啪啪。
掌声从楼舫上传来,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向不请自来的客人走来,他身后跟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婢女。青年没有为之唐突的
举措而愤然,反而眼带赞叹和赏识。
“阁下好俊的轻功,飞掠水上仿如陆上行,在下能有幸得知姓名?”
上下打量青年,男人认得出他腰间挂缀的玉牌,那是炎帝因大功而亲手授予的皇玉令,拥有皇玉令的人身份尊贵,因此皇
玉令不易授予。朝上有此玉令的寥寥无几,而早年拥有的老臣绝大多数死于非命,唯今三个人拥有,其中一个就是眼前的
青年,刑部尚书岳知秋。
年纪轻轻,凭借精明冷酷的手段,干脆利落的刑事,几年内从一个从七品礼部小官扶摇直上,获升从一品的刑部尚书,连
跳十多级,拜升之神速在南朝史上亦算屈指可数,就是被囚禁于炎帝宫中的他对岳知秋这名也是如雷贯耳。
“区区无名之人,大人见笑了。在下多年寻人未果,如今听闻这人出现浣裳湖,一时激动,未经同意便私自登船,不胜抱
歉,望原谅,还请让在下稍作停留以便寻人,在下定感谢不尽。”原是不想节外生枝,无奈已登上这船,男人惟有简单说
明来意,尽量不让岳知秋起疑心。
男人俯首企图不让对方看清楚面目,却看不见岳知秋眼内闪过精光,笑笑。
“无妨,在下今天游湖本来就是为了散心畅快,本来约了友人一同品论诗词歌赋,谁料友人无故未至,在下正叹扫兴之际
,阁下一记水上飞燕登船,许是天作之巧啊,哈哈……”
年轻的刑部尚书爽快得叫男人怔怔,松了一口气,无意与青年交流,男人对他点点头面朝湖面,开始环顾各艘楼舫。
跟在岳知秋身边多年的秀儿不悦地皱起柳眉,正要说男人的无礼,她的主人挥手制止,她不解望向主人,对方眼里满是奇
怪的笑意,想要问清楚为什么,岳知秋已经踱步上楼去。
楼舫的二层,湿意的朔风轻拂,视野囊括天空湖面各处,风景宜人而沁心,风中吹来远处的荷花香,还有什么诱人的香味
,醉人莫名。
秀儿吸着香味薰然,岳知秋不禁莞尔,坐在临湖的座上,手执酒杯,轻呷,喃喃:“春来春往春何去,无行路;人来人往
人何去,无觅道。花木无常春色处,却醉无花梦里香。”眨眼三年已去,春花常在,绿水长流,但人却变了。
远处一艘艳色的楼舫渐渐靠近,隐隐约约的嬉笑声阵阵传入男人的耳中,他紧张地盯着里头每一个人,愕然,里面十有八
九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看他们五彩斑斓的装扮不难看出身份——小倌。
尘儿,你在这里吗?不,怎么可能,他不可能再做这种事!因为他已经是自己的……不对,他不是自己的,他已经失去拥
有尘儿的资格。……尘儿说过,他身怀怪病,若需要治病就必须和男人……,也就是说尘儿在这里也不一定,但是!就算
让他找到尘儿,那又能如何?尘儿会原谅他吗?不会。
男人早知道心里的答案,三年来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死心,那份对情定终生的固执让他破除万难来到这里,为的是再见萦绕
心中多年的人,为的是对他说声抱歉,为的是弥补从前的过错,为的是……。
艳色的楼舫上,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裳的少年,他站在船沿研究了很久,为什么对面楼舫的一个男人死死盯着他们的楼舫?
那眼神好像看什么宝贝似的,又像看着死去的情人,怪怪的,吓怕了他。少年蹬蹬地跑上楼去,拉起一个身着半透明淡红
薄纱素衣作底的青年又跑下楼。
“玉宇,你这么急拉我下来做什么?”瞧他涨红得宛如苹果的小脸,青年不由得轻笑,收回自己的手给少年顺服因喘气起
伏的背。
“楼主,对面有个怪人,老是盯着我们这里看,我怕他居心不良,所以才拉你下来看看。”
闻言,青年不知好笑还是好骂,小家伙入行都快两年,思想依旧单纯无暇。见楼主不相信自己,玉宇不满地鼓起小脸,指
对面楼舫。
“不信,你瞧!”
青年依言含笑望去,迎上一双百感交杂的黑眸,微赫,嫣然一笑,男人以为回到了最初相爱的时候,不顾一切飞身踏水,
眨眼伫立在青年的面前。见状,玉宇吓了一大跳,尖叫着躲到青年的后面,只露出半张小脸,警惕地盯着不速之客。
“你、你、你这怪人,你想干什么,竟敢私闯青鸾楼的锦舫。告诉你,我可不怕你,楼主很厉害的,一掌就打飞你的哦。
啊,你别过来,你……啊!”
玉宇幼稚的威胁完全不入男人的耳中,他的眼中由始至终只有青年一人。在玉宇的惊呼中,男人紧紧握住青年的手,低沉
的男声伴着颤抖。
“尘儿……你还好吗?”酝酿心底的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句问好。
愣然,青年淡笑,自然滑出对方的束缚,柔声道。
“阁下恐怕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这眉毛,这嘴唇,这笑靥,这神情,还有身形,他绝对不会认错,这是他的尘儿!
“尘儿……”
男人还想说些什么,楼上传来段段的歌声,幽幽怨怨,如泣如叹,慑人心弦。
……
柳絮徐徐,愁绪丝丝。
乍回望,故人去;问归期,约三秋。
年年岁岁,君今何在?
——第二部·完——
楔
明煊十二年,天下大势初定。自四国相约十年停战以来,各国致力发展各自国力,三年中四国周边的诸侯小国逐渐被吞食
,国与国之间的势力也有了落差,耀天与狄国渐渐超越南朝与厥。基于和约,四国不可起战,暗地里却波涛汹涌,步步惊
心。尽管朝上波澜起伏,天下迎来平和繁荣的盛世,无论是朴素的耕农,抑或利益来往的商道,莫不一片升平。
三年里,南朝境内发生几件大事:一是,明煊十年夏,华贵妃诞下大皇子,炎帝大悦取名曙煜,同年同日,清月公主也为
容德王诞下王子,取名凤莲;二是,明煊十一年,四年前消失的慕容府再现;三是,同年,狄国二皇子微服南朝,下落不
明。除此以外,南朝国内仍算一派随和安稳,平民百姓皆过上温暖饱肚的好日子。
古人云:饱暖思淫欲,此话不假。衣食无忧,住行无愁,人的心便开始蠢蠢欲动,生出凌驾于他人的欲念。
有道者从官场争取名利,买卖者从商场争取金钱,武林人以武雄争武林至尊。官道、商道、武道,看似无关,其实道道相
通:武为官用,亦为商用;官为武开,亦为商通;商为官奉,亦为武兴。近年,由于武道发展突出,官道商道渐渐以其为
导向,于是南朝处处可见江湖。
寒光凛势,刀剑无情,志难忘。三秋潇风,武林至尊,血铁证。
三年一度的武林盟主选拔,眼看近在群雄面前,武林难免刮起一轮风云。三年前,卧龙堡之主大败群雄,稳坐武林盟主之
位,三年后,各道昌盛,江湖有序,武林众人莫不服之,故今白道各派纷纷趋之再续武林盟主,却遭到黑道多番阻碍。两
道各门派争斗不休多年,直到两年前武林盟主宣布不续武林盟主之位,白道黑道均可参加下一届武林盟主选拔,黑道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