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是何人。
在狱中,赵定风告诉他,翠文自尽了,有可能是翠文传出去的,毕竟,在知道的人当中,也就只有她不是莫川血脉相连的
亲人。
然而莫川不信,他能感受到翠文待他,就如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一位母亲又怎么会置自己孩子于死地呢?
这个疑问在不久后得到解答。
欢儿在翠文自尽后三天,前往地牢探望他,告诉他,是他将莫川的身世流传出去,并告诉他,翠文之所以自尽是因为她知
道了欢儿所做的事,因愧对莫川而自尽。
欢儿述说的时候,神情非常平静,但声音里却有几分疯狂。
莫川满腔疑问,尚未将个“为什么”问出口,欢儿就已经好心地继续解答:“母亲真是傻,他当你是她的亲生孩子,但却
不知道真正的世子早已死了,你只是一个霸占了世子的身体的妖孽。。”
莫川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吗?在这世上,最了解世子的就是我。世人都以为世子骄奢、软弱、然而只有我知道,世子是一个
真正善良的人。所有人都以为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在知道身世之后,选择了自尽。只有我知道,他是从小就知
道自己是一个赘子,每一天他都在害怕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害怕身份被发现后,莫家会造反,会让百姓处于战乱的水深火
热之中。他却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当他的身世被发现后,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他拿着一层厚厚的壳来掩饰自己,让
骄奢淫逸与软弱遮住了所有。那一次自尽,欢儿知道,世子是想着自己死后,他的身世就永远成为秘密,虽然少了他的牵
制,但至少莫家不会因愤怒而造反,从而保护着这中阳大地不受内乱之苦……世子自尽后,你来了,纵然性情大变,我从
无怀疑,因为我知道世子一直在掩饰自己的真性情,你会如此,也许是因失忆而忘了掩盖。可是,我错了。世子的性情变
化可以以失忆来解释,但是才华……你那惊世的才华,却是世子穷其一生也无法做到的,这时我才知道,我的世子,早已
不在人世了。”
“所以,你要我死?”莫川了然地问道。
“是的。既然世子已逝,我不允许别人占着他的身体继续活在这世上。”
“不允许?”好强的占有欲。
“是的,我不允许,绝不允许!”霸道的语声中有着几分凄惶。
为了夺回所爱之人的身体,他将他的身世流传出去。因为他知道以平常的方法,他要杀死莫川的可能性不高,想一击必中
,那必须要借助连皇权也奈何不了的神宫律。而莫川的身世则是置他死地的最大弱点。
莫川听到下人的回报后,马上赶去欢儿的房间。
欢儿尚未装敛,仍保持原样,躺在床上。他的侍儿已换上孝衣,跪在地上,烧着金银,低声哭泣。
莫川慢慢地上前,欢儿双目紧闭,唇角微微扬起,也许在临去前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套世子朝服,看上去,已有一段时间,显得有些旧色。衣服上放着一块丝绢。莫川伸手抽出丝绢,绢
上有一首诗,诗意缠绵,情深款款,落款是写着“赠欢儿,川题于中秋。”
莫川明白,写诗的人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由这首诗看来,原来的莫川也是深爱着欢儿的吧?
爱一个人的极至,是同生共死吧?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如此虽然坚强,然而爱情往往敌不过时间,谁也不能在死之前保证这一份爱是永远。
永远,只有在生命结束的时候,才有资格说。
在欢儿还没发现他是一个外来的灵魂之前,以为他背叛了他们的爱情时,欢儿是怎样的痛呢?日日夜夜对着这已旧去的衣
服与绢中的诗去怀念以为已经逝去的爱情吗?
如今,他以死来守住了他的永远。
欢儿,对不起,一直以来都没有了解过你的想法。我早该告诉你,我不是你的世子。你的世子早已用死来栓释了他的永远
,你如今,是否已经见到他了呢?
“以正妃的规格厚葬欢儿。”莫川再看了欢儿一眼,转身离开,平静地吩咐王府的总管事。
“可是……于礼不合。”
“我现在就进宫请旨,欢儿将会是唯一的静南王妃。”
“是。”
府里的人听闻之后,心里都在唏嘘:真是造化弄人啊,好好的夫妻,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地阴阳两隔了。
欢儿,莫川世子,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希望你们在天上能相逢,有情人终成眷属。
莫川无事后,韩暮枫本想借此机解开他与莫川之间的结,偏偏这时却传来东天国主病危的消息,于是,韩暮枫无可奈何,
只能马上赶回东天了。
夏修竹也在不久后回国。
莫川依旧送他到城外的十里长亭。
五月的大地,炎热微起,青绿的草延延绵绵,远至天边。
莫川推着夏修竹缓缓前行,侍卫们都在后边站着,将一片安静的天地留给他们。
两人都有些沉默,弥漫在他们之间的并非离愁,而是莫川的难言与夏修竹的了然。
“其实偶尔想想我们三人,我总觉得老天对韩暮枫那家伙真是偏心得可以。每一次都是在我稍有机会的时候,又会莫名其
妙地失去。”沉默了许久,夏修竹望着不远处的烟云,淡淡地开口。
“呃……”莫川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接上。
“若说将这老天分个亲娘后娘,老天无疑就是我的后娘了。”夏修竹边说边笑了起来。
看着夏修竹平静的笑意,莫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于夏修竹,他满心愧疚。他曾经以为他可以做到将韩暮枫放下,然后
接受夏修竹。可是,这几个月,他已经很明确地知道,他根本不可能在自己的心里将早已生根的韩暮枫挖走,若枉顾自己
的心意,留在夏修竹的身边,对自己是一种痛苦,对夏修竹也是一种折磨。
“修竹,其实我……”
“我明白的。”夏修竹闭上湖水般的眸子,片刻后睁开,眸中一片平静:“在你有事的时候,你接受韩暮枫的帮助,你会
觉得理所当然,但是,对于我,却不一样,你会觉得欠我的,就如我的腿。”
“对不起……”
“别这么说,也别觉得内疚,其实,当日的事,是我连累了你,所以你真的不欠我的。”夏修竹拍拍莫川的手,不带半丝
暧昧的意思:“你与韩暮枫之间,我看得比谁都清楚。你们从相识到相爱,我都看在眼里,说句托大的话,我可以算是你
们相爱的一个见证。只是……”我比较不幸,在见证的过程中,我爱上了你。
莫川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沉默。
夏修竹拉着莫川到身前,湖水一般的眸子静静地望着莫川,那一汪蓝湖就如沉绽着千年不化的温柔:“你不要这样子,我
看着心痛。莫川,我喜欢你,这种感觉让我很幸福,并非要你一定在我身边才行。所以,你完全不需要如此烦恼。至于莫
儿的死,我想这个结,我想你还是给韩暮枫一个机会去解吧,韩暮枫这人很骄傲,他或许会隐瞒你,但是,对我,他完全
不屑于说谎,我问他的时候,他说了是意外,所以,我相信莫儿的死,的确是意外,给他一点时间吧。”
莫川意外地望着夏修竹,瞪目结舌的样子逗笑了夏修竹:“你这样子还真是可爱。人经历了生不如死的折磨后,很多事情
总能看开一些。你不为我的大彻大悟高兴?”
“呃?”大彻大悟……这不算吧?
“生生死死,从小就见惯了,但是生不如死,还是第一次偿到。莫川,我是真的感谢你,你在合适的时间,给予了我希望
,让我坚强起来。以我的个性,我不会绝望太久,可是,若沉寂的时间太长,拖跨了西宇,那是不可想象的后果。西宇是
我一生下来就肩负的责任,若看到她受损,那才是真正的痛苦。好了,别把以前的话放在心里,如今的我,你没什么好担
心的。”
莫川知道夏修竹是不想让他太纠结,所以他也没有矫情:“得了,看你说得就像情圣一样。”
“我要是不情圣一些,你怎么永远记得我。我总不能让韩暮枫那家伙太好过了。下次,碰到他,我一定要告诉他,他要是
不好好珍惜你,我就抢你回西宇。”夏修竹仍然笑得温柔。
“咳,你这么一说,他大概会吐血。”
“就是想看他吐血。”
“其实我也挺想看他变脸的样子。”
“哈哈,估计你这句话让他更吐血。”
……
两人说说笑笑,在这五月的天空下,阵阵笑声飞扬到白色的烟云之上。
春去又春来,转眼间,两年时间过去了。
这两年里,五国按照连盟条约,注重和平与发展,所有的纠纷都以外交手段解决,慢慢展现出天下太平的雏型,莫川相信
,太平盛世,不会是梦。
这两年里,东天国主病逝,韩暮枫登基为新一任国主,他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赵定风提出联姻,他要娶中阳的静南
王莫川为后。
此举,且不说中阳是否同意,在东天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原因很简单,莫川作为假赘子纵然无罪,但他未婚失贞却是铁板钉钉的实罪,因为他位高权重,且是皇家赘子,神宫不能
拿他治罪,但他却也不能举行成年礼。
皇后是天下赘子的典范,怎能立一个没有行过成年礼的赘子为后?
只是,这事对于东天那些卫道士来说是一件大事,对韩暮枫来说,这只是小事,他们同意也罢,反对也罢,他从来都没有
放在眼里。
只是,对于求婚这事,韩暮枫也是很烦恼的,因为莫川他还没有同意。
要怎么样才能让小莫松口呢?要不,让星儿去缠他?唔,马上去找星儿洗脑才行。
春光灿烂,繁花似海。
莫川缓缓地在花园里散步,闻着花香,听着清风,感受着天地间最美的时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是馨香,耳边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阿爹阿爹……”星儿蹦蹦跳跳地跑向莫川,星儿的身后,是一身浅蓝的韩暮枫,他浅浅地微笑,笑如春风。
“小莫,我来了。”
春色漫漫,春情浓浓,这一腔天地美意为谁而妍开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