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躺在床边，心乱如麻且毫无睡意，又不敢乱动吵醒枕边人，只能盯着奢华家具下的恐怖阴影发呆。

不知是几点，床头柜上的电话忽然震了一下。

苏灵拿起来看是柏慕原。

他说：“对不起我做不到，但我会保护小杭的安全。”

疲倦感顿时随着这些字扩散起来。

蓝予凡被吵醒，睁眸道：“怎么还开着手机，有辐射对孩子不好。”

苏灵侧头微笑说：“这就关了，睡吧。”

而后她又闭目安安静静的假装入眠。

可是心底因为事故而变得脆弱的部分，忽然疯狂的坚硬了起来。

保护孩子是母亲的天职。

她谁也不能依赖，只有自己。

但让苏杭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仅有自己也便足够。

临近年关时，差点在医院躺到坏掉的小小苏终于在众人的陪伴下走出了病房。

他的伤口愈合不错，但即便回家也仍需来定时检查。

不过也好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闻着消毒药水的气味。

街边冰雪未融，苏灵很紧张的给儿子紧了紧围巾等着蓝予凡把车开到正门口。

柏慕原帮他们拎着东西，一直沉默不语。

苏杭打破尴尬笑道：“别弄了，我现在很好。”

大美女憔悴的很明显，她依旧没完没了的嘱托：“怕你着凉发烧，到时候就麻烦了。”

苏杭躲开她的手：“我没事啦，倒是你脸色也太差了。”

苏灵抚下飞舞的长发，没有回答。

苏杭很担忧：“真的，你有没有去看医生啊...”

正在此时蓝予凡开着车朝他们驶来。

苏灵抬手招呼了一下，忽然两眼失焦，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便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妈——！”苏杭惊叫，想要去拉她结果自己也跟着虚弱的摔倒。

蓝予凡见状慌张的从驾驶座冲了下来，扑跪到他们面前喊：“苏灵，苏灵？！”

大美女的唇变成纯粹的灰白，她想回答但颤抖了几秒仍旧没有力气。

而后，汩汩的鲜血便渗了出来，染红了洁白的积雪。

流产。流产。流产。

这个在现代社会很常见的词汇忽然摆在眼前，竟让人生出了些悲凉的感慨。

苏杭没有听话回去休息，他留在医院一言不发，已经略显成熟的脸庞上表情很难捉摸。

柏慕原陪在旁边，几乎想不到安慰的话语。

灾难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临到他们身上，无论多么铁石心肠都看不过去，更何况心里牵挂至极。

蓝予凡的情绪非常低落，但是他仍旧需要去应付众多亲友。

特别是蓝妈妈来哭昏过去之后，场面就变得更加混乱。

也只剩下昏迷的苏灵，躺在病床上远离了这一些的纷纷扰扰。

苏杭凝视着母亲，忽然轻声道：“都怪我，我妈都是为了照顾我才会累成这样...”

柏慕原握住他的手说：“别责怪自己，你妈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苏杭深吸了口气道：“从前我很不想要弟弟妹妹，可如今等我能接受了，却又没有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柏慕原和他食指紧扣，没有出声。

苏杭苦笑：“其实是很怕她醒来会难过，我真的怕我妈难过。”

柏慕原说道：“那你就要坚强点，别加重她的负担。”

“小原哥哥...”苏杭忽然看向柏慕原，竟微笑出来：“其实我早该懂的...除了爱人再去牵挂另一个的感觉，没办法控制

，也没办法比较。”

柏慕原很痛苦的和他对望，眼神深邃。

苏杭挣脱开被握着的手，轻声道：“现在只希望你们幸福，我不该要那么多...帮我照顾下我妈，我去看看蓝先生。”

蓝妈妈已经被医生抢救转醒，坐在隔壁病房上拿着手绢哭哭啼啼。

蓝予凡满面愁容的安慰着母亲，见到苏杭出现，便温和的笑：“小杭，进来。”

苏杭轻轻走进去叫道：“奶奶...”

他不肯认继父，可是对于老人却很宽容。

蓝妈妈已经失去了个儿子，如今又失去了孙子，悲哀无以复加，她很慈祥的握住苏杭的手问：“你妈妈好些了吗？”

苏杭点头：“恩，医生来看过几次，她睡着了。”

蓝妈妈擦了擦红肿的眼眸：“那就好。”

苏杭低下头很难过的说：“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蓝予凡轻声道：“别这么说，你也是受到伤害的人。”

闻言蓝妈妈问说：“打小杭的坏人抓住了没？”

尽管知道监狱里的那个家伙是替罪羔羊，蓝予凡仍旧安慰母亲：“恩，恶有恶报。”

蓝妈妈叹息：“现在的人啊...都疯了。”

苏杭小心的安慰他们：“不要太难过，等妈妈身体好了，还是会...”

蓝予凡说：“我不想再让苏灵受苦，孩子的事再说吧。”

苏杭知道他们家的香火仅剩于此，不由皱眉。

蓝予凡微笑：“可以收养，可以代孕，办法有很多，现在社会这么发达。”

苏杭沉默片刻，又轻声说道：“对不起。”

蓝予凡抬头。

苏杭微笑：“其实到现在，我才觉得你是爱她的，祝你们幸福。”

冬雪再度铺满了北京的大街小巷，温度变得格外寒冷了。

苏灵在医院调养了段日子便被接回家中，苏杭整天陪着她讲话，可是丧子之痛在大美女身上仍然隐约可见。

这日苏杭终于溜达出去，跑到花市买了盆腊梅归来。

正在沙发上看杂志的苏灵见到大惊失色：“小杭，你怎么能搬东西呢？！”

苏杭躲开佣人满不在乎的把香气扑鼻的花盆放在沙发旁，嘿嘿笑道：“我没事儿了，感觉挺好的。”

苏灵这才从新靠在沙发上，被他吓到无言。

苏杭坐下来脱掉棉服，随口提起：“妈，快过年了。”

苏灵应声。

苏杭很亲热的搂住她的胳膊：“外面很热闹，商场里都在打折，哪天我陪你去看？”

苏灵淡笑：“好啊。”

闻言小小苏又轻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握紧了母亲的手，语气很坚定：“冰最冷的时候就是它开始消融的时刻，春天很快就来了。”

苏灵淡淡叹气：“是啊。”

苏杭笑：“我还在陪着你，所以你要开心。”

苏灵终于展现了自己难得的笑容：“恩，妈妈很开心。”

正在这时蓝予凡风尘仆仆的进了门，张口便问：“什么这么香？”

苏灵回答：“小杭买了盆腊梅。”

蓝予凡让佣人帮他脱去风衣，侧头看到花便微笑：“很漂亮。”

说着走过来俯身吻了老婆大人一下。

苏杭趁大美女不注意朝蓝予凡做了个怪表情。

蓝予凡只是笑笑，便优雅的走进了书房。

窗外冬日的阳光缓慢照射着这个大地。

灿烂的颜色让人感觉什么都没有变。

万事万物，依旧温暖。

Chapter 22

苏杭再开学时，春天已经不知不觉的降临了。

四处新芽萌绿丁香花开，灿烂之景和以往的年份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也许不同的只是人的心境。

小小苏变得温和沉稳了许多，也不像过去似的永远躲开大家，关于忽然休学几句借口带过，每天会参加些活动然后复习功

课准备补考——现在唯独期望门门科目能过，诱人的奖学金算是彻底泡汤。

因为身体没有彻底康复的关系，大美女也不允许儿子打工，周五苏杭放学无事可做便独自去图书馆背毛邓，却没想偶遇也

随着气温的转暖翩翩而来。

“喂，你在干吗？”

年轻的男声，不算友好的语气。

苏杭对着书看了五六行，才感觉那是冲着自己的发问。

他恍然抬头，而后诧异的说不出话。

男声再高大的身材也掩饰不住他青春的年纪，打扮简单个性，英俊的眉眼微微张扬。

苏杭咬了下嘴唇，而后微笑：“好巧，在这里遇见。”

杨裕明显并不愉快，但别扭片刻还是坐下来轻声说：“你很久没上学了。”

苏杭微怔，侧头问：“你在找我？”

杨裕没吭声。

苏杭合上乏味的课本，想了想失笑道：“不会找了我很久吧，你现在读高三，在逃课？”

杨裕没有回答，只是说：“你怎么了，他们说你病了。”

“不告诉你。”苏杭笑了笑，然后起身说：“我好饿，请我吃饭吧。”

漂亮的寿司摆在桌面上，要求要吃的人却最没精神。

杨裕跪坐在日式料理店的房间中，看着眼前憔悴的人，许久才再次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苏杭拿起筷子淡笑，而后很夸张的一比划：“在美术馆，被变态拿枪这么打了下，差点射穿心脏。”

杨裕强调：“我说真的。”

苏杭说：“是真的。”

杨裕仍旧有些怀疑，偷偷打量苏杭几秒才道：“你不是有男朋友吗，他为什么没有保护你？”

苏杭简单回答：“我们分了。”

杨裕的脸上顿时划过丝笑意。

“傻瓜。”苏杭忍不住捏了他一下，无奈的说：“就算你想追我，这种时候也不可以喜形于色。”

杨裕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要追你？”

苏杭动作诱人的咬了口寿司，又轻舔手指笑道：“不想追我你请我吃这么贵的东西，闲的没事？”

杨裕哼道：“不贵。”

“有钱人…”苏杭逗他，支着下巴说：“最近手头很紧，看上个新包包，救济我一下吧。”

杨裕抬眸看了看这个秀色可餐的美男，竟然真的从钱包里拿出张信用卡。

苏杭破功大笑，拉着自己四季不变的环保包说：“逗你玩，我一个包能用一年，本人长的贱可是人很好的。”

杨裕的手僵在空中，倒是再回神时露出笑容。

苏杭逗完小孩儿才给自己乘了碗豆腐汤，边喝边说：“遇到你忽然有食欲了，去我家让我妈感谢你。”

杨裕无奈的说：“我可不想被打出来。”

苏杭摇头：“不会，我妈现在要求不高，只要我肯找个正经男朋友就够了，再说依她的性格会让我对你负责任的。”

杨裕笑了笑，转而问道：“那她对你男朋友很好了？”

苏杭抬眼：“前男友，过去时，我不想提。”

杨裕说：“就不想和好吗，感觉你很把那个人放在心上。”

苏杭坐没坐相，伸脚踢他道：“我像找不到男朋友的人吗，忘了已经忘了。”

杨裕沉默。

苏杭很坏的挪了挪脚丫碰到他的关键部位，而后呵呵呵：“吃饭你都能意淫我，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精力旺盛。”

逗得杨裕更加窘迫，不耐烦的挪开身子说：“你别胡闹。”

苏杭遂才重新喝起汤。

忘了已经忘了。

是的，他是真的想忘了。

暗自埋下的每个希冀对彼此都是难言的伤害。

除了努力遗忘苏杭还能做些什么呢？

只是人要和自己的本能做斗争，不管怎么说，都是很惨烈的选择。

人的初恋都是没理由的热情。

第二天苏杭下课看到杨裕又站在树下等待自己的样子，便从他的目光里毫无可疑的看见了爱情的影像。

异国夜色的魅惑，美丽干净的容颜。

其实忽然间喜欢了，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吗？

谁能指望不谙世事的孩子能够抵挡得住全世界最完满的引诱。

就连苏杭自己，也是一陷三四年。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抱着几本新书笑：“又逃课啊，同学？”

杨裕说：“今天周六。”

苏杭立刻拿书砸他：“周六也有课，当我没上过高中？”

杨裕不吭声。

苏杭拿大眼睛瞅了他几眼，轻声道：“先出去吧，学校人多口杂。”

杨裕只是来探望，也没意见便跟着走了。

两人慢慢的来到春意盎然的商业区，苏杭才停步问：“想吃什么，我请你。”

杨裕摇摇头，脸色并不舒畅的样子。

苏杭微笑：“你又烦恼什么，少年？”

杨裕看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热闹场面，犹豫了几秒才说：“我爸妈离婚了。”

苏杭从没面对过这个问题，呆滞的看了看眼前的大男孩结巴道：“可…可总比我没爸爸好啊，他们的事你不要管太多。”

杨裕低头：“不想管，只是忽然有了没家的感觉。”

苏杭又怔了怔，忽而软下表情说：“我懂。”

杨裕看着地面呆滞片刻，抬起头又面色如常，他轻声问道：“下个礼拜我们和东城有篮球赛，你能来看吗？”

苏杭弯起眼眸：“嘿嘿，好纯情的高中爱情戏码。”

杨裕皱眉。

苏杭拉过他的手腕便走进味千拉面边说：“想追我是吗？”

没想杨裕竟然极其大胆的恩了声。

苏杭跟着服务生选好位置后，把包扔在桌子上宣布：“我喜欢成功人士，你还是留着多养几年吧。”

杨裕垂眸：“我知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会努力的，可你能不能…”

苏杭眨眼睛。

杨裕说出下半句：“不要赶我走?”

逗小小苏又笑出来：“我有什么好啊，你真把我当大爷了？”

杨裕轻声道：“我想让你当我老婆。”

苏杭顿时没声。

别说篮球赛那天孤零零的苏杭还真去了杨裕的中学。

他纯抱着勾搭小男生的心情，穿的极其帅气弄了个新发型带上太阳镜，款款的走过篮球场在弟弟妹妹各色目光中坐到观众

席，常年被那群商务精英蹂躏的自信心顷刻飙升。

杨裕明显是学习不靠谱但体育超强的男生，刚和几个高大的男生出来就引得同学们大肆鼓掌，还有几个女孩夸张到尖叫着

直呼其名。

苏杭笑着朝杨裕打了个手势，等着他过来才说：“不许输啊，不然我看一半就走了。”

杨裕脱下运动外套笑了笑：“知道了。”

苏杭接过来，恍然想起了自己许多年前的简单生活，不禁有些怅然。

可杨裕不懂察觉，转身就回到场上和队友打气，开始了比赛。

篮球打得很精彩，苏杭本来有些心不在焉，最后竟也为这群孩子加起油来，看到胜利便兴奋不已。

他神经被接踵而来的大事小事绷得过紧，忽然见能够放松，竟也格外的舒服。

等到散场后，苏杭等了等才去更衣室探头，果然杨裕磨蹭着没有走。

他笑着进去说：“球技不错嘛，终于发现你个优点了。”

刚冲过凉的大男孩儿清清爽爽，杨裕套上T恤侧头微笑：“我们去吃饭吧。”

苏杭和杨裕的同学说了再见，等到屋里只剩下他们，才慢步走过去说：“急什么，不应该趁这个机会搞搞暧昧温馨一下？

”

说着就把杨裕推坐在椅子上面，笑着挡住他的视线。

杨裕不太习惯这样，严肃的脸不易察觉的泛红说：“你身体那么虚弱，别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