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欧阳筱幽智者般又扇了两下纸扇,"季兄,草民仅是讲述身为静朝一名普通商人对密安犯境的一些浅见,并
不针对时事......良民不谈时事。"
季珂翎无奈的浅酌一口小酒,"良民?你除了不坑蒙拐骗,哪点称的上良民。"
欧阳筱幽呵呵笑起来,较偏阴柔的脸顿生一股媚色,"珂翎,这么多年你怎么还这么迂腐!我真怀疑你是怎么做到御史中
枢的位置的!"
季珂翎也不生气,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季珂翎生于官宦世家,乃偏房所生,排行老二,并不受家人重视。季家世代为官,大哥入仕三年后他也混了一官半职来
做。他个性本就温和,不喜与人争执,本只想不惹人注意的安生渡过,谁想三年前江南发水,当地官员救援不当致使无
数百姓丧命,他们为避责任隐而不报,却被正下江南游玩的季珂翎洞察。他一面与当地官员周旋一面急令亲信连夜赶赴
京城回报,几次身陷险境,最终凭一身才智安然脱险。
自此一举成名。
皇上亲下圣旨奉为御史中枢,直接隶属陛下亲管。
季家也才发现原来这个平庸的二子原具如是才智,乃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顿时对他友善起来。初始阶段他不堪其扰,
然后就有家归不得,只好暂时寄宿在这位友人家中。
他们打小为邻,可说亲密无间。若不是欧阳筱幽无心仕途,以他才智朝廷之上几无人及,偏他一心只愿做个小小商人,
不大富大贵也不穷困落魄,两个人从某种方面来说倒也相似。
只是在与之同住的三个月里,季珂翎才发觉他这位友人并不似之前所表现般无害,几可说他被他的假象欺骗了二十三年
。
假象被揭穿,欧阳筱幽也不介意,更肆无忌惮。只是这样两人却更投了缘,亲密起来。
季珂翎不若欧阳筱幽容貌惊艳,但也干净清爽,乍见便让人舒服,细看起来才发现他的眉目纹路细腻,不染杂质,便如
一块纯玉,通透而澄净。
只是他善于隐藏自己,多数人不曾发现他的独特便已忽略过去,待事后发觉已然与之错过。
今日之来,季珂翎只是厌烦了朝廷近日不断的争吵不休,特来缓解心情。密安与静朝邦交已久,近日突然来犯,廷上为
了开战问题已是多日商讨,却总无法定案。密安乃邻邦最大的异邦,向来安于其室,与静朝交往频繁,静朝还曾三次下
嫁公主联姻。也正是因为密安的臣服,其他小国才纷纷效尤,不敢造次。这次密安造反,怕就怕其他番邦同起异心,这
仗打起来就不是几日便能结束的。但若弱势以待,静朝国威何在?!何况野兽之心岂是小小之地便能填满的?!
因此连陛下也不胜烦忧,无法定夺。
依他这友人之意,这仗是不打不行。但一想到街市上平凡而自足的百姓,季珂翎心中就不断游弋。
"你聪明归聪明,就是大事上太优柔寡断!"这是某一日欧阳筱幽对他的评语,他一句话点破季珂翎性格上最大的弱点。
现在想来还真准,珂翎笑笑,"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是不是神人下凡,这么轻易便能看透人心!"
他突然不达边际的一句话说的欧阳筱幽一阵茫然,不过对方的称赞他还是很不客气的接受了。
两个人又说了会,季珂翎告退,就在送他出门之后,欧阳筱幽突然感到一股异常的波动。
这是他从未对任何人谈及的秘密,包括珂翎也仅仅知道概略。他其实不是中原人。他的祖辈是某个神秘地方移居至此的
巫师。他们一族向来有通灵的能力,更有甚者还有较为特殊的异能力,如预知,毁灭,治疗等,只是几百年的血缘冲淡
,至他这一代,只是能感应到,却不能阻止什么了。
快步走向家里必设的神坛,他点燃神火开始低低吟诵咒语。
不多时,一股强力向胸口撞击而来,欧阳筱幽顿觉五脏皆被剧烈的震动翻搅,一口腥气自肺腑升腾,他咬着牙愣是强自
压抑下来。
许是片刻,也许更长的时间,欧阳筱幽感到力不从心的时刻,屋外池水突然爆发一声巨响,他骤然睁开眼睛。
本就偏淡的瞳色此时几近金黄,灿灿灼眼。
坛内神火一下迸发极强的火焰,白亮的光芒灼亮可媲美夏之烈焰,根本不能逼视。
然而一瞬壮烈过后,火焰燃尽了最后的能量,逐渐变弱,直至熄灭,欧阳筱幽的金瞳也随之退色,渐渐恢复如常。直到
一切恢复平静,他才整整长袍,从容的步出神社。
一池荷花尽数被摧残凋零,花瓣残枝落了一地,水珠还未曾散去,看的人怜惜不已。
可欧阳筱幽的目光却不在此,他一出门便瞧见幽深的湖面有一人漂浮其上。
怪异的服饰,短削的发,表明此人非此朝人士。
他目的得逞的弯起唇角,眸间一抹水色掠过。
司徒天涯是从僵梦中惊醒的。
他本应该接受大地的撞击,可是在下坠中只有劲风呼啸着从耳边肆虐而过,一直一直无法到底。他心里开始恐慌,眼睛
却无法睁开,直到一股强力将他拽着离开,他感觉自己像是偏离了轨道,之后一阵水花的澎溅,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迷茫中似有人将他扶了起来,抱在怀里,他想喊想问问他是谁,可身体沉重的使不上一点力,最终,他昏迷过去。
可是他一直睡的不安稳,慕容云烈的脸不断重复出现,正温柔的笑着突然血流满面,他一下从睡梦中惊醒。
睁开眼,满目缭绕的烟雾,一丝一缕弥漫了整个房间,朦胧中似乎看到雕龙细刻的床柱,司徒天涯怔了会,似乎才回过
神来。
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不远处是一张实木圆桌,四张精致圆椅,再远点红木隔棱的窗棱,铜镜铜盆,全部古色古香的韵
味。他扫视一圈后,不由茫然,他这是被谁救了?......这家主人的品味真......嗯......奇特......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空档,门扉发出吱嘎轻响,有人轻巧的走了进来。
"你醒了?"
一道干净柔和的嗓音适时响起,"饿了吗?"
这个人的声音十分温和,无波无澜,似无棱角般与什么都能融合在一起的舒服,比他听过的所有DJ声音都好听。天涯心
里顿时一跳。心道自己是遇了好人了。可当他一抬眼看清此人装束时差点没笑出来,这是什么打扮啊!
束发玉冠,玄色长袍,虽然很符合他的感觉,但很怪异,又不是在拍古装戏!
那人见他一副惊讶之色也不恼,将手里的瓷碗搁置圆桌上来到天涯床边,执起他被外的手把脉,见他惊异的瞪大了眼睛
,湿湿亮亮的貌似一无所知的小宠物,不由轻笑,"这位公子,你不用如此惊奇。这里不是你所在的世界。"
一句话出,如平地惊雷,一下炸响司徒天涯蒙顿的思维--从醒来他便隐隐觉察不对,哪有二十楼跳下来还能活命的?!
他还道是有人搭救,但现代医学哪有这般奇迹?!
而且这里的摆设又如此奇异!一切的一切的都指向一个结果!一个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玄秘事件!
司徒天涯并不是科幻爱好者,仅略知些微科幻知识。科学家们设计实验花费无数财力精力为求一次奇迹,却被他无心插
柳的印证。若他们知道,岂不自惭?!天涯弯了弯唇角想欢庆下自己的歪打正着,可跳楼前绝望的心情不断侵袭,这一
刻他只觉得不可思议的讽刺!原本想寻死的人,怎么就穿越时空了?!
一瞬间又想起慕容,心口不由自主抽痛。天涯神色黯了黯,立即强打起精神,盯着眼前笑容如清风拂过的人,"是你救了
我吗?"
"是我的友人。"季珂翎见他短短时刻内便想通了事实,不由惊奇,"你不害怕吗。"
司徒天涯淡淡一笑,"再痛苦的我都不怕,这算什么?"
亏筱幽还说这人醒来后可能接受不了现实大哭大闹,专程将他从府上召了过来,谁想对方比他还镇定?!真是浪费他一
天的准备!
季珂翎还以轻笑,起身端来暖粥,"你昏迷三天了,只能先吃些简单的东西。对了,我姓季,名珂翎。如何称呼你?"
感觉身体恢复不少体力,司徒天涯撑着坐起,"我姓司徒,叫天涯。"接过瓷碗浅酌一口,暖且滑润的粥滑入喉道,他顿
时感觉细胞统统被激活般,身体突然重新焕发出活力。
"谢谢。"他诚心的说。
季珂翎饶富兴味的打量打量天涯,对他某些小事上不经意流露的贵气暗收在心。心里悄悄猜测着对方的来历。
筱幽说他是从天而降,依他看倒像某位落难皇子。不知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安静的喝完粥,身体温暖不少,天涯将碗递还与季珂翎,待他放好才问出自己的疑问。
"请问......这里,是什么时代?"
"静朝,历安十四年。"
"静朝?......"这是什么朝代?难道他除了穿越时空还穿越空间了?司徒天涯不禁苦笑,这完全绝了他回去的希望。
谈不上难过或高兴,天涯只是空落。一片虚无的空荡,找不到根。
也许从此见不到慕容也是好的。他安慰自己,但空了的心怎么也填不满,统统都是哭泣的风。
季珂翎眼见忧郁的少年突然陷入阴沉的氛围中,那神态哀伤不言自喻,心底顿时一片明了。怕是哪家姑娘另觅夫家了。
他善意的笑笑,搭言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司徒天涯蓦然被人从沉思中惊醒,微愕的瞅着季珂翎,见他笑的温暖,突然就明白他是为了不让自己沉入悲伤才有此提
议的,心下略略感激。
"谢谢。但我想仔细想想我的事。"
被婉言拒绝了提议,季珂翎也不是纠缠的人,很快就还了天涯一片寂静的空间。
突然又剩一个人,清冷的空气散发着寂寥的气息,天涯重新躺下却再合不上眼。脑海里充满了或幸福或痛苦的一幕一幕
,在在如电影重放,不停冲击着脆弱的眼眶,已经发酸胀痛,仍不被允许发泄。
"司徒天涯!不许哭!你是好男儿,不许哭!这是你的选择,不许哭!"
勉励到最后,已经混淆了因果,分不清对错了。
天涯十指弯曲,紧紧攥紧凉滑的被褥,苍白的手背上暴起一根一根青色血管,然而他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就是不让眼泪
掉下。
有的人痛苦至少能发泄出来,而他只有自己,甚至连死亡也不被允许。是上天觉得他不够偿罪吗?他已经放弃了最为重
要的慕容,硬生生,从手心,亲自推给了别人!为什么还要他承受现实的折磨?!
"慕容......慕容......慕容......"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没死......你知道吗?!你感应的到吗?你现在在哪里?在做着什么?是在思念着我还是已
经将我收进回忆?
"慕容......"
"叫什么叫!这里没有你要的那个人!"
本该只有自己的房间突然发出第二道声音,司徒天涯猛地弹跳起来,"谁?!"
圆桌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位白衣青年,墨色黑发披散,如瀑布倾泻,柔而顺滑,一双丹凤眼邪气上挑,精光四射。姿态慵
懒且阴柔,妖气十足。
天涯被吓的不轻,拥着被子憋气,方才差点沉溺于悲伤的伤感也瞬间消失无踪。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这里是我家,我当然想进随时能进。"欧阳筱幽丢个不屑的眼神。
"你家?......"天涯滞了滞,渐渐从惊吓中回过神,"难不成你就是救我的......"
"我也不要你做牛做马回报,"欧阳筱幽不客气的打断天涯,随意的一拢黑发,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你最好赶快从床上
给我下来!这里没有闲着的人能多分心的照看你......"
本为他不经意流露的媚气暗暗惊叹,谁想个性竟如此恶劣,司徒天涯一赌气从床上爬起,可刚挨地,虚弱的身体顿时一
软。他狼狈的扶住床柱才稳住身形。但他依然站的笔直。
"我暂时没找到去处,所以请让我在这里多呆两日。待我安顿好后必然回报搭救之恩!"
若是年轻时的司徒天涯此时早死活不顾的要离开。可现在他却无比明了身处境地,真真正正的人生地不熟,他甚至连这
里的制度都不知道。若方才一激动硬撑傲骨,现在指不定哪个水沟里倒着,待说出那段话后,天涯暗想,司徒天涯,你
长大了。
欧阳筱幽眸光闪了闪,红唇勾出一抹淡笑,"你说留就留了?我有什么好处?"
打小少爷待遇,司徒天涯何曾要对别人低声下气。可他靠着床柱,似乎连骨气也弱了,"公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既已救我性命定不会再让我流落,又何必不断迫我。"
一下被猜中意图,欧阳筱幽顿时不满。他眼神一转,神态既是任性又蛮横,却煞是好看,连见惯美人的司徒天涯也不禁
晃了晃神,可他说的话就不那么让人舒服了,"我高兴便救,不高兴了管你死活!你小小年纪仗着几分才智便以为能猜透
人心?!"
一番话咄咄逼人,司徒天涯本该恼怒的,可言语过后,对方不在意的表情在在表示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他的"顶撞",想
来是觉得他有意思。
"那公子要我怎么做?"看透对方心理后,对他的话也不怎么在意了。司徒天涯不再勉强自己依着床柱,而是又缓缓窝回
床榻。
欧阳筱幽根本就没想和这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只是见他叫的凄苦心里坏念突起,逗弄起来。若真要他走了,他受的内伤
不白费了。
可现在被逗弄的似乎是自己,他自然不愿意,只是想到还有事要扮,只好作罢。他只是抽点时间看看他的小客人状况如
何,现今看来比预想好
"我要你怎么做?"顺了一缕黑发把玩,欧阳筱幽漫不经意的瞥了天涯一眼,"谁让家里药材太多,那你就好生休养吧。"
一句话出,司徒天涯差点喷饭,这个人......真......让人无言......
欧阳筱幽起身准备离开,拉开房门的瞬间,他的声音突变阴邪的深沉,"我叫欧阳筱幽,别忘了。"
天涯寻声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他被阳光湮没的背影,并不似外表那么柔软。
欧阳......筱幽......
番外-美食记
"季爱卿,这次的战事是打还是不打?你给朕拿个注意。"龙椅上的天子威严的看着季柯翎,那眼神中充满了信赖和一丝
不为人觉的宠溺。只是季柯翎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看到他敬佩的皇上此时的表情。
"臣以为应当让密安知道我朝的威严。赖以生存的土地不可以放弃。更重要的是密安一旦反了,恐怕其他的小邦也会跟风
。因此臣认为应当给密安一个教训。"季柯翎缓缓道出理由,那是他向筱幽讨教来的对策。
"季爱卿言之有理。"天子眼中更是信赖和赞赏。暗附:朕看中的人果然甚得朕心。"那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臣等附议。"朝堂上都是附议得人。
"那兵部尽快呈上制敌之策。"天子总结道。"季爱卿到御书房走一趟,退朝。"皇上离开了朝堂,季柯翎也快步得跟上,
心中不禁道:陛下私下召见不知何事?涯儿还要我早些回去呢。哎。
一路行来,脑海中还浮现着清晨的事,一早醒来,涯儿还睡的香甜,轻轻的抱着他,吻吻娇柔的唇瓣。不舍的轻手轻脚
起床穿戴,要梳洗了却没看到架子上挂的手巾,正四处去寻,却看到涯儿坐在床头,雪白的脚丫晃啊晃的,手里拿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