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除,他心怎能安?
对魏岩霖微微一笑,独孤净静静开口。
"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吧......"
"就这么点?你也敢冲动行事?"
净好想回去闷头睡觉,他一向知道魏岩霖不如那张他那张强悍的外表精明,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笨的。
和他合作究竟是对,或是错?
连净也不知道了。
"末将知道成功几率很小,所以末将绝不能同意王爷的主张杀谢默,他不能死。"
独孤净勃然变色。
"你说什么?"
"王爷,事成,什么都好说。事若不成,那谢御史便是六皇子最大的靠山,只要有他在,六皇子就不会有事。无论陛下如
何讨厌六皇子,只要云阳谢家一日不除,只要谢默一日为陛下宠臣......六皇子就能平安无恙。事败之后,陛下得知末
将权谋,他会怎么对待六皇子?"
魏岩霖苦笑,独孤净明白他话中未尽的语意。
如果事情不成功,而炫知道冥是对他的威胁,可以肯定一点,冥会被废为庶人,他这辈子就完了,就与独孤叶一样。净
对冥很有好感,他自然不想这样。
可谢默不死,他的举动还有什么意义?
独孤净漠然起立,又坐下,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事情的发展,与他所想的不一样。
他想保护的人,也许保护不了,而他想铲除的人,铲除不掉。
老天,他究竟在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答应与你合作?"
净喃喃,瞪着眼前墨绿色的酒液,他考虑给这未定名的酒干脆取名叫"黄连"。
魏岩霖微微一笑。
"王爷也有想保护的人吧......如果举事成功,新君登基,王爷可否同意末将两件事?"
"什么事?"
口气有些不耐,独孤净心绪焦躁。
"一是放了八皇子,就算是庶人也罢,放了他吧!他还年轻,年华大好,拘禁在宫里,这一辈子可惜了。二是废去影王制
度......"
"什么?废去影王制度?"
呆了,净怔怔地看着魏岩霖。
魏岩霖又一笑。
"因为末将与王爷,是朋友......王爷虽然不说,可末将知道,王爷心很苦......"
独孤净觉得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认识了魏岩霖,眼前的大老粗其实心细得很。
他利用他,是否做错了。
没人能告诉净答案。
而该做的还是要做......
只是,一切都像脱离了轨道。
魏岩霖真诚的笑脸,独孤炫如阳光一样灿烂的面容,在净脑海里飞舞着。
该保谁?
他该保谁?
总会有人死,总会有人因此受伤,而其中的凶手,是他。如他不挑唆魏岩霖兵行险招,也许他不会行叛乱之事,如他不
在炫面前挑唆魏岩霖有多么危险,那炫不会下定决心用自己为饵诱使魏岩霖叛变。
而他,如此做的唯一理由只是想谢默死。
只有谢默死了,炫的心才不会变得柔软,他才会下定决心铲除云阳谢家。独孤净一直这么想,他一直觉得自己并无做错
。
可这时他突然想起谢默湛蓝色的眼睛,如天如水一般的蓝,也如天如水一般的纯净......
十六岁的谢默对自己说,他要放下仇恨,他想为继承老师顾震的心愿,与皇帝一起,为中略宁朝合力打造一个盛世天下
。
还记得那时还当稚气的少年脸上,灼灼触目的光彩......
如今谢默二十一岁了,经年过去,他依然是他,除却官场的圆滑,他还是他。
而自己呢?
心越来越狠,下手也越来越不容情了。如果在净音院内除了谢默,那在院落中的所有人,除了他的心腹,为防泄密都得
死。
这时才知道,真正心狠的人,是他。
是他。
影王独孤净。
******
此时谢默很难理解皇帝的行动。
刚才还是一脸神情严肃,现在却如淘气孩童。
不是滋味的戳着自己手上的大鸭梨,一边考虑着如何下口,一边想着独孤炫举动的含义。可谢默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
为什么皇帝非得下令临战前在场众人得大吃一顿才上路。
光阴似箭,时刻都不能虚度,不知道那人在打什么主意。
又不是春秋时节处决犯人,上路之前得吃饱了免得做饿死鬼......
蓝眼睛狐疑地看着独孤炫跑来跑去和每个兵士内侍握手,面上笑容一如往昔,无半点无奈。谢默心里又咕哝,不愧是老
奸巨猾的皇帝,很晓得笼络人心那一套,平时放在他身上试验有所效果,现在都灵活应用在实践当中。
嘴巴里不住嘟哝,盯着鸭梨不住喃喃自语。谢默不知道,这样的他,看在崔宜他们眼中很好笑。
不晓得先生在气什么,独孤冥发现只要谢默和他的父皇呆在一起,先生就特别孩子气,而父皇也会变得特别狡猾。
梁首谦僵硬着面皮,对谢默看着手上的鸭梨眼冒凶光视而不见,照他估计,他家大人眼里那鸭梨,现在已经变成皇帝的
形象。
崔宜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初时所见,六岁的谢默,那样淘气又骄傲,霸道无礼却又可爱得紧。
他们三人都知道,谢默超级爱面子,世人不知这点,人称他为清雅如莲的君子。
可无论再怎么装,也总有露馅的时候,就像这时的谢默。当皇帝喜滋滋回到他身边,正想说话,却被气愤的蓝眼睛瞪得
说不出话来。
"你干嘛这么瞧着朕?"
丈二摸不着头脑,独孤炫不晓得谢默气什么。
"哼。"
光给一个单音,鬼才知道他想说什么,耐着性子,独孤炫咳嗽一声,小声道。
"这鸭梨和你有仇?"
君阳看那梨子的目光好恐怖,看来他不喜欢这梨子,他不喜欢那就自己拿来吃,正口渴着呢。
伸手欲拿,却被某人眼疾手快的拍掉龙爪,皇帝也不高兴。
"你发什么脾气?"
"那边梨子还有一篮,你不去那边拿,居然抢我手上的梨子。象话吗?"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独孤炫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默振振有词,闭上嘴巴,等他说完,才道。
"你究竟有何不满的地方。"
"微臣不懂陛下的想法......"
坦率直言,总之谢默对皇帝把他们与死囚犯一样待遇他很不高兴,太不吉利了。
这小笨蛋,怎么能想出这么离谱的想法来,独孤炫恍然大悟,忍不住闷笑出声。
"傻瓜,朕哪里是这样想的。朕是在笼络军心,等会还不得靠这些人一起出力,当然得善待他们。你怎么想到那上面去了
?"
"......"
还不是因为你,谢默恨恨瞪了他一眼,反正把错处往皇帝身上推准没错。要不是他,自己也用不着这么担惊受怕。
独孤炫心情却好得很。
"首谦,拿个梨子给朕,口渴。"
梁首谦从篮子里拣了个大梨子,用布擦干净,小心翼翼捧到皇帝面前。独孤炫正欲接,却又见谢默瞧瞧自己手上的梨子
,再看看梁首谦拿给他的梨子,撇过头去,像在生气。
头大如斗,皇帝不知道这位又在闹什么别扭,威严的龙目瞟向梁首谦,侍臣迅速摇头以示他不知道......
叹口气,独孤炫正在头疼之际,却瞧见崔宜微笑的脸,瞧着谢默别扭的样子凝神细看,唇边泛起一丝轻巧弧度,像是知
道些什么。
冲他挥手,招他过来,皇帝小声问。
"崔宜,你知道他在气什么?"
"这个......"
知道倒是知道,可是不太方便说,崔宜迟疑地看着谢默一眼,又瞧瞧身边众人。见他如此,独孤炫会意,挥手叫人们去
前面集合,顿时周遭只剩下他、谢默崔宜三个人。
"你可以说了......"
也是,再不说皇帝都要不耐烦了,可是崔宜觉得有点可笑,挨近了谢默,偏过头,就看见他蓝蓝又瞪圆的眼。那双记忆
里的眸子,就这样,淡淡的浮上了心海。
"人都去前面集合了,看不到这里。阿默,你不用装了。"
气冲冲地回头,左瞧右顾,发觉四围果真只剩下三个人,谢默朝皇帝身边挨过去,眼巴巴的瞧着他手上的梨子。
这神情实在诡异到让他起鸡皮疙瘩,独孤炫想了想,把梨子悄悄放在身后。
"想做什么?"
"微臣想要陛下手里的那个梨子......"
笑吟吟的,一点不知羞的,闪亮闪亮的眼瞳瞅着他,说着一点也不知羞的话。
都二十一岁的人了呐,居然,居然还这么孩子气。
是他不好,宠得他太过,当这小家伙是弟弟一般的呵护着,现在却叫他爬到自己头上来。
修眉皱起,独孤炫好生恼火,这些年一直与谢默处在一块儿,可也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居然想抢他手里的吃食,他该
给吗?
不干,二十四岁的青年心想,从不曾委屈过自己的,他可是皇帝耶!倨傲一扬头,却不知这副神情惹恼了某人。
"微臣要那个梨子......"
"你自己手上不就有个梨子吗?"
岂有此理,还得陇望蜀,独孤炫恼火言道。谢默低头看看自己的梨子,又看看皇帝手上的梨子,垂了头。
"可是,可是陛下手上的那个梨子比较大......"
独孤炫绝倒,这是什么鬼理由,一旁崔宜却忍不住笑出声,一时失神,忘了身边一人是皇帝,他开口。
"阿默,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不吃到最大的梨子不肯罢休?连见了人手上有大梨子都非要抢到手?"
微一怔,没想到崔宜还记得,瞧着他似笑非笑的面孔,谢默突然记起,幼时最大的受害者,其实便是崔宜。
从小到大,数也数不清,他自崔宜手上,取了多少个大梨子。学塾之中,以他年纪最小,人小力气也小,分水果吃的时
候他大多只能跳脚。而崔宜每次都拣最大的梨子放在手上,别人怎么抢,他也不给,后来看到他,微笑着把大梨子放在
他手心上......
旧时的岁月呀!
如今他二十有一,崔宜二十有四,崔宜与皇帝一般年纪。可为什么,他与独孤炫的感情越来越好,而他与崔宜,他们之
间生了分。
是他不好,想着那时他得知自己被逐出了家门,身为邻居的阿宜连夜爬过墙,急忙忙跑过来安慰他。是他不好,不想记
得一些难过的事,就不去想过去的事......
可是他没忘,他真的没忘,他记得的。只是那些事儿,沉沉落在心海深处,偶尔,才浮现在脑际。
眼角晕出一抹红,谢默怔怔地看着崔宜,突然觉得哀伤。崔宜见他如此,忍不住,伸手,想拍他的肩膀,就和过去一样
。
还是能回到从前吧......
微笑着,崔宜想着,这时却听见冷冷的咳嗽声。
独孤炫十分十分恼火,他知道崔宜喜欢谢默,他知道谢默心很软,大多时候,他还像个孩子。他就喜欢谢默这份纯良性
子,体贴而又稚气,蓝色眼里多有笑意闪动。
这孩子好骗,可你崔宜也不能借此诱拐他啊......
谢默人是他的,管你是什么东西,朕可不相信有人能从朕手上抢走朕喜欢的人。东西可以不要,人他一定要,独孤炫气
愤地瞅瞅自己手上的梨子,起身把手上的梨子塞进谢默手上。
"两个梨子都给你。"
"咦?"
通红的眼看着他,皇帝叹气,摸摸他的头。
"不过就是个梨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都让了他这么多次,也不差了这一次,瞧见面前那双湛蓝眼瞳里油然而生的欢喜,自己也不禁笑了。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生气、喜悦都这么直白的表现在脸上,独孤炫忍不住动手揉揉他的头。
"接下去,该怎么做呢?"
没拒绝,心满意足的看着手心里的两个梨子,谢默笑问皇帝下步动向。
"‘孙子兵法'有云,‘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魏岩霖侵略之势如火,我们自得不动如山。魏岩霖乃是
武将,八皇子不成气候,就算有净的帮助,单以领军之实际经验来说,他绝斗不过贤......只要能撑到他进宫来,就完
全不同担心了。目前最重要是得快出去。"
谢默眨眼,想想,心领神会。
"陛下是说一定得抢在魏岩霖的手下到这里前出地道,免得被两面夹击,可地道通往哪里呢?"
"地道出口,便是太极宫潜龙池的入口,朕进来之前已经吩咐两千弓箭手埋伏于池边的山上,以作防御。也观察形势,随
时向朕报告。"
独孤炫也眨眼,又朝谢默微笑。
"你于剑法,好像一窍不通呢?朕现在还有些空暇,教你如何?"
横了一眼,他本来就不会武艺,连剑也提不动,怎么可能知道剑法是怎么回事。谢默作势捂耳朵,微微沉了脸。
"剑法岂是仓促之间就能懂的,陛下失言了。"
"那可不然,用剑杀一个人不难做到,没有人不可战胜。可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得注意躲在一个敌人不能触及的空间。即
使攻击再猛烈,以为可以打中你,你仍然无恙。"
"这样的地方,很难找......"
独孤炫微笑。
"那当然,天下本来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可敌人一剑出手,他刺不中你,那么这一剑就是‘死'的,你就可以借此机
会反戈一击。只要敌人丧失了主动,扭转局势,反败为胜。只要战斗开始,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不要让敌人有机会
举起他的手。不要管攻击是否有效,要做的就是再三出手,反覆进攻,绝对不给敌人抬头的机会......"
谢默瞧着他,似懂非懂。说是剑法,怎么听上去象兵法?
"什么意思?"
独孤炫笑了笑,低声在他耳边一语,又把个东西塞进他衣襟里。
"胜利,只取决于一击。记得这点......你先上去和他们会合,朕还有事与崔宜说。"
谢默点头,移步上前。
见他走远,独孤炫沉下脸。
"崔宜,朕不乐意你与君阳太过接近......算是朕的私心,你等会就不必上去了。叛军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在地道里呆到
安全为止。"
崔宜看了皇帝一眼。
"陛下这么担心阿默吗?"
"他的性子朕知道,朕不担心,只是不想无端多事。"
"人是会变的,陛下怎能肯定阿默就不会变呢?"
独孤炫语气陡然变得生硬。
"那是朕的事,与你无关,他的事,也与你无关。"
皇帝也走了。
地道之内灯火通明,崔宜渐渐觉得,心凉透。
第9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平素口若悬河,滔滔而论在这时一点用处也没有。战场之上,千军万马还看计谋智慧的高下,像这样狭窄的地域,只看
武力与人力。
他一无体力二无好武艺,身边人一个是内侍,还有个是小孩。这两人不仅无法保护他,还得他去分神去照应他们俩,得
想个好办法。
趁着叛军还没出现,一面想,一面谢默带着梁首谦、独孤冥在潜龙池旁察看地形。
"先生,您在看什么?"
看着谢默吃力地带着他们两人东走西看,而皇帝正聚精会神的和旁人商议如何对付敌人,冥不懂谢默的行为。
"看什么地方便于躲藏啊......"
谢默摸摸学生的头,笑眯眯地回答。这样太过直率的回应在冥耳朵听来十分刺耳。
"先生,这样不好吧!有敌来犯,您不是说过得尽力御之,可您现在......"郁闷地咽下后半句话,独孤冥认为这是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