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人把故事编排得有声有色，悠然把脑袋枕在硬邦邦的课桌上，一脸的欲哭无泪。

想起那天罗忧脸色惨白就地晕眩的表情，他就心虚到南极去了。自己只不过是扒光了上身、摘下了假发而已，这是他的

真面目，怎么反而把他吓成那样。

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想把事实告诉他，展现给他看，让他明白他悠然也是个和他一样的男孩子，可是目的呢？自己并

不是想要吓昏他，更不是想要让他难堪，他自己想要干什么……他已经不清楚了。

只记得最后他把罗忧送到医务室，去叫医务室老师回来的时候，却发现罗忧已经消失不见了。

然后，三天了。

他受的打击也太大了吧。

悠然抱着脑袋，不知道是后悔还是自责，满脸的黑线让他看起来颓丧至极，像是落水狗儿一样耷拉着耳朵，可怜兮兮。

他一定恨死他了……呜。怎么心酸涩涩的，好难受。他明明达到最开始的目的了，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

阳光照在悠然蜷缩在角落的小身影，拉下一道好伤心好伤心的黑影子，外面树影婆娑，上课铃响，可惜他什么都没有听

见。

考试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复习，更不需要，没有特训，他该及格的还会及格，不及格的还是不及格，逃不掉了，剪草

坪也无所谓了。

逃学……

别说逃学，就算是现在校长冲到他面前说让他退学，他恐怕都很难有太大的回应，神经像是麻痹了一样，脑袋空白一片

，能想起来的只有刚开学的时候，他和悠雅的笑闹尖叫，还有那晃荡的树影，绿色中出现的修长身影。

那一刻，他憎恶他，因为，他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以一个太过优秀的男孩身分成长，他决定要给他好看，让他也尝尝

阴暗失败的味道。

但是，苦涩的味道却在自己的味蕾上散开。

他陪他吃饭，给他买他喜欢的菜吃，就算他把所有的花椰菜和青椒都丢给他，他都不会生气。

这是他印象里的阿忧，冷冰冰地，却会在凝视他的一刻绽出一丝笑意，那种满足的，有一点点纵容的笑，允许他搞笑，

允许他胡闹，甚至允许他拿他玩笑……

他陪着他过了整整一个萧瑟的秋天，周末的约会，从开始动脑筋如何挖陷阱寻找弱点，到真正的快乐沈迷，他失去的都

是自己，而所有的一切，都是罗忧害的。

而现在……他还让他如此地苦恼﹗

好恨哦，他恨他，他应该恨他才对，为什么让他震撼之后、修理到他之后，结局却是自己这样的苦？

他去过天台，去过那个经常去的餐厅，他沿着他们在校外约会的路一次次地走，而现在，他又是为什么这样失魂落魄地

坐上电车，尽头是什么？他不怎么记得了，只知道，尽头是他妳曾经拥有过的快乐。

黄昏把呼啸的电车的影子拉得很长，蔓延的绿代替了原本从绿蜕黄的田野，延伸向天际。彷佛在奔向回忆。

悠然坐在车上，没有发觉周遭的人越来越少，游荡了一天的疲惫让他倚靠在窗子的玻璃上，透过倒影看这个世界，他记

得上一次坐上这趟车的时候，他不是一个人。

想着。一滴咸涩的泪顺着秀气的脸颊流淌下来，滑入唇中。

他想起了最初的那阵晨曦，静寂的网球场内的那一个青涩的吻。

网的这头，是嗔愣的他。

网的那头，是专注失神望着他的他。

原来，从他开口唤他阿忧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恨他、憎恶他、想要让他难过难堪了，原来……

就是如此简单。

站在那个城堡般的娱乐城前，进进出出的车辆都是那么豪华，浓重的有机玻璃折射着蓝色的光芒，一切依然繁华而静谧

，他彷佛透过那层层的阻隔，看到了他们嬉闹的那个温泉。

而现在，他却不能进去了，因为他没有身分，没有立场。

垂着头，他抹掉了泪，新的泪却又濡湿了面颊。

蹲下。悠然悲哀地哭着，没有声音，在一个很难发现的角落，彷佛要洗刷掉那段记忆一般，泪水从没有像这样般掉落如

雨，他才意识到，自己还不如像悠雅一样做个女生，因为，男生应该是不哭的。

做个女生……或许他和阿忧就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在他消失以后才发现，他这么想要见到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什么时候……

「悠然。」一只温暖的大手按在悠然的头上，很轻地按了按，宠溺而放纵，那呼唤从背后传来，对悠然来说却像是远在

天边。

「阿忧？」他回眸，当真是惊鸿一瞥，登时隐忍的绝望化作浓重的失望，变成眼泪又哗哗流下。

「呵，看到我，这么高兴吗？」邵阳揽着那细瘦的肩膀，把手里的纸巾递过去。

「离他远一点。」清冷冷的声音悦耳动听，带着少年初变的沙哑和一丝疲惫，在邵阳高硕的背影后响起。

「阿忧？」红肿的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悠然瞇着眼睛一道缝看过去。

背着夕阳，那长长的影子，高佻漂亮，完美而冰冷的脸，还有那不可一世的隐隐傲气，是罗忧。

邵阳聪明地耸了耸肩闪开，给他们直视彼此的机会，他笑，随便抽了根烟叼上，完全没有了学校里那阳光爽朗的轻佻，

一身深蓝色的西服，衬出他古铜色的脸带着成熟和稳重。

无视于邵阳的变化，悠然只能看到离自己不到三米的罗忧。

变了一些，又说不出变了哪一些。

他探寻着走过去，每一步都艰难无比，但是这次他没有躲开他凝视深沉的黑色目光。

「……阿忧。」说什么呢？不知道。

只觉得他的出现带来了一丝丝破茧而出的快乐，浓郁地蔓延着，但是又让他极度不安。

漫长的时间，一分一秒地从指缝间滑落……

悠然的假发被一下子拽了下来，他利落的黑发有点自然卷，随着风扬开，他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被电到了般张着

唇，看着他。

「这头发不适合你，难看死了。」云淡风轻地冷哼，罗忧走近一步，然后轻轻偏头落下了一个吻，落在那黏着泪渍的唇

瓣上。

假发落在地上。

大大地标志着「邵阳」的电灯泡扔在一边。

他吻他，不是很浓郁热烈，但是却绵延深情，彷佛在贪恋着他同样思念了三天的味道，罗忧抱着那单薄的身体，感觉到

悠然一丝丝很淡的抽动，他心不觉地一疼。

「我说你怎么那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原来你根本不是个女生。」

不悦的盯视让心脏高吊的悠然一阵心虚。

「……我有说过我是女生吗？」

「还强词夺理。」

「……本来嘛。」恢复了些元气，悠然的眼睛开始滴溜溜地转，虽然眼泪还没有擦干净，「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邵家家族产业，他当然可以在这里，因为，邵家和罗家结亲的缘故，他是唯一的少爷。」邵阳在一边插嘴道，悠

然看他，他只是摊手一笑，还是那样不正经的阳光。

罗忧看着邵阳，目光突然冷起来。

「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走？」他下颚一抬，指向公引之外守候的黑衣管家和两个膀大腰圆的保镖。

邵阳也不多说，只是调戏悠然叫了他一声肉麻的「小可爱」，就在罗忧发飙前脚底抹油跑掉了。

「来，跟我进来。」罗忧伸出手。

这回悠然没有犹豫，直接抓住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笑容，再一次灿烂的回到脸上。

「先去洗个澡换掉你这身难看的衣服，然后好好解释给我听。」认为自己是对的死板表情，虽然冷若冰霜却仍旧动人魂

魄，那完美的少年的脸，露出一丝淡却浓郁的笑。

彷佛乌云，云散月圆……

天，渐渐地黑下来，每一个夜晚却还依旧晴朗。

因为悠然一直低咒怨怒的原因，百里之外的悠雅，此时正为她这次带来的惊魂「揭密」，遭到了来自闫钧阎王爷的惩罚

。

而天谴的雷光，似乎劈不到在家里仍旧欢乐的悠家妈妈头上，有悠家爸爸这么大的避雷针在啊，只能人神共叹了，真是

没办法啊没办法。

唉。

第七章

一望无际的海，在夜里显得波光粼粼，星辉泛银，在波涛上跳着轻快的舞步。

黑丝绒般的天空，无穷无尽地拥抱着那来自远方的浪的打击声，一波波地承载着，包拢着，让它们在怀里轻快地起伏如

歌。

波浪一纹纹地吻上暗金色的沙滩，像是收回的裙角被海带回。

留下的只有雪白的贝壳，和忙碌努力爬行的小螃蟹。

单薄的身影被风吹动着，修长高佻的少年站在其后，彷佛怕海把他诱惑走了一般，他轻轻地拢着他，任他感叹着，笑着

，闹着。

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冒失迷糊的悠然，眼泪不适合他。罗忧嗅着咸咸的海味，把唇落在那胡乱飘起的黑

发上。

没有了过腰的长发，没有了那掩不住春光的百褶裙，现在的悠然，在他怀里，简单而真实。

「阿忧，夜里的海很漂亮，我想去游泳。」卷着裤腿，悠然踩着泛凉的海水，想要去追逐退回的浪，却被罗忧一把抱住

。

「喜欢这里吗？」

「嗯，喜欢﹗太喜欢了﹗」阿忧总是能给他惊喜。悠然笑得开心，「我还在想晚餐时候你给我吃的大龙虾，我从来没有

见过那么大的耶。」

「……而且你还一次吃了两个，现在肚子会不会痛？」失笑，罗忧想起自己之前看着他吃得一脸幸福的样子，所以把他

自己那份也让给了他，他揉他的头发，「你怎么像是个小孩一样。」

「喂，我十六岁了啊。」

「是吗？」一脸疑惑。

「……」

「十六岁的、自己号称成熟的人，能够半夜趴在沙滩上跟我闹着要堆堡垒、捡贝壳吗？」

「……我已经是大人了耶，大、人﹗」悠然跳脚。

「好。」罗忧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黑色瞳孔里彷佛绽出星星的光芒，他有点挑衅的笑第一次浮出一丝极淡的温柔，「

那证明给我看看。」

「怎么证明？」

「这样。」他的唇瓣轻柔而温暖，错愕不及地落在悠然微启的唇上，「来，证明给我看看，敢吗？」他说话的时候仍旧

贴合着悠然，他摩挲着他的脸颊，看他嗔愣震愕的样子。

「有什么不敢﹗」

「对呀，反正你是男孩子，又不吃亏。」用最后的激将法打消悠然最后的疑虑，罗忧摊摊手，指指自己形状优美的唇，

眼里绽出星子般的光芒。

海浪声，每一下都拍在悠然的心底，他感觉到一股热得灼人的高温，从脚下海水一直往他身体内奔腾窜涌，冲锋般顶到

发尖。

「……你闭上眼睛。」

那恍如星钻的眼含着戏谑的笑闭了起来。

「……你……你别在我身上乱摸，把手放好﹗」

罗忧那揽着细瘦腰身的手放下，白皙的肌肤在夜风里散出光芒，每一个细胞都像在呼啸着笑意。

实在是没有任何能挑出理由来打岔的话了。

悠然鼓起十几分的勇气，他听不到海的嬉笑，看不到那繁美的夜空，也看不到远处那遮掩了都市的、一望无际的树林，

他觉得沙滩疙瘩很多，走起来凹凹凸凸不舒服。也很烫，心像是快被热度打爆的边缘，随时让他可以窒息。

海风拂面，只能让他的脸更红……

他踮起脚尖，很慢地靠近那张完美的脸。

很慢很慢。

慢得让人心急如焚。

在五分钟以后，他终于感觉到，自己身体某一个烫得最不象话的部分碰到了一丝冰凉，柔软的冰凉。

剎那间，悠然被那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大跳，他骤然睁开眼……

心差点从嘴里吐出来。

……汗。

不同于他畏畏缩缩的吻，罗忧把他扯到怀里，把那个蜻蜓点水般的接触加到了最深，这次他把灵活的舌头也探了进来，

扫着他烫热的牙龈，让怀里敏感之人的神经全部迸裂。

缠绵的一个热吻，在天地褪色中慢慢持续。

直到悠然缺氧，罗忧才把他轻轻放开，而浑身瘫软的人在他放开的那一剎那，就一屁股软坐在了沙滩上，一个大大的波

浪打过来，把悠然打了个透湿。

惊魂未定……

罗忧蹲下，和他平视。

那失神的表情里带着满意的笑，悠然发现，他很难露出的笑容原来是这么漂亮，或许这样的帅哥，这样的美景，如果换

了个花痴女生的话她们都会立刻晕倒……

「以后我们也在一起好不好，你继续做我的『女朋友』」。

最美的誓言，星光灿烂……

等等，他说什么﹗沈迷在那美味海风中的悠然登时瞠大眼睛，一个海浪打来，打得他身体剧烈地晃了下，不过，这次罗

忧也没有幸免，衣服的下襬全部湿透。

「什么啊﹗」

「如果你答应和我在一起，在高三之前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复男孩子的身分，但是……」

完美如天使的外表下那颗精明的撒旦之心，正在散发着极度诱惑的光芒，罗忧勾起笑，有一分慵懒，有几丝深邃，看到

悠然兴奋地圆睁着那可爱的眼睛，他把心里最后一点罪恶感都踩灭。

「但是什么？」迫不及待地拉住罗忧的领子，悠然的怒火一浇而灭。

修长的食指晃了晃，极其具有吊人胃口的功能，悠然就像是猫头鹰闹钟一样，眼睛跟着摆动。

「说啊。」

「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和我在一起，一直到进入社会工作为止。」

「啊？」

「答应啊。」他捏悠然的脸，有点恶劣地瞇起眼睛。

如果全校女生看到他现在这样，没有带着半点冷酷的表情，甚至是恶作剧的样子时候，会不会都直接被送去急救呢？他

平时的样子也太具有迷惑性了，呃，什么狗屁冰山王子，他遮掩得真是太好了。

悠然气呼呼地瞪眼，脸被捏成鬼脸，他为罗忧突来乍现的创意感到汗颜。

但是，脱离这么多年的女生装扮，变回梦寐以求的帅男生……

啊……他要先高兴得晕倒了。

「好，我答应，什么都答应。」一锤定音，悠然标准地把自己卖了，还顺便帮着人数钞票，「只到进入社会之前吗？」

「嗯。」

「好﹗没问题。」没有几年嘛。被卖了还像是捡了大便宜，悠然在心底正在偷乐。

罗忧满意地揉揉他柔软的发，不置可否。

进入社会后，他有自信，可以立刻把他贴上专属于他罗忧一人的正式标签，所以这是一辈子的约定，他也有自信，这个

出乎意料、傻乎乎的家伙能让他感兴趣一辈子，提早定下契约打个印章还是有必要的。

「来，发个誓。」

「嗯。」

「不许反悔，反悔的人就让他一辈子变不回男生。」

「啊﹗不要吧……」

惨叫连连，在威逼利诱下，悠家妈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顺利地卖出子女一名。

一个巨大的海浪翻涌过来，劈头盖脸地把两个人从头到脚都打湿，不过这次对视的两人都发出不可遏制的大笑，笑闹在

一起，连海都渲染了那分快乐，远处荡漾出如海笛般长啸的笑声来，与天相映，与夜空相击。

午夜时分。

无人知晓的静谧广阔的沙滩上，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晃动，始终有一个地方相连。

星光下，他们踩着海水望远方，彷佛能够看到未来。

很远的树林后，一辆很长的黑色奔驰车，高贵而华丽，一个黑衣管家笔直地站在车前，身后跟着四、五个高硕静默的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