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撇撇嘴,“还孤鸿‘哥哥’哩——肉麻死了。”说到这里眼珠一转,拿起黑炭在雪人的脸上画了画,又侧身朝一脸茫然的黑衣少年道:“呵呵……这个象不象你?”
黑衣少年看了一眼,见是一个苦苦的猪脸,忍了忍,又忍了忍,唇角终于还是溢出了笑意……
山谷的雪渐渐融化,梅花开了又落。少年面上稚气渐渐褪去,男孩与孩童也渐渐长成俊秀少年……
黑衣少年正在树林里做一支竹笛,杏衣少年跑了过来,他欢呼一声:“孤鸿哥哥,这个真好,你送给我好不好?”
黑衣少年见了杏衣少年满怀热望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温言道:“这个是要送寒枝的,改日哥哥做个更好的给你好不好?”
杏衣少年使劲点头,“好啊!”说完想起了什么,微微撅起了嘴,“你们俩最近老是神神密密的,总是不带我玩。是不是你们都不喜欢我了?”
黑衣少年忙拍拍他的肩安慰他,“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好弟弟,我一辈子都喜欢你——还有寒枝也是。”
杏衣少年转忧为喜,他甜甜一笑,“那你们会永远陪着我么?”
黑衣少年闻言莞尔,摸摸他的头,“当然。”抬头向远处的梅花林望去,一条白色的人影在林中舞剑,姿态翩然若仙。
杏衣少年见他唇角含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了一阵后赞叹道:“寒枝穿白衣真好看,我也要做一件。”
黑衣少年失笑,将目光收回到他身上,“好啊!你穿了一定也好看。其实寒枝有两件,你问他要一件不就行了?”
杏衣少年“嗯”了一声,有些委屈地抱怨,“寒枝说不定会讽刺我的,说我东施……东施……”
伸手敲了敲杏衣少年脑袋,黑衣少年笑着道:“是东施效颦。才不会!他嘴上凶,心里其实最疼你的。”
“真的么?”杏衣少年闻言露出纯真的笑意,“那好啊!我就问他要一件。”说完便欢天喜地的朝树林中的白色人影跑了过去……
一阵阵海鸥的啼叫声将叶轻风吵醒,他睁开眼睛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巨大的船舱里。船舱里横七竖八躺着不少人,而石孤鸿正躺在自己身边。见他胸口上下起伏着,知道他也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了看那些躺着的人,见他们七窍流血,似乎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中间有不少人他认识,全部都是八大门派的门人。再看看这艘船,应该是八大门派去魔心谷海岛的另外一艘。这样看来,两艘船上的八大门派的人都遇到了危险。
走出船舱,甲板上也躺着不少尸体,浓郁的血腥气伴随着海水的咸湿之气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朝右边望去,见楚思远正斜依着栏杆静静望着自己。叶轻风急忙走上前去,“思远,这到底怎么回事?”
楚思远扫了那些尸体一眼,淡淡道:“你师父、徐情以及唐经现在的情形我不清楚,这次去海岛的其他人除了你我还有石孤鸿之外全部都死了。”
“都死了?怎么回事?” 叶轻风惊呼一声,面露沉痛之色,“我和孤鸿又怎么会在你的船上?石寒枝呢?他可是与我和孤鸿一起落海的。”
“我将昏迷的你和石孤鸿从海上救起,却没有看见石寒枝。”楚思远嘿嘿干笑了几声,“魔心谷的人全死了,我爹的仇总算报了。”
石寒枝死了?想到石孤鸿,叶轻风心中一阵黯然,又朝楚思远望去,见他的面上隐隐带着悲怆之色,心里不由一动。
楚思远又接着道:“魔心谷在烧山崖的火中加了毒烟,八大门派的人闻了后在海上都毒发身亡了。我因为本身中了唐经的毒,所以才侥幸度过了难关,而你也是因为中了‘烟波醉’才会没事。关于石孤鸿,那是因为我种在他体内的蛊吸了所有的毒——说起来我们三人都是因祸得福了。”
“唐经向你下毒?”叶轻风讶声问道。
“唐经向我下了一种剧毒,每半个月就需要向他要一次解药,否则发作时苦不堪言。对了,你身上的‘烟波醉’也是唐经下的,他那时那么做是为了在试剑大会上可以战胜你。”
叶轻风沉默了一阵,“原来是这样。”他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阳光下的浪花朵朵,碧海上的海鸥飞翔,喃喃道:“其实又是何苦来?我真的已经看不清这江湖了。”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东方朗,心里一阵刺痛。
两人望着蓝色的海面默然无语,良久后楚思远道:“见你神情,怕是已经知道了你师父将你做饵的真相了罢。”
叶轻风苦苦一笑,“原来蒙在鼓里的仅我一人。”
楚思远怜悯地望了他一眼,“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也未必是坏事,什么都知道却又不能表现出来才是真正的痛苦。”他回头朝船舱里看一眼,“石孤鸿有癫狂症,杀了人之后会在无意识之下侵犯别人,醒来后又会全然忘记。这点你师父和我早就知道,那夜你师父与我合谋设计了一场凶杀,让他发狂。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不让石寒枝对孤鸿突然被关的原因起疑,因为石寒枝也知道石孤鸿有这个病。”
叶轻风闻言背过身去,他微微仰起头看天,刺眼的阳光直射过来,让他有些睁不开眼。“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就算他如此对我我也无怨。只是对不起孤鸿,从头至尾他都是无辜的。以前我为了所谓的武林大义利用了他,如今发现一切不过是虚假,真不知该如何再面对他。”
楚思远瞄了他一眼,本想问他石孤鸿在他心中究竟什么地位,终于还是没有问出来。
“大概再过两日就可以靠岸了。小叶,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唐门的唐卓求解药。唐卓在江湖上虽毫无名气,医术却相当高明。他与唐经素来有隙,应该会尽力帮我们,就算不能解清我们身上的毒性,也能暂时控制住。只是他一向流浪在外,居无定所,想找到他并不容易。”
叶轻风点点头,他也曾听闻过唐卓,知道他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不能习武,因此潜心钻研毒经以及医术,据说在这方面就连唐经也比不上他。
两人又在甲板上默立了片刻,叶轻风想起船舱里昏迷的石孤鸿,便走回了船舱。掀开舱门的帘子,却见石孤鸿正将一把长剑搁在他自己脖子上。
(二十九)翩翩两骑来是谁
叶轻风大吃一惊,“孤鸿不可!”疾步飞跃过去用手指夹住长剑剑身。
石孤鸿稍稍抬起头来,眼中却是空空洞洞的,面上也毫无表情。
叶轻风痛声道:“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何苦如此?”
石孤鸿启唇喃喃道:“……他的心定是碎了……我要在黄泉路上赶上他……来世要和他在一起……”突然一个用力将剑朝自己的脖子横去。
叶轻风急忙用手紧紧抓住剑身往外拉,手掌心被剑锋割得鲜血淋漓,顺着指缝一滴滴落下,染红了石孤鸿胸口的衣衫。
石孤鸿木然望着他,“放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叶轻风见他神情,知道他已毫无生念,情急之下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死了?我们俩落进海里不是都得救了么?不如等船靠岸后去海边渔家问问,到时如果找不到再死不迟。”
见石孤鸿空洞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波动,叶轻风忙接着道:“你如果现在执意要死我也不拦你,只是万一寒枝没死,他如今四肢残废,又是武林公敌。如果你死了,这世上还会有谁来保护他?”
石孤鸿身躯微微一怔,握着剑柄的手一松,那剑便立即被叶轻风移走。叶轻风暗暗舒了口气,他虽然也明白寒枝凶多吉少,可是如果能缓得一时,说不定孤鸿的死念便不再会那么强烈了。
这时楚思远走了进来,望望叶轻风仍然流着血的手掌,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扔了过去,“用药膏涂涂罢。”又拿出一根粗粗的竹筒扔给石孤鸿,“这是唤醒你体内蛊毒的工具,你将它用火烧了,体内的蛊也自然就解了。”
三人在大海上飘了四日,这日黄昏船终于靠了岸。叶轻风朝船舱角落的石孤鸿望去,见他仍旧是痴痴呆呆的样子,心里不由暗叹一声。整整四日他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只有偶尔低头看见一直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的那支竹笛时目光才会闪动一下。
叶轻风过去喊了他一声,“孤鸿,船靠岸了。”
石孤鸿精神一振,一跃而起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叶轻风跑了出去。叶轻风与楚思远对望了一眼,同时叹息了一声,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石孤鸿逢人便冲上前去,紧紧抓住别人的胳膊追问石寒枝下落,有时用力太大,被抓住的人痛得龇牙咧嘴,忙说声“不知道”便拔腿就跑。
这样问了十几人后,不少渔民开始对着他指指点点:“年纪轻轻就疯了,真是可怜。”
楚叶二人一路跟着,见了他痛心若狂的样子,也不知该如何劝他。楚思远看了一阵,突然恨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难道一定要等到失去才后悔么?这世上的人真是愚蠢得紧。”
叶轻风望着他伤感的神情,自己心里也是莫明的一阵悸动,连忙甩开自己的思绪,深深呼吸了一口海边的咸湿空气。
这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楚叶二人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远远看见两个男子骑马一路飞奔而来。片刻间那两人便到了跟前,前面那人一勒缰绳,翻身下马后向楚思远抱拳道:“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楚兄,楚兄别来无恙?”
叶轻风朝那陌生男子望去,见他约莫三十岁年纪,一身月白长衫,潇洒俊逸,正疑惑他是何人,便听见楚思远又惊又喜道:“原来无须踏破铁鞋。唐兄,你可知我正要找你?”又向叶轻风道:“小叶,这位便是我向你提过的唐卓兄了。他的医术高强,我们这下有救了。”又将叶轻风介绍给了唐卓。
唐卓抱拳道:“原来是叶少园主,少园主少年英杰,唐某久仰了。”
叶轻风面露尴尬之色,急忙推辞。这时与唐卓一起来的年轻人也下了马,那年轻人面容清秀,面色有些苍白,下马的动作也有些迟缓。待见了他走路,才发现他的右脚有些跛。
唐卓指着那年轻人向两人介绍道:“这是唐某的表弟于茫。因为从小身体虚弱,一直跟着我学医。”
那于茫向两人抱了抱拳,淡淡道:“久仰了。”声音有些嘶哑,却甚是悦耳。
唐卓又道:“近日唐某与表弟去附近的向明山采药,收到掌门伯父的飞鸽传书,说是八大门派会出海去剿灭魔心谷。唐某这几日便时常来海边看看,希望可以见到八大门派的人返回。几位定是从海上回来的罢,敢问情形究竟如何?”
叶轻风轻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便把大致情况介绍了一遍。待唐卓听到八大门派弟子在海上中毒身亡时,不由懊恼难当。他与于茫随着楚叶两人回船上看了看,查验了船上那些八大门派门人的尸体之后唐卓叹息了一声,“若是唐某当日能够一同前往,或许可以消除这场劫难。”又看了看楚思远与叶轻风,“两位好像分别中了我们唐门的‘白露’与‘烟波醉’,不知是谁下的毒手?”
楚思远面色一白,道:“唐经。”
唐卓一愣,叶轻风向唐卓抱拳道:“不知唐兄可知解法?”
唐卓摸着光滑的下颚沉吟了片刻,抬起头道:“这唐某一时还没有什么把握。唐某与茫弟住在附近小镇的客栈里,不如两位一起前去,让唐某替两位把一下脉。另外也让小镇上的丐帮弟子来把船上的尸体收殓一下,这样暴露在甲板上迟早会被海鸟吃光。”
两人心情沉重地点点头,叶轻风朝远处海滩边不停抓住人询问的石孤鸿望了望,他踌躇了一下,便向三人道:“在下还有一位朋友在那边,不如你们三位先行一步,在下随后便会前去与你们会合。”
三人点头,便牵着马先行离去。叶轻风走到石孤鸿身边,温言道:“孤鸿,天色已晚,不如先去小镇上休憩片刻。小镇上人多,还有不少丐帮弟子,说不定可以打听到寒枝的下落。”
石孤鸿见海滩上的渔民越来越少,默然点了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朝小镇上走去。一路上石孤鸿仍然是逢人便问,引得不少人在两人背后指指点点。
这海边小镇倒也繁华,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路两边摆着不少摊子,卖一些腌制过的海鲜,使得整个小镇弥漫着又腥又咸的味道。
叶轻风看见路边一个乞丐朝自己走过来,便停下了脚步。那乞丐上来向他行了礼,“小的见过叶盟主。昨日东方园主曾经经过本镇,他叫小的们传话说一旦见了叶盟主,让盟主立即赶回天机园。”
叶轻风想到魔心谷海岛上的毒烟,“不知家师身体看上去可好?”
那乞丐挠了挠头,“好象还不错,可是和令师一起的那位公子就不怎么好了,脸色发青,虚弱得连路也不能走。”
叶轻风一怔,“那位公子长得什么模样?”
“那个……”那丐帮弟子微微红了脸,“很好看,比春玉阁的娘们还好看。”
叶轻风“哦”了一声,猜想多半是徐情,看来徐情也中了毒,却不知东方朗情形如何。
乞丐离开后叶轻风朝身后望去,发现原本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石孤鸿突然不见了。他吃了一惊,四下寻找着,找了一阵子后突然想到楚思远等人还在客栈里等他,便决定先去客栈说一声。
一进客栈便看见楚思远、唐卓以及于茫坐在临窗的位子边。他疾步上前,抱拳道:“在下让各位久等了。”
楚思远见他孤身一人,忍不住出声询问,“石孤鸿呢?”
叶轻风微微蹙起眉,“本来一直和他一起的,刚才在街上一个丐帮弟子上来和我说话,我才分了一会儿神,孤鸿就不见了。”
唐卓见两人神情严肃,有些讶异地问道:“那位石兄是个大人,一个人出去能有什么事?”
叶轻风微微启唇,想到石孤鸿先前意图自杀的事,因说:“这……只怕他……”楚思远忙拉他坐下,“这几日在海上你也累了,不如先吃点东西再去找他。我看他现在心情平和了不少,你不用太担心了,有时让他独处一下或许更好。”
叶轻风无奈地点点头,伙计这时正好过来上了菜,四人便开始吃了起来。
四人吃了一阵,叶轻风见气氛压抑沉闷,便搭讪着问那于茫,“于兄既跟随唐兄多年,想必也精通医术。”
“不,我一窍不通。”于茫淡淡道,说完站起身道:“我有些累,先回房歇息了。”不等众人与他告辞便离开饭桌慢慢走上了楼梯。
叶轻风望着他远去的修长背影怔忡了一阵,唐卓咳嗽一声,解释道:“茫弟从小就有些不合群,其实他心地善良,你们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的好处。”
叶轻风忙道:“于兄只是有些沉默寡言,又哪里谈得上不合群?”
唐卓微微一笑,“叶兄真是好脾气。”说到这里又朝楚思远望去,见他面色淡漠沉静,因叹了一声,“楚兄,几年不见,你好象变了许多。以前你总是心无城府,无忧无虑的。”
楚思远眼中闪过哀伤之色,沉声道:“如今家破人亡,仇人却是我昔日最好的朋友,我又岂能再象从前那样懵懂?”
“你……是指唐经?”唐卓小心翼翼试探着。
楚思远面色一僵,突然站起身来,“我还有点私事,先失陪片刻,两位请慢用。”说完便也上了楼去。
叶轻风与唐卓面面相觑,之后同时轻叹了一声。叶轻风想到东方朗,便向唐卓抱拳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唐兄应允。”
唐卓忙回礼道:“叶兄太客气了。只要是唐某能效劳之处,唐某定当鼎力相助。”
“眼下家师或许也中了那毒烟的毒,不知唐兄可否与在下以及思远一起去一趟天机园?”
唐卓面上露出忧心之色,“那毒烟甚是厉害,想来东方园主仗着内力深厚才能勉力支撑,此事事不宜迟,不如我们明日一早就动身。”
叶轻风连忙谢过了,唐卓望了他一眼,又接着道:“许是受了那毒烟的影响,叶兄眉心的红点已经有扩大的趋势。只是关于这‘烟波醉’需要鹤顶红做药引,分量半点马虎不得,容唐某多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