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之血 上——珏玄机
珏玄机  发于:2011年04月30日

关灯
护眼

四年过去了,卢森开始显得心神不定。高德菲尔不用藉助古高卢的异能也看得出儿子的心思,他知道儿子得了思乡病,于是提议回到克斯特比。他们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重返故乡。高德菲尔在当初两人相遇的地方和儿子分道扬镳,卢森很感性地流下离别之泪,还说他一直把高德菲尔当新生父亲般看待,自己也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慈爱。

高德菲尔继续往南行,在英格兰与威尔斯边界地区住了几年。期间命运有了意外的转折,他在一场暗杀行动中救了一位皇族公爵,得以在国土境内任选一块土地做为奖赏。高德菲尔选择在克斯特比北方的温斯多威村建立自己的庄园。克斯特比和温斯多威相距不远,他可以望见城堡,但又不会近的不得不与马太做买卖,两人得以保持一点距离。

他的继承人的脾性一点都没有改进。高德菲尔目睹马太漠视村民的需求,肆意挥霍继承的家产在毫无意义的事物上。马太此时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名叫修,从小就被纵情享乐的父母亲给忽略,由一位褓姆和家庭教师带大。修的存在却让高德菲尔更加感到孤独,末了,他终究去找了卢森。

高德菲尔花了几天观察卢森和他的家人,心下不确定是否应该表明自己的身分。但最后还是打消此念头,这么做实在太危险了。自从上次与卢森一别,已经又过了十一个年头,如果他此时出现在卢森面前,样子与当年无异,他肯定会起疑心。可是卢森是自己最喜爱的儿子,他希望留件东西给卢森,好让他纪念两人之间的这段特殊情谊,于是差人送了封信给卢森,说他的老朋友高德菲尔身后无子女,于是把位于温斯多威的庄园留给了他。

卢森得知高德菲尔的「死讯」时,脸上布满由衷的错愕与悲痛。他全家迁徙至温斯多威,并且努力学习当个好地主,统领手下众多佃农。如果他曾经觊觎克斯特比城堡,高德菲尔并不知情。

又是一个世纪过去了。艾琳诺、卢森和马太已久别于人世。他们的后代子孙分别继承了特斯特比和温斯多威,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虽是众所周知,却很生分。现任克斯特比领主提伯特·伊黎,再度扩建城堡,在西翼楼上替他那守寡的嫂嫂增建一间漂亮的专属起居室,还替年幼的侄子盖了好几间房。

此刻高德菲尔坐在橡树下看着石匠辛劳工作,试着在心中想像城堡落成后的样子。他很认同这个增建计划,就如同他认同这名代理领主。

提伯特是他的曾孙,是第六代克斯特比男爵修的小儿子。性格平和,沉默寡言的提伯特一直都不喜欢自家兄弟和堂兄弟们那好勇斗狠的个性,好不容易挨过在林肯郡的舅舅的庄园中那几年当地主的日子。结束训练后,修曾经感叹自己生了这么个没男子气概的儿子,然后就把提伯特送到温彻斯特的神学院去了。

他的严肃本性与新职业完美契合,提伯特很快地就成了主教的秘书。他在巴黎留学,并跟随主教访问罗马,在当地他被力劝接受任命,成为神职人员。就在他即将宣誓把此生奉献给教会时,提伯特收到一封短信,此后他再不能把教会图书馆当成安全舒适的避风港,尽情研读里头的古老典籍了:因为他的哥哥突然撒手人寰,他被召唤回克斯特比。

《贵族之血》049 高德菲尔与提伯特篇之四(吸血鬼)

城堡并没有传给提伯特,而是给他那当时才两个月大的侄子。回乡之后,他发现嫂嫂因为过分悲痛而无法持家,家里的佣人顿时无所适从。虽然对家族继承人和特斯特比的监护权是突然强加在他身上的,提伯特依然秉着理性和怜悯扛起这份责任,处处打理的妥妥帖帖。

高德菲尔观察提伯特有一阵子,相当欣赏他那明智清晰的头脑,与人打交道时很懂得拿捏分寸,不论对方是地位低下的农奴还是苏格兰边区伯爵。他一直没有结婚的打算,细心照顾大嫂,溺爱侄儿。提伯特最大的热情就是做学问,等到克斯特比的收入提高之后,他就开始大肆收购书籍。

最近几年,高德菲尔心中起了念头,开始认真思索寻找继承人和伴侣的可能性。一开始他考虑从费兹伊黎支系中挑选一位,可是卢森的后裔都不比他那般有活力、富才智。高德菲尔想要一名可以倾诉的伙伴,能够分享他的奇特人生,与他讨论古高卢的神圣任务的知心人。他希望从家族中找到的这个人,不仅可以告诉他关于克斯特比的事,还可以谈论英格兰国土以外的风土民情、政治经济。

简而言之,他想要提伯特。

* * *

提伯特伊黎放下羽毛笔,两手举到头上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一整天下来,他花了好多时间核对克斯特比各项产品的数量和帐目──羊毛、羊肉、乳酪和熏鱼 ──才送到市场贩卖。如果他计算无误,他的子民可以获得高额利润,那么就能再买进几头乳牛和一只公牛,牲口群就更壮大了。他也有足够的钱来兴建圣爱登教堂北侧的屋顶。

办完了公事,提伯特从书桌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他垂眼望向庭院,看见泥水匠和建筑工人在西翼爬上爬下,要搬运砖块、搅拌泥水、悬挂锤线,还要核对建筑蓝图。工地附近,他的侄子赛巴辛开心地在玩弄一堆木块,模仿眼前看见的工事。褓姆就坐在他旁边,一面照顾小孩子一面跟克斯特比夫人聊天。

提伯特欣慰地浮现一抹微笑。虽然这种生活不是自己选择的,可是他知道照顾好赛巴辛是他的职责,直到第八代克斯特比男爵长大成人,足以独自管理领地为止。他的庄园生意兴隆,百姓安居乐业,嫂子每天笑容满面,侄儿本性开朗友善,具冒险精神。他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叹了一口气,提伯特的目光从窗户移回到书架上。身为赛巴辛的监护人,意味着他没有多少私人时间可以从事研究,可是他期待着终有一天可以卸下这里的职责,回到之前的生活。城堡里的日子虽然就跟修道院里的一样有条不紊,可是提伯特还是最怀念那儿的静谧平和。

门发出咯吱声,提伯特朝门口望了过去。只见门洞开着,可是似乎没有人等在那儿。疑惑顿起,今天的风并不没有大到可以把门吹开啊,提伯特走过去关门,轻轻把门闩带上。

一等到他转过身来,马上吓得叫了一声。房间的阴影里站着一名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的中年男子,深色头发整齐梳到脑后,是老旧的发式。他的皮肤晒成了淡褐色,身上的衣服颇有质感。即使没有佩剑,看上去仍充满军人派头。提伯特注意到对方缺了左手小指。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超凡气质,让提伯特更觉得惊奇了。提伯特先是定定看着对方,接着目光斜向一边,瞄了一眼挂在男子身后墙上的肖像,和男子的脸做了对照。

他内心的震惊想必显露在脸上,因为该男子往前走一步,开口说:「不要害怕。」

提伯特几乎要笑出声来。「害怕?我为什么会怕?是你──真的是你:高德菲尔,第四代克斯特比男爵。我的天呐,这真是……」

《贵族之血》050 高德菲尔与提伯特篇之五(吸血鬼)

高德菲尔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你的肖像。你看,就挂在那儿呢。」提伯特指着挂在阴暗处的那幅画。「打从我记事开始,肖像就一直挂在那里。一开始是挂在大厅的,可是祖父把它搬到这里来了。『把它给我拿开』,他以前这么说过。」

「我的儿子很傻,斥资请宫廷画师绘一幅巨大壁画,将他和他的妻子画成希巴王国的国王和皇后,因而差点把家产给败光。真是愚蠢!」高德菲尔仔细检视墙上的肖像。「荒唐啊荒唐,要找乐子也不该这么离谱。感谢上帝,你的父亲修,跟我一样,认为那幅壁画丑陋至极。就在马太过世后一个礼拜,他马上叫人把壁画粉刷掉。」

提伯特眨巴着眼睛。他没想过世上竟然还有人知道他祖父的壁画,如果眼前的男子真的是高德菲尔·伊黎,那么他一定活了很久了。他看着曾祖父触摸肖像的边框,听见他叹了一口气。

「艾琳诺见我迟迟未从圣战中归来,于是叫人画了这幅画。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她,等我明了后,已经太迟了。每天看着她徒劳地等我回家,独自将我们的孩子扶养成人,还要打理城堡。可是我却只能远观而不得接近她。」

提伯特先邀请高德菲尔落座,然后自己走去坐书桌后的那张椅子。他身子往前倾,说道:「果然是真的。费兹伊黎人说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高德菲尔问道:「什么故事?」

「他们说你秘密回到英格兰。说你到海外新域替国王办一件艰难又神圣的任务,却不幸被异教徒抓走,并且囚禁起来。他们其中一位邪恶的祭司在你身上下了魔咒,诅咒你永远不死,直到海外新域的国土被异教徒收复为止。」

高德菲尔一面轻声笑着,一面摇摇头说:「你认为永生不死是诅咒?」

「在得不到上帝恩典的情况下活了好几辈子?比其他人等得更久才能到达天国?是的,我相信这是诅咒。」

「你真是虔诚啊,提伯特。信仰坚定是好事。」高德菲尔的身子靠回椅背上,脸上挂着笑。「实话说,这是诅咒,但不是为了这些原因。」

提伯特很快就理解了。「因为你很寂寞。」

「是的。我目睹我的妻子和孩子变老、死亡。尽管四季嬗移,年月变迁,唯一不变的只有我。」

「费兹伊黎人还说,当你回来之后,去拜访你的儿子们,可是却偏爱卢森。你花了很长时间跟他相处,还把在温斯多威的庄园留给他。他知道你是他的亲生父亲,也了解发生在你身上的某些事,因为他说不管你伤到何处,都能够自行愈合。就像奇迹一样,但你也总是不老。」

「然而他却从来不质疑我,对我的爱丝毫不减。他是父亲最梦寐以求的儿子啊。」高德菲尔似乎掉进自己的回忆里,右手在断指的残肢上不断地摩挲,看样子应该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接着他陡然停下动作,直起腰杆,看着提伯特往下说:「我很高兴你跟费兹伊黎家族还有往来。可惜马太和修瞧不起他们。」

「他们都是我的亲戚。」提伯特耸耸肩说。「我不可能不理会我的家人。」

「你的确能当个好男爵。」

这次换提伯特咯咯笑了。「如果你曾经观察过我,那么你就该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男爵,只是男爵的监护人罢了。」

「我只希望赛巴辛将来长大能像他的叔叔一样。」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此时提伯特可以听见庭院里的工人劳动的声音,高德菲尔接下去说:「我知道你的身分。这就是我来这儿的原因。我在找一位能跟我一道儿回圣地的同伴。我想要找到我的……老师。」

《贵族之血》051 高德菲尔与提伯特篇之六(吸血鬼)

提伯特抱着很大的兴趣听着他的曾祖父同他讲,自己是如何在第二次十字军东征时染上麻疯病,在艾菲索斯的战役及其馀波,最后遇见了那名神秘的古高卢人艾提司等等。他还得知古高卢人传授异能时所具备的意义、继承人需要付出的代价。末了提伯特仔细查看了高德菲尔那锋利的獠牙,甚至还用大拇指测试其尖锐的程度。

「的确很锐利呐。」他强笑着说,并将拇指上渗出来的血珠子舔干净。

高德菲尔颔首说:「不用担心。我不会攻击你的。我上个礼拜才刚进食过。」

提伯特心想对这样的说法应该要感到欣慰才是。「这么说,你越老就越不用喝人血?」

「似乎是这样。」高德菲尔脸一沉。「可是老实说,我对我的状态并不是很清楚。这就是为何我想回海外新域去,找到艾提司。有太多东西是我不知道的,而现在已经到了不能不知的地步了。」

他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上一次我见到他,是在耶路撒冷外缘。圣战是一团混乱,我们在大马士革的袭击因为事前计划不周、有勇无谋,最后败的一塌涂地、溃不成军。后来我发现在铠甲手套和全罩式头盔的防护下,就能够在白天活动。我和我的战友们后来跟巴尔来的雷诺军会合。当时人人以为我疯了,因为我只有在晚上才会把头盔拿下,而在大热天却总是戴着它。」

「在大马士革一役后,我侥幸活了下来。很可笑的是,人们看见我出现在每一场小规模战斗中,冲锋陷阵,伤痕累累,可是就因为我从来不倒,他们就赞颂我是英雄。希望跟我并肩作战。等到战争结束,我们撤兵,然后我就去了耶路撒冷。」

提伯特沉思着。「如果我是你,我会祈祷在那样的圣地,古高卢的异能可以从我身上除去。」

「我当时的确是那么祈祷着。」高德菲尔做了个怪相。「疗愈力如果要用在别人身上,只能治疗小伤──如果要完全治好,就必须直接舔舐伤口。我想你一定能够想像这种事情我并不常做,而且绝对不会在公开场合。至于其他异能──行动迅速、力量强大,混乱旁人思绪等等,都是攻击和防御性武器。即使我想秉着善意使用这些异能来帮助他人,最终也会了解到我的特殊体质原本就是自私的,而只有古高卢人才能理解我。当上帝在耶路撒冷弃我于不顾,我的祷告得不到回应时,我再次看见艾提司。」

「他在等你吗?」

高德菲尔头一低,目光移往他处,粗哑着嗓子说:「他主动提出要把智慧与我分享。他要我跟他一起回到他的家乡,我就可以跟其他的古高卢继承人碰面,也就不会感到寂寞了。可是我拒绝了,因为我很害怕。身为第一位信仰基督的继承人,我很确定异教徒继承人会排挤我。我想要回到英格兰,见我的家人。在我,这比艾提司想要与我分享的神秘知识还要重要。」

「而你自那以后就不曾见过他?」提伯特手肘搁在桌上,双眼凝视着曾祖父。「难道他没有跟着你来欧洲么?」

「没有。艾提司是个身心都离不开祖国的人。我怀疑他连西方都不会踏进一步。所以我必须自己去找他。」高德菲尔冷哼一声,摇摇头说:「我甚至不知道我这样的身体该怎么称呼。在遇见艾提司之前,我从来没听过古高卢。现在我想知道所有相关的一切。」

提伯特皱起眉头,在记忆中搜索。「古高卢……我想他们有别的名字,叫做柯瑞班提或者克里特斯之类的……」他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一边翻阅一边搜寻。「我当年在罗马的时候读过他们,在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作品中。找到了──在《历书》的第四卷,四月四日,西芭莉女神的庆典……」

他突然噤声了,专注地审视手写拉丁草稿,翻译部分诗句,与艾提司告诉高德菲尔的相符合。「都在这里了。不过没提到喝人血和制造继承人这两件事。」

「我想罗马人并不知道这仪式。在他们眼中,专为阉人信奉的冷酷女神是相当骇人的想法,更遑论要纪录下来了。」

《贵族之血》052 高德菲尔与提伯特篇之七(吸血鬼)

提伯特把手稿放回书架上。「我只找到这么一个记载,还是诗人写的。我们必须寻找其他罗马时代的记述。说不定有些自然学者会写到关于古高卢的事──比如罗马哲学家塞尼加或者博物学家老蒲林尼。我很肯定,一定有这些纪录的。而最有可能找到的地方是……」

他转过身来,对上高德菲尔的茫然表情,他一开始有些迟疑,但没多久又再度回复原来的热忱,双掌一拍说:「我想你可能不用大老远跑去圣地找艾提司,在巴黎和罗马的图书馆或许就能找到你要的答案。」

「图书馆!」

「没错。」提伯特微笑着说。顿时觉得自己比真实年龄三十六岁还要年轻。「毕竟,我头一次读到类似古高卢人的生物是在罗马的图书馆里。就跟你一样,他们也喝人血,据说也有不死之身,还有超凡的力量和速度──可是多数内心邪恶,而且只有少许自由意志。」

高德菲尔似乎很感兴趣。「这些生物有名字吗?」

「在希腊,他们叫vrykolakas。在匈牙利,则叫vampyr,而且更凶残、更危险。」

「Vampyr。」高德菲尔喃喃重复一次,似乎在检视这字眼。「你确定他们也喝人血么?也靠输血来制造继承人?」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