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缠 下——正式飘过
正式飘过  发于:2011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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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杜彻翻过身来。欧阳觅心中一动,杜彻已经用一只手从背后环住他,脸贴上他后颈。

瞬间呼吸都乱了节奏,欧阳觅刚刚才沉静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这时听得杜彻在自己脑后反复喃喃道:

“对不起……涂觅……对不起……”

苦涩。原以为会有多么痛彻心扉,事到临头才发现只有无尽的苦涩从心口一路蔓延,四肢毛发,眼耳口鼻,没有一处不觉得苦涩不已。

这样的结局,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只是一直不愿承认而已……

喉头一阵刺痛,欧阳觅哑声道,“我真希望我不是这样了解你……彻,我多么希望我从头到尾都读不懂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身后的人紧紧搂着他,不住地向他忏悔。然而这一声比一声悲戚的歉语听在欧阳觅耳中,却无异于凌迟之刑。

一早就已注定的……

再没有回转的余地……

拼尽全力想要抓住的羁绊,到头来始终只有自己固执地牵着线头而已……

“傻瓜,”欧阳觅握紧爱人的手放到唇边,“你并没有错,是我错了。定春如果留下来,一定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定春。为什么,我一定要自作主张地为它设定所谓的归属呢?我太心软,太自以为是,所以定春走了……彻,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一定紧紧关上门……如果再有一次机会……”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杜彻在他耳后哽咽道,“定春一定会留下来……”

第46章

“去台北?!”嘴里衔着一片红豆吐司的人含糊道。

欧阳觅爱怜地轻抚怀中人不安分的脑袋,柔声道,“那里冬天比叫暖和。要不要跟我过去玩玩?”

杜彻犹豫一阵,摇摇头含糊道,“冬天不冷那还叫什么冬天啊……不去不去……”

欧阳觅在他额头轻啄了一下,“我知道那有一条街,有很多动漫周边。另外——”

“啊我突然想起来——”杜彻忙不迭截口道,“今年冬天我好像特别地怕冷诶……我要去!”黑曜石般的乌瞳闪闪发亮。

欧阳觅笑笑,“那么,我们明天出发。”

到了傍晚,又飘起雪来。

这几天都是这样。白天是晴好的天气,一到晚上就开始风雪交加。所以脚下的雪地越来越厚实,每一个清晨推开门就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人的足迹。

斐从夕缓缓踏出第一步。“咯吱”的声音在脚下响起,衬得这苍茫的世界愈加静谧。

那个叫做苏洛的女人突然回美国去了,悄无声息。等他知道的时候,雪地里只剩他一人仰望澄澈的蓝天,身体轻飘飘地好像要浮上去。

忽然很想流泪。

生命中一些人来了又走了,一些人始终入不了他的眼。他执着地想要抓住的,不过只有那么一个而已。路擎说的对,生命中不该有如果。假设斐从夕生命中不曾出现过一个叫做杜彻的弟弟,命运预定的轨迹最多不过是潇洒地划过蓝天而已。

唯有爱和伤痛能够在孕育生命的大地刻下痕迹,成为自己活过的证明。

所以——

这个人,他要定了!

这一辈子,绝不放手……

台北的冬季温和多雨。十度左右的气温,对他根本构不成任何的威胁——杜彻只穿一件皮夹克,大咧咧地跑出房间去。欧阳觅抄起一件冬衣跟在后面,一脸的无可奈何。

“喂,听说这有个‘士林夜市’,很好味诶!”穿过酒店大堂,杜彻回头道。

欧阳觅疾行几步上前,“先披上。”

杜彻好心情地冲他做个鬼脸,接过衣服哈腰道,“谢谢长官!”欧阳觅便敛敛容色,“那么——1237号听令:全副武装,即刻出发!”

华灯初上,夜市中人流如织,热闹滚滚。平民化的夜市不仅是当地人消遣的好去处,更吸引了大批中外游客慕名而来,流连忘返。不管是小吃摊还是精品行、服装摊、音像店,杜彻都好兴致地逐一逛过去,自己吃饱喝足不说,作为对欧阳觅拎着大包小包跟在自己旁边寸步不离的报偿,也顺便把他给喂饱了。

“两个红豆馅——谁的?”

“哎——我!”杜彻呼喝着从摊贩手里接过热呼呼的车轮饼,递给身旁始终笑意吟吟的欧阳觅一个,全然忘了要征询他本人的意见。欧阳觅轻轻摇摇头道,“我吃饱了,你吃吧。”

杜彻一拍他的肩,嘻哈道,“”不要客气嘛!你提这么多东西也累了,快快快,尝一个!很不错哟——”说罢举起自己手上的一个,一口咬下去——

“哇咧?烫!好烫好烫……”杜彻张开嘴直吸气,用手掌在嘴边扇来扇去。一旁的欧阳觅适时递过来一杯奶茶,杜彻猛地吸了一大口,才露出劫后余生般的舒坦表情,听得欧阳觅在耳旁不怀好意道,“彻好像——做什么事都很心急……”

大概脑袋瓜子被滚烫的红豆馅给刺激了,杜彻这时的感觉出奇地敏锐。登时红了脸朝欧阳觅瞪视过去,后者打个哈哈讪笑道,“走走走,去那边瞧瞧——”不想却被杜彻拽住手臂,听得杜彻哼笑一声,接着把刚被他拒绝了的一个饼送到他嘴边,咬牙切齿道,“吃下去……”

欧阳觅哪里敢拿自己的舌头开玩笑——他这宝贝还得拿来伺候某个做什么都很心急的小家伙不是吗……这样想着,一抹邪魅的笑浮上欧阳觅嘴角。直勾勾地望向杜彻的唇,欧阳觅邪气道,“你喂我,我就吃下去……”

杜彻当然知道他欧阳觅所要求的喂食的方式,但他可不会笨到费心思同他争辩。忽地露出一个笑,杜彻天真道,“好啊!”话音刚落就已照着欧阳觅字面上的意思,狠狠地、猝不及防地把热乎乎的红豆饼塞进他嘴里去。欧阳觅先是骇然,而后苦笑着嚼碎满满一嘴的食物狼吞虎咽下去。杜彻看着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上流社会精英”瞪圆了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狼狈神情,不由得心情大好,不顾形象地当街大笑起来。

这时候一旁大学生模样的一群青年中传来女生激动的笑声和议论声,隐隐约约似乎听到“受”,“可爱”“般配”之类的词汇,杜彻下意识望去,就见那一群人都在打量自己,甚至有几个女生朝这边比划的手指都没来得及放下。看杜彻一脸不解的微憨表情,大部分人忙心虚地别过脸去,却有那么两个女生两眼放光,讨论得更加带劲。

这时候就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她们的对话。

“你看你看,就是个天然受嘛!好可爱哦……”

“那个小1更不错啊,好美型哦!啊——他朝这里看过来了,朝我看过来了!哇好帅好帅……”

杜彻隐约察觉自己成为陌生人议论的对象,虽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微红了脸。下意识地转头向欧阳觅求助,赫然发现沉默多时的欧阳觅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朝着旁边两个兴奋的女生直瞪眼。

等欧阳觅迈开步子气势汹汹地朝那两个女生走近一步,对方立时噤声,转过身去假装在挑卤味,眼神却时不时地朝这边飘过来。

“走。”欧阳觅突然抓住杜彻的手转身就走,杜彻踉跄几步,突然听得背后有男生刻意拔高音调嚷道:

“拽什么拽,不就是会插男人屁眼而已?哈哈哈!”

顿时脑中一声轰鸣。

突然耳边一阵衣袂带起的风声,杜彻哆嗦着身子僵直在原地,看着欧阳觅从眼前晃过去,接着一拳挥上肇事者的脸。周围传来一阵惊呼,杜彻脑中隆隆作响,看着那男生倒在地上捂着肿起的嘴角忿忿地瞪着,却不敢上前。

欧阳觅目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全身笼着摄人的气场。杜彻怔怔地注视他的背影,突然间竟仿佛从这具高大刚强的身躯里看到了苍白柔弱的缺口,只为自己打开的缺口。

瞬间竟压抑得无法呼吸,杜彻惨白着脸色冲上前去,用尽全力拖着欧阳觅离开了是非之地。

闪进一道阴暗的小巷,冷风拐着弯潜进来,杜彻哆嗦着一把抱住欧阳觅,喉头被什么堵得生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无意识地用双手箍住欧阳觅的身躯,用脸颊去蹭欧阳觅的脸。欧阳觅反搂住他,沉声道:

“一定要记得,以后再有人这么说的时候,如果斐从夕不冲上前去,你就回来,回到我怀抱里……”

杜彻蓦地睁大眼睛。眼前欧阳觅的脸突然间变得模糊。

“走吧。”欧阳觅轻轻捏捏他泛红的鼻头,“刚才那个红豆饼真烫到我了……你个小坏蛋。”

哪里的夜都是一样的漫长。斐从夕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阵,终于起身拿起电话按下一串号码。

“嘟——嘟——嘟——”

拉长的尾音一阵一阵叩击着不安的心。斐从夕举着听筒不敢大声呼吸,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不带任何感情的、“无人应答”的提示音。

像是松了口气,斐从夕仰面倒回床上。

昨天深夜里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五个字,却足够教他整整一天都神思恍惚。

“好好照顾他”。

就是这五个字。像是托付,又像是提醒。

除了欧阳觅,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够一针见血地挑中他的要害,在他的表面风光之下点中他的落魄;可是谁都有可能会突然给他至少看上去是善意的提醒——他甚至觉得哪怕是母亲也有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但是除了欧阳觅。

那个占有了杜彻的男人,那个看着杜彻时眼中炽烈燃烧的爱火几乎不输给自己的男人……

犹记得那一片碧海清风。与杜彻并肩而坐的那个男人眼中霸道的温柔丝毫不逊色于漫天的霞光,只是惊鸿一瞥,已令当时软弱的自己望而却步。如果说这样一个男人如今要将处心积虑得到的爱人拱手相让,那么斐从夕宁愿相信这仍是一个圈套。

如同当日他向杜彻揭露一半的真相从而不费吹灰之力拆散了他们——这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可是却没法不跳进去。

斐从夕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憋闷的空气反而让他的心绪稍稍平静,没来由地想起一些琐碎的过往。忽而过去藏在心底的一些疑问被唤起。

上一代人的仇恨,起源于杜彻的母亲——那个叫做吴苏的女人抢走了他父亲斐铭德的心。父亲——这么些年来,尽管与父亲相处的时日非常有限,但斐从夕觉得,呆在他身边的每一刻,都仿佛有阳光顺着他温柔的视线洒到自己身上,带来安抚身心的温暖。与其说他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是一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不如说他觉得,他始终如一地爱着一个人,只是那个幸福的人不是他的妻子曲青青而已而已……然而不管有怎样的内情,自己的母亲被抛弃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她不惜一切要复仇,甚至不惜打造唯一的儿子作为复仇的工具。

记得把杜彻接到别墅的那一天,在电话里接到远在他国的母亲的命令:想办法让杜彻无法通过考核,无法成为斐家认可的一份子,然后再等待她下一步的指示。结果陷入情网的自己违逆了她,原以为等待自己和杜彻的是一向行为偏激的母亲不顾一切的反扑,却怎么也没想到,她最终采取行动的方式远比自己预想的要“柔和”得多:仅仅是将杜彻从他身边带走,而后交给一个深爱他的男人而已。这样做于她又有何益?还是说在自己思考的盲区,她的行动其实别具深意?

再来就是奶奶。为什么那一天突然之间就认可了素未谋面的杜彻,甚至刻意当着全部人的面要袒护他——虽然这正是自己做梦都想看到的情形,然而这样的愿望在自己尚未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就没有任何预兆地成为了现实,这毕竟不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苏洛的到来也绝对不会是简单的“做客”而已,恐怕她是作为奶奶的耳目来查探某些事情,并且,绝对是同杜彻相关的事情。

还有一个人——徐展儒。这个人有着跟杜彻童年时期的“小尾巴”相同的名字。初次听到说自己的父亲认领了一个叫做“徐展儒”的孩子,他也吃了一惊。但是他能够肯定杜彻认识的那个“徐展儒”早在多年以前就在一次大巴事故中死去。路擎虽然对徐展儒的身份仍存有怀疑,但毫无疑问因着那个人像是天生就具有的亲和力,两人不知不觉地就将他视为不必设防的同伴。然而自从杜彻出现以后,莫名地,关于徐展儒的一些疑问忽地就从脑中跳脱出来:

首先是他真实的身份。他是被斐铭德从街上捡回来的——不管怎样调查,对他的过去的描述仅仅只有这样一句而已。

其次是他与自己父亲斐铭德的关系。老实说,父亲对徐展儒的好,有时候连自己这个做儿子的都感到妒忌。视如己出地照顾不说,在最后留下的一纸遗嘱中,居然特意加上一条:无论遗产归属如何,斐家位于热带地区的那座斐铭德曾经用以修养的别墅将归徐展儒所有。自己并不是看重那区区一所别墅,只是那样对每个人都温和却仿佛每个人都走不进他心里的父亲,居然临死都在记挂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着实令自己有些介意。

最后就是徐展儒与杜彻的互动。他不止一次地讶异于杜彻与徐展儒突然之间的熟络,甚至偶尔会产生一种直觉: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看似温和的徐展儒与杜彻的离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斐从夕隐隐地感到,还有太多隐含的真相等着他去发掘,而后才能在纷乱的格局里找到关系自己一生幸福的线头,扯着命里要终生守着的人逃离污秽,到两个人都能洁净地相爱着的世界里去。

突然响起一段熟悉的流畅音乐,斐从夕慢慢翻过身来。

是陌生人的短信来了:

“早上九点,一楼餐厅”。

一楼餐厅?

他今天才到台北,目前在一家五星级饭店里。

那么这里指的一楼餐厅,也只能是在自己下榻的饭店里。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台北的冬季温和多雨。

斐从夕坐在富丽堂皇的餐厅,怔怔看着窗外的雨幕,没来由有些感伤。

这时全身掀起一股几近战栗的兴奋感,几乎让他失声尖叫。猛地回头望去,夜夜在梦里倾诉爱意的对象真真实实地出现在眼前。

瘦了……

好久不见,彻……

我真是个笨蛋。爱你这么深想你这么久,等真正见着了你,为什么却不争气地只想喂你喝一碗粥,问问你,怎么可以——

瘦了……

第47章

见到斐从夕的一刻,杜彻觉得自己这半年都白活了。

不是说一开始想着要忘记他,然后发现做不到,再然后决定顺其自然?不是存在有这样一个挣扎的过程么?

然而真正见到他的这一刻,却无耻地推翻了自己曾经拼命维护的说辞。

什么忘记他,什么做不到,什么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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