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劫之三 白昼————墨竹
墨竹  发于:2009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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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手指结成了莲花印,在冷冷的剑光前皓白如雪,宛如玉砌。

26

太渊怔了一怔。
  “太渊,你在做什麽?”炽翼被护在了一个白色的怀抱之中,一脸不解地看著太渊:“为什麽要杀他?为什麽……”
  “不得不杀。”太渊皱起眉,他为了引偏剑气,本身受了不轻的反挫。
  “你倒是常常挑些紧要关头出现的嘛!”倒是伸手救了炽翼的人,言语里毫不在意,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
  “白昼你……”炽翼回过头,然後不著痕迹地离开那个怀抱。
  那人的手一紧,揽住了他的腰。

  “怎麽这麽见外啊!惜夜。”
  那一声“惜夜”让炽翼一愕,再度被他揽到了身边、
  那人托起他的下颚,笑得十分璀璨。
  那张脸依旧是世间仅见的美丽,只是那种神情……不是圣洁,没有平和,而是迷惑人心的引诱。
  那微笑,懒洋洋的,却忍不住让人心跳加速,连身後乌黑的长发,似乎突然之间就有了自己的意识,随著夜风,像最最轻薄的丝缎一样在空中舞动起来。
  炽翼愣住了,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麽事。
  太渊转眼已经恢复了常态,却是笑得有点勉强。
  “好久不见了,七公子。”
  “好久不见了。”太渊打了个哈哈。
  “今日见你七公子风采依旧,身边更有倾心相爱之人相伴,真是让我眼红啊!”那冰冷的手指轻抚过炽翼的面庞,鲜红的嘴唇半抿,似笑非笑地勾起一种诡异的气氛。
  “尊者你过誉了,我不过就是个俗人,怎麽敢当啊!”
  “尊者?”声音里的笑意更浓了:“你是在取笑我吧!我怎麽配得上这种称呼呢?能配得上的,只有优钵罗这个名字。你叫我昆夜罗就行了。”
  “昆夜罗?”太渊轻轻念著,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们认识了这麽多年,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了你的名字。”
  “你是谁?”炽翼挣扎起来,意识到这个人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白昼。
  “七公子啊!你实在是太粗心了,怎麽忘了为我和赤皇大人做个介绍?我可是仰慕了他很久的。”
  “炽翼,这位昆夜罗……算是优钵罗的另一半神魂,你也知道他……曾经有一段特别的过去吧!”
  “另一半?”炽翼抬头看著那人,分辨出和白昼无一丝相似的神情:“什麽另一半?我看这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太渊一愕。

  “不愧是鼎鼎大名的火族赤皇,只是打个照面,居然已经分辨出我和优钵罗是完全不一样的。”倒是自称昆夜罗的,笑得十分开怀:  “反倒是七公子,你不过是因为当年看见我和如来辩禅,就一心把我当成优钵罗入魔以後的样子。其实优钵罗不是昆夜罗,昆夜罗和优钵罗也不是一体的。”

  “什麽?”太渊愕然反问:“你不是优钵罗衍生的魂魄?”
  “哪里有那麽复杂?”昆夜罗抚摸著自己的脸:“不过就是几千年以前,为了有足够的能力得到佛前尊者的地位,优钵罗打败了我。我只能寄居在他的肉身里,成为他力量中的一部分。但我,仍然是存在的。在这个肉身里,容纳著两个不同的灵魂。”

  
  “那为什麽,连玉的那一世,直到他死,我也没有看见你出现呢?”太渊冷静地问他,并没有因为这令人意外的消息而失去了冷静。
  “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一次,优钵罗的力量以及我的意识一同被如来用他的法力结成咒缚,困在了众生轮回盘里。”昆夜罗微侧过头,竟然像在叹息:“七情六欲,果然是十分可怕的东西,优钵罗这麽深厚的修行与坚定的禅心,居然在短短的三百年里,就消磨殆尽了。”

  “那你昆夜罗,又是什麽人呢?”炽翼微仰著头,带著戒备。

  “问得好,赤皇大人。其实你现在看见的,与其说这是优钵罗的模样,还不如说是我的。”他低著头,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笑著说:“在多年以前,我的脸,我的头发,我的样貌,和你眼睛里看见的这个样子,并没有任何的分别。”

  “难道……”太渊惊讶地问:“你和优钵罗……”
  “我们的样子其实没有什麽太大的不同,只除了,他的头发……是白银一样的色泽。”昆夜罗用手掠动自己乌黑的长发:“你也想到了吧!我们根本就是一条藤蔓上的两朵花,白色的优钵罗还有黑色的昆夜罗,我们,本来就是同根而生的兄弟。”


27

太渊和炽翼同时大吃了一惊。
  这个人,居然是优钵罗的兄弟。

  “不过,请不要误会了,虽然我们生长在同一条枝蔓上,但是,我不是什麽世间善心孕育出来的东西。如来曾经称呼我为‘恶之花’,佛道的说法,人因迷惘而有恶。昆夜罗,就是人世间的迷惘孕育的花朵。”

  “你想怎麽样?”炽翼看著他:“我不管你是善是恶,我只想知道,优钵罗呢?既然你现在有了这个身体,那优钵罗去了哪里呢?”
  “赤皇,你还不明白吗?只有善死,恶方会生。现在,我拥有了这个躯体,那麽优钵罗当然已经死了。我没有因为他死而消失,那就说明,他已经神魂俱灭,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了。”看见太渊张嘴,昆夜罗立刻打断了他:“这一次,和当年他因为翔离心智混乱,灵魂暂时沈眠完全不同。就像死在诛神阵里的上古神众们一样,优钵罗已经灰飞烟灭,永不超生了。”

  “怎麽会……”炽翼的神情混乱起来,太渊的脸色也开始有些难看。
  “他真是爱操心,自己都快消失的时候,还想到这个世上的众生以後恐怕会被我糟踏了。拼著最後一口气,也要把我一起毁了。”昆夜罗摇头大笑:“真是太好笑了,不是吗?”

  太渊和炽翼当然是笑不出来的。

  “你的法力远远超过当年的优钵罗,为什麽会是你寄居在他的体内?”太渊的神情极不自然,尖锐地问道。
  “这个麽……是秘密。”昆夜罗眨了眨眼睛。“不过,你们放心吧!我再怎麽无聊,也不会对这个千疮百孔的世间有什麽兴趣的。要做的事情那麽多,我也没打算耗费我的时间和法力。”

  说完,长眉一挑,顺手把一直抓著的炽翼凌空抛了出去。
  太渊身形移动,已经稳稳地把炽翼接在怀里。
  他那种一闪而逝的宽心,没有逃过昆夜罗锐利的眼睛。

  “你变弱了,七公子。”昆夜罗低眉浅笑,太渊的心微微一惊。
  “不知道是哪里让你这麽觉得呢?”太渊把炽翼护到身後,表情沈稳地问道。
  “我和你,在三千五百年以前曾经匆匆地见过一面。那一次,你给我的印象可是十分地深刻。在场的满天神佛,只怕没有半个看得出你七公子是多麽可怕的人物。那种唯恐天地不乱的野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为,多少令我觉得畏惧。”他又挑起了眼睫,笑得令人心寒:“可是现在的你,不过是个为了情爱。磨尽了雄心壮志的太渊。你吞并天地的野心呢?那种为了一己私欲,设计诛杀自己父亲的狠毒去了哪里?”

  “只是因为我发现,我真正需要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天地之主的地位。我想要的,并不是那种只要敢想,就有可能实现的东西。那时的我不过是一直陷在自己编织出的罗网之中,沈迷在一些毫不重要的枝节里面。”察觉到炽翼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掌心,太渊微微一笑:“如果你认为我变得懦弱无用,我也不想和你争辩。”

  “你有了弱点,已经无法立足不败了。”
  “是吗?”太渊眼中光芒闪动,在这一息之间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

  “你们都是这个样子,只要心里有了情,就软弱起来了,连你也不例外。否则,刚才以诛神为锋,天下有谁能够接得住你那一剑呢?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心里真的把优钵罗视为了朋友,就算出剑也留了三分犹豫,又怎麽会被我一指就弹开了呢?”

  “也不必再说这些了,我现在最感兴趣的倒是你。昆夜罗,在被困了几千年後的现在,你又有什麽打算呢?”
  “这是天赐的机缘吧!优钵罗心神耗尽,我终於可以任意地主宰这个身体。我离开这个世界太久了,错过了太多的故事,不是吗?”
  太渊觉得心微微一沈,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一直在看著。包括那一场让他方寸大乱,虚假的所谓爱情。这一切的一切,兴许都要归功於你啊!”昆夜罗用手指梳理著自己的长发,说不出地动人;“从表面上看,真是一段缠绵凄恻的情感呢!优钵罗的伤心,连我都为他觉得可怜,几乎都要为他打抱不平了。不过再想想,这一切倒也挺有趣的,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方爱上了一个错误的人,注定了他会这麽凄凉地独自承担一切的不幸。谁叫他居然相信能够得到真正的爱情,这一切,是他自己的责任。”

  太渊用力地握住炽翼的手,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我想见一见那个人,面对面地见一见那个让优钵罗身心俱死的男人。”昆夜罗抬头遥望:“我真的太好奇了,这个像冰山一样冷酷的人,究竟有什麽魅力能让优钵罗死得这麽不好受?”

  “你想做什麽?”
  “别紧张啊!我当然不会蠢得挑衅这位法力莫测的人物。我只是想知道,优钵罗爱逾生命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值得他为之痛苦千年的时光。你要知道,这一千年,时时刻刻必须忍受优钵罗痴情的我也不好受啊!”

  不知在什麽时候,那件雪白的衣服,从下摆开始,慢慢地染上了颜色,然後,和那朵莲花一样,变成了完全的黑。
  昆夜罗朝两人微微一笑,刹那之间消失无踪,风里,只留下了淡淡的花香。
  昆夜罗花的香气。

  “太渊……”炽翼茫然地看著满池的白莲:“我们……该怎麽办呢?”
  “什麽都不要做,优钵罗已经不在了,我们做任何的事都已经太晚。”太渊把他搂到自己的怀里:“那个昆夜罗,只是个和他长相一样的陌生人。我们不要再插手了,好吗?”
  “他说,要去找寒华……”
  “昆夜罗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我不知道他心里有什麽打算。”
  “可是,这是真的吗?为什麽我会觉得很不真实?白昼真的死了吗?这麽突然地……”
  “总会有这麽一天的,何况你也看见了,昆夜罗和他是完全不同的。而且,他的法力,更不是优钵罗可以与之相比的。就算和我比较,恐怕也相差不远。”太渊轻轻皱起眉头。
  “白昼很伤心吗?他说,有一千年那麽久了。”
  “炽翼,别这麽固执,一切都结束了。他独自一人坚持了过来,我想就算伤心,他也没有後悔……应该後悔的,绝不会是他。”
  “会吗?会有人後悔吗?”

  “会的。”太渊的眼神也有些冰冷起来:“可能不是现在,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後悔……一定会的……”

28
第八章
  长白幻境。
  寒风凛冽。
  他静静地站著,与风雪,与天地,竟似融为了一体。
  “寒华。”有人低声喊他的名字。
  “你来了。”他没有回头,从气息上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到来。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麽事?”
  “我对你而言,究竟算是什麽呢?一件染了血的旧衣?一把折断了的剑?一段污秽的过去?还是一个曾经生死相许的伴侣?”那人的口气十分地淡然。
  风雪突止。
  寒华回过头,眼神冰冷,问:“你是谁?”
  “你又不认识我了?唉──!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狠心。”那人带著痛苦无奈。
  “你不是他。”寒华没有动作,但寒光四射的冰刃已经凭空架到了来人的颈边。
  “哪里不是?”来人也丝毫不动声色:“这脸,这身体,这头发,哪里不是他呢?”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是他的肉身,却是另一个灵魂。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明明用了他的气息,你为什麽会分辨得出?”
  “不为什麽,你不是他,这就足够了。”
  “是吗?这真是有趣。”那人轻轻眨了下眼睛,颈边的冰刃化成了无数的碎屑落下。
  “他的魂魄呢?”
  那人露出笑容,那笑容邪谑,在一向端庄高洁的脸上实在非常突兀。“你说呢?既然你看出来了,不难猜到吧!”
  “你和他……同源所出,寄宿一体?”纵然是寒华,也感觉到了一丝惊讶。
  “真是了不起,就算是一向以才智见长的太渊,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不过,这种事有谁能够想得到呢?”

  只有神魂俱灭,才会让附属者占用其身。

  死了……

  “我可以把你的表情理解成难过吗?虽然也不太像……”

  只是早晚的事……

  “我还是很好奇,他为你做了这麽多。你连一丝的感动都没有过吗?真的连一瞬间也没有动摇吗?”

  动摇?一瞬间?没有吗……

  “说什麽碧落黄泉,原来只是一个笑话。他真是可怜!”

  你我碧落黄泉,终不能再见了……

  “他居然没有哭,我还记得他小的时候,总是为了各种各样的小事哭泣。没有想到,他被你这样地伤害,还是强忍了下来。”

  应该……还来得及……

  一个转身,那修长的身影随风消失了。
  “真是没礼貌,我都没有说完呢!”昆夜罗笑著:“这麽急做什麽,反正已经晚了。”
  然後,他敛起了笑容,抬头望天:“你看,他就快要知道了,这种‘失去’的痛,他就快要尝到了。可是来不及了,谁叫他这样地践踏了你的心,让你走得这麽辛苦。”
  他低下头,面容有些扭曲:“寒华,你是神最好了,用你无尽的岁月痛苦去吧!你已经永远得不到了,永远地……後悔……”

  笑声扬起,凄厉中带著快意,回荡在白雪皑皑的长白山上。

29

黄泉。
  这片掩藏於地底深处的土地,是死者轮回的地点。在最近的年月里,多少也受到了天地之间变动的影响,而更形凄冷起来。
  寒华带著犹如寒冰的仙气而来,虚弱的魂魄们远远地闪避著。
  他在忘川渡口停了下来,举目寻找著什麽。

  “神仙?”渡船上的使者穿著灰色的衣袍,有些惊讶地问:“这世上还有神仙吗?”
  他没有理会。
  “这里很久没有神仙来过了,我们还以为神仙们都死了。你是来轮回的吗?可你还没有死啊!”
  他终於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一眼,成功地让她闭上了嘴。
  “你在找他吗?他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你怎麽知道我要找谁?”他又一次回过头来。
  “我知道你,你要找的一定是那一个人,不会错的。”使者撑起小船,往河心去了:“你跟我来吧!”
  寒华长袖一挥,凌空飞起,紧随在後。

  到了河心,使者稳住小船,招手喊他。
  他长袖一摆,落到船头。
  “你看,那就是众生轮回盘。你要找的那个人,以前就睡在这里。”使者指著河水中隐约可见的巨大石座。“他好像犯过什麽大错,在很多年以前,就被关在了这里。但有一段时间,他的一部分元神曾经被神仙们带走。直到一千年前,他回来了。然後,又整整躺了一千年。”

  “一千年前……”寒华低语。
  “这是听上几代的阎差说的,他在这里待的时间比我还要久。他真的很美,每一次我过河,总会忍不住要看他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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