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嫣伸出了手，正想拂上离影细嫩的脸庞，却一下子被他的手甩掉了，有些诧异，刚想脱口而出「咦」却看见离影原本无神的双眸中写满了冰冷。

「别碰我。」

还是同样的那句话。只要有人在他发呆时想碰他，得到的全部都是这种反应和回答。然后，他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直到他恢复原来的模样为止，他会一直保持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好不好看呢？」晴嫣有些为难，她一看见那些首饰觉得它们和离影一定很相配，所以才大胆的向陈梦媛要了些，想为这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主子打扮一下，毕竟，她的主子可是「天下第一美女」呢！若是告诉别人，连个象样的胭脂都没有，那个人一定吓死。

离影还是不说话。

晴嫣只能叹口气，刚想放好收拾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会是谁呢？这边一般不会有人来的。

正在她疑惑之时，离影居然再度开口了。「晴嫣，出去，而且在明天的太阳出来之前不准进来。」

「嗯？」晴嫣歪着头，她有些不明白主子的话，不过当她看到门口站立着的人时，瞬间就了解了一切，她顺从的点了点头，朝门外的人行了个大礼，便消失于迷雾间。

门外的人悄悄的走近了离影，站在床边，他伸出手轻易的就握住了他的下颚，强迫他看着自己。那双漆黑的眸子中闪现出了一抹光芒，是怨？是恋，还是愿？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自从上次他们在书房的对话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改变了。

离影不再诱惑他抱自己，也不去引诱其它人来表示自己的反抗，只是静静的待在自己的「璇御殿」中，每天每天坐在那边发呆；而他呢？也不去强迫他记起自己，也收敛了霸道。不过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只要一想到了，他就一定会来找他。

「今天又是为了什么？」眼中闪着微笑，离影无力的手即使想甩开他的限制也无能为力，「难道这个江山社稷真的一点都不重要？不重要到你这个皇帝天天跑来看我？或者……你想从我的身上找到谁的影子？」

「……」季羿不语，握着他脸颊的手慢慢的放松了，手指抹上了唇边的一抹朱红，是刚刚的鲜血，还残留在离影的唇边。「你这么喜欢自残？」

「没有。」他笑的好美，却让人感觉不到真实。「可是我没有胭脂啊……嘻嘻，不过是忽然想起来，反正同样是红色的，正好能当胭脂用，就抹上去了。」

「下次不准这么做。」他抹去了那朵殷红。

「为什么？」他笑着反问道。

「因为我不喜欢。」对，他很不喜欢。

不喜欢他笑得这么像夜，不喜欢他看到每个人都露出的那种笑容，不喜欢他的反抗，不喜欢他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神，不喜欢那种不适合他的颜色出现在他的脸上，更不喜欢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绝对不是他的小雨儿，陌生的，令人厌恶的眼神。

「你不喜欢？呵呵……呵呵呵呵……」他大笑出声，完全没了过去的矜持，「可笑。你喜欢不喜欢跟我有什么关系？哼哼……你以为每个人都会因为你是皇帝而对你唯命是从吗？可惜，我不是他们。」

「你不怕我？」季羿的眼中闪现着危险的光芒。他的手重新回到了离影的下颚，进而收缩，整个握住了他白皙的脖子，「难道你不知道只要我稍一用力，你这里就会折断，你就去见阎罗了吗？」

「是吗？」他淡然的一笑，「如果是过去的『卫秋雨』应该会默默的闭上眼睛等着你发落，可是现在不是了，我是离影，我不怕你又如何？你把我带回皇宫的目的绝不是想杀我吧？如果是，你尽可以动手，反正我的手废了，也不能反抗你。」

的确，如果是过去的卫秋雨，一定会默默的闭上眼睛等待季羿真的使力，然后他就能解脱了，就能从那不该产生的感情中解脱出来了。也就能和自己的爹娘见面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离影非但没有闭上眼睛，反而直直的看着季羿，眼神中也不是那种求死的光芒，而是种坚定的信念，他相信季羿绝对不会对自己下手的。

果然。

虽然季羿的手收紧了，眼神也越发的冷冽了，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松开了手。顺势压倒了离影。

「怎么？今天忽然开窍了，想到来抱我了？」离影嘲笑道。

「你很像夜。」薄唇在耳鬓之间，缓缓的吐出那句话，同时在心底烙下了一个问号：自己要的不就是一个夜的替身吗？为什么现在他符合了自己的要求却让他欢喜不起来？看着那张同样美丽却有着不同意味的眸子，季羿真的不想承认。

自己，或许有些在乎他了……

在乎？

他在心里冷笑。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自己这样迷乱，当他知道他寻觅不见后，整个人几乎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感情中，心烦意乱，什么都不愿去想，只希望能早些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当他知道他现在是整个卉城最出名的琴妓后，当他看见那雪白的身躯上染上的点点吻痕时，他整个人都要疯狂了，几近疯狂的发怒！

是谁？什么人在他的身上留下那些印子？他又有什么权力让别人在他的身上留下那些红印。

「是谁？」最终他还是问出了口，旋即他有些后悔了——因为这不是他应该会说的话啊！这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自己在嫉妒那个，不，那些曾经在他身上留下这些印记的男人哪！？

「什么？」离影有些不明，他看着季羿的双眼透露出疑惑的色彩。

「那些曾经在你身上留下印记的男人究竟有多少？」既然问出口了，也没有必要再隐藏自己的心中的不满了，压着比自己小上一寸的身躯，他忽然觉得，只要稍一用力，那身子就或许就会碎掉——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会有种心疼的感觉，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感觉……想来这柔弱的身躯究竟是遭受了什么样的巨变，才会变成这样的。

「呵呵……」离影笑的很诡异，他的手贴上了季羿的脸颊，轻轻摩擦着，「你很在意？」他的口气像极了之前季羿问自己是不是在意季瑞和手那般的轻佻。他似乎在无形之中学会了如何摆弄别人。

「如果我说在意，又如何？」当然，即使离影再怎样会摆弄别人，他毕竟不是季羿，不是这个生活在统治与命令的世界里的魔鬼男子。季羿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他瞬间恢复了原有的冷漠和邪气。

「如果你在意的话……」离影的话拖的很长，手也不安分的探进了季羿的胸口中，「我不介意你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个……」

一上一下的姿势让他们形成了极其暧昧的模样。

过了半晌，季羿扬着冷笑，拿出了那只毫无力气的纤纤玉手，「你必须参加明天傍晚举行的宴会，而且是以我——皇帝的爱妃的身份。」这就是他来的目的。

最近邻国常常闹战争，几乎快影响一向太平的中原了。

哼……

季羿冷哼了一声。难道他们的目的他会不知道吗？就是想制造混乱，联合进攻中原，好夺取天下。明天晚上要招待邻国的各位君主，势必要让他们知道，反抗自己，将会有怎样的下场。虽然有些不愿意，可是现在的卫秋雨能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帮助，暂且……就利用他一下吧。

「噢……」离影的眼中闪着光芒，「你是想，让我弹琴呢？还是跳舞？」

「都不是。」

「那是？」微微一笑，似乎猜到了他想说什么，「难不成你想利用我去挑逗那些老头，然后让他们自相残杀？」

季羿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很聪明，只有这点和夜最像了，也最不让我讨厌。」他很坦白，因为现在的卫秋雨，除了那个聪明的脑袋外，其它的地方都让他极度的厌恶，他现在只想过去那个让自己在意的人儿赶快回来，眼前这个夜的替代品，他是越来越不满意了。

「呵呵……」

心莫名的颤动了一下。

他又说自己和那个「夜」像了。容貌、笑脸，个性，甚至连脑子都一样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否定他的存在呢？难道自己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成为那个「夜」的替代品？！不，他不要这样。可是又能如何？

梦中的自己即使想反抗，也毫无办法，最后只能换来无情的羞辱、父母的惨死。

现在的他已经慢慢的记起了某些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丧失记忆，可是慢慢的，部分的记忆开始复苏了，却只有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关的过去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一张模糊的脸、一个模糊的神鹰盘据在自己的心底，挥之不去。

「夜深了，你该走了，皇上。」看着外边的光芒越来越暗，月光开始笼罩大地，离影挪动了身躯，企图从季羿的怀中离开，却在下一秒钟被他拉了回去，紧紧的抱在怀里。

「今天我就睡在这里。」霸道的语气完全不改，却在下意识中放柔了声音，抱着那柔软身躯的双臂也温柔的环着他。

「随你吧……」倦了，也不高兴管这么多了，在沉睡前想的是……

还好早早的让晴嫣回避去了……

沉稳的呼吸、起伏的胸膛，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件事——自己正躺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温热的气息迎面扑来，在自己的脸上散开，一些甚至窜入了鼻中，搅乱了自己的呼吸。闻着那有些熟悉的男性味道，离影缓缓的抬头，看见的是一张足以令全天下女人疯狂的邪美俊容。

此刻的他正熟睡着，温热的气息包围着紧紧拥抱的两人——正确的说应该是抱住离影的季羿。体魄完全无暇的他正霸道的环住那副纤细的身躯，将他紧紧的锁在自己的怀抱中。

离影沉沉的看着季羿的睡容。

两人这样拥抱着直到天亮是经常有的事情，虽然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季羿却坚持要抱着他睡，作为;他的「妃子」，离影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每次睁眼都能看见季羿正望着自己，鹰一般的眸子透露出某些不明其意的讯息。很少，不，从来都没有像今天一样，他比自己清醒的晚。

大概是这阵子的事情太多了，即使再怎样有精力的他也有疲倦的一天。唯一让离影感到庆幸的是，他的疲倦是他自己的面前才会展现出来的。

庆幸？

他忽然愣住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开始在乎他了？在乎他对自己的感觉，在乎他的一言一行，在乎他心中在意的到底是谁……

唉……离影叹了口气，就算在乎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他在意的始终是那个「夜」和过去的自己。想到这里，离影不禁有些感伤，吸了吸鼻头，再度将目光放在尚未清醒的男子身上。

大概不是第一看见他的睡容，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那大概就是那个过去的自己——「卫秋雨」所残留的记忆吧。

小心翼翼的从他的怀里抽出自己的双手，怕的就是吵醒他。轻柔的贴上那冰冷的双颊，想把自己的体温传达给他，心中同时暗暗叹气：这大概又是那个「卫秋雨」在作怪，否则自己怎么可能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呼……」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张睡脸上，「笨蛋，你是个做皇帝的，怎么能这么放心的在别人的面前睡着？如果我是敌国的奸细，你就见不到今天早上的太阳了。」

「是又如何？」声音出现的同时，一双大手覆盖住了那双白皙的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季羿已经睁开了眼睛，定定的回望着离影，「我不认为;你会动手杀我。」语气是那样的肯定，就像他肯定离影，不，卫秋雨的记忆开始复苏了一样。

虽然不是很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是季羿知道，现在的离影已经慢慢的记忆起了自己，就连语言和行为;也变得有些像原来的卫秋雨了。

「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离影有些惊讶，不过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他想要收回自己贴在季羿脸上的手，却被牢牢地按住，怎么都动弹不得。「放开我的手，我要起床了。『皇帝陛下』，你要该早朝去了。」

奈何季羿就是不放开，反而握紧了那双手，「你醒的时候我就醒了，不过见你看着我发呆，觉得有趣就没有动。」

「有趣？」呵呵……他真想笑，这样的事情他都能说成有趣，真的是无聊到极点了。手既然不能动，那他索性也不挣扎了，舒舒服服的躺在这个胸膛中，竟有些眷恋的感觉……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打破这一时刻，然而，打破这一刻的却是门外的叫唤声。

「小姐，小姐你醒了没？我可以进来吗？」

是晴嫣，她正端着梳洗的脸盆站在门外，等待离影的回话。

有些尴尬现在的处境，离影看了一眼季羿，这才大声说道，「晴嫣，妳先下去，我想再睡一会儿，两个时辰后妳再过来。」他蜷在季羿的怀中，汲取着他的体温。

门外的晴嫣似乎是听出了什么，她咯咯的笑着，说了一句「奴婢知道了。」就哼着小调离开了。

「你真的该回你的宫殿去了。」这下，离影开始坚持了。

「……」季羿不语，不过倒是放开了离影的手，让他坐了起来，自己也跟着坐了起来。忽然看见了床边一个精美的发簪，一时兴起，拿起来端详了半天，插在了离影的发间。

「咦？」有些诧异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却没有将疑惑问出口，因为;他知道一旦说多了，问多了，就会想多了，然后自己又要迷失了。

「记得今晚的宴会。你必须到。」季羿走下了床，看了他一眼，便冷漠的出去了，好象刚刚的温柔全然不在。

身影变得遥远了。

当门「碰！」的关上的那瞬间，离影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究竟是谁……开始迷失了呢？

而自己又丧失了些什么呢？

「刚刚在这里的是皇上吗？」晴嫣收拾着桌上燃尽的油灯，眼角的余光看见离影正看着手中的发簪发愣，第一反应就是「一定是和皇上有关了」，因为;主子的平易近人，所以她才敢放大了胆子，问着原本根本没有资格知道的答案。

「……」像是听见了她的询问，更多的却像是在思考着，离影抬起了眼睫，迷茫的看了晴嫣一眼，又垂了下去。

「小姐？」晴嫣看见了他的眼神，有些惊讶的叫出了声——那是她头一次看见离影露出那样迷茫、矛盾，像是肯定又像是否定的眼神，惊的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儿，走到了床边，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有什么心事吗？」她的手温柔的拂上了他的脸颊，轻轻的抬起，让他直视着自己，「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呢？」

「我……」离影欲言又止，看着晴嫣的眼神不再是刚进宫那般的轻佻、满不在乎，而是充满了感性和迷惑，「我不知道……」

「不知道？」晴嫣笑了，看来这个时候是需要她来充当一下姐姐和母亲了，「为;什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刚刚，他……」离影的手抚摸着那个发簪，「他很温柔的抱着我。还帮我插上了这只发簪……」

「哦？」晴嫣的心情不知是开心呢，还是担心，因为;她察觉了，现在的离影已经慢慢的蜕变成了一个很熟悉的人——最初的卫秋雨。可是又不完全是。总之是介于「卫秋雨」和「离影」之间的一个新的人格产;生了。

「他为;什么要对我温柔呢？」离影的眼神变得缥缈了，「虽然我不记得自己的过去了，可是隐约知道，我很怕他……或许这是令一个『我』在作祟，可是我看到他就是会……」

会怎么样呢？

离影不能确定，因为;那种感觉太遥远了，好象遥不可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