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也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漆原转头望向一直没反应的米崎。
「米崎……?」
米崎低着头,紧握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啊,你,不是怕火……?」
这时漆原才想起运动会时,米崎曾说过他怕火的事。
「你还好吧?」
米崎并未回答,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掉,并往庭院旁的水龙头走去。强力水柱从水管的前端喷出。
「喂,米崎!?」
明明天气这么冷,他竟还用冷水像淋浴般浇在自己身上。当米崎和漆原目光交会时,他朝漆原微笑了一下。那是个不适
合当下混乱场面,极为安稳的微笑。
瞬间——漆原领略到那是个下定决心的笑容。
「…米崎,你……」
「漆原,之后就交给你了。」
「笨蛋,不要啦!你想死啊!?米崎!」
无视于他的制止,米崎突破了消防员防卫的阵线。
「你!住手!危险!」
费力地甩开他们后,米崎用庭院中的大型铁揪将玻璃窗敲碎。
窗户的碎片四散,随后炙热的火焰从窗户的缺口流窜出来。
「哇!」
扑上前来的热空气让大家瞬间无法呼吸,而米崎则趁机由破碎的窗口钻进屋内。
「米崎!!」
从窗户侵入的米崎等待火焰变小后,趁势冲进室内。
「秋筱!你在哪里啊!?」
米崎虽尽力地叫嚷着,却没有任何回音。室内的温度高得骇人,胸口简直像在灼烧一般。再这么闲晃下去,大型梁柱倒
塌只是早晚的问题了。
没有片刻的犹豫,米崎用铁秋铲除眼前的阻碍物后,立刻往餐厅的方向前进。
「秋筱!秋筱!」
但是——,不管他怎么呼唤,就是不见秋筱的身影。
——难道……?
米崎心中涌现了最后的预感。
「……秋筱!?」
「…再这样下去…或许会引起并发状况喔……」
惊讶的年轻消防队员这样说着,一旁听到的漆原不禁问道:
「请问,会引起什么并发状况呢?」
「现代人的房屋建材乃至家俱,都大量采用化学纤维,那些东西一经燃烧,便让生成的烟雾火力大增,成为『燃烧物质
』。这种烟雾尽管没有火苗,只要温度超过七百度,便会自燃。我们就称这种现象为“flashover”」
并未停止手边浇水的动作,年经的队员继续说道。
「什么意思……?是烟本身会燃烧起来吗?」
「没错。刚刚打破窗户时,不是有火焰冲出来吗?那就是屋内强烈的燃烧以致氧气用尽,却又因为打破窗户使得新鲜空
气重新流入所造成。所以,在火灾现场弄破门窗,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这么说来,屋内不就充满随时可能爆炸的烟雾了?」
「是的,要是刚刚窗户被打破时,那些爆裂烟雾能散去是最好的。」
听到这句话的漆原,沉默了好一阵子似乎在想着什么,不久他迈开步伐去将货车开了过来。
车子在消防队员身边停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啊!不要妨碍灭火,快将车子开到旁边去!」
「我没有在妨碍你们!拜托你们,也让我帮忙吧!」
一阵怒吼后,漆原走下驾驶座,转头对着还呈呆滞状态的纺城和响叫道:
「喂,响,马达在哪里啊?」
「…咦?啊,应该在那个置物柜里吧……?」
「快点过来帮忙,不要在那里拖拖拉拉的!秋筱和米崎要是有个万一,我铁定找你们算帐,给我觉悟吧!」
「我、我知道了……」
漆原的怒喝好不容易让他们回过神来,起身去将马达抱了过来。
「好了,快将这机器接在马达上,让它动起来。」
「…这、这不是快乐脚踏车吗?你发动这台电动究竟想干什么啊?」
纺城怀疑地问道。完成连接动作的漆原将电源开启,然后电玩机上的大型电风扇便轰轰地运作起来。
「虽然产生不了多大的风,不过总比我们自己出力还强吧!」
堆在货车上的电风扇刚好位在刚刚米崎弄破的窗口上方。看着漆原奋力将风灌进窗口破洞的模样,周围一阵哑然。
「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竟然在火灾现场吹电扇,要是火势因此增强怎么办啊!?」
「总会有一些风险嘛。总之,先将会引起爆炸的烟雾吹散要紧,不是吗!?」
漆原那言之凿凿的模样,连消防队员也拿他没辄。灭火的飞沫,逐渐将漆原一行人的身体弄湿。任由水滴自前发滴落,
大型风扇火力全开地奋力吹送,漆原紧咬着嘴唇注视着这一切。现在他只担心风扇的引擎是否会烧坏。
「拜托了……等这一切都结来后,我再好好为你整修,求你再撑一下吧……」
——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秋筱,将头自膝盖中抬了起来。
那是极为熟悉,恋人的声音。
「……怎么可能……?」
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才对。他现在应该在东京,怎么可能会在这件火海中呢!?
完全无法逃脱的秋筱,现在正躲在红酒的储藏室中。
为了常保葡萄酒的品质,储藏室内特别选用了优良的隔热材质建造。所以能避掉火焰炙热的烧灼,但如今也快到极限了
。因为室内的温度比起刚刚真的高出很多。
——再这样下去,我大概会被烧死吧……?
不管再怎么等待,还是没有人来救援。在濒临死亡前,痛切的不安强烈地袭向秋筱。为了压抑因恐惧而不断颤抖的双手
,秋筱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再次蹲了下去。
至少死前能跟米崎和好嘛!不过,现在想这些都于事无补了。
「…米…崎……」
永远都见不到他了。这么一想,全身立即被沉重的悔恨所包围。秋筱脸颊上的泪水,说明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就在
此时。
「秋筱!!」
悲痛的叫声,这次清清楚楚地传到秋筱的耳里。
「…米崎……?」
就算听错也无所谓。虽然现在打开储藏室的门,炙热的空气可能会冲进来,不过一切都不要紧了。毫无任何掩护的秋筱
,握紧了把手将门向上推。
——在一片火海中,米崎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凌乱的衬衫、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他正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眼前。
「……米崎!?」
「秋筱!太好了,你没事吧!?」
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秋筱便被紧紧地抱住。一直到感受到米崎的肌肤后,秋筱才确定自己看见的不是幻觉。
「……为什么妳会在这里呢!?为什么做出这么危险的事呢!?」
「那种事等一下再说!来,往这边走!」
米崎拉起他的手准备往外走。没想到就在此时……。
他们面前的大柱子竟应声而倒。
「危险!」
在秋筱还搞不清状况时,他就已倒在地上。而覆在秋筱身上保护他的米崎则一脸痛苦的表情。
「……米崎。」
一阵子之后,秋筱才发现米崎为了保护自己,背部遭重物撞击。
「…秋…筱……」
「…振作点…!米崎……!」
拼命紧抱着米崎精疲力尽的身躯,秋筱环视着四周,只见四面八方皆是火海,完全没有任何逃生之路。
无计可施的秋筱暂且搀扶米崎回到原先的储藏室去。将入口关紧,应该还能再撑一下子。这间储藏室即使两个大人身处
其中,仍旧相当宽敞。然而,已经无路可逃,现在也只能窝在这里等着死亡到来了。
结果究竟是氧气先用完,还是先被烧死呢——?
秋筱缓缓地抚摸着米崎濡湿的头发,将他抱在胸前。米崎的衬衫早已被火烧的破破烂烂,模样相当凄惨。
「……笨蛋……明明那么怕火还跑进满是火焰的屋子里……简直就像来送死的……」
秋筱的泪水不停地落下,滴在米崎的脸颊上。随后,浅浅呼吸着的米崎突然伸出手,为秋筱拭去泪水。
「……因为,秋筱一个人很寂寞,不是吗?」
「…米崎……」
的确,截至刚刚为止的不安已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一个人面对死亡会感到恐惧,如果跟米崎两个人——。一想到让自
己安心的理由后,秋筱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们吵架后……我都还没向你道歉,事情就变成这样子。要是我见不到秋筱就这么失去你,我会后悔一辈子的。既然
如此,倒不如跟你……一起死。」
「…米崎……」
「我爱你,秋筱。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在储藏室的黑暗中,彷佛有股引力牵引,让两人的唇无误地重叠在一起。紧紧拥抱的两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躺了下来
。
「……这该不会是最幸福的死法吧!要是这样……拥抱在一起烧成了灰,那么哪些是秋筱,哪些是我不就分不清楚了吗
?然后……说不定就把我们混在一起,埋葬起来也说不定呢?」
「……说的也是。」
超级脱轨的临死时刻。但是,或许这样的结果对两人最好。若是普通的死亡,两人还不一定能埋人同一个墓穴呢!
热切的吐息下,四片唇紧密地交缠着。两人紧抱住对力的身体,就连一公分的缝隙也没留下。
「……怕吗?」
米崎在秋筱的耳边低语着,秋筱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好幸福。」
听到这句话后,米崎像小孩般笑开了。
「……能喜欢上你,真的太好了……」
之后,两人就这么紧紧拥抱在一起,静静地等待死神的召唤——。
——理应如此的——。
他们就这样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
「…总觉得……呼吸变得比较轻松了……?」
靠在米崎胸前的秋筱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不知从何时起,周围不再听到火舌窜烧的声音了。
「这么说……已经没有缺氧的感觉了。就算说话,也觉得很轻松。」
四周的变化让两人撑起了身体。
「喂!米崎!秋筱!快点回答我!你们在哪里啊!?」
漆原几近疯狂的叫声清晰可闻。
「……是漆原。」
「……这么说来……我们得救了!?」
两人慌慌张张地跳了起来,齐力推开小门爬到外面。刚刚还是一片火海的屋内,现在都已被消防队喷出的水瀑镇压住,
呈现冒着轻烟的焦黑状。
踏着脚底下烧剩下的木材和家俱残骸,一脸仓皇的漆原发现了他们的身影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无力地当场蹲了下
来。
「……太好了,你们都没事……」
「让你担心了。我们躲进厨房的酒窖里,捡回了一条命。」
穿著睡衣的秋筱,放下心来的同时觉得眼前一阵昏眩。看来骚动过后,身上的热度仍未消减。
「你还好吧?」
注意到秋筱异样的米崎用肩膀支撑着他,秋筱对米崎报以一个微笑。
「真的,老是让人操心……米崎!回东京以后你可要请我吃特级的鳗鱼饭喔!」
「咦?漆原,你该不会在哭吧?」
「吵死了!我只是眼睛被烟熏到而已!」
就在漆原揉着眼睛的同时,数名消防队员朝屋内涌进。
「啊,你!不是跟你说过闲杂人等不准进入吗!?快点出去!我们还要找寻其它下落不明的人!」
「……那个,就是我。」
秋筱抬起右手老实地承认。
「……咦!?你竟然毫发无伤……」
「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人了。让你们费心,接下来的就拜托你们了。」
向一脸呆相的队员们行个礼后,漆原便扶着两人走出了庭院。就在此时——。
米崎的身体突然大幅地倾斜。
「米崎……!?」
秋筱反射性地伸出双手想接住,不过却因无法承受米崎的重量,而双双滚落在地。
「……秋筱……」
这时,秋筱才发现米崎的背后有一道莫大的烧裂伤口,不由得一凛。
「喂!米崎!振作点!来人啊……快叫救护车啊!」
望着漆原如脱兔般冲出去呼救,留在原地的秋筱则失神地紧拥着米崎的身体。
第十章
「……真是的,撞伤加烧伤起码也得十天才治得好呢!不过,被烧灼的木材击中,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势算是便宜你了。
」
丢下这句话后,漆原便将探病用的花束交给站在床头边的秋筱。
这里是离三谷会长别墅最近的一家综合医院。
那之后,米崎便被救护车载到这间医院,并立刻办理住院手续,不准他负伤回东京。
除了秋筱随着救护车到医院之外,其它的人在诊断完毕前,全都在会客室等待。
「我底子本来就比较硬嘛,哈哈哈。」
「什么哈哈哈!你这白痴!真是让人担心死了啊!」
漆原在米崎的头上敲了一下,随后因注意到无言地抱着花束站在一旁的秋筱后,才安静下来。
「……那,我就先拿花瓶去装水吧!」
说完,漆原便拿着花瓶走出病房。因为三谷会长的好意而得到的个人病房内,只剩米崎和秋筱两人而已。这不禁让米崎
开心地微笑着。
「秋筱,去打电话给伯母吧!我没事的。快去打个电话向伯母报平安吧!」
秋筱低头嗫嚅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咦……?」
「为什么……要为我赌上性命!?你倒下时……我不知有多担心!?」
「……秋筱。」
看到秋筱虽然拼命忍耐,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米崎不禁静静地伸出手。
「……要是你死掉的话……我该怎么办啊?想着想着……我都快死了……」
米崎将抽噎的秋筱拉到床边,安慰似地经抚着他的背。
「我还想或许秋筱不希望我守护呢……」
为了方便拭泪,秋筱拿下眼镜放在床边的桌上。
「我还是希望能守护着你,保护你远离任何困难、危机。我虽然会因自己年纪小而自卑,而且秋筱又是相当能干的人,
所以只要你说我做得到,我就会拼尽全力去保护你。」
「……米崎。」
「你说,我怎么能全都听秋筱的呢?要是再发生类似事件,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吧!」
看着米崎语带戏谑地微笑着,秋筱沉默地低下头,下一瞬间他突然环抱住米崎的脖子。
「…咦……?」
根本没时间惊讶。柔软的唇瓣触感让米崎当下浑身僵硬。
「……换成我,也会这样做。如果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就由我来守护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