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情撼(出书版) 上 BY 鱼
  发于:2011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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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识在黑暗里瓦解渐涣,最后盘旋脑海的画面是美食满桌,他已经饥肠辘辘前胸快贴后背了。

就算食言,饿死也不会是个好藉口。

抬手将背上的驱体拢高点,好让曲逸旸可以枕着他的肩头靠倚得舒适些,雷羿将垂落身侧的双臂及长腿环上自己胸腹,

再用多余衣物撕成的布条一一绑妥固定,最后拿最大那件衣袍把曲逸旸从背臀兜着牢牢缚紧在身上,他可不想等出了坑

才发现半途把人弄掉了,让曲逸旸那样到阎王殿报到的话,他可真比窦蛾还冤。

火光下,驮了个人在背的剪影显得几分滑稽,雷羿却喜欢担负着这样的重量,每次胸膛起伏紧贴背脊的温暖都让他倍感

侥幸。

雷羿唇棱微勾,徐徐漾开抹邪肆的慵懒笑意。

极乐谷大概还不知道他们惹上了谁,他雷羿少爷的收惊费可不便宜,大概得家破人亡才陪得起。

他原本就是乞丐本行,不是吗?被他赖上了,可不是只「麻烦」两字可以打发。

「醒醒,旸。」

朦胧中,有人轻快地唤着自己的名,曲逸旸微微拧了拧眉,他很想睁眼,却似鬼压床般动弹不得,手足俱像绑了铅块般

沉得不像自己的,就连眼皮子也如举千斤睁不开。

「不是饿了吗?喂,不是赖皮要我喂你吧?」

我也不想啊。无声回答着,曲逸旸继续跟重逾千斤的眼皮奋战,被人这么一提醒,他真觉得又饥又渴,再不吃喝点东西

,喉咙都快冒烟起火。

而仿佛听到他的心语般,没一会儿一股温热的汤液便从唇间渗进,可惜大部分都沿颊流到了脖子去,干紧的喉头依旧枯

涩得生疼。

「算了,当人老大的有些时候总得吃点亏。」

耳边的呢喃声才落,便感觉唇上多了样温凉软物,再接着有什么撬开自己的唇齿涌入阵温热,曲逸旸艰难吞咽着,本能

地蠕动起唇舌朝源头渴求。

「唔……」

好像有什么声音咿咿唔唔的在耳边吵,曲逸旸却作充耳末闻,专心一意向那片柔软索取能解渴的甘霖,渐渐地那左躲右

闪的柔软不再挣扎,终于老老实实地任他吮个痛快。

不知过了多久,曲逸旸才心满意足地再次沉回黑暗里深眠。

「呼呼……」等唇上力道稍松后,雷羿第一件事就昂起脖大口呼吸。

这年头好人做不得哪,他差点被这家伙用嘴给活活憋死。

伸手抹了抹唇边唾渍,雷羿头大地看着豌里还剩大半的参汤,发愁该怎么把东西倒进这家伙的肚子里,他不想每喂一口

都得像刚刚那样较劲一番,不闷死也会被累死。

而且……指抚了抚微肿的唇瓣而后覆在心口上,黑眸有些困惑地眨了眨,不明白胸口鼓动的异样感受是什么,当那湿暖

的舌瓣缠上自己的时候。

有点恶心吧,吃了这家伙的口水……

视线游移在依旧灰白干裂的薄唇和手捧的汤碗间,雷羿最后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和足堪杀死猫的好奇,再次举碗就口低

下身去。

不同于上一口遇着章鱼般地奋力拔河,又睡沉的家伙很乖,安安静静地任他将参汤哺入,而且在他伸手抚喉的时候顺从

咽下,就这样一口接一口,终至豌底朝天。

伸舌舔去唇上残留的汤汁,雷羿困惑地歪了歪头,有些出神地盯着水泽滋润后恢复些生气的薄唇,刚刚那种心鼓如擂的

感觉没再出现,反倒是应该微苦的参汤莫名其纱地变得有点甜。

加了糖吗?是哪个小子对小旸旸这么好,怎么轮他吃药的时候就没这等厚待……几分吃味地胡思乱想,倏地被阵敲门声

打断,雷羿知道该是派人去请的大夫来了。

虽然邻近的南襄分舵有大夫,但他不敢冒险让曲逸旸等,即便人直到彻底昏死前都还有精神跟他扯东道西,然而天知道

那叫不叫回光返照,所以在派人传讯南襄的同时也让人先找城里的大夫来瞧瞧,反正有他一旁看着,再加上暗探里也有

几个稍懂医的,就算有什么鬼,谅也玩不出花样来。

「雷……公子,大夫来了。」在雷羿眼神示意下,扮演「小二」的汉子机伶地改了称谓。

打接上头起,他们的总堂大人脸色就不怎么好,说来也没啥好奇怪,得力部属伤得血肉模糊的哪还能眉开眼笑。就连他

这个从没和曲护堂说过话的也都义愤填膺,恨不能找出施暴者揍上两拳出气。

「是谁病了呀?」

请来的大夫看来有副悲天悯人的医者心肠,三更半夜被拖出门也没抱怨,雷羿立即定下应对的方式,唇微咬扮出一副怯

生生的可怜样子。

睁圆着眼不发一语,雷羿拉着老大夫的衣袖往床带,不意外地,马上就听见人倒抽凉气的声音,老实说当他解开曲逸旸

破碎的衣衫时也是这般,那健壮的身子几乎没块好皮,密密麻麻地满布鞭痕,皮开肉绽不说,还间或掺杂着几处焦黑死

肉。

他真不知道曲逸旸是怎么忍得住不发一声痛吟,又是怎么还能够那样轻松地跟他谈笑风生,这样的伤就算没透腑入骨,

腐败的伤创也足以令人痛不欲生。

「这位壮士怎地……」像是察觉到不该探人隐私地停下口,老者面上仍是一片惊悸未平,这年轻男子身上的伤分明是刑

具所致,虽然俊朗的脸目看起来不像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

「鸣呜。」假意呜咽两声,雷羿没漏看一旁的「小二」和自家「仆人」眼珠子突地快掉下地来,生着火炉的暖室霎时一

阵冷意飕飕,惹得老大夫诧异地四处张望是哪儿漏风。

「我哥哥前阵子在街上帮人打抱不平,哪晓得冲撞的是官家,结果就……」再次举袖掩面猛打呵欠挤眼泪,雷羿很满意

这次没人再敢摆出目瞪口呆的蠢样。

要不是时值非常哪用得着他这样牺牲?这两个家伙也不想想他不装哭的话该会是谁来装,哼,居然还敢看他笑话,下次

披麻带孝的戏码他知道该找谁担纲演出了。

「唉,这世道不是理字就能讲得通。」老者感慨地摇了摇头,随即开始动手整治面前伤创满布的年轻身躯,对雷羿所言

完全不疑有他。

一来雷羿所用的桥段在情在理经典不过,二则是拜雷羿纯善样貌所赐,一般人通常都比较不会对年幼者怀抱戒心。

清创、扎针、覆药再包扎,等老大夫挥汗如雨终于绑妥最后一个带结,天边也已渐渐露出曙光。

「小兄弟,令兄的伤势不轻,好在身子底不错,好生照看着,这一劫该能熬得过去。」举臂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老者边

拿笔写着方子边向雷羿交代着。

到底是年轻得好,伤成这样脉振倒还未现衰竭,只要熬过两三天的高热该能慢慢恢复。

「这帖一日三次,化瘀去火毒,令兄后背似是遭过重击,好在不成大碍,用药慢慢把肺腑瘀血化了就好,这帖等会儿就

煎来服,镇热用的,这几天大概都会发高热,尽量别让他翻腾得太厉害,对伤口不好,还有多给他水喝,参汤也不错,

固本培元,过两天我再来看看。」

「谢谢大夫,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弟……」流利说着戏词,雷羿低下头状似感激涕零,实则掩饰眼底难以压抑的戾气。

好个臭鸟谷,居然搞背后偷袭?旸这家伙也该揍,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叫人得手?大意轻敌实在不像人会犯的低等错误,

难道……

除了冯家父女外还有内奸?

不会是浔阳分舵的,这分舵的人事物他们早都存了份疑心,能令曲逸旸将后背暴露的绝对是他不设防的对象……旸经年

常待总舵,在这地界上他会和谁相熟?

「小兄弟千万别客气,这本是老夫该做的,倒是令兄……难得的好男儿哪,只是民不与官斗,还是忍着点好,年轻人别

太冲了。」

「嗯,我会跟哥哥说的。」边过滤着脑海里的连串人名,雷羿边装出乖巧的表情虚应,随后示意手下将老者送出顺便搞

定药方子去,他得静下心好好想想,极乐谷的意图到底是什么,看样子不光只是挑衅找碴而已。

踢鞋上床,雷羿伸手探了探曲逸旸的额头,果如大夫所言,烫手得可以。

沉睡中的男人颊靥隐隐透着抹病态嫣红,较之不久前的面无血色多了几分人味却也更添憔悴,再加上从颈以下满裹全身

的刺眼白棱……

「你呀,这样子还真让我不习惯。」喃语抱怨着,雷羿小心偎近身旁伤痕累累的高热躯体并枕躺下。

阖上眼,在等药来的这段时间雷羿打算假寐休息会儿,虽然一夜末眠外加刺激连连是累得有些呛,但还没到他能放松的

时候,再说,他也还不想自己张狂的睡相害人伤上加伤。

黑暗中,紊乱的思绪有如走马灯般乱转纷至沓来,雷羿怎么也抓不出一点头绪,青浥分舵比比皆是,为何单挑刚好洞庭

派人视察的浔阳?

因为冯犹还是因为曲逸旸?赶着湮灭迹证,抑或者,洞庭才是目标?

不管分舵是撤了还是真灭了,都已十足削了青浥的颜面,再加上抓了曲逸旸把人住死里整,若不是他误打误撞救得及时

……

姑且不论实力减损,分舵被灭、高手被处刑般虐杀,传扬开来无疑都将重创青浥在江湖上的声望,届时只怕蠢蠢欲动者

不在少数。

江湖,本就是这个样子,容不得任何松懈,更不能容人轻忽。

然而,就这样吗?真只这么简单?

一个是东山再起的旧势力,一个则是屹立多年的坐地君王,极乐谷即使再不清楚青浥的实力,也该知道光靠这些小伎俩

想耍覆灭青浥叫做痴人说梦,尤其当还有个不可能坐视不管的泷帮时。

他们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封擎云和古天溟间的兄弟铁血关系,就如同他们也该明白即使曲逸旸无碍,青浥门也不会善

罢甘休。

卧虎之榻岂容人在旁酣睡?这一次只怕那只狐狸再懒也不能鼻子摸模当没这回事。

如果让别的门派以为青浥门这么好说话,那么以后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嚣张的寻衅者,接踵而来的麻烦更数不清。

明知无用却还如跳梁小丑般尽耍些幼稚手段?雷羿怎么也想不通极乐谷这几步拙棋的用意到底在哪儿,烦躁地皱了皱眉

,最后索性放弃改回头想比较可能有答案的问题——

「到底是谁让你吃这么大的亏?」

语声朦眬,语意则带着连本人都没发现几许怨怼,雷羿侧蜷着身子把脸偎进男人臂膀旁遮光。

「我以为只有我呢……」

一想到除了自己外竟还有人能摸上曲逸旸的背,雷羿就颇不是滋味。

他和曲逸旸虽然看似性子大不同,一个喜闹一个喜静,一个专惹麻烦,一个专解决他惹的麻烦,但其实本质上却十分相

近。

也许都因为是无父无母的弃儿,都遍尝过世情冷暖,所以他们就像是独行天地的一匹狼,对谁都不轻易交付完全的信任

打小他就明白,这世道,没什么永远更没什么不变,温情诱人却也是伤人,耽溺了就得时刻担心灭顶,因为世间难有至

死不负的白首盟,人许外还得天应。

唯一差别只在于他用张狂的外衣划下界线,而曲逸旸则以不冷不热的态度保持距离,直到九岁那年火雷的意外打破了两

匹狼自筑的藩篱。

『为什么救我?』

『门主吩咐,职责所在。』

犹记得就为了那冷热全无、足堪把人气死的八个大字,进青浥后再张狂也不曾动过拳头的自己彻底发飙了,不但砸了整

间房还把才刚清醒的伤患又揍昏了回去,乃至于以后每见人一回就是一场好打。

那时候的曲逸旸已经十五岁了,比力气论功夫当然都胜过自己一大截,但不知道是基于「职责所在」还又是「门主吩咐

」,总是故意让他占上风,想当然尔,越是这样他肚里的那把无名火也就越烧越烈。

终于有天,不懂得克制为何物的自己又闯祸了,和曲逸旸在窄桥上打着打着竟把人踹进了寒冬的冰潭里。

是讨厌这没人气的死木头没错,但也不至于讨厌到要人一条小命,所以当看着人在浮冰间挣扎逐渐下沉时,他想也没想

就是跟着跳下水,原想仗着还不错的水性救人,哪晓得湖水的刺骨冰寒瞬间就冻结了他的手脚,更惨的是他比曲逸旸还

糟糕,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直直朝湖底沉。

深不见底的冰冷里,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声宛如丧钟,就在他对自己害人害己的任性懊悔不已时,一双仿佛来

自幽冥的手牢牢抱住了他。

一如曲逸旸额上那道永下退逝的伤疤,雷羿也永远忘不了寒潭里那张死人般白无血色的脸。

无力救己的少年为了救他发挥无比坚韧的生命力,虽然顶头的亮光仍似无穷尽地遥远,雷羿却不再感到害怕,因为这片

冰冷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外还有另种沉稳的节奏,一声声倾诉着对于他生死执着的热切。

当然最后还是惊动了其他的青浥好汉才极其幸运地捡回小命,而这一回他不再问为什么,因为被他害得惨兮兮的曲逸旸

整整五天徘徊在鬼门关前昏迷不醒,吓得他望着人就是一阵嚎啕。

天晓得这辈子他就只哭过这么两次,老乞丐归天时也没哭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哭到连在阎王殿上悠转的人儿都不得安

宁地给扔了回来。

自此之后,他雷羿依旧是我行我素横行天下,但曲逸旸在身边时就会敛起三分狂性安分不少,而曲某人在接连为了他这

毛小孩差点丢命后也大有改进,除了仍是让他不与他争较外,兼多学会了哄他、逗他外加拐他。

时至今日,青浥门上下现在谁人不知他们两个是焦孟不离的哥俩好,要找失踪成癖的总堂大人问曲护堂最快,哪怕是老

鼠窝里也能挖出人来,而要躲雷击更是得请出曲护堂这道免死金牌,就连端出门主古天溟都没这么灵验。

很多五旗儿郎在找他前都会先打听曲逸旸在不在,尤其是不怎好的消息,若是曲大护堂不在家,那最好顶着越级之罚直

接面报门主还来得保命些。

「叩叩。」

门上两声轻响,雷羿霍然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弹指梦回,窗外艳阳已当空高挂。

「进来。」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墨瞳中残余的迷蒙在望及身旁那张潮红面容时完全褪尽,雷羿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群小子未免太会摸鱼了些,抓副药煎也能蘑菇个把时辰?赌他们的护堂大人命硬死不了是吧。

「雷副,曲护堂的药。」将犹冒着白烟的汤碗小心地端至桌面放下,仍做小二打扮的精瘦汉子转朝床这头请示着:「要

不要属下留下帮忙?」

「不了,我来就好。城里状况如何?消息派人传回总舵了?」

磨蹭这么久想也知道还做了什么丰功伟业,没想到这群伏兵虽没直接跟过池倒还挺了解他的,就不知道是恶名昭彰还是

威名远播,才把人吓得这么自动自发。

「禀副座,找到曲护堂的消息夜里头就已回讯,为了怕有闪失,特地要小六跟蚪子兵分两路走,估计约摸明日亥时总舵

就会接获这消息,至于城里……」

「闹翻天了?」

「是,据留守的兄弟们说,大火一直烧至天明才灭。连县衙都惊动了派兵打火,所幸昨夜风弱并无波及邻近,没有人伤

亡,分舵则是东半面全成焦土,主屋全毁,连根梁柱都没留,另外北面围子塌了个大洞。」

「哼,还烧得挺干净的。」悻悻然低哼了声,雷羿不无一丝懊恼,早知道该先摸个透彻才下去找人,现在别说还有什么

机关密室,只怕连张蜘蛛网也找不出来,全化灰了。

正自懊恼间,一声低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见那双紧阖已久的眼终于在众人期待下缓缓睁了开,带着几分迷蒙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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