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熟悉的眼睛......他突然觉得很开心,精神上好像吸食过鸦片一样兴奋,但又不仅仅是兴奋,还有淡淡的隽远的甜蜜
和幸福......
他微睁着眼睛,想要把这一切都看清楚,可是眼前像是通过毛玻璃看世界一样全部都只是朦胧的影子......
轻轻的笑了笑,无所谓了,如果这是梦,这就是他做过最美的梦。在梦中,家人、朋友、爱人都在身边,仿佛从来没有
离开。
他迷迷糊糊的想到,这就是陀珠的功效吗?还真是好东西呢,吃了这个,就会回想过去幸福的时光,如果没有副作用,
还真是值得推广的东西......他傻笑,不过,也只能偶尔吃一吃,可千万不能上瘾啊,这样面面俱到的幸福是不可能实
现的,太幸福是会天打雷劈的......
他好像看到了一双霸气十足的眼睛,那双冷酷坚毅的眼睛里仿佛只有王者的骄傲和尊贵,可为什么,在那骄傲和尊贵背
后,他却看见淡淡的寂寞和困惑,深邃的灵魂深处,藏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欺盼和迷惘,那是谁?为何面容这样模糊,为
何他从来不曾看清楚......
他伸出手,想要遮住那让他觉得不自在的目光......不要那样看我,不要用那么炙热又那么挣扎的眼神看我,也不要露
出那么惊讶又不可置信的神情......好讨厌啊!但心里那一丝丝的窃喜又从哪里来?自己干嘛没事傻笑啊,为啥自己的
面部神经不受控制......
“别走......别走......”他喉咙里咕哝着,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希望有个人陪陪自己,不论是谁,只要这一刻
在他身边就好。几曾何时,自己变得这样寂寞了?
似乎真的有一双大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灼热的气息吹拂在面上,是淡淡的温柔的气息,唇上有不太真切的濡湿的触
感,是幻觉吗,不过好舒服,又好安心,这样也很好了。
“小宁......”他听到轻轻的叹息声,然后自己被一双臂膀圈住了,紧窒的拥抱力度深深打动了他的心,他曾经那么渴
望能有一双这么有力的臂膀在他脆弱的时候紧紧的抱着他,不是因为他借的这个身躯,不是为了流相醉,不是为了流云
山庄的庄主,而仅仅是赵小宁,那个留着小平头、穿着脏脏的T恤、整天只会呆在电脑前打字的普通男孩......小宁,这
两个字听在耳里仿佛是天籁......
真是一场好睡啊,赵小宁意犹未尽的蹭蹭被子,不情不愿的醒来。
他坐了起来,看着敞开的窗户,一轮明月高挂,冷冷的清辉洒得屋子里仿佛镀上了一层银粉,真的是月华如水......
摸了摸身体,光滑细腻的感觉分外明显,丝丝凉意沁入肌肤,这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不由吃了一惊。上摸摸、下摸摸
,终于在流鼻血之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好好的,腰不痛,腿不酸,那里也清清爽爽,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肚子咕噜咕噜的又叫了起来,扫视屋内,大喜地发现桌上放着几碟点心,顾不得其他,饿死鬼投胎般的扑过去,抓起一
块就猛啃猛咬......唉,尽管这油酥饼好硬好硬、这桂花糕咬起来就跟咬干馒头似的,此刻却是这么的美味......
“公子醒了吗?”外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然后淡蓝色的门帘上亮起一点幽光。
有人掀起门帘,端着一盏油灯,穿着里衣,瑟缩地站在门口。
赵小宁的脑子还处在十分迟钝的状态,既没注意到自己的处境,自然也没有空答理多出来的人,他嘴巴里塞满了东西,
本能地抬头朝那人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啊啊--鬼啊--”
哐当一声响,油灯掉到地上,油花四溅。那人转过身,尖叫着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赵小宁静默。再静默。
我......我哪里长得像鬼?
然后,屋子立刻就亮了起来,因为门被踢开了,一个老人带着一大群人闯了进来,明晃晃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让一直处
于黑暗中的他颇有些不适应。
所有人都瞪着他,目光露骨地在他身上上上下扫视,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赵小宁也忘了吃东西,望着这一群陌生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公子,你......你没事吧?”老人犹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们......你们是谁?”赵小宁被看得发毛,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脖子。众人的视线立刻跟着他的手转移到他脖子上,
害他连忙用手盖住脖子。
“主人......竟如此粗暴。”老人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怜惜,又有几分欣慰,“不过,这也表明主人是十分
宠爱公子的。”
赵小宁继续呆呆的,什么跟什么啊,打量了一下屋子,这到底是哪里?似乎不是自己在妓馆里住的那一间,这间房虽然
并不见得多豪华,但陈旧的楠木家具处处都显示了沧桑的历史和隽远的尊贵,嗯嗯,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不过......他
的目光被一块铜镜吸引住了,那铜镜上的花纹非常奇特,二种似龙非龙的怪兽盘踞在镜面的周围。然而,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镜子里的人身上裹着薄丝被,打着赤脚,露着膀子,一手抓着糕点,一手端着盘子。一头像被雷击过的头发披散着像个
疯子,眼睛上搭拉着两条扫帚眉,黛黑抹得脸上到处都是,眼睑上下两条看来像是女人画的那种青色眼线也早已晕开,
弄得两个眼睛像被打肿似的青中带黑,活像被人折磨了十天半月似的憔悴,本来还算红艳诱人的嘴唇上涂抹的鲜艳朱红
也弄得满嘴都是,使得原本漂亮的唇型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因为吃惊而大张着,嘴角不停的向外沥着糕饼渣渣......
赵小宁脸上的肌肉不停抽动,镜子里的人那张油画布似的脸也可疑地一抽一抽的。
是谁?是谁给他上妆了?他继续抽搐,只差没有口吐白沫了。他从来不经妆,不仅仅因为他是个男人,这种女人抹的东
西不适合他。更重要的是他这人睡觉特别不老实,总是在床上滚来滚去,翻来覆去,习惯这里磨磨,那里蹭蹭,上过妆
的脸经过一番折腾后还能看吗?
“公子,虽然主人这一次的确是粗暴了点,但能得到主人的宠幸也是公子几世修来的福份,老奴在主人身边也有近百年
的时间了,第一次看见主人这么在乎一个人的。”那老人家看赵小宁呆呆楞楞的,以为他受刺激过重,连忙为他的主人
说好话,“公子也不要想不开,以主人对公子的宠爱,以后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荣华富贵那是享用不尽了。”朝身后
的小厮示意,厉声道:“还呆楞着干什么,还不去给公子烧热水洗浴?公子要是有什么差池,你有几条命也不够赔!”
那小厮吓得连忙跑走,老人朝小宁和善地笑了笑:“小人是这宅子的管家,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就是。”
“这究竟是哪里?”赵小宁几乎要尖叫了,为什么自己总是在陌生的地方醒来!
这宅子十分古老,虽然有些陈旧,却处处显露出高雅和尊贵,院子里有一棵参天古树,看起来也有几百年历史,斑驳而
苍老的树皮昭示着它经历了无数的苍桑变化而愈加弥坚。
“凝公子,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管家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给赵小宁介绍情况,“这宅子是主人家的祖宅,主人的
少年时期都是在这里渡过的,虽然主人后来高升了,在城里另外置产,但对主人来说,这里仍然是最值得怀念的地主。
公子别看这宅子陈旧,里面却是干净得很,小人每天都会派人打扫的,几十年了,这宅子里的摆设却仍然像主人刚离去
时一样没有移动分毫......”
眼看着这管家满脸感慨,一副话不尽当年事的模样,赵小宁连忙插嘴道,“嗯,这位......管家老伯,说了半天,您还
没有告诉我这宅子的主人究竟是谁啊?”
管家神秘地一笑,却不答,只是用很暧昧的眼光看他,“很快凝公子就知道了。”
赵小宁皱眉,这种眼神还真是奇怪啊。不过,经过两天三夜,他对这宅子里的人是彻底没辙和,个个嘴巴紧得跟什么似
的,不过他心里隐隐约约地还是有些底,那人必然就是风邪云口中的皇族。望着古老的青石灰砖墙和漆黑的炭石地面,
他心里也忐忑不安起来,到底......到底是谁?
“老伯,看这宅子的历史,你家主人的家族恐怕是桐城比较古老的家族吧?”
“那当然,要说到历史悠久,整个皇朝也没人能和主人的家族相比的,不过,要说到雄才伟略,主人堪称世上第一人。
”管家满面得色,很是为自己的主人自豪,仿佛建功立业的是他自己一般。
赵小宁寻思着,什么当世第一人,这些下人的话也太夸张了,都巴不得往自己主人脸上贴金,不就是个皇族吗?还说不
准是靠什么立功的呢,轩辕直那家伙也特喜欢给人冠上他轩辕家的姓,又不是娶老婆,人家立个功他就封人家为皇族,
还把人家的姓给改了,姓氏可是祖上传下来的,乱给人家改姓,人家表面上谢主隆恩,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骂呢。这些
下人都以自己的主人为荣,说的话里面止不定掺着多少水份,他要是信了他就是猪。
沿着小径穿过一小片花园,来到一整排的厅房前面,管家带着赵小宁走向最西边的一间,道:“主人一大早就过来了,
现在正在书房等着见您呢。”
望着那扇梨红木的门,赵小宁突然之间非常紧张,心脏急剧跳动,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屋子里的人究竟是谁,为什
么自己会这样紧张?自己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为什么这一刻会觉得这样害怕?
“主人,凝公子到了。”管家轻轻敲了敲门,恭声向里面的人禀报。
屋子里传来一阵稀哩哗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散落到地上。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后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进来。
”
管家推进门,朝赵小宁做出请进的手势,“凝公子您请进,小人先告退了。”
赵小宁暗暗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调整好表情,踏进了大门。
屋子里靠墙的一个破旧书橱前,一个高大的人影正背对着他站着,地上是散了一地的古籍。
“这位大人......”赵小宁鞠了一躬,怎么说人家也是皇族,自己一个小小贵族站在轩辕皇朝的土地上,还是遵守一下
皇朝的规矩为好。
那人听到声响,扭过头来一看。
“怎么是你?”赵小宁失声叫道,本能的退后一步。
那张沉稳而严肃的脸慢慢逼近,威严的神情中带着犀利和深沉。
赵小宁瞪着那人,就像看到了怪物,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后退两步,转身就逃,但那人动作更快,只一伸手就攫住他
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放开我。”赵小宁大叫,拼命挣扎,乱蹦乱跳。他是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人。
“听我说。”那人干脆抓住他的双手,将他箍在他怀里,叹息,“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
赵小宁破口大骂:“轩辕直,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堂堂一帝国的皇帝,没想到器量却这
么小,我不就小小得罪了你一下下,你用得着使这种手段吗?砍头也不过碗大个疤,可是你怎么能这样污辱我,那个妓
馆里的人个个都是神经病,特别是那个风云邪,他是个变态,是个疯子,你知道他要我干什么?他要我做妓啊,你到底
是不是人啊,居然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
“你听我说。”轩辕直的声音意外的沉静,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帝国皇帝。
“我不听,我讨厌你!放我回流云山庄!”赵小宁大喊大叫,根本不把轩辕直放在眼里。有时候他自己也在奇怪,按照
他这么贪生怕死的性格,为什么会这么大胆,胆敢对着一个国家的君主又吼又叫,记忆中,自己似乎从来不怕触怒轩辕
直,就算轩辕直已经狂怒,自己心中也没有多少害怕,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不要任性了。”轩辕直忍耐着,脾气出奇的变好了:“现在你回不去的,南库宗律不会让你接近流云山庄半步的。”
“这关南库宗律什么事?”赵小宁猛回头,用质疑的目光看向轩辕直,但接触到他的眼神,他却感到一阵胆战心惊。
轩辕直看向他的眼神中有一种他弄不懂了不想懂的极为深沉的东西,尽管自己这样顶撞他,他的脸上也没有半丝恼怒,
反而有一丝说不出的无奈。依然是记忆中那张霸气十足的脸,却又仿佛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了。
以前的他棱角峥嵘,霸气外露,就像一头极具攻击力、蓄势待发的雄狮,而现在却像被什么磨圆了一样,棱角尽去,明
明知道他应该是和以前一样危险的,却不由自主的放松了警惕。而更可怕的是,赵小宁突然发现,到目前为止,轩辕直
都自称‘我’,而不是‘朕’,这样温和的语气,就像是和自己站在平等位置的称谓,表面上看起来应该是示好的表现
,为什么自己却感特别的不安?
“我们轩辕帝国是一个古老的小国,虽然人口稀少,但祖先传下来的文明和智慧绝非轩辕皇朝统治下的其它帝国可以比
拟,这所宅院是轩辕氏的祖居,当年我就是在这里发出了第一道征伐令,历经三十四年的南征北战,才开创了轩辕皇朝
如今的盛世基业。
但如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年我之所以那么做,绝不是因为想当这天下的霸主。当时在轩辕帝国的周围,列强环伺,
浦宣、南库、澄玉、辉流四国都以军事强大著称,彼此征战连连,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很多小国都遭受池鱼之殃,人民
流离失所,我当时刚刚成年,雄心万丈,意气风发,认为想要结束这种混乱的局面,只有比他们更强大,将他们一一征
服,消除国与国之间的界限,一统天下,才能使人民过上好日子。现在想起来,倒有些冠冕堂皇了,而且我看起来也不
像这么好心的人不是吗?”轩辕直没有回答赵小宁的问题,反而开始讲述他们轩辕一族的历史。
赵小宁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当年我自以为是救人民与水火,却反而造成了更多的杀戮,轩辕皇朝的辉煌的确是在许多人的血泪之中建立起来了,
我一直都知道,那些被我灭亡的国家无时无刻都要想要如何推翻我,然而尽管如此,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将反叛我的人
全部杀死,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的仁慈。”
他冷冷一笑,“想必你也知道,轩辕皇朝是一个奇怪的国度,这里没有人出生,只有人死亡,这一点是我统一皇朝之后
才发现的,这意味着当我继续征伐和杀戮下去,不久之后我的手下将无可用之兵,万里疆土成为荒原。我不知道为什么
会这样,我甚至在想既然没有人出生,我们这一代是如何出现的?但奇怪的是,所有的人对此都是一无所知,我们就像
是一群被莫名其妙制造出来的东西,随手丢在了这块土地上,根本没有人管我们的死活。”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赵小宁瞪着轩辕直,心里毛毛的。这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他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你都不知道的话,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贵族。”正确的说,自己只是一个借了一个贵族身体的游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