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和失望之下,他撑着一口气,趁褚锦渊呆愣之际废了他的右手。
褚锦渊用极复杂的眼光看了左清风一眼,转身逃出大堂。众人纷纷围上前来:“门主……”左清风直起身来,擦掉嘴边
的鲜血,眼神中满是阴兀,“算了,让他去。”他自是知道自己伤的不轻,也没有余力再去追赶,只是喃喃自语道:“
也好,褚锦渊,我也不欠你什麽了。”
8.隐藏的爱与痛
放走褚锦渊之後,左清风足足卧床休养了月余。其实他的伤并没有严重到这样的地步,只是这次他唯一逃脱过去梦魇,
重新生活的希望被打碎了这个事实,让他实在难以在短期之内重新恢复过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一点点爱褚锦渊
,或许他只是眷恋那种被爱被呵护的感觉,又或许他爱的是褚锦渊带给他的希望。左清风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只是觉得
很累,很疲倦。仿佛跑了半天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自己原来一直都没有逃开过。他知道一切也许都是自己的自作自受
,但谁知道他有没有受伤呢,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段时间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不想褚锦渊,不想那段属於两人的短暂的日子。可是褚锦渊受伤的眼神却总在他眼前晃
来晃去,在梦中也不肯放过他。左清风常常梦到褚锦渊,在梦里,他往往还是一往情深的看着他,就像什麽都没有发生
过。但是很快的,温柔而英俊的少年的脸就扭曲狰狞起来,浑身鲜血淋淋的,到处都是伤口。只有眼神还是温柔的,含
情脉脉的,配上那副狰狞可怖的模样,煞是奇怪和好笑。但是左清风笑不出来。他看着那仿佛变成怪物一样的褚锦渊,
觉得胸中疼痛,竟比当日中了褚锦渊的一掌,甚至比年少时遭受的凌虐还疼得令他无法忍受。然後褚锦渊就在他面前碎
成一块块,淅淅娑娑的开始崩裂。左清风大惊,想伸手去抓,却什麽也抓不住。他发现自己突然变成十岁时的模样,瑟
缩在冰冷空荡的後宫,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觉得很冷,很怕。他喊褚锦渊的名字,却没有人应他。他忽然想起,自己
十岁的时候怎麽会认识褚锦渊呢?左清风呵呵的笑了,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宫殿里,显得无比凄厉。
醒来的时候,左清风还是笑着的,只是脸颊却是一片温热湿润。他不解的伸手摸了摸,不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液体是从
哪里来的?是泪吗?他不是从十岁那年起便流干了所有的泪了吗?那这些又是什麽呢?他为什麽还会流泪呢?左清风觉
得好笑。他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眼睛里却不停有液体流出来,止也止不住。他这才发现,原来他不是没有爱过的,只
是他自己隐藏的太深太好。左清风仰起头,用手捂住了泪流不止的脸。
但是左清风就是左清风,即使内心已经碎成粉末,却依然不会让任何人察觉。他告诉自己,这麽多年来,自己都一个人
挺过来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更何况现在火印门刚刚遭变,如果自己再这麽继续消沈下去,恐怕必有些人耐不住性子
,想要惹些麻烦什麽的。虽说他有把握掌握大局,但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於是火印门众人看到过去的左清风又回来了。只是没有了柳智海的禁锢,他少了过去的谨言慎行,多了一分嚣张跋扈,
肆意任行。左清风比以前更加的不羁,脾气亦变得有些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左清风杀了火印门原门主取而代之的事很快便在江湖上传开了。他此後更加犹如着魔般狂练武艺,武功修为已是如臻极
境,更率门徒灭了几个对火印门行事颇为不满有意为敌的门派,使得更多人慕名拜入火印门门下。短短三年的时间,火
印门便已经壮大了数倍,远远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9.意外来客
这天,左清风正在大堂中独坐品茗,却又门徒报说有一少年想要参见。左清风意兴阑珊的挥挥手,让人将少年领上大堂
来。
说来者是个少年倒也不尽其然。来人身材虽非健硕,却也完全没有一般少年所应有的单薄瘦小,竟比一般的成年人来的
还要高大,只是面色如玉,白净的脸上一双略有些向上吊起的眼睛微微眯着,竟使得整个人透出几分妖娆的味道。只是
这股暧昧的妖娆当中却隐隐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人想入非非之时又有些望而却步。
这样特别的少年却引不起左清风丝毫的兴趣。他依旧啜饮者杯中的茶,连头都不曾抬起来过。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自然不认为会有人专程跑来火印门看他饮茶,但一动不如一静,他弄不清来者是何用意,索性不作相应,静观其变
。
两人一站一坐,就这麽静默了甚久,直到左清风杯中的茶都凉透,也没人先出声响上一响。倒是几个站在一旁待命的火
印门门徒耐不住性子,私下里窃窃私语起来。少年见这副光景,竟“吃吃”的笑出声来。这一笑,那双本就透着媚气的
眼睛更是仿佛带了钩似的,叫原本恼羞成怒的众人看呆了。
左清风见状微微皱皱眉,但很快便又松了去,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的痕迹。少年止住了笑声,走近左清风,弯下
腰去,用手托起他的下巴,将脸凑近。众人大惊。要知道自从柳智海死後,再也没有任何人敢对左清风做出这种轻浮之
举,有几个嘴巴不怎麽干净的所谓名门之流,其下场都是死的惨不忍睹。谁都知道左清风的过去是块碰不得的疤,尤其
是这几年他武功精进之後更是变得性情古怪,出手往往是平常人难以想象之阴狠,这小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这
麽对左清风做出这麽暧昧的动作?更令众人吃惊的是,左清风并没有如大家所预料的那样勃然大怒,只是看似很轻巧的
打掉勾住他下巴的毛手,淡淡地说:“不知道这位少侠是何方神圣,来我火印门又有何贵干?恐怕不是来闲话家常的吧
?”
少年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看似委屈的瘪瘪嘴,口中吐出的话也是可怜兮兮的:“真是,好久没见,刚见面就对人家这
麽粗暴……”
左清风的眼皮猛然跳了一下。他挑挑眉,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了少年半天,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实在想不起自己什麽时
候,又在什麽地方见过他。忖度了半天,左清风才缓缓开口:“少侠似乎话中有话……我不认为我与少侠有什麽渊源。
”
少年认真地看着左清风的眼睛,继续用委屈的口气道:“没想到左门主居然这麽绝情啊,居然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
亏我还对你念念不忘呢。”说着说着,少年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了自己的嘴唇,形成了一个玩味的姿势。但随即
他便收起眼中的玩味,左清风觉得心脏猛地一沈,耳边响起少年认真的声音:“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大哥……”
10.兄弟
当少年形状姣好的嘴唇吐出“大哥”这两个字的时候,对左清风来言不啻於遭受了一个晴天霹雳。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十
分苍白,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过了好半天才控制住自己的嘴唇,让它不至於颤抖起来。
“你们先下去吧。”左清风面色沈重的挥手遣散众门徒。待众人都退下之後,他坐在椅子上,一动都不动,两只眼直勾
勾的看着自称是自己弟弟的少年,安南王府的小王爷──赵风楚。
左清风被送进宫的那一年才十岁,那时的赵风楚不过还是那麽一丁点大的小娃娃,每天只懂得在一堆太监宫女的簇拥下
乱跑。左清风的印象中,小王爷自小便骄纵跋扈,常常喜欢欺负自己取乐。记得有一次,才六岁的赵风楚叫好几个小太
监抓住左清风,用弹弓将小石子一颗一颗射到他身上作乐。那时的左清风不过九岁,换作一般的九岁小孩,恐怕早就被
欺负的哇哇大哭了,可左清风却没有。他只是倔强的偏过头去,用牙齿狠狠的咬住嘴唇,任凭一颗颗石头重重的打在脸
上身上,吭都不肯吭一声。
渐渐的,左清风的脸上,脖子上被砸出一块块青紫的瘀痕,甚至有的地方被石子坚硬的棱角刮伤,渗出丝丝殷红的血迹
来。可他还是咬紧了嘴唇,怎麽都不肯出一声。大约是见左清风被如此欺负也不肯出声求饶更不曾哭过一声令赵风楚太
没有成就感了吧,小小的赵风楚气鼓鼓的冲上前来,对他一顿拳打脚踢。这时,瘦小的左清风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力量
,居然一下子挣脱了制住他的小太监,像疯狗一样把赵风楚一把扑倒在地,恶狠狠的咬上了他的脖子。
细皮嫩肉,从小便娇生惯养的赵风楚那里受过这种罪,当场便号啕大哭起来。等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左清风自他身上拉起
来,伤处早已皮开肉绽,流血不止了。闻讯而来的王妃大怒,责令下人狠狠地赏了左清风一顿皮鞭。而赵风楚一边抽抽
嗒嗒的让王妃给他上药,一边盯着挨打的左清风,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左清风看不懂的光芒。
打从那天起,左清风便被关在屋里好几天,伤好了之後更是禁止再接近小王爷。再加上没过多少日子九王爷便兴兵造反
,兵败後他便被送入宫,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赵风楚。
左清风再次上下打量着赵风楚,他确实已经认不出当初那个用他看不懂的眼神盯着他看得小王爷了。当年白白胖胖的小
娃娃,现在已然出落成一个翩翩少年,再也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赵风楚了。而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任由人呼来喝去,随
意打骂的左清风了。
11.来者不善
“不知道小王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左清风虽然心知这次赵风楚莫名找上门来恐非“叙旧”这麽简单,但表面上还是
一派悠然自得,更何况他自恃武功超凡,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都可以踩於脚下的左清风了,不消说一个小小的安南王
府小王爷,就算此刻是当今天子立於眼前他也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之前几乎失态,完全是因为赵风楚的出现,让他想起
了原本不愿想起,更是他刻意想忘记的不堪回首的旧事。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赵风楚就像是在提醒他,他曾经是多麽卑贱
,为了活命淫荡的在男人身下张开自己的双腿,完全没有尊严的匍匐在他人脚下苟且偷生。看着细皮嫩肉,一身锦衣华
服,一眼就知道是在豪门中无忧无虑长大的赵风楚,左清风心中不免有些又妒又恨。他不明白,为什麽同样是人生父母
养的,赵风楚就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自己却要为了继续活下去而出卖身体和尊严?
倒是赵风楚似乎从未察觉到左清风眼中的怨恨与不甘,脸上绽放出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大哥,这麽多年了,你倒是
没变,还是这麽倔强。明明心里害怕,愤怒,表面上却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平淡模样……”赵风楚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
“啧啧”出声,“只是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真是让人看了就更加想要欺负你啊……”赵风楚眼中波光流转,那神
情既玩味又暧昧,再衬上他一张俊脸,若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怕是早让他这番变相的调戏逗红了脸
颊,可他面前站的不是位怀春少女,而是左清风。
这些年来,左清风一直在人面前强颜欢笑的过活,像这种调笑的话不知道听了有几箩筐。换在早些年,他必是表面强作
镇定,心中却要怨愤难平,怒意难消了。但在与褚锦渊分开的这三年里,左清风性格完全大变,早已不去在乎别人的眼
光与言语,凡事只凭自己任意妄为,对他人的冷笑暗讽,他往往既不入眼亦不入心,更不必说几句调笑之话了。再加上
这三年来他在江湖中已是大大的出名,又有谁敢这麽不长眼,在他面前这麽放肆。因此,赵风楚的戏言他并未曾往心里
去,反倒是对於他讲的自己这些年来丝毫未变等等言语耿耿於怀。左清风不知道自己是否真如赵风楚所讲的那般,凡事
表面沈稳冷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只是他晓得,自己必然是个表里不一之人,而他也正是吃了这表里不一之苦,才落
得不得不与明明彼此相爱的人分开的下场。赵风楚对他的评价虽不可说是一针见血,却也是戳中了他的痛处,让他不由
不恼羞成怒起来。
左清风冷下脸来,语气却依旧是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任何破绽。“小王爷若此行只是来调笑旧人,我看就不必了。还是请
回吧。”
见左清风如此清冷,赵风楚倒也不急不恼,半嗔半怒道:“大哥,多年不见,你就这麽对待我吗?果真是除了褚锦渊之
外,对旁人半分颜面也不给啊……”
左清风听见“褚锦渊”这三个字,心中猛的一抽。脸上再也无法保持一派平静之态,锐利无比的眼神像刀一样狠狠的射
向赵风楚,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什麽意思?”
12.要挟
赵风楚脸上虽然带着戏谲的笑容,声音却是一本正经:“大哥,你不会那麽天真的以为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父王都毫不
知情吧?”
左清风被他脱口而出的“父王”两个字震得一愣,完全猜不透赵风楚到底是在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如他所说,自己这些年
来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有逃过众人眼中精明得如同狐狸一般的父亲──九王爷。
此刻左清风的脑中有如纠缠着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他想让自己镇静下来,仔细地把整件事情分析清楚,可他一
向的镇定,理智,冷酷和不羁在这一瞬间统统失灵,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黄毛小儿戏於指尖的愚蠢蚂蚁,可笑又可
悲。
左清风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这麽失常,或许他这三年便一直没有正常过,否则就不会一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便失控的连自
己的声音都控制不了。他不应该如此的,他早该在三年前便断了任何想法,他早该在三年前便认清楚自己根本不配得到
幸福,他早该在三年前便知道那个人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太多的早该,但却抵不住现在的情不自禁。左清风
不为自己担忧,却心心念念的记挂着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恐怕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吧。
左清风勉强收起自己的思绪,强打起精神来面对尚且来意不明的赵风楚。虽然他并未曾与自己那所谓的“父亲”九王爷
打过正面的交道,但既是众所周知人人口中所说的“狡狐”,怕并非是浪得虚名。更何况九王爷多年行走官场宫廷之中
,手腕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而赵风楚自小生活在这麽一条老狐狸身边,即使没有他那般狡猾机灵,只需要学到一
招半式,自己不集中精神应对怕也要吃亏上当。
左清风瞥了赵风楚一眼,淡淡的说:“不要在拐弯抹角了。你到底所为何事不妨一次说清楚,我没有那个心情和时间陪
小王爷玩猜谜的游戏。”
赵风楚灿然一笑,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大哥在我面前还装什麽糊涂啊。名人面前不说暗话,父王让我来和大哥
谈一笔交易。”
左清风眉头微微皱了一皱,语气略带不满:“我既不是商人,也对买卖没有任何兴趣。恐怕王爷是找错人了。小王爷还
是请回吧。不送。”
赵风楚一只手钳住左清风的肩膀,左清风不着痕迹的一挣,竟然没有挣脱。他不由得一愣,就听赵风楚的声音在耳边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