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崇德无奈了。「你怎么如此死脑筋呢?国师一职有什么好的?你虽懂奇门异术,但……但一个皇子……」
「天色将晚,孩儿该回府了。」不待崇德说完,梵雨起身一作揖。
「你……」崇德气极,但又无可奈何,天下,也唯有他梵雨敢无视他的龙威!
「罢,罢,你早些回府吧。」挥挥手,一脸沉闷。
梵雨不动声色地退下了。
望着那远去的英姿,崇德百思不解。同样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个个不一样?
转眼盯着棋盘,黑棋几乎侵占整个棋盘,而白棋可怜兮兮地零零散散,他一叹。
好个梵雨啊!
走在宫院的回廊上,梵雨转头望着廊外的景色。假山假石,错落嶙峋,清池涟漪,绿树如云。
皇宫,美则美,但太假,假得让人生厌!
正要转弯时,突有人在回廊外唤他。「二皇兄——」
他放眼望去,只见一白衣少年立在灌木丛中,痴痴地望着他。他一笑,上前。「梵风,你怎么在这里?」
梵风,崇德大皇的三皇子,嫔妃所生,年方十八。有些腼腆地看着梵雨,他过于阴柔的脸泛着红晕。
「我听宫里的人说,父皇召见你,所以,想在这儿碰碰运气。」
梵雨摸怜爱地摸摸他的发。「你找我有事?」
梵风抬起一双水翦的大眼,有些憧憬地凝视他。「我……」
「你有事只管说。」望着他的大眼,梵雨柔和了声音。
「是……是关于太子的……」梵风欲言又止。
「嗯?」
「二皇兄——」梵风倏地抓住梵雨的衣服,露出惊慌的神色。「太子他……太子他……要杀你!」
「啊?」梵雨意外。
「是真的!」梵风焦急地道。「我知道你与太子素来亲近,但是,太子他……真的想杀你!」
「你先不要急,慢慢地说。」
梵风顾顾左右,见无人,便低声道:「那日……我去拜访太子,却在门口听到太子说……说要杀你……」
「哦?我与云无怨无仇,他为何要杀我?」梵雨皱眉。
「为权,为皇位!有不少的官员都在暗示父皇废了太子,由你来做,所以……所以……」
「所以,云便要杀我?」梵雨失笑。「风,你不要听信他人,我们是亲兄弟,亲兄弟不是外人,我们流着相同的血,不能说杀便能杀的。云有时会乱发脾气,讲话也没分寸,前几日他还要我当太子呢。」他顿了顿,「但是,我不会当太子的!皇宫,不是我所留之地。我喜欢云游四海,喜欢风云莫测的江湖,所以,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左右了我。」
梵风眼角泛出泪光,颤抖了唇。「二皇兄……不信我吗?」
「不,我信,但也信云。你们同样是我的兄弟,所以,我都信。」
「但是——二皇兄信太子多一些吧!」梵风垂下眼。
不忍见他伤神,梵雨用手覆上他的肩,但突地一皱眉,黑眸一下子锐利了起来。
「二皇兄?」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神情凝重。
梵雨眯眼。
有人……动了他的封印!
「风,不要再多想了,我得回府了。」拍拍他的肩,他转身急速离去。
立在灌木丛边,怔怔地望着那飞快消失的背影。
「因为同是兄弟么?可是,你信他多些呢!」他低喃。
******* ******* *******
单纯的眼,无辜的表情……
手掌下的人儿,如一只乖巧的猫儿,轻轻磨蹭着他的手。冰冷的眼中泛出杀机。
原本……是一个完全相反的人啊!
竟被——折磨成这副模样!
「你……认得我?」床边的人低低地问。
冷炙露出不解的眼神,伸出红舌,舔舔抚摸他的手。熟悉的味道,不害怕。
一把扣住他的手,拉到眼前,一道醒目的红疤赫然入目,无影的眼中泛出赤红的光。
一个杀手,被挑了筋骨,还算杀手吗?
废了!他废了!
没有自我意识的他,如婴儿般纯真,如孩子般羸弱……颤抖的手抚摸着他光滑的颊,袖中的另一手紧紧握住剑身。
「与其……任由人摆布,不如……」右手一弹,一柄如蛇般的长剑在空气中闪着冷然的光。「不如……了结了你!」
剑尖顶着冷炙的胸口。
不明发生了什么事,一脸信任的冷炙好奇地盯着胸口的剑,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碰了一下。
「呀?」
血珠迅速地自指尖冒出,吃了痛,他含着泪将破了的手指含在嘴里,埋怨地望着无影。
手,只要再一使力,便可送他入地狱,然……然……他的手在抖,抖得厉害。
为何?面对他,他……无法下手?
他救了他!?他为他冒然地闯进这里?为他……
咬牙,闭眼,手向前推——
「适可而止了!」不悦的声音骤然响起,更快地,一把利剑已穿透他的胸口。
无影瞪凸了眼。不可思议地微转过头,梵雨那如魔鬼般阴霾的脸印入眼帘。
无情地从无影的体内抽出带血的剑,顺势将他带离床,无影如没有灵魂般地木偶被推到门口,无力地倒地上,鲜血迅速地染红了冷硬的大理石地板。
一把捞过一脸呆滞的冷炙,梵雨冷笑着对门外的陆浚道:「将他丢出府。」
「是——」领了旨,陆浚拖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无情地拖他出门,一路上,血迹斑斑。路过的仆人无不吓得躲避。
如扔一只破布娃娃,只剩一口气的人就这样被拖出后门,扔在无人的树林间。
凡闯入府内者——死!
将沾了血的剑扔出门外,梵雨搂着赤裸的冷炙,以脸磨磨他的颊。然而,冷炙的眼是空洞的,空洞地望着门口那滩血,有什么东西在血红的眼中闪烁。
「一个杀手罢了,何必在意。」梵雨以手覆上他的眼。凉凉的水竟从掌后滑下,落在被褥上。
梵雨垂眼。「与他有关系吗?所以,即使是失去意识了,却仍认得他?为他的死流泪?」
泪,似乎止不住,一直流,一直流……
梵雨沉下脸,一把捏住他的下颚,冷然的眼中有着危险的气息。「我的,便要将心交给我!我不许你对我以外的人有感觉!」
狠狠地吻上他的唇,似要吞噬他,将他压倒在床上,以从来没有过的粗暴撕扯他。
妒忌!
竟然会妒忌那个将死之人!
他的宠物,在为一个死人流泪!
不许!不许!
他会让他知道,如何地乖乖地做一只听话的宠物。
一直淌着泪的冷炙虚弱地承受着他的粗暴,无力去挣扎,闻到一直想念的气味,他伸手抓梵雨的发。
「雨……」他轻唤。「雨……」
安心的,熟悉的,是雨的气味……然而,为什么这气味中有……血腥的味道?
好热?全身好热啊……
乖巧地张开腿,让梵雨进入自己的体内,随着他激荡,金发如浪般在枕上浮动。
好浓啊……血的味道,好怀念啊……
想要……
想要……
睁开血红的眼,凝视梵雨俊美的脸,纯真的笑。
「是雨呢……」他呢喃。
「乖……」梵雨亲亲他的唇。这才是他的金发宠物,如此乖巧,如此顺从,心想的,眼看到的全是他。
不是他就不行!没有他就会枯痿!
他是他生命的全部!要依附他啊……
「好孩子……」
**** **** ****
意识已全无,血染红了全身,也染红了绿色的草地,俨然是一具死尸!为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而死去,为了一个不是朋友的朋友而魂飞魄散!这世间,怕是没有一个人如他般愚傻了!
幽然的身影自树后缓缓飘出,带着哀伤的眼神望着地上的血人。从袖中抽出玉笛,放到唇边,幽幽地吹出一缕凄然的笛声。
冷风萧瑟,扬起了吹笛人青蓝的衣袍——
**** *** ****
「救他?」药师三叶以手指抚抚银白的发。「一个死人?」
「他未死。」青衣人道。
「但如同死人!」
青衣人默然。
床上的人血迹斑斑,胸口已无任何伏动。
「什么要求?」他问。
药师三叶捣着药。「为我杀一个人。」
「……谁?」
抬起一张阴阳难辨的脸,美中带邪的五官精致五比,药师三叶,江湖上少数带着传奇色彩的人,启动他的薄唇道:「我要你杀……冰绫凰月!」
「凤凰门的门主——冰绫凰月?!」青衣人一惊。「为何?」据他所知,「凤凰门」极少涉足江湖。
「没有理由。杀不杀随你,但救不救就随我了。」药师三叶继续捣药。
青衣人盯着床上的人,慢慢地点头了。
杀人,救人,仅在一念之间啊!
*** **** ****
日高,天蓝,气爽。
但,在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无鞘剑派」的人惶惶然地拔剑围着两个不速之客。
「来者何人?」门主无鞘剑一身凛然地瞪着闯入者。
闯入者是名男子!一名狂放不羁的男子。只见他一身外邦人打扮,褐红色的长发未束,张狂地随风飞舞,站在阳光下,露一排洁白的牙齿,爽朗地道:「俺叫宿白鸟,星宿的宿,白痴的白,小鸟的鸟。宿白鸟就是本爷的大名!」
无鞘剑派的人全都露出不敢恭维的表情。
「你来本派有何目的。」无鞘剑厉声喝道。
宿白鸟掏掏耳朵,一副很无聊的模样。「当然是来抢『无鞘剑』啦!」
无鞘剑派的众弟子全都看向门主无鞘剑。
汗自无鞘剑的额际滑下,眯起眼,他怒道:「哪里来的小贼,快来受死!」
宿白鸟一个弹跳,跃上墙头,大笑。「俊小子,俺要的不是你哦,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
才要发气,就见一条敏捷的身影窜到宿白鸟身边,定睛一看,又是一个异族人,但他手上拿了一以长布包裹着的「长棒」?
「你可来了啦,猫仔!」
被唤为猫仔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黑发男子,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健康的光泽,一双淡蓝的眼埋怨地瞪了一眼宿白鸟。「该死的死鸟,下次偷东西别再叫我了。」
「唉,你是猫,猫身轻如燕,不叫你去偷叫谁去?」完全不理无鞘剑派众弟子的灼热眼神,两个异族男子立在墙头吵吵闹闹。
「我姓猫,又不是真的猫。要说身轻如燕,你这只鸟不是比我更轻吗?飞一下就可以进人家的宝库了!」
「但是——俺来引众人的注意力也是很辛苦的!」
「反正下次我不要再偷东西了!」
两个人一来一回的,听得墙下面的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如果他们没有猜错,这两个人所谓的偷,是在他们「无鞘剑派」偷东西吧?
但是「无鞘剑派」别的没什么值钱的,唯一的是……
无鞘剑眼尖地盯着姓猫的手中的东西。莫非……
「这东西又没鞘,拿着很不方便,你都不知我花了多少心思不让它伤到我!」长布一扯,露出长布下的物品。
阳光折射,只见一道霓虹闪过,一把泛着琉璃之光的三尺长剑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你们——」无鞘剑铁青了脸。「该死的偷了本派的镇派之宝!!」
吼声直冲九霄云外!
「啊?」才回过神的两人这才发现自己还站在人家的墙头上,见底下的人杀气腾腾,宿白鸟拉一下嘴角。「俺说,猫仔,我们似乎要跑了。」
「没错。」小心翼翼地包好长剑,猫仔已一闪不见踪影了。
「哎,太不够意气了吧!」宿白鸟跟着飞身闪人。
「全给我滚回来——」
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将天掀了个大半——
从此,「无鞘剑派」的人极力追杀两个异族男子——
嗯,沉寂已久的江湖又活络了!
第五章
血,血的味道好浓!
好想……
想什么呢?
猛地一醒来,发现自己坐在床上,他狐疑地歪着金色的脑袋。身旁,是梵雨沉沉的睡脸。
长长的睫毛覆住了如星般的眼,掩去了平日的锐利,英俊的脸只有安详,安详得像个天真的小孩子。
他伏下身,趴在他身边,着魔般地凝视着他。
看得清呢。
看得清他呢!
其他人看不清,却唯独看得清他呢。这个人……是谁?
凑近嗅嗅,很熟悉。
是「雨」。
可是,雨又是谁?为何会在他身边?从有记忆以来,身边就有雨了?温暖的身体,舒服的触感,温柔的话语。呆在他身边,很安全,很安全。
安全哪……
「醒了?」低低的声音中有着淡淡的沙哑。略微孩子气的揉揉眼,睁开一双纯黑的星眸。冷炙歪着小脑袋,好奇地伸出手。
「……不一样……」
手,停在梵雨的眼前,一只宽厚的手包拢住了他冰凉的手。
「什么不一样?」慵懒的打个呵欠,刚醒来的梵雨有着独特的漫不经心。
「这里。」冷炙以食指点点自己的眼,微嘟嘴,煞是可爱。梵雨见之,凑过去啄了一下他微嘟的唇。「不喜欢自己的眼吗?」
冷炙眨眨红如宝石的眼。「……喜欢?喜欢是什么?」
梵雨坐起身,一手撩开缠在颈间的青丝。「喜欢吗?呵呵……喜欢就是占有吧。」他甩甩头,将冷炙扯进怀里,以指腹磨着他的颊。「占有之后,就是吞噬!将其心,其骨,其血,其肉,其魂全占为己有!没有自己,对方就不能生存!让自己的精血进入其之心,其之骨,其之血,其之肉,其之魂,化其为己!最后,你的世界便只有我一人,我可以给你全世界,也可以让你一无所有。无我无你,无你,我依旧是我!」
似懂非懂,冷炙伸出粉嫩的舌,舔着梵雨的唇,笑嘻嘻。
梵雨含笑地回吻他。「懂与不懂,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全无意义。因为,如今,你的世界只有我!我是你的全部!」
堕落到情欲的海洋里,单纯的人激情地回应,但,无魂无魄的他,也只是一具无意识的躯体罢了。
他,无感知。
他,无情感。
他,无喜好。
他,无常人所有,他非常人矣?!
悲?可悲吗?
无知,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幸福,可以掩盖一切不幸?
「如你失去了我,可活得下去?」呢喃中,梵雨爱不释手地以指梳着他黄金般的发。
***** ***** *****
难得天气好,梵雨心情一来,便打算带着宠物到京城里逛逛。
「可是,主子,为什么我和鸿罗不能跟啊?」冰漓哀怨地瞪着一脸不悦的主子。没道理啊,以往主子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她和鸿罗的,可是这次却不让她们跟?带怨恨的美目一转,瞪着主子身边的金发少年。凭什么,他就可以跟?
「就是嘛,主子,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去?人家也想出去透透气!自从回到京城后,一刻也没出去,闷都闷死了。」鸿罗说得可怜兮兮。
梵雨用修长的手指揉揉太阳穴,以眼示意跟随的陆浚。
陆浚脸色一沉,非常痛恨主子的无情无义!每每这个时候,都把责任推到他身上!轻咳了一声,陆浚以难得的柔和声音道:「京城嘛,你们两个从小到大,也不知逛过几回了,所以,不差这一回吧。」
「就差这一回!」鸿罗和冰漓异口同声地大吼。
看着两姝叉腰,同时露出母夜叉会有的凶恶面相,陆浚嘴角的肉抖了抖。两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偷偷瞄瞄主子,果然……
阴冷的笑在梵雨的嘴里溢出,听得鸿罗和冰漓不由自主地放下腰上的手,惊惶失措低下头,不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很大声,嗯?」梵雨抱胸,微倾身上前,给两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闻言,鸿罗和冰漓拼命地摇头。
「不服气?」
「……没……」细如蚊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