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狗————风弄
风弄  发于:2009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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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狗在这里!狗狗在这里!"狗狗焦急地喊,扒着被钉得死死的窗户。
慢慢的,沈定泽走到窗外,低声说:"狗狗。"
瞬间一切安静下来,连空气都凝滞了,好一会,狗狗惊喜地狂叫:"狗狗在这里!主人,主人,狗狗在这里!狗狗没有乱跑,狗狗很乖地在那里等主人,狗狗没有乱跑!"
"嘘,安静点。"
"哦。"狗狗连忙捂住嘴巴,小小声地说:"狗狗听主人的话,一直在那个地方等主人的,可是……"
"狗狗乖吗?"
"嗯,狗狗乖。主人快点带狗狗回家。"
"你要留在这里。"
屋内沉默了一点,狗狗几乎哭出来的说:"狗狗没有不听话,狗狗一直在那里,没有乱跑……"
"我不能带你回家。"
"主人,你……你不要狗狗了?"
"不,不是。"沈定泽反射性地否认,他随即后悔了,应该说是的。他已经不要狗狗了,狗狗不是属于他的,狗狗,不,晓杰,他属于何晓雅,世上和他血缘最亲最愿意为他牺牲的女人。

因为沈定泽的无能和懦弱,他不要狗狗了。
狗狗看不见沈定泽的表情,他放心地笑起来:"主人带狗狗回家吧,家里还有狗狗的牛肉干。"
"你要留在这里。"
狗狗终于疑惑了,他蹙眉,小心地问:"为什么?"
"因为主人不能保护你。"
"那就让狗狗保护主人吧。"狗狗骄傲地挺起胸膛:"狗狗会打坏人,可以保护主人。"
沈定泽勉强地笑:"你保护不了。"
"狗狗可以,狗狗很厉害。"
沈定泽沉默了很久,咬咬牙,狠下心肠,沉声说:"我要走了。"
"主人不要走!带狗狗走!带狗狗走!"窗户上的木边被狗狗的指甲抓得猎猎作响。
"你要听话,不要惹姐姐生气。"
"不要走不要走!主人!"狗狗大哭起来。
沈定泽转头看了看何晓雅,难过地闭上眼睛。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沈定泽蓦然一震,巨大的碰撞声传来。
"晓杰!"何晓雅尖叫一声,扑到房门处,从怀里慌忙掏出钥匙。
沈定泽一个箭步向前,劈手抢过钥匙,开了房门:"狗狗!狗狗!"一只脚刚迈进房里,猛然刹住。
红木做的书桌打横倒在房间中央,狗狗呆站在窗边,看见沈定泽,死灰般的脸色瞬间蒙上一层鲜亮。
"主人!"狗狗叫起来,笑起来,扑向沈定泽:"狗狗在这里!"
沈定泽情不自禁伸出双臂,却被人猛然一推,推出房外,何晓雅激动地盯着他,磨着牙,跺脚:"你快走!你忘记了自己的决定吗?走啊!"
狗狗惊讶地停住,眨眨眼睛看着何晓雅和沈定泽,他从来没有见过主人这样的苍白的脸色。
"你还在三心两意?你不是答应要把宁静的生活还给晓杰吗?你不是为他好吗?"何晓雅对他怒喝:"他受不了你这样拖拖拉拉,求你不要再折磨他了!"
沈定泽迟钝地站直身体,目光转向急切的狗狗:"狗狗,你要留下。"
"为什么?"狗狗大喊起来,惊讶地看着沈定泽。
"因为我不能。"
"不懂!"
"反正你要留下,这才是属于你的生活!"
"不懂!"
沈定泽凝视着一脸惊惶的狗狗,放软了声音,轻轻地说:"我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不受到任何伤害。"
"主人可以保护我。"
"不,我怕我会伤害你,我会辜负你。"沈定泽闭上眼睛,不忍心看狗狗的脸:"连我也不敢相信我自己。"
"不要紧的。"
"好好的留下吧。"
狗狗惊呆了,直接告诉他主人是真的要离开他了,不是象把他留在摄影厂那样,也不是象把他留在别墅里那样,主人要留下他,永远地不再来接他了。不可能!他瞪大眼睛,咬住水嫩的下唇,血从齿间渗出来,顺着下巴蜿蜒而下。

沈定泽转身,每一个动作都过于艰难,耗尽他所有元气,他甚至不认为自己可以坚持走到门外,可他必须要走。当他对狗狗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情后,无法允许自己再给狗狗一个或许不能实现的承诺。

永远,这个叫人窒息的词语,他凭什么保证他的目光会永远留在狗狗身上?
放手,把狗狗还去。沈定泽叮嘱自己,这次绝不能后悔。
他总是意气风发,他总是充满自信,他曾经鄙视犹豫不决的人,鄙视那些为了爱情而陷于低潮的人。今天他重蹈前人覆辙,才明白爱情是多么锋利的一把剑。
面对爱情,堂堂沈定泽同样不理智,同样动摇,同样优犹寡断,也同样的五脏六腑皆碎。
"坏人,你这个坏人!"不属狗狗应有的怨恨尖锐地划破天空。
何晓雅震裂人心的惊呼从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重重的倒地声。
沈定泽骇然转身,眼前一抹鲜红,狗狗拿着鲜血淋漓的碎瓷片,一下一下戳着他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
天地在这一刻阴沉。
刚巧路经门口的村人,隔着小院前的空地看见这惊人的一幕,连滚带爬地尖叫着逃开:"啊啊!杀人啦!疯子杀人啦!"
"住手!"沈定泽夺去狗狗手里的瓷片,对他怒吼:"你干了什么?狗狗,你干了什么?天啊!"转身,抱起胸膛脖子上一片鲜红的何晓雅,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救护车,这里出了严重事故……"

何晓雅竭力握住沈定泽的手,打断他的求救。
"沈定泽……"她微微喘息着,染血的胸膛起伏着,复杂的目光停留在沈定泽脸上:"沈先生……"
沈定泽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他曾看不起这个女人,也曾痛恨过这个女人,这个疯子和泼妇,如今满身鲜血躺在他臂间时,他才知道这副瘦弱的身躯原来如此沉重。
"何小姐,你说吧。"他低声对她说。
何晓雅深深凝视着他,她艰难的转头,不舍地看着她的弟弟,又把视线重新放回沈定泽脸上,叹着气:"我不相信你,但我现在……不得不相信你了。"她满目哀求地看着沈定泽,沈定泽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何晓雅在他臂间猛然急促地喘气,忽然再也不动了。

沈定泽楞了似的看着,他盯着何晓雅的眼睛,那双瞳孔已经放大的眼睛,仍然满是哀求。
良久,他轻轻地放下何晓雅,走到狗狗面前,深深把狗狗抱在怀里。
狗狗衬衣上都是血迹,贪婪地靠着他,亲昵地蹭着:"主人带狗狗回家。"
警笛声由远而近,村人已经报警

丰鸣半夜睡眼惺忪地接到电话。
"警局?"两个字把他完全震醒,浑身打个寒战,连忙问:"你怎么会在警局?定泽,你不是干了什么吧?"
"来了再说。"
匆匆换了衣服,丰鸣十万火急赶到警局。大批隐藏在别墅附近的记者立即尾随,这下又有新闻了。
进了警局,抬眼就看见沈定泽坐在长椅上一言不发,丰鸣瞅见他手上并没有手铐,松了口气:"害我出一身冷汗,还以为你狗急跳墙,干了什么傻事呢。"
"狗狗杀了他姐姐。"
低沉嘶哑的话让丰鸣吓了一跳,定定神说:"你不会开玩笑吧?"
沈定泽自言自语地说:"我说那不关狗狗的事,可瓷片上面有指纹。丰鸣,"他猛然抬头,抓住丰鸣的手腕:"他们把狗狗带走了,他们说狗狗不是普通的智力障碍,他会危害他人。笑话,狗狗怎么会危害他人?我要知道他们把狗狗带到哪去了。丰鸣,你帮我。"

丰鸣被他悸人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定泽,你别这个样子。我帮你想办法问问,先回家。"他把沈定泽从长椅上扯起来,问身边的警官:"他可以回去吧?"
"哦,他只是证人,下完口供就可以走了。"
到底是沈定泽多年老朋友,回到家,丰鸣立即四处拨打熟人的电话,狗狗是杀人嫌疑犯,本来应该暂时关押在警察局,但他智力有问题,转押到其他地方。
还没有查到消息,第二天报纸已经满天飞,头条大字登着"智障偶像发狂杀人,众影迷心有余悸"。
不但要查问狗狗的下落,丰鸣同时也查问狗狗会受到什么处置。
"智力障碍人士,无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会判处重刑的。"一位法律界的朋友说:"不过他严重伤害他人致死,会被关押在专门的医院治疗。"
"疯人院吗?"
"可以这么说。"
第三天的下午,丰鸣终于打探到狗狗的下落。
"我求了熟人,允许你隔着房门见见狗狗,但不可以交谈,案子毕竟还没有了结。"丰鸣拿出钥匙:"我送你去。"
两人到了医院前,果然得到允许进去。丰鸣见沈定泽脸色几乎发青,拍着安慰说:"别紧张,他们说,如果狗狗经过治疗被判断为没有危险,是可能被放出来的。当然,那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

带路的医护人员把他们领进一栋大楼,尖叫和哭声笑声混杂着从每个紧紧锁上的小门传出,丰鸣神经立即绷紧。
沈定泽走过长长的过道,沉声说:"狗狗就被关在这种地方。"
上了三楼,医护人员请他们到狭小的会客室坐下,打了医院内的分机电话,友善地笑笑:"何晓杰正在接受治疗,请你们稍等一会。我有事,不陪你们,等一下治疗结束,我的同事会过来带你们去看他。"

医护人员走后,会客室剩下丰鸣和沈定泽。丰鸣无声地坐下,盯着脚下的地板发呆,病人们的狂叫狂笑隐隐约约传来,把沉闷的空气搅动得更令人不堪忍受。沈定泽不肯坐下,在会议室狭小的空间里来来回回踱步。

丰鸣想叫他停下叫人心烦的踱步,忍住了,拿出香烟夹在指端,抬眼看见"禁止吸烟"的告示,只好又收回去。这下,连他自己也站了起来,学着沈定泽踱了两圈:"不知道要等多久,找个人问问。"出了门,沈定泽也跟在他后面。

走廊上空空荡荡,找不到一个人影,他们信步向前走着,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另外一个世界。
住在这里面的,都是疯子。他们不被社会所容,理由是他们危害社会。所以,冷冰冰的铁栏,冷冰冰的四堵白墙,塑造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冷冰冰世界。
"啊啊!啊啊啊!"疯狂的叫声从经过的房里传去,失去了理智的尖锐凄凉。丰鸣不由停下脚步,看着玻璃窗叹气:"唉,狗狗居然要和这些真正的疯子住在一……"声音蓦然被切断,丰鸣一脸不敢置信。

沈定泽瞧出端倪,挤过去,隔着玻璃窗,看见叫他心胆惧裂的一幕。狗狗穿着束缚衣,手被捆着绑在椅子上,几个医护人员正用不知名的金属器具在他身上做着什么,每触一下,狗狗都会发出方才那般剧烈的尖叫。

他总是粉红的脸苍白一片,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丰鸣发誓自己从他的脸上看见了在疯狂边缘崩溃的裂缝。
"住手!"怒吼发自丰鸣身旁,沈定泽疯了似的扑上去,一拳砸在开在门上的小玻璃窗上,玻璃似乎为了防范病人的鲁莽而选用特殊材料,沈定泽指节上鲜血淋漓,玻璃却纹丝不动。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愕然停下,狗狗尖叫起来:"主人!主人!"那是一种象刀尖划过心脏的绝望尖叫。
其他病房中的病人受到刺激,一道起哄,或笑或哭或骂。
"呵呵!"
"哈哈!"
"啊啊,救命救命!"鹦鹉学舌般的声音。
"狗狗!狗狗!"沈定泽隔门大喊,青筋暴起地用拳头砸,用脚狠狠地踹。这个地方连门也是残忍的。
"沈先生,请冷静!"走廊上匆忙赶来几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士,刚才领路的医护人员也赶到了,几人好不容易把沈定泽拖离他正猛烈攻击的门,医护人员对双眼发红的沈定泽解释:"您误会了,电疗也是一种治疗手段。"

"治疗?"丰鸣插话说:"你们这是虐待。"
沈定泽狠狠盯着这些人,他怨毒的目光让每个人都寒毛直竖,连丰鸣也担心起来,低声警告:"定泽,冷静点,你一定要冷静。"
沈定泽仿佛听不到丰鸣的话,他的目光移向那扇隔离他和狗狗的冰冷的门,眸中载满了不舍和心疼,半晌,沉声说:"我明白,你们是在做电疗。放开我。"
众人都松了口气,把他放开。医护人员歉意地看向丰鸣:"对不起,现在这样的状况,我想你们不宜和病人见面。"
丰鸣也担心沈定泽见了狗狗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点头说:"麻烦你们了。定泽,我们下次再来?"忐忑不安地看向沈定泽。
沈定泽怔怔盯着那门,丰鸣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他才略动了动,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都是疯子。"出了医院,沈定泽坐上车,隔着车窗注视森冷的医院大楼:"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疯的。"
"你说什么?"丰鸣皱眉,把头探过来。
沈定泽却忽然无头无脑地笑起来,转头对丰鸣说:"每个人都有权利寻找自己的梦想。寻找梦想的人都是疯狂的,对吗?
丰鸣不安地把沈定泽送回家,连连吩咐:"见狗狗的事我会处理,定泽,你可不要乱来。"这才去处理公司事务,马不停蹄走了十七八个地方,见了律师和合作伙伴,再疲倦地硬撑着写了一篇鼓励公司员工士气的公告,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好不容易可以睡一会,手机偏偏在这时候响起,丰鸣咒骂着拿起手机,看见是沈定泽的手机号码,倦意飞了一半,连忙接听:"定泽,这么晚你还不睡?"
电话里的沈定泽沉默着,好一会,才沉声说:"丰鸣,我明白了。"
"明白?你明白什么?"
"梦想不需要永远。"
丰鸣听得眉头直皱:"不要半夜和我玩猜字谜好不好?"
"狗狗的梦想是寻找一个主人,他找到了我。我的梦想,是好好爱他。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两个的梦想就实现了。"
丰鸣心里一动,压低声音,严肃地问:"定泽,你不是在家里?"
"我太傻了,居然老想着永远、一辈子,未来……"沈定泽的笑声从话筒里传来:"何必犹豫着思考永远,至少今天,在我能做到的时候,我愿意不顾一切,放弃所有。丰鸣,我们应该会幸福吧?"

"定泽,你现在在哪……"
喀,电话断了。
丰鸣拿着手机,呆住。

次日,狗狗和沈定泽的照片同时刊登在各大报纸头条。
"娱乐公司老板夜闯医院,强行虏走智障偶像"
"伤医护人员七名,犯人携病人逃去无踪"
"当日风流公子哥,今时伤人通缉犯"
"警方怀疑犯人雇佣了黑社会人士参与事件"
"为一智障身败名裂,沈定泽笨还是痴?"
广明日报的标题颇有古典味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随。"
"这个世界是疯狂的。"丰鸣沉思良久,释怀而笑,扔下报纸。
公司的财务经理匆匆赶来,面如土色,拿着文件的手颤抖不停:"老板,公司银行帐号的钱,被……被被被……被忽然提走了一大半!要立即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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