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妈也没说什么,就让我自己想清楚。
她好像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我问她车本怎么样了,是不是没戏我得学习班儿去。她说不会,过了年就给我把事儿平了。
我问小妈大志是什么时候把戒指拿给她们的。她说,大前年。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她们为什么一直帮着大志了,不是谁比谁亲,是因为,她们看见了他的心。他对我的心。这些年来,
一点一滴的。
跟大志这么些年,我基本就是混日子,没什么明确目标就是随心所欲。从一开始工作至今,我从没想过什么是好什么是
坏,也没啥野心,不想成就什么。是他一直跟我身边给我指指点点,教书师爷范儿的给我普及人生。
真的,我觉得自己特不是东西。我从来看什么都是只看表象不琢磨内在。你在我面前表现出什么我就怎么看你。确实,
这些年下来,我对大志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看不透他。现在想来,都是我自己不用心。我曾以为我对他全然不重要,
他的事业他的形象更重要,他追求物质与利益迷失自我。可其实呢?究竟是谁迷失了什么?
我把大志丢了。不是他把我丢了。不是他走的太快回头我还在原地,是他笔直的走,我却一会儿奔东一会儿奔西,次次
走岔路。
我跟他,现在,我们的直线距离可能就10米,可是就像迷宫,你不能飞到出口。
摸不回来了吧?
窗外的天气很好,大晴天。
我想起了我们的大学时代,总骑车出去踏青。高唱那句:没人知道我们去哪儿,你要快乐就来参加。
我还想起了很多个有温暖阳光的下午,我举着一打剧本陪大志对台词。我一点儿不专业,照着念都能念错。别说这个了
,录节目我都能看着提字器说错。比如,下面到了动画片时间,准备好了么,匹诺曹来了。其实不是匹诺曹,是皮卡丘
……这年代的孩子们不看匹诺曹了。不知道说谎鼻子就会长长。
现在的我跟他,剩下的,都是回忆。
英文有时态真好,表现的多么具体清晰。
我在窗边发呆许久,观察着天上的云。它们动了么?还是我眼花了?
现在不晚,一切还来得及。
小妈如是说。
来得及什么呢?来得及后悔来得及挽救?挽救那早已消失不见的爱情?来得及什么呢?来得及在心里装着另外一个男人
的时候、在大志不得而知的情况下,赶紧结束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回到正轨?来得及,来得及什么呢?来得及,只来得及
做一个决定。跟往事干杯,或者重回过往。
我不是决定过了么?
干嘛还跟我说来得及?
来不及了。不是不晚,是太晚了。我把心,给了别人。
我很想知道王正波,或者说其他的男人是怎么看待情感的。他们会去想么?也会像我这般迷茫么?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我大约知道那个叫上帝的家伙笑什么了。
下午空虚的厉害,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电了初日。他过年没回家,三十到初三一直在台里值班。听到我的呼唤,他倍儿
来精神,曰,你过来吧,咱召唤点儿人PARTY一把。我说别,吵。他恭喜我提前进入更年期。
到了他那儿,屋里虽然没高朋满座,也是两男两女。我没见过,他给我介绍,其中一男的是他同事,另一位是同事的BF
,二位女士是一对,也是工作上认识的。
他同事见着我就盯着我看,后来绷不住了问,你是不是主持那个XXX节目,跟小阮搭档。我说是。他就怪初日没介绍,初
日曰,原谅我吧,我跟小朋友们脑水平一样,就记得车磊哥哥。
大家哄笑。他同事说,你节目我常看,有意思。
在初日家吃的晚饭,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人贡献两道菜。席间大家闲聊,听闻我也圈内人都挺吃惊。我问为嘛啊
,他们说,以为我恋童。操的勒!当然,玩笑而已,大家都觉得我跟一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跟情感这种事儿就该绝缘。
我心说了,好么,我还想绝缘呢!结果把自己搞这么狼狈。
他同事问我有伴儿没伴儿,我说有,姑娘A开始8是谁,初日看着我坏笑。我说,普通人,搞机械的。又问怎么没带过来
,我说他过节回老家了。
跟他们说到这些,我竟然一直不自觉的在笑。真有种特放松自在的感觉。这是头一次敢说自己的BF,以前是绝对不敢说
的,我横是不能说,哦,你们都认识,就那大明星……
“你小子太不厚道,这时候拿那天津小子说,别回头人家打喷嚏。”洗碗的时候初日揶揄我。
我也没客气,“你怎么知道我拿他打镲?就不能是真的?”
“呵呵……当然不可能,你不能追他追去大西北吧?”
“他回北京了。”
勺子掉在了地上,初日愣了,“你别吓唬我……”
“你至于么?”我苦笑。
“不是车磊,不带你这样儿的,一会儿你们没什么一会儿又……”
“你说我能离开大志么?”我擦擦手,点烟。
初日没说话,一直没说。
十一点多这帮声色犬马的人厌倦了聊天,大家就一起奔DN去了,我问初日你是不是快弯了,初日没接我的碴儿。
正是上人的点儿,舞池里热闹非凡。看着那群魔乱舞的样儿,我忽然记起跟王正波讨论北京是不是一大窑子。他文明,
他说八大胡同。
几位挺快就融入舞池了,我点了酒,跟初日碰杯。他估摸又被我郁闷到了。
我们喝的挺快,一会儿工夫儿半瓶子芝华士下去了。
选的位置离厕所挺近,总有人从身边鱼贯而入。初日不说话,我也无趣,就随意盯着各色人等打量。视线最终落在了厕
所门口的俩人身上。
一老外,金发碧眼的,一小孩儿,二十出头的年纪吧。
前者拉开后者的裤子,似乎拍了两张照片;后者伸手,接过几张百元大钞。
我用杯子撞了撞初日的杯子,示意他往那边儿看。他看见我使得眼色,调转了视线。
不一会儿,那倆消失在了人堆里。
“龌龊哈。”我浅笑。
“一人一活法。”初日回。
“诶你是不是生气了?”我看着他的眼睛。
“怎么会,气什么?”他反问。
“如果……”
我话没说完,初日打断了我,“别说如果。”
瞬间我索然无味,起身,附在初日的耳边说,“也许我更龌龊,刚那小孩儿还知道要钱,总算有收获。我呢……真是瞎
子点灯——白搭。”
“车磊!”
我拿了桌上的烟跟打火机要走,初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干嘛?”
“你他妈是疯了吗?”
“可能是。”
“你别这样儿好吗?”他也站了起来。
“我哪样儿了?”
“你到底跟什么较劲呢?”
“我自己。”暗淡摇曳的灯光下,我看不清初日的脸。
“你变了。”他说。
“对,我变了。可你就能保证你没变他没变么?”我拿开了他的手。
“……”
“你节目里总说岁月无声,对吧,我有没有记错?”我笑。
“你真跟……那天津孩子……”
我点烟,什么也没回答。
“大志一定会崩溃。”
“是哥们儿就别告诉他,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我什么也不会跟他说,我只问你,问你车磊一句,为什么。”初日看着我。
“初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在我明白过来之前,我就已经那么选择了。”
就像我把那两枚戒指留在餐桌上一样,其实潜意识里,我选择王正波。只是我的理智时刻提醒我什么是道德。但够了,
我太累了。谁也再别来劝我什么。我的选择,我自己承担。无论对错与否,无论有没有结果,无论为此失去的那些值得
不值得,我认了。
谁让我,被他,被那个神奇小子打动了。
(三八)
王正波
初七,我下午要回北京了,张小东继续在我们家住着,我爸我妈也实在,他明明自己有房子。
我提着点心,上前丈母娘家串门儿去,走道儿的时候脑袋都有点儿晕乎,好几回差点儿摔便道边儿上,是不是真高血压
了。
敲了两下儿门儿。小雪过来开的,气色看着比以前好多了,我笑:“过年好。”
她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好,你怎么样?”
“挺好的。”
走进屋里,我看见她爸她妈,赶紧过去,想叫伯父伯母的,就像头一回来她们家的时候,不过还是没叫出口:“爸、妈
过年好!”她哥她嫂子也从厨房里出来:“正波来了!快坐。”
我点点头儿。
“正波,过来。”她爸招呼我过去,我坐到他对面。
“正波啊……”
“爸!”小雪在那儿喊了一声儿,“正波,上我屋儿来。”
小雪她妈列了她一眼,小雪拉起我的手,直接进了她屋儿。
进了屋儿,我坐她床上:“你看着比以前好多了。”
“回家来了呗。”她笑笑,从书架上拿下来从内蒙带回的乳酪干和牛肉干。
我接过来:“现在在哪儿教书?”
“挺偏的一个地儿,我得骑着马去车站。”她笑了出来。
我也笑:“难为你了。”
“还行。”她看看我,“说吧,怎么了?”
“啊?”我看着她。
“有事儿。”她笑笑,“甭藏了,拿出来吧。”
“什么?”我问她。
“我一看你那俩眼就知道了,有事儿,说说给我。”她坐我旁边儿,看着我。
“没……有。”
“没有就怪了。”她‘怪’字儿说得很重,好像已经看透了我心里边儿的东西。
“我……爱上一个人。”
“嗯。”她点头,“然后。”
“然后,不知道……”
“再然后。”她继续点头。
“该和家里说了。”
“那就说呗。”她一脸轻松地微笑,“说了就完了,没人能吃了你。”
我苦笑:“你……说得轻巧。”
“寡妇?比你大十岁,还是老太太,再不然是……有夫之妇?”她眨着眼睛看着我。
“都不是。”我笑,“没那么夸张。”
“那就是男的。”她眯起眼睛。
我抬头看着她:“……是。”
她轻轻地倚在我的身上:“真爱吗?”
“真……爱……”我说得有点颤,好像有点儿不敢说。
她轻轻地蹭着我的肩膀:“正波……就算你们家、你朋友们,亲戚们都反对,我也支持你。
我……好像听错了,回过头儿看着她:“真的?你……说真的?”
她一边微笑一边流着眼泪说:“只要你爱他,只要你愿意这么做。我就支持你,就像,你……当初支持我一样。”
我的眼泪慢慢地从眼里流出来:“雪。”
小雪从我的肩膀上起来:“正波,我们家的事儿,你别愁,我不会同意复婚的。”她说着露出一个坏笑,“放心。”
我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小雪。谢谢你。”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脸上很温暖。
她父母好像两三次都想跟我说让我们复婚的事儿,小雪都给顶回去了,从她家出来,她送我下楼。
“王正波,你不感觉奇怪吗?”她问。
“什么?”我又问她。
“你不觉得……哪儿不对劲儿吗?”她笑着看着我说。
我木讷地摇摇头。
“张小东,昨天打电话和我说了。”小雪拍拍我的肩膀,“小同志,我早有心理准备了。”
“啊?”我跟傻子塞的看着她。
“行了,我不多说了。我能帮的都帮了,如果你们家为难你,上内蒙来,我接着。躲一阵儿也行,哈哈。”她笑着说完
转头儿就跑回去了。
雪……你,是不是哭了?
到家以后,张小东还是倚在我床上看书,抬头看了我一眼:“操,你们黑人就是好,一巴掌印儿,转天就没了。”
我没理他,直接把东西收拾好,我妈从外边儿推门儿进来:“拜年说嘛了?”
“就几句客气话。”
“没说……你们俩的事儿?”
“没有。”我不理她继续收拾东西。
“正波,你怎么了?”我妈站门口儿问我。
我回过头儿:“没事儿,妈。”
“没事儿就行。小东,晚上吃嘛?”
“合子吧,韭菜馅儿的。”张小东连头儿都没抬。
我过去给他一下儿:“你上我们家当爷爷来的啊!”
“疼!”张小东看我一眼。
我妈过来:“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我乐着看我妈,“您甭给他做了,他又不是没长手。”
“没事儿,我乐意。”我妈摸着我的头,“正波,一个人在外边儿小心点儿。”
我点头。
“别让坏人骗了。”我妈看着我,“你从小儿就没脑子。”
我看着我妈的脸,自己脸上的笑容全没了:“妈……”
“王正波,赶紧回北京吧,别老占着我的炕。”张小东在旁边儿推我一下儿。
我回过神儿,赶紧站起来:“我回去了,妈。”
拿着包儿走到门口儿,车磊的脸出现在我的眼睛里,他没来……只是我想起来了。
“正波。别难过,过去就过去了。以后不是找不着。”我妈在后边儿跟我到门口。
我实在……忍不住了,转过身,我站在门外,我妈站在屋里,她身后还有瞪大眼睛的我爸和使劲儿冲我挤眼睛的张小东
。
“妈!”我大喊了一声,双腿就跪下去了,正好砸在防盗门的铁框子上,一下儿……就把我的眼泪儿给砸出来了。
我抬起头,我妈的嘴在抽动着,我爸赶紧走到她旁边儿,从后边儿给她扶住了。
“怎……怎么了?”我妈问我。
我闭紧了眼睛,眼泪往外流:“妈……我对不起您。”
张小东把我拉屋里来,把门关上,在我耳边儿说:“你他妈的真是不听话!”
我妈看着我问:“到底怎么了?正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