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拦的“轿的”也窄得太差强人意了一点。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被他们两个挤得一点余地都没有,一条腿几乎是叠在
麒真的腿上。这么热的天,他也不嫌热……严殊翻着白眼,不住地用袖子扇着风。麒真看他这副光景,似笑非笑地问道
:“相国很热么?”
严殊不假思索地就反问:“皇上难道不热吗?”顺便还把麒真不用的扇子偷偷掂了过来,打开就扇。好热……好热……
到底是天气热、轿子小,还是我被急出一身汗?他不当真也就算了,要是当真起来,冒充皇帝,十个脑袋都不够砍!该
死的韩老头,好小子,敢出卖我!没事告诉他们干什么!严殊现在终于确定,那天韩定邦看见自己在妓院之后,就知道
是他冒充麒真了,而且还告诉了其他人!
麒真笑笑,微微将一个掌心叠到严殊的手掌。严殊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好凉……”不一会儿,他露出一个神奇的表情
,看着那只手:“皇上,你的内功这么方便啊?好像空调一样,连电费都不用。”
“空调是什么?”麒真的好奇宝宝心又被激发了。
“空调就是能够让不会武功的人也能享受像皇上这样冷暖自如的东西。”
“有这样的东西?相国家有吗?”
严殊耸肩笑笑:“这个好像不太现实。”
“也就是说,相国是在诓朕?”
“不敢、不敢,臣怎么敢骗皇上呢!”严殊可不会掉进这么明显的圈套,连忙撇清自己的立场。就在这时,轿子忽然间
停了下来。
麒真向外面的随行人问:“什么事?”
子言恒望着对面那人,有些呆楞地答道:“启禀皇上,是二王爷……”
小烟?他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严殊的第一反应倒和麒真如出一辙。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和皇帝靠这么近,要是被他看
到的话,说不定会闹得上房揭瓦呢!唉呀,怎么忠臣和奸臣之间的斗争,搞得好像情敌见面一样?总觉得哪里有点不搭
调,但又说不清是哪里。
严殊急忙将麒真想要拨开帘子的手挡了下来,两道目光毫不避讳地闯入麒真的视线。虽然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几近黑暗,
只有街市上的灯光隐约透过布的纹理渗进来,但是他的意图却可以看得很明确。麒真被他这样盯着,已经到轿子口的手
缓缓地放了下来。他装出只有一个人的口气,问:“皇弟怎么有雅兴逛这条街?”
九方烟像吃了火药,顶嘴道:“臣弟不知道连皇上也有雅兴逛这条街。”
“朕想整顿一下京城的风气,所以出来查看。”
“若真是这样,那是天下万民之福。”
“如果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皇弟不如随朕去宫里再商谈。”
严殊听着这哥俩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不由捏了一把汗:我好像做坏事了?他们不会就因为我而反目吧?小烟一向敬重
麒真,没想到今天竟然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乖乖!我忘了他是个死脑筋,一是一、二是二、不对就是不
对。这一点,他倒是不如麒真了,虽然麒真做事也是有板有眼,可毕竟不像他这么转不过弯来,非要钻牛角尖。
但是,是谁向小烟告的密,让他知道麒真在花街呢?不用问,用屁股想都知道,准是那个姓张的!他甚至可以想象,当
九方烟得知麒真在花街的时候,一定气得鼻子都差点没歪掉,然后大喝一声:“什么?去妓院!”接着肯定三步并作两
步,气势汹汹地朝这边来了。
不过麒真也真够沉得住气,自己堂堂一国之君,被弟弟这样质问,居然还泰然自若地倚在轿子里,也不生气。严殊以为
他起码会说一声“放肆”,因为毕竟这里是大街,万一被来往的行人听见,他皇帝的面子要往哪搁?可是严殊不经意间
又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那天,他的境遇和麒真差不多,或者说更糟糕——那个咄咄逼人的后生晚辈,当着设计部
所有人的面骂他什么都不懂,还无中生有地说他和总裁睡同一个女人……那时候生气的,也并不是他严殊本人,而是担
心他面子问题的设计总监。这样看来,麒真的潇洒和我还挺相像的嘛!
第三十四章
九方烟最终还是没敢上前把帘子给掀开,因为他可以预想,如果他那么做,那么就是对天子大大的不敬,就算麒真饶恕
他,文武百官若是知道,那也绝对会借题发挥,分化他们。而且如果真如麒真所说是为了整顿风气,那么不排除麒真是
听到了什么风声,十之八九是有官员介入其中,那他当街拦皇帝的轿子,难保不被那些隐藏在附近心怀不轨的臣子利用
。他于是一声不吭地跟在轿子的另一边,和子言恒相对的方向,慢慢走向皇宫。
麒真怕严殊因为热而乱动,一路上一直都握着严殊的手。但是这样不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吗?等到了皇宫,我还不是
要被发现?严殊正在纳闷麒真心里是什么算盘,不知不觉轿子又再一次停下了。他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已经到了吗?我
还没有准备好怎么跟小烟说。
轿子微微向地面倾斜,严殊正要站起身,麒真却按住他,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块东西,身形往他前面一挡,走出了轿子,
又把帘子盖上,吩咐轿夫回去。严殊马上明白了麒真的意思:他是要轿夫把他当空轿子抬走,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就
算小烟有所怀疑,只要皇帝把我送走,他也没有什么好罗嗦。
那他给我的是什么呢?严殊悄悄把手里的东西举到眼前,是一块布,难道他在上面写了字?被抬离皇宫之后,严殊下了
轿,回到相府,之后重新把布展开,那是一片内衣上面的布料,果然有几个烧焦的字——明日早朝后见朕。猜起来应该
是用内力烧出来的,不过麒真也真够小心的,为了不让小烟看出他的衣服少了一块,居然用看不见的内衣!严殊忍不住
就趴在桌上大笑起来,笑到肚子痛。等他笑定之后回过神,才注意到,乖乖,麒真是要我明天再去见他啊!看来这一劫
,还是逃不掉。
玉莲进来,见他一个人想事情想得出神,便问道:“老爷,这么晚了,吃过了吗?”
严殊似答非答地“嗯”了一声,用肘子撑着半边脸,另一只手玩弄着那块从内衣上扯下来的碎片。
都说宫廷险恶,伴君如伴虎,其实世界上哪个地方不险恶呢?连上帝都险恶得不允许人类超越自己的智慧呢!如果让这
些朝臣去商场上混混,他们一样会觉得商场险恶。你弄不懂总裁的意思,或者客户的意思,更或者对手的意思,也许你
的末日就到了,你便会一无所有。所以我也许不必太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门前是与非。
严殊做完他这一番“晚课”之后就伸了伸懒腰,背着手进房睡觉去了。翻了好几个身,倒不是心烦,可能是时间上的关
系,又可能是头发太长的关系,很热。如果这时候有个电风扇,倒还可以凑合一下。长头发实在是个坏东西,严殊每天
睡觉都不知道该把它们放在哪里。他有想过要找个理发店把它给剃掉,但是据说除了和尚庙和尼姑庵,没别的地方会受
理他这样的要求。不过去和尚庙做俗家弟子,严殊也不情愿,吃素?下辈子吧!炒菜的时候多少我也要放点猪油。
严殊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子言恒告诉他早朝已经退了。他才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爬起来,刷牙
漱口吃早饭。
梳头这个活计又是个麻烦。都说头发是烦恼丝,不明白古人为什么还这么喜欢留这么长的烦恼,说什么受之父母……短
头发不是很好吗?来不及的时候不用梳都挺光的,洗起来也简单得不得了。可自从来到了这里之后,有关头发的一切事
项只好交给丫鬟去办了。
丫鬟给他戴上玉冠,他的脚趾头就往外一戳,坐着轿子直达皇宫。为了防止半路被程咬金撞见,还特意找了个不起眼的
轿子,还吩咐子言恒离自己的轿子起码要有一里远。
“相国,朕听说你冒充朕?”严殊是在故意打着哈欠的时候听到这句话的,反应灵敏的他连忙跪下来,微微抬头望着麒
真,作一脸无辜状:“皇上,臣冒充您是因为您值得冒充,您大人大量,不会计较微臣借了您的光吧?”
麒真点头笑笑,漫不经心地说道:“朕可以不介意。平身吧。”
严殊笑着拍拍膝盖正要站起来,却听麒真喝道:“谁叫你站起来的?朕叫你平身,是叫你趴平了身体!”
严殊一听——喔唷!果然还是介意的,竟然还给我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赔着笑,一脸委屈相地跟麒真商量:“皇
上,不要这么认真嘛!”
麒真似笑非笑地又重复了一遍:“趴下!”说着顺势在严殊后背踩了上去。
这没什么好商量的语气让严殊被麒真的靴子踩住,大丈夫能屈能伸,严殊索性夸张地喊道:“哎呀!哎呀!我的伤还没
好啊!”
麒真反问道:“不是你说女人容易受伤么?那言下之意相国是男人就不容易受伤了?”
严殊趴在地上,有些吃力地转过头对着麒真:“臣又不是皇上,说的也不是金口玉言,可不可以收回?”
“收回?你不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吗?”
“我不是君子是小人总可以了吧?全天下只有皇上一个君子,剩下的都只是小人。何况小的我下面半句还没说……”
“好个燕起菡,你还跟朕狡辩起来了。那你说这下半句是什么?”
“其实男人也经常受伤。”严殊说着,顺便又叫唤了几声。
“朕又没用力踩你,嚷嚷什么?”
“臣先叫唤起来,让皇上听着心里先觉得痛快一些,那样我也可以少挨一下踩了。所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
麒真不怒而笑地收回脚:“好一个‘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倒是挺会替人着想。要是现在还有别人在,朕一定会杀
了你。”
严殊抬了抬眼睛,四周一个“别人”也没有,连同皇帝身边的内侍和大内总管也不知道到哪里凉快去了,而他的保镖子
言恒,也还在五百米以外。他马上明白似的笑笑:“那皇上现在的意思是说可以放过我了?”
麒真有些责备地笑了笑:“还不快起来!”
“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不过,下不为例。”
“那当然。臣不会再那么做了。”严殊耸肩一笑,站到了麒真身旁:“想不到皇上你还挺幽默的。”
麒真随意地往交椅中一坐,回敬道:“朕也想不到你为人这么体贴。”
严殊不知所谓地大了大眼睛,问:“皇上您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麒真瞄了他一眼,直截了当地说:“其实,朕不是很明白你所谓的要多爱护女人的说法。她们遇到困难帮助一下是理所
当然,但是你要朕附和那样的作为,未免有些荒唐。相国对于每个接近你的女子都如此爱护么?”
想不到麒真占了便宜还要得寸进尺、揪住不放,严殊头一次被人这么正经地问这个问题,不免有些耳红,避重就轻地说
道:“皇上你叫我来不是为了这个吧?”
“朕叫你来当然还有别的事。”
“微臣洗耳恭听。”
“相国认为,右承旨那些人为什么能够贪赃枉法?”
这个问题倒还像话。严殊也就不吝自己的观点说:“微臣以为,那是他们利用了皇上对他们的信任。皇上您天高皇帝远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派几个大臣出去办事,自然全凭他们的良心,您总不能跟在每个人身后。加上皇上
您登基以来,很多时候都厮杀在战场,看到的只是您所在地的情况,回来之后就呆在这深宫大院,外面怎么说,您就以
为是怎么样,您哪里晓得百姓过得究竟如何?”
“相国所言正合我意。所以朕决定暂时停战,相国你明日就随朕微服出巡。”
“啊?”严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皇帝老子非但没有砍他的脑袋,居然还要拖上他一起出巡?哈哈!这个游山玩
水的美差实在是好了!不过这要是被小烟知道……等等,为什么我每天都要考虑这个问题?严殊感到有些腻烦了,就好
像“狼来了”听多了,耳朵起了老茧,脸皮厚厚,什么都不怕了。九方烟?我又不是怕他,只是不想看他生气而已。毕
竟他也只是想尽忠罢了。好吧,那我就推辞一下:“皇上出巡那是明智之举,不过微臣一起出去,恐怕有些不妥。”
“不妥?有什么不妥?”
“臣乃一介文官,万一皇上遇到什么不测,也不能出手相救。皇上还是找个将军一起随行。”
麒真反倒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宰相的职务,本来就是掌管国计民生。这么久一直让你陪朕在沙场,也难为你了。安全
问题你不用担心,朕会保护你。至于京城,暂时就叫西凌和天雷镇守好了,万一发生政变,他们也能抵挡一阵子。”
严殊见一推不成,就再来一推:“臣听说皇上寿辰在即,不如等过后再出去。”
麒真微微别过头,用眼角乜斜着他,满是质疑的神色:“相国,你可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莫非是在担心皇弟?”
猜得真准,严殊自嘲地笑笑:“皇上圣明。”
“好吧,”麒真退了一步:“那就依卿之言,等朕的寿辰过了,再行商讨。”
第三十五章
“那……”严殊转了转眼珠,见四面还是没有人,趁着小烟还没发现,我还是赶紧开溜吧:“没别的事,就请恕微臣告
退了。”
麒真答应得倒是蛮干脆:“哦,你下去吧。”
终于自由了!严殊心里暗爽着退出殿去。所谓自由,并不是被麒真限制,而是被他的弟弟限制,若不是这样,其实就这
么和麒真海阔天空地吹吹牛,日子也挺美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严殊总觉得麒真对自己处处留情,从来不赶尽
杀绝。尽管这一方面也得益于他的八面玲珑,但如果对方是个暴君,你就是十六面玲珑也照样会被砍头!这样说来,究
竟是什么原因让麒真对我宽容到如此地步?他和燕起菡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自恃甚高的严殊头一次对燕起菡的过去
有那么点兴趣。改天不如就问问他们……
严殊回到家,只见门子像刚跑完马拉松似的瘫坐在台阶上。他连忙过去问个究竟。门子见了他,也没等他问就先开口禀
报:“老爷,二王爷前脚刚走呢!”
“小烟?他真的来了?有说是什么事吗?”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来找老爷您了!小的我依老爷的吩咐,告诉王爷您去西山和尚庙和法师下棋去了,他这不就一路
上西山找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