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一定会把这些箱子运走,躲在箱子里也不一定安全。」季真望提醒。
「对。」夏瑾点点头,也承认这点,「但是,你认为他们会像这样用警车把仓库包围着,真枪实弹全副武装地来搬运这
些箱子吗?」
听夏瑾这句反问,季真望仿佛突然明白过来。现在警方封锁严密,逃脱无望。而当警方认为犯人已经逃跑、仓库中只剩
下弹药后,他们的封锁必将放松很多。那个时候,才是趁机逃脱的时机。
思及此,季真望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心想这个夏瑾,倒是有几分头脑。
一切果然如夏瑾预料的那样,外面的警报声渐渐低了下去。不到十分钟,四周就又安静下来,警报的声音已经变得很小
很小,不认真听根本听不到。
「我就说吧,和我们这些亡命之徒不一样,警察都怕死。」夏瑾嗤笑道。
季真望还来不及回应,忽然听见仓库铁门传来「哐啷」的声音。
——什么人?
夏瑾紧张地扭头一望,却看到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
来人只有一个,身穿一身警服,拿着一把手枪。虽然他把帽沿压得很低,但即使如此,夏瑾和季真望还是一眼就认出他
来。
「哥……」心脏仿佛突然被捏紧,季真望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季……真希?」夏瑾不敢相信地念着来人的名字,脸上神情惊愕万分。他本已计划好的逃脱计划,却因季真希的突然
出现彻底打乱。
季真希就在眼前,他们已经根本没有机会躲进木箱,更没有机会趁警方搬运木箱时逃走。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夏瑾也有些混乱,咬紧嘴不说话,警惕地瞪着一步一步慢慢向自己靠近而来的季真希。季真希手中枪口,直直指向夏瑾
的心脏。
「站住!」夏瑾也掏出手枪,对准五步之外的季真希威胁道,「你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
然而季真希却不看夏瑾,深邃的目光慢慢移向一旁的季真望。
「哥……」面对季真希和夏瑾拔枪相向的一幕,季真望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是他的同胞兄弟,一个是他的童年好
友,都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该帮哪边。或者,他应该解释清楚,把夏瑾就是他们童年好友的事情向大
哥解释清楚。
思及此,正想开口,却听见季真希严肃的声音抢先响起。
「真望。」季真希喊了季真望一声,但手中的枪却牢牢对准夏瑾,没有一分动摇,「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季真希问的问题,正好是季真望想解释的问题。
「哥,你听我说,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就是小时候和我们一起长大的夏瑾呀!
后半句话还未出口,便听见季真希字字铿锵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仓库中掀起一片深重的回音:「他就是炎龙堂第十七
代堂主长孙,姓陆,全名『陆风笙』——也就是五天前那场火并中,差点一枪打死我的人!」
——什么!
哥哥的话在季真望耳边轰鸣,久久不绝。
陆风笙?陆风笙?……陆风笙,是谁?这么陌生的名字……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下意识把目光移向夏瑾。熟悉的感觉和陌生的名字之间,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油然而生。
他不是夏瑾?……他真的不是夏瑾,而是什么陆风笙吗?……真是是炎龙堂的堂主长孙吗?……如果他不是夏瑾,他为
什么那么关心夏兰?如果他不是夏瑾,他为什么总会勾起自己童年的很多回忆?为什么总是能从他身上嗅到一丝和童年
好友相同的味道?
为什么……
太多的问题一下涌出,季真望理不清半点头绪。
那个纠缠了很多天的噩梦再次降临,季真望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又看到那些警车,看到那些鲜红的血。耳边响起了引擎
声,自己奋力追去,追到窗口!
然而从窗口伸出来的,却是一把手枪。
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头。
扳机扣动,只听一声巨响,仿佛可以震破鼓膜的声音向自己扑来。
身体向后倒去,但那双眼睛却执着地大大睁开,盯着稳稳坐在车中的人,盯着那个开枪射击自己的人。这次——
季真望看见了,看见了,终于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不再像以前的梦境中那般模糊,这次看见的景象,深刻地连他想从记忆中抹去都抹不掉。
那张脸是夏瑾的,不,不是夏瑾,而是陆风笙的脸!
是眼前这个自称夏瑾的陆风笙的脸!
这就是怎么回事?季真望的目光久久注视着夏瑾,但从那张熟悉又不熟悉的脸上,看见的只有一抹冰冷的笑容。那抹笑
容让季真望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凉透。
他还记得夏瑾追到井字巷发现夏兰失踪后的慌张,还记得他一步一步把受伤的自己扶出巷子时的谨慎温柔。难道那些都
是假的吗?难道那些本该属于夏瑾的温柔,都是虚假的伪装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真望。」季真希又向夏瑾逼近了几步,急促地说道,「真望,难道你忘了当年老爸怎么死的吗?他是被炎龙堂的人开
枪打死的!你不是说要报仇吗?你不是说要替爸报仇吗?现在仇人就站在面前,你……」
「啊!」不等季真希把话说完,季真望发出一声惊叫。
夏瑾已经冲过去,勒住季真望的脖子,枪口对准了季真望的脑门。
「不许动!」见弟弟变成人质,季真希更加紧张,不由大喝起来,「再动我就开枪了!」
「哼。」夏瑾一声冷笑,根本不把季真希的警告当一回事,手臂向内一收,把季真望的脖子勒得更紧,用他当人质威胁
季真希道,「如果你再上前一步,我也要开枪了!」
闻言,季真希果然不敢向前靠近,压低双眉,目光中火焰燃烧,双手紧紧握枪对准夏瑾。
「夏瑾……」季真望被夏瑾勒住脖子,发出任何一个音节都非常困难,「你,为什么……」
「我不是夏瑾。」夏瑾根本不看他一眼,目光牢牢锁定面前五步远处的季真希,「我不是夏瑾……不要问我为什么,我
不是夏瑾,我是陆风笙……所以不需要任何为什么。」
「放开他!」季真希大喝。
「哼。」夏瑾有了季真望这个人质,哪还把季真希放在眼里,不但没有放开季真望,反而威胁季真希道,「把你的枪放
下,扔过来。快点!不然我就杀了他。」
「……」季真希一动不动。
「快点!」夏瑾急促地又催促一遍,抵住季真望太阳穴的手枪更加用力,仿佛随时都会取走季真望的命。
「好……我把枪放下,你不要伤害他。」季真希终于妥协了,举起双手投降,慢慢蹲下身子,把枪放在地上。
「把枪给我!」夏瑾大吼。
季真希把枪向前推了推,手枪顺着地面滑到夏瑾脚边。
「呵呵。」见季真希交出武器,夏瑾忍不住冷笑起来。
「放开真望。」季真希压低声音说道。
「等到我平安离开这里,我自然会让了他。」夏瑾一边说,一边弯腰捡枪。
谁知就在他捡枪的瞬间,指尖刚刚碰到枪身,忽然一道寒光闪来,扎向夏瑾的手背。
顿时只见血花四溅,夏瑾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下意识推开季真望,紧紧捏住自己的手。他的手背上插着一把两寸来长
的小刀,鲜血顺着他的手臂直流而下,滴答溅落到地。剧痛袭来,夏瑾痛得闭了闭眼睛,仰身倒在身后的一个大木箱上
。
那把小刀是季真希投过去的。
夏瑾本以为季真希交出手枪以后就没有任何武器,但是他错了,季真希还带了一把小刀在身上。而季真希扔飞刀的技术
,在警局里应该算是非常出名的了,只可惜夏瑾不知道。
「夏瑾!」见夏瑾受伤,重获自由的季真望下意识发出一声低唤。
「真望,过来!」季真希怕他再次成为人质,冲过去拦住他道,「真望,你没事吧?」
「没事……」季真望摇摇头,目光全在夏瑾身上。
夏瑾痛得几欲昏迷,靠在木箱上的身体缓缓向下滑去,坐到地板上。他咬牙拔出扎在手背上的刀刃,把血淋淋的小刀扔
在地上,恨恨地瞪着不远处的季真希。即使眼神骇人,但夏瑾却已不再反抗,仿佛已经认输了。
正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响亮的脚步声。
季真望下意识回头,竟看见五六名警察冲了进来。
他们一拥而上,抓住夏瑾,给夏瑾带上手铐。
眼看他们就要把夏瑾拖出门去,季真望忽然上前一步,大喊道:「等一等!」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望着他。
「你们想把他怎么样?」这个问题脱口而出,把季真望自己都吓了一跳。
自己究竟怎么?为什么看到夏瑾受伤会心痛,为什么看到他被人带走后会有一种想冲上去救他的冲动?对方明明就是一
个骗子呀,一个自称是夏瑾的骗子呀……对方明明是个差点杀害自己的哥哥,还把哥哥软禁起来监视的奸恶之徒……但
是为什么,那天夜里,夏瑾发现夏兰失踪时的焦急,还有这几日他对自己的照顾,一步一步把受伤的自己扶出巷子时的
认真负责……这些,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呀,就算连这些都是假的,他为什么要这样伪装呢?
然而没有任何人回答季真望的问题,那些押着夏瑾的警察看了他几眼后,一句话也不说地把夏瑾带走了。
夏瑾也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表情都没有,他只是一直低着头,双眉蹙得有些紧,仿佛担心着什么。
也许其它人会以为夏瑾担心的是自己的安危,但不知为什么季真望却知道,夏瑾担心的是他的妹妹夏兰,不……也许根
本不是他的妹妹。
季真望摇摇头,想不透。
如果夏瑾真的是陆风笙,他为什么要担心夏兰呢?陆风笙和夏兰明明没有任何关系呀。
——又是一道解不开的难题。
季真望一片混乱。
「真望。」季真希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不。」季真望摇摇头,但脑中却越来越胀痛不已。夏瑾的事,夏兰的事,陆风笙的事,大哥的事。四者之间仿佛有很
多联系,但又好像联系不上。
「真望,你受伤了。」季真希这才注意到季真望腿上的伤口。
「没关系,小伤而已。」季真望挤出一个笑容安慰他哥道,「这次,是不是也要带我回警察局,协助你调查?」
「不用了。」季真希拒绝道,「你好好养伤吧,我知道你与这次的事件无关。」
「放心吧,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绝对不会说出我们的兄弟关系。」
「真望。」季真希不知该说什么。
「哥……」季真望忽然喊了他一声,低下了头,声音变得很低沉,「我们兄弟已经很久没有好说话了。那天我去你家探
病,你对我很热情,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现在回想起来……如果那时你不是被夏瑾监视,苦于无法脱身,也不会那么
热情地对待我吧?」
季真望苦笑一声。现在他终于明白,那时季真希的反常,只因为被夏瑾切断一切和外界的联系的季真希,见不到任何人
。而自己的出现,却让季真希看到一丝希望,想找机会把受困的消息透过自己传递出去,仅此而已。
季真希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季真望继续道:「毕竟,一个前途光明的局长之子,不需要一个流氓弟弟。你说你想吃小时候巷子里老王卖的芝麻糕,
我已经帮你买了,大概还在你家的茶几上……看见了就吃了吧……哥,我们兄弟,是不是再无法回到以前了?」
无法回到以前那个一起和黑老虎干架,一起被揍得爬不起来,一起鼓励,一起搀扶,一起摇摇晃晃站起来,一起回家,
一起互相照顾的日子。
那段时光,真的已经变得好遥远……
季真望向大哥挥了挥手,低头向仓库门走去。
拖着那条受伤的腿,行动不便,走得很慢。
如果是以前,就不会只剩下他一个人;如果是以前,受伤了一定有人扶着;如果是以前,就算很惨也能笑得出来。但是
现在,为什么眼眶却很酸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大哥,还有夏瑾……三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彼此扶持了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走上了各自不同的路?
季真望走着走着,下意识擦了把眼睛,竟擦出满掌苦水。
该死,这究竟怎么了……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疯狂地回忆过从前,该死,自己究竟怎么了?
休息了一天后, 季真望又像以前一样生龙活虎,根本看不出来刚刚受过枪伤。
如果一个人静静待在家里,就忍不住总是想起夏瑾的事情,大哥的事情,夏兰的事情,还有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季真望决定出去转转。
时间已经很晚,接近凌晨,季真望披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漫无目的地在街边闲逛,但偶然经过一间酒吧时,停了下来。他忽然想起那个出卖他的人,阿超——这间酒吧就是阿超
经常出没的地方。
「哼,臭小子居然敢出卖我。」季真望咒骂一声,怒火攻心,冲了进去。
即时现在是大半夜,酒吧里面也人满为患。响亮的音乐震得人头皮发麻,季真望拨开乱舞的人群,寻找着阿超的身影。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季真望看见了阿超。
「哼,卖了我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逍遥。」季真望越想越气,冲过去一把揪住阿超。
「谁呀!」阿超回过头来。
「我。」季真望目光恐怖地说。
「望、望哥……」阿超吓得差点跪下。
「跟我过来。」季真望二话不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阿超揪出了酒吧。
街边商店早已关闭,路上没有半个人影。只听「哐」的一声,季真望把阿超推到卷帘门上,一拳挥了过去。
「望哥,有话慢慢说。你冷静点,听我解释。」阿超抱头缩成一团。
「臭小子,我瞎了狗眼居然相信你!」季真望恨恨一脚踩了下去。
「望哥,有误会。我没有出卖你,你不要打了。」阿超一边求饶,一边辩解道,「我只出卖了那个炎龙堂的小子,我绝
对没有出卖你呀。」
「什么?」季真望一愣,心想难道阿超知道夏瑾是陆风笙?
阿超胆怯地抬起头来,解释道:「他是炎龙堂十七代的长孙,我受人之命监视他。望哥,前几天晚上我们不是在那栋楼
下遇见了吗?那个时候我就在监视他呀。」
回想起来,那时候阿超的确说夏瑾是炎龙堂的人,还让自己保密。
那时季真望只以为阿超是在帮贤门监视夏瑾……但在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阿超……」季真望不由产生最坏的联想,神色紧张地问道,「难道你当了警方的卧底?所以才让我保密……如果你是
卧底的秘密泄漏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阿超拉长一张苦瓜脸和季真望对视好久,才终于点头承认,他的确是警方的卧底。
「那真正的夏瑾在哪里?」季真望揪起阿超的领子问。
「我怎么知道?」阿超苦着一张脸说,「不过那夏瑾的妹妹倒真是奇怪,总说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季真望立即追问。
「说有人杀人,而且昨晚十二点的时候哭着说听到枪声,吵得我都不能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