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边呼呼大睡的蒋志,小亦心中无比羡慕。
小亦被门铃声吵醒的时候窗外已经艳阳高照了。小亦揉揉眼睛,眼角还湿乎乎的。下床的时候,小亦腿软了一下,差点
摔着。小亦寻思自己是睡胡涂了,没在意,胡乱套上衣服就去开门。门外是小寺,手里提了一袋蛋糕。
“我的早饭改外卖了?真是服务周到啊。”小亦接过蛋糕,把小寺让进屋坐着。小寺顺手把钥匙放在茶几上。
“排骨呢?这么好的天,咱们把他牵出去玩儿。”
『排骨在家里睡觉。』
小亦嘴里塞满了蛋糕说:“这条懒狗。吃完饭我下去提他。”
『狗也不用每天都溜。今天就算了吧。』
“随便吧。”小亦说着,突然看见小寺手腕上有排红红的牙印。
“这怎么了?”小亦抓过小寺的手说。
小寺抽回手,神情有些沮丧。小亦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把蛋糕往桌子上一扔自言自语道:“妈的,青眼狗,六亲不认!
”说着就要开门下楼。
小寺按住门把手不让小亦出去。
“起开!”小亦推开小寺说。“这些日子我瞧这狗是越来越不地道。整个一吃货。只要有吃的,给人添鞋底子都干。可
得好好教训教训。”
小亦抓起茶几上的钥匙,不顾小寺阻拦下了楼。
进了小寺家,小亦叫着排骨的名字,半晌没有回音。小寺跟下来了,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小亦。小亦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急忙把排骨可能藏的床底角落找遍了,都没有排骨的影子。
“排骨呢?”小亦严肃的问道。
小寺无可奈何的掏出本子写道:『早上我去溜他,跑丢了。是我不好。我陪你一条一模一样的。别生气。』
小亦急了,比一年前蒋志突然打电话告诉他要离开时还要着急。排骨的确不是条好狗,可小亦就是喜欢。说不清为什么
,小亦只感觉自己像是丢了魂儿。
“我去找他。”小亦急匆匆的要下楼。小寺迅速写道:『找不回来了。我给你买一条。』
小亦心烦气躁的把本子扔在地上大声说:“你没找怎么知道就找不回来了?不是你的狗,不着急,是不?”
小寺拾起本子还想告诉小亦点什么。小亦已经跑出楼道了。
小亦在街心花园、小区周围的大街小巷叫遍了排骨的名字。引得很多路人顺着声音好奇的张望。一直跑到中午,连根狗
毛都没找着。早饭没吃好,又遇上这着急上火的事,小亦胃里有些不舒服,两条腿也累的哆嗦。
回到街心花园,小亦丧气的坐在长椅上,扭头看见小寺满头是汗的跟了过来。小寺讪讪的坐在小亦身边,尴尬的看着小
亦。
小亦没搭理小寺,低头看着自己的腿。两条腿抖的厉害。小亦生气的掐住自己的膝盖。怎么虚弱到这个地步,跑这两步
就累成这样?真是没用。
小亦正跟自己的腿较劲,小寺把小本小心翼翼的递到小亦腿上。
『真的很对不起。我一定陪条好狗给你。很听话不会到处乱跑乱咬人的好狗。』
“……”
『真正纯正的北京狮子狗。』
“……”
『牧羊犬好吗?』
“……”
『德国黑背!』
“……”
『斑点狗?』
小亦突然把头一扭,正面对着小寺,满眼的怒火能把小寺烧成灰烬。
“别说带斑点,就是带钻石的我也不稀罕!我就要我那条喜欢到处乱跑、喜欢乱咬人的杂种狗!”
小亦撇下小寺气冲冲的跑回家了。
接下来好几天小亦早出晚归的找排骨。把附近的地皮翻了三遍,但都一无所获。于是小亦的心情一天比一天郁闷,看小
寺也一天比一天碍眼。几天跑下来,小亦骨头都散架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全身酸疼。
小寺看着病殃殃的小亦每天在街上东寻西找的感到十分内疚。他让小亦不要再去找狗了,说他真的会买一条好狗来赔偿
。但小亦对这个“买”字感觉特别刺耳。因为小寺不知道,小亦真正看重的东西是钱买不来的。
折腾了半个月,小亦给累病了。发了烧,还被爸爸骂了一顿。说小亦那根筋发了,没事不歇着满大街乱跑,这回病了该
高兴了。小寺每天一脸愧疚的来看小亦。小亦借着生病精神不好,对小寺爱搭不理的。小寺对这种冷淡十分敏感,但还
是每天在小亦床边守着,算作一种赔罪。
大休了一个礼拜,小亦才恢复到前段时间的正常状态,但就是两条腿还时不时的疼一下。小亦叹口气,自己怎么变成小
老头了?以前每天绕世界乱跑,一点也没有累的迹象。现在多走几步路,快一个月了还恢复不过来。没办法,小亦只有
继续在家里歇着。但越歇越不对劲,越歇小亦越觉得累。特别是两条腿的疼痛,不但没有好转,反而严重起来。
小亦每天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精神萎靡不振的。睡了醒,醒了睡,仿佛要把这辈子的觉一气儿睡完似的。一会儿睁眼
看见四周黑漆漆的,一会儿又看见小寺背着阳光坐在床边,再一会儿又被爸爸摇醒,说该吃药了。小亦象被梦魇住了,
醒不过来。休学一年多来,小亦第一次有了病人的样子。
爸爸从医生那里得知,现在的小亦进入正式的病发期了。腿疼是腿部动脉血管壁增厚,血液流通受阻造成的。小亦上医
院溜达的频率频繁起来。医院离小亦家不近,坐公共汽车得有五站地。开始小亦还能被爸爸搀着走上四、五分钟的路程
到车站坐车。但很快的就算有人搀扶,小亦也寸步难行了。大动脉疼起来的滋味儿可不好受。那种痛楚就像是从骨髓里
渗出来的,难以忍受。看着小亦疼的一脸苦瓜相,小寺把腰一弯,开始背着小亦去车站。
小寺比小亦高半个头,小亦比小寺壮一圈。从来小寺都是娇生惯养的,头一回赶上重体力劳动还真给累得够呛。每当背
上小亦,小寺走路就颤巍巍的,头上的汗珠子一颗接一颗的掉。时下又赶上三伏天,太阳挂在天上火辣辣的。每次把小
亦送到医院后,小寺看上去都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这事让小亦特别过意不去。原本上医院没小寺什么事,但自从小亦为排骨跑丢的事给了小寺冷脸后,小寺似乎变得殷勤
起来。小亦看着自己一身丰富的脂肪压迫在小寺瘦弱的背上就替小寺累的慌。可小寺眉头都不皱一下,任凭小亦压得自
己汗水流淌。
小亦觉得小寺认真的过头了,没必要为排骨的事这样自责。一次从医院回来,小亦忍不住说:“我自己能走,下次你别
背我了。我没为排骨的事跟你生气。真的没有。你想想啊,对我来说再怎么着你也得比一条狗重要吧?”这话一出口,
小亦觉得意思不对,又改口说:“不是,我不是拿你跟狗比较。我就是说、说……”小亦就这毛病,关键时刻话到嘴边
了,总又不能清楚的表达出来,只有喃喃的解释着:“反正我没生气。我拿排骨当人了。其实他就是条野狗,早晚会跑
的。”
小寺笑笑,写道:『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做,你爸爸送你上医院忙不过来,我帮个忙没什么的,全当锻炼身体。』
说道爸爸,小亦也很气不顺。虽说常言道,孩子都是自己得好,老婆才是别人的好,可爸爸也太不拿别人的孩子当孩子
了。没见过他这么使唤邻居孩子的,简直是拿小寺当苦役。小寺心眼又太实,爸爸让干啥就干啥,从不知道推脱。
小亦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爸爸要是娶了梁阿姨,两家并一家了,那会指使小寺点活还说的过去。现在这样不沾亲不带故
的,劳累小寺算怎么回事?这要让梁阿姨知道了得心疼成什么样?她手心里的宝贝疙瘩,捧在手上怕冻着含在嘴里怕烫
着的,能甘心让别人使唤的满地乱转么?
今天又是去医院的日子,很不凑巧,大清早的老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天空黑压压的象在夜里。爸爸在外屋找雨衣,翻
的柜子叮零哐啷的响。
“小亦。”爸爸在外屋喊着,“给小寺打个传呼,让他上来,就说咱们要走了。”
自从梁阿姨放手让小寺单独出门,就买了个中文传呼别在小寺腰上。每天梁阿姨下班要是不见小寺,就立刻打传呼找他
。经常小寺还在小亦家玩呢,只要腰上传呼一震,他就起身回家。没想到现在这个传呼倒方便爸爸了。小亦半躺在床上
没吭声。
一会儿,爸爸拎着两件雨衣进来了,说:“打了吗?快着点儿,一会儿该晚了。”
“我不打。”
“又怎么了?还磨蹭到几点呢?”
“走就走,叫小寺干啥?瞅着外面这么大雨,你也好意思跟小寺张嘴。”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邻里之间帮个忙算什么。”
“你要想给人家当活雷锋没人拦着你。可你想让别人帮你,也得别人乐意不是?”
“这有什么不乐意的?小寺那孩子实诚。谁象你啊,小算计那么多,干什么都讲条件。快着点,你不打我打。”
“你敢找小寺!只要你找,我今天就不去医院!”
“这还由得你了!”爸爸说完抓起了电话。
小寺到底还是被找来了。小亦又被小寺背着下了楼。小亦心里恨恨的,一直到医院做完检查都拉长着脸。爸爸在单位没
当官,怎么官瘾这么大?看见谁都想指使一下。他要不压迫一个人,心里就难过。小亦想着今天晚上一定得和爸爸好好
说说这个理。
回家的时候雨小些了。跟往常一样,爸爸直接从医院去单位,小亦就由小寺送回家。下了车小亦说什么也不让小寺再背
,挣扎着就要自己走。小亦跨出站台踩在马路上,那一步就跟踩在刀刃上一样,疼的小亦一头的汗,脚下一软就要摔倒
。幸亏小寺紧走一步上前扶着,不然小亦就摔在站台下的那滩积水里了。
小亦腿疼起来走路就特别小脚,平时四五分钟的路今天走了十多分钟。小寺看着着急,又犟不过小亦,只有搀着他慢慢
走。好容易看见路对面的院大门了,小寺想背着小亦一气上楼就得了。小亦咬着牙说不行,今天就是爬也得自己上五搂
。小寺是拿小亦没辙了,只有搀着小亦向大院龟行。
突然一辆摩托车从雨地里飞奔而来,跟几乎快走上人行道的俩人挂了一下。摩托车失去平衡拐了两下,但很快调整方向
继续向前驰去。小亦恼了,冲着摩托车大叫道:“小子有种别跑!”一叫挺管用,摩托车的在两百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小寺在背后拽拽小亦让他别惹事。小亦拿胳膊肘顶了小寺一下,接着骂:“你他妈怎么骑的?不会骑就老老实实拿两条
腿走,别踩着两个橡胶轱辘臭显!”
骑摩托的回头看了看小亦,慢腾腾的把车头掉过来了,然后一放油门瞄着小亦俩人站的地方就冲了过来。小寺的本能反
应就是跑,但是小亦跑不动,只能眼睁睁得看着摩托车往自己身上撞。所以说小亦也挺不开眼的,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
什么实力,还敢跟人叫板,这就叫做自找死路。
小寺连拖带拽的把小亦往人行道上拉。谁知道那辆摩托车借着强劲的马力也冲上人行道,轰鸣着油门追在小亦屁股后面
不依不饶的。骑摩托的似乎也不想把轮子直接从小亦身上压过去,只用前轮去踩小亦的后脚跟。小亦换个方向闪躲,那
人也把摩托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追的小亦在人行道上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小亦和小寺满脸的惊慌失措更激发了那人的
斗志。他拿出痛打落水狗的激情,尽情做弄二人。
小寺尽力让自己隔在小亦和摩托车之间,但骑摩托的车技十分娴熟,总让小寺措手不及,老也不能完全护着小亦。小亦
被小寺护在身后,心又酸腿又疼,恨透了自己这个窝囊样子。小亦就觉得周围天旋地转的,眼前一黑就朝地上栽去。
地上混浊冰凉的雨水溅在脸上,使小亦迅速清醒过来。背上沉甸甸的,小寺也被牵连摔倒了。小寺的手臂垫在小亦的头
下,才使得小亦刚才那一摔没有破相。
骑摩托的很恋战,在周围兜着圈子就是不肯离开。车轮溅起的污水不断泼向小亦和小寺身上。看来今天是碰上横的了,
小亦心里开始七上八下,不知道凭这人的兴致还要纠缠多久。最可恨的是自己又变成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窝囊了。
坐在雨地里,小亦真想大哭一场。但毕竟不是孟姜女,即便哭的再厉害也不解决任何问题。于是小亦索性掀开雨衣的帽
子,怒视着骑摩托的骂道:“有本事你把摩托车撂下,跟我打一架!骑着摩托吓唬人算什么王八蛋?”小亦就是死鸭子
嘴硬的典型。他这么骂的意思就是不管那人骑不骑摩托都是王八蛋。
骑摩托的开始还把油门轰的蛮高兴的,听了小亦的话他开始仔细审视小亦,油门的声音也逐渐小了。小亦被那人看的瞬
间泌出一头冷汗,幸好雨水够大,浇在头上和汗水混在一起使那人看不出小亦心虚。那人的红色头盔面罩上一片水渍,
小亦看不清他的眉眼,但凭直觉就能感受到那人犀利的目光。
突然摩托车又发动起来。小亦紧张的全身颤了一下,却看见摩托车掉头向刚才要去的方向驶去。小亦彻底松了口气,全
身都虚脱了。
小寺帮小亦带好帽子,替他擦了把脸上的雨水,然后背上小亦向院子里走去。小亦趴在小寺背上,突然扭过头向着摩托
车驶去的方向大叫道:“跑也没用!我记住你车牌了!”
大雨整整下了一天,到了晚上还丝毫没有停的意思,把小亦的心都浇透了。很久没被人欺负的这么惨了,小亦闷闷不乐
的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雷声滚滚,不由得又想起了蒋志。蒋志也会骑摩托车,车技不在今天这人之下。今天身边跟的要
是蒋志,凭那小子逃到天边,也能揪回来一顿好打。
今天的这件事中,小寺还是一样的无所作为。可小亦却不想说小寺窝囊了。因为回家后才发现,小寺的右手掌上擦伤了
很大一块。一定是那会儿小亦摔在地上,小寺去护着他闹的。于是小亦狠狠的埋怨自己,早知道要伤着小寺,那会儿就
忍了这口气。一次又一次的连累小寺,小亦越想越堵心。
夜里小亦的腿疼的没完没了,睡觉前吃得止疼药根本不管用。小亦“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把能想起来的亲戚名
字全叫遍了,腿还是疼。看来远亲救不了近急,小亦就把呼唤的重点集中在大屋的直系血亲身上,想让爸爸再给拿片止
疼药。
小亦“爸爸啊,爸爸啊”的哼叽了半天,也没见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估计爸爸睡熟了没听见。从来都是这样,爸
爸只要睡着了,身边轰炸弹都醒不了。关键时刻只有靠自己了。小亦按亮台灯,强逞着坐起来伸手摸索写字台靠床侧的
小抽屉。自从生了病,这个小抽屉就成了小亦的药柜,什么药都往里面塞。
小亦侧着身子不好用力,刚憋足了劲儿准备拉开抽屉,窗外就给了个划破夜空的闪电。远处电线杆子上火花一闪,小亦
桌上的灯就灭了,窗外的路灯也熄了。一个炸雷踩着闪电的后脚跟响了起来。旷啷一声,小亦吓的把抽屉拽掉地上了。
窗外又闪了两下。借着电光小亦看见滚了一地大小不一的药瓶。小亦趴在床沿上,拾起离床比较近的一个小白瓶,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