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时的裴煦,却是未曾料到这男孩,却是根骨极佳的练武奇才,性子又极坚韧,一日日修炼下来,却是真真在武术
之上超脱于人。只是见这男孩,内敛而低调的模样,颇似年幼的原峻,便刻意地多传授了一些中国古代的一些思想,让
他自己慢慢地体会。
然而,这止戈却是余事不理、嗜武如狂的人,个性又极纯粹沉静,这番教授便只让这男孩运用在武术之上。
这倒是让裴煦不得不叹息几声:止戈,止戈,这还有止戈为武的意思么......
虽是如此叹息,但是止戈的成长却是让裴煦赞不绝口。这些年裴煦在医药方面揉合前世所知的中医知识,细细地学习实
验,在不停地糟蹋各种小动物中慢慢将自己的医术提高。
因此,对于止戈这两年的成长,裴煦更是了如指掌,虽不曾在实际上经历过,但是以他的眼光,倒也稍稍看出这年仅十
一的男孩所具有的功力,实在是超脱于人的。
裴煦淡淡地捕捉着似乎遥不可及的思维,正是准备将这画轴收起,蓦然间,外间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陡然响起。
之前丝毫声响都无,应是止戈吧。
裴煦微微皱眉,但止戈在这等时刻打搅,或是有什么事吧。这么想着,他便开口说道:
“止戈,你进来吧。”
掀起帘子,行云流水般慢慢地走近裴煦的身边,止戈的神色沉静柔和,淡漠地扫视了周围一眼,便是略略低眉说道:“
公子,昨日有人潜入书院。”
“哦?”裴煦微微挑眉,浅浅的笑纹中掩藏着暗沉的光影:“这又是如何说来的?”
稍稍思索一番,止戈便是微微皱着眉道:“本也不觉得有什么差别,只是今日才进书院,我便是看到一片素色衣袂,转
眼闪过。想来应是轻功极佳之人,却不知道为何到这书院之中。等我进入书房,又有一股隐隐的芙蓉花叶的香味入鼻,
细细一想,这香味应该是那城东三里地的木芙蓉花粉的味道。”
止戈素日喜好花草,一应花木,若见识闻得某地花草一次,便是记忆极深,轻易不出错的。因此,裴煦听得这句,便也
是知晓其中的意思,微微笑道:“城东三里地的木芙蓉,这不是前儿母亲乞求移植至府中东院的?”
止戈稍稍回忆一番,便是想点头,只是又起了个念头,不由喃喃道:“不过,这人怎会落下如此浓郁的花香味,这不平
白的让人起疑么?”
听得止戈的话,裴煦微微一笑,手指在桌面之上轻轻扣打几下,便是淡淡笑道:“这自然是有缘由的。”
话说道这里,裴煦微微顿了顿,眉尖皱着思虑一番,便起身步行至右侧第二个书架,抽出一本书册,取下封面,露出其
中素淡的书册封面。
将这书册,并其它一些书册一并于案上叠放成堆,裴煦方是唤来屋外的等候的丫环,指著书册道:“我需得再取些书册
,泓雁姐姐,你且将这些书册一并抱到那书房之中,可好?”
泓雁是自小便伺候与他,素来知晓自家公子──裴煦的习性。这公子于其它虽是极好相处的,但这书册画轴等喜爱之物
却是看得极深,若这堆书册出了什么差池,他必是遣去自己的。
因此,泓雁虽是笑意盈盈地应下了差事,却是极小心地将这整治堆好的书册再行整理一番,翻腾之后,却恰巧将那最先
取出的一本放在了最上头,然后才用那袖子微微遮掩着,自行退去了。
裴煦耳边听着那帘子卷起复落下,一声木门的吱呀声中步履声渐渐远去,便是微微一笑,转头对这止戈道:“止戈,这
日你且住与我这房内。”
止戈虽是不知裴煦如何计较,但也知道这事颇有蹊跷。他本便是想得护卫裴煦三分,此时听到这般吩咐,自是点头应答
下来,在房内寻个清静的角落,便自行打坐修炼去了。
裴煦低眼瞧了岸上的画轴一眼,上面墨迹宛然,低头一闻,更是隐隐露出几分木芙蓉的香味,那眉眼不由微微翘起,勾
勒出一丝别样的风采。
木芙蓉花叶的香气......
于这书房中的各色物品,木芙蓉花叶自是无甚关联的,但这花叶却当时大齐帝国一代医圣,祈渊晟的遗物大有瓜葛。
医圣祈渊晟,他家族世代从医,本就是那等悬壶济世的人家出来的,家学渊博,又聪颖善学。在尽数习得祖传医术之后
,祈渊晟更是周游各方,求习医术,诊治患者,于此二十年,医术大成。
但此人种善因,却未曾得善果,年近古稀,却被齐轩文帝强行裹挟入宫,为主治大夫,由此陷入宫廷夺嫡之争,不久便
是诬陷入狱,饮毒自尽。
这本可告一段落,但这祈渊晟身陷帝王家事,夺嫡之争时,便已略略猜出了日后的如何,早已安排妻女,一并埋名隐姓
,过那自在日子去了。
其妻女随将祈渊晟一生所思所记的药典《祈氏药册》随身携带,但碍于当时祈渊晟遗愿,其后人不得习医,只将药册交
与有缘之人继承。
但有缘人品性好的却是难以寻觅,由此,这祈渊晟的一代医术宗师之术,竟是沦落不知所踪了。
而裴煦交与丫环的书册,第一本便是那《祈氏药册》的下卷。
这也是凑巧。若不是那日裴煦随着母亲夏鸾栽种木芙蓉,衣袖边沾染上木芙蓉花粉,又恰好碰触到了那书册,在裴煦眼
中,那书册便是一本略略有些稀罕些的珍本罢了。
那潜入之人,却也是知道其中的缘故。想来这也不是凑巧,而是这人拥有了这药册的上卷,渐次知晓了其中的辛密,加
上其它特殊的缘由,便是刻意搜寻,才在这茫茫人海之中寻得了这书册的下落。
但这人有这等通天手段,能收罗到这书册的下落,又怎会下手如此匆忙疏忽?
裴煦微微眯起眼,便将此事此人略略勾勒出了一个大概:
一,这人本有一层情报网络,但又由于某种缘由丧失了这种情报权限。这便是解释了为何此书经他人赠送落入裴家,不
过一个多月,却是被人发觉,而此人下手却又与身份不符的情况。
二,这人下手略略粗糙,所使用的木芙蓉乃是城东木芙蓉,应是极欲夺得书册,那应是新来未久的家中仆人,更与那城
东有些牵连,或者说窝点便是在那城东。
三,这人下手虽是略显粗糙,但细细观来,他选中昨日为下手时辰,想来也是知晓今日父母前去贺酒,只留一孩童在这
主宅之中。若是书房未曾搜罗得,那也便可趁机潜入主宅之中,窃取书册。
其中手段虽是不成一贯的细致,略显粗糙,但这未尝不是瞅准了人心。这书房书院,本就是依着裴煦的性子而落成,一
应书册画轴等皆是供应与他。父母仆从虽是照料着,却未曾多加关注,平日里也只有裴煦及他的丫环小厮等进出。
这些人,尚是年轻,不知道事理轻重,虽有稀罕之处,但未知其中的蹊跷,又能如何呢?因此,这人便是如此下手了。
虽不是那整肃的人,但在这个时代,倒也算是一个窃取机密的情报人才了。
裴煦微微皱眉,细细地评估一番后,心里便是暗自下了一个决断:若是此人可用,便留下他,以作行走应酬的替身。以
此,自己便可将筹划多年的势力格局,一一筹划建成了。
微微笑着,裴煦的眼眸扫过窗外那徐徐散落一片片辉芒的旭日,轻轻地扣了扣案板,心里一片怡然──就等夜色降临,
一场戏便是要上演了。
第五章:梁上君子
是夜,风急,云密,月暗沉,繁花丛中,一只猫低低地叫了一声,冷嗖嗖得如同要警示着什么。如斯低低地唤了几声,
黑猫那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眯,突然间窜到一株树上,几声嘶嘶声后,它随即了无踪影,只留下那低沉的瞄声,被沙沙
的风吹树叶声消去。
而那株树延伸出的一条枝丫繁密树干,上面一块黑漆漆的物体突然蠕动了一下,慢慢地露出一双略略显得精光四射的眸
子。
微微抬头,凝视着不远处那间散发出略微昏黄灯火光的屋子,肖璇的心里千转百回,不知为何隐隐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战
栗。
略略迟疑了些,肖璇想起那正在简陋的屋宇下受尽病痛折磨的凌霄,便是将心中剩下的那一丝疑虑拋弃去,默默地凝视
着不远处的那一抹昏黄的灯火。
按照这个叫裴煦的孩子一贯习性,他夜中睡得极早,且无甚武力,并不能造成阻力。而此日,那对他无法试探出底细的
夫妻,也是赴宴去了。这段时差,大约有是一个时辰,他尽可将那木芙蓉花粉细细地洒落在所有的书册之上,并偷取这
本药册。
这时,一片浓密的乌云渐渐的遮住那已至中天的月牙,周围的光影也渐次消减下来,恰在此时,那屋内的灯火也是随之
泯灭了。
微微眯起眼,肖璇绷紧身躯,似狸猫一般轻巧得撑起上身,稍一迟疑,他便脚尖一点,整个人如同一片轻飘飘的落叶,
缓缓地落到那屋舍的瓦片之上。
顺着瓦片,肖璇便迅速地行走至那屋宇的上面,而后便极轻巧地卧倒在屋瓦上,右耳更是轻轻地靠在那瓦舍,细细地听
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极清静,只听得更香渐渐消去,落下香尘的声音,以及那略略急促些的呼吸声。
嗯?
肖璇微微皱眉,这屋内的呼吸声一则沉重些,一则悠长些。那粗重的自是内力略略有成的裴煦,另一则,却不像是女子
呼吸的模样,倒是让他奇怪,难道这个裴煦的丫环,也是有些奇特的?
细细地思索一番,裴煦心中更是生了几分疑惑,但这机会极好,而凌霄的身子越发得弱了,若是没那解毒的方子,恐怕
是撑不住多少天的。因此,便是真有什么陷阱,那也不过是赔上了一条命罢了。
黄泉路上,有凌霄陪着,倒也不算是什么了。
肖璇默默地想着,听着耳边那两道呼吸声越发得悠长安静,稍稍计算了时辰多寡,肖璇眼眸微微一!,轻巧得撑起上身
,缓缓地掀开那屋舍上的一片瓦片,放在边上,自己却是细细地观看着屋内的一切。
这屋舍内极清静整洁,除却那右侧端端正正排列着的三架书架,满满地堆着各色的书册,其余的床铺、屏风、大案等东
西均是少而整肃,各个都是隔开大片的空荡。
整个屋舍荡漾着清朗而纯粹的气息。
肖璇淡淡地扫视了那床铺一眼,自怀中取出两个纸包来,拆解开来。这两纸包打开之后,月光下,一色显得细腻莹白,
一色确是殷红细致。肖璇取出一个极小巧的管状事物,凑到那白的纸包上吸了一口,而后向那室内吹去。
如此三四番之后,肖璇便是将那两包粉状东西,用内力全然散落在了内室。
听着耳边那两道呼吸声越发得重了,肖璇那波澜不惊的眼眸却依旧定在那书架上,反反复复,细细地搜罗着。
月色此时仿佛也在助威般,愈发得清亮,透过窗纱,澄澄地落在那案上、书架上堆着的书册。
清亮的光影之中,那案上堆放着的一本书册棱角上突然闪过一丝极柔滑的金色辉光,一闪而逝。
肖璇略略焦急的眼眸捕捉到这突如其来的光辉,眼神便是猛然一亮,连那手指也是颤抖了起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肖璇眼中已然是一片坚毅。平稳呼吸,安静下心思,肖璇他就将那瓦片重新轻巧地安放在屋舍之上
。
微微提气,放松开身躯上略略紧绷的肌肉,肖璇借着手掌膝盖支撑住的力道,迅速地如一颗露珠般柔和地滑落至台阶之
上,隐藏在暗影之中。
取出那专业的开锁工具,堆着那门锁细细地工作一番,不多时,肖璇他便推开那木门,闪进了屋内。
极轻巧地点腾挪移,闪过那里面的屋子里的家具以及早已在药效下横七竖八躺着的嬷嬷等人,肖璇转眼间便是进了裴煦
所在的内房之中。
此时,月光经窗纱透入屋舍之中,隐隐透出一分细腻的光华,照着内室有那四五分的光亮。而那窗子上糊着一层轻巧的
烟丝纱,层层的树影落在上面,叠加在桌案之上,让案上的书册更似隐藏了一般,暗沉沉隐秘在角落里。
其中的一本书册边缘如镏金一般,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引逗着肖璇如被催眠一般,手指略略颤抖着伸了出去......
唰!
一丝暗淡到几不可闻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肖璇心中一惊,却不顾其它,执意抓取了那书册之中的三四本。而后他脚
尖一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扭曲弧度,翻身就往那窗户扑去。
这般敏锐的手脚,让肖璇摆脱了仿佛天罗地网般细密的罗网抓捕,更闪过了十一二支箭支,只略略带着三两道擦伤,往
那纱窗逃窜而去。
果然有蹊跷,幸好......
嗯?!
扑至那大案上,肖璇甚至于能听到窗外那低哑的猫咪叫唤的声音,闻到淡淡的夜风送来树叶的气息,却猛然间觉得手脚
无力,整个人仿佛脱力了一般瘫痪在那案上。
案上本放着的一盆潜脉细枝素兰,被这猛然的撞击震得落地。哗啦声里,一个不高的人影猛然扑了上来。
不过半盏茶的时辰,止戈便是将那肖璇缚住,带到裴煦的床边。
这时,裴煦自然是清醒的,见着那人已然无甚抵抗的能力,便是伸手取出一颗滚圆的夜光珠,借着光亮,点上了烛火。
灯火虽是昏黄,但于裴煦等人的眼力而言,倒也不成问题。
肖璇此时早已被取下了蒙面的灰色布巾,露出了一张极平凡的面容。细长眉眼,暗黄面色,若没见着那清亮冰冷的眼眸
,这倒是一个老成实人的好相貌。
“阁下深夜造访,本来我也是想稍稍馈赠三四分的。只是,我性子好奇,却不知道阁下蒙面易容而来,可是为了这本《
祈氏药册》下卷?”
这句疑问不啻是句废话,只是那句易容,却让肖璇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他所使用的易容术,主要是提取了千淄草的枝
叶调配凝固成,其虽能在顶级技师的手中将人的面容易容成,但却有一致命弱点──千淄草的香味历久不变,绝无掩饰
隐藏的可能。所幸,这千淄草,所知之人绝少,举世恐怕也就三五人知晓。
这裴煦,应也是《祈氏药册》曾提及,便留意了。
肖璇淡淡地看了裴煦一眼,并不应声作答。
见到肖璇这般模样,裴煦倒也不放在心上,只微微笑道:“方才紧急之中,阁下尚是强取那《祈氏药册》,除了非得不
可的意思,想来还有几分是为了能在追逼之中,有个威胁之用吧。”
肖璇听闻这句话,不以为意,整个人如老僧端坐,并无一丝动容之色。
微微勾出一丝笑容,裴煦看着时辰,略略估量着时辰,倒也不愿再多说别的,只温和地说道:“阁下心性明睿沉定,想
来也是从那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我这黄发孩童,自是不放在眼中。只是那城东三里地那边住着的人,可是不定能经受着
什么......”
裴煦话音还未落地,那肖璇的眼眸中猛然闪过浓重的杀意与警示,良久,方才淡淡地说道:“你又如何知晓?”
见出了效果,裴煦自然是微微一笑,不再提及如何设下捕获肖璇的陷阱,只温和地说道:“阁下若是缓缓图之,我倒也
只能双手奉上那书册。但如这般只身独来,又焦躁难定,想来阁下不但失却权柄,更是有必取药册的需求。
而《祈氏药册》有上下两卷,自我下册那千奇百怪的方略看来,那上册当时堂堂皇皇的寻常整治方略。阁下虽是略略有
些症状,却也是无碍的。至于那些症状,更可称之为回天乏术,只能静养罢了。便真是寻医求诊,那上册也尽够阁下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