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往事(四)——香龙血树
香龙血树  发于:2011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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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切又转瞬即逝。
他转过身来,眼前,依然是肃穆的教堂,幽暗的回廊,受难的耶稣。

圣坛上,周围所有的地方都显得暗淡,只有一大片光,透过大弦月窗,洒在那十字架上。
他静静地注视着它。

上帝用地上的尘土造人。Rene默默地想。
所有的人在上帝面前都一样;
你我皆是用尘土造成。都要死去,归回尘土。

他像个虔诚的教徒那样,注视那圣像。
脸上一时显出无尽的悲愁。

那年轻人脸上的神情,渐渐引起了牧师的注意。
远处,牧师疑惑地放下了圣经,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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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我知道,我罪孽深重。
我已经杀了很多人,现在还要去杀人;
我曾害死过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做过很多错事,还有有背人伦的事;
现在我还在错事。
我罪孽深重。无法请求你宽恕。"

他深深地垂下头。
"我知道我很多年没来看过您。
在过去三十几年里,我知道,莱恩,Jack,你让他们都死了。
现在轮到Anton。
我从没有乞求。
现在我来这里,向你企求。

求你不要让他再死了。我愿意用我的任何所有来换他

如果能让他不死,我愿意从哪来回哪去。
如果您认为我从地狱来,我可以回到地狱去。
如果你需要我消失,我可以像烟雾一样消散。
我可以不再要任何面目。
过去十几年来,我唯一的目的,是希望能重新做人。
如果可以让他不死,这个我也可以不要。

我知道我早已罪孽深重,我不配向你祈祷。
但是,这是我这么多年唯一一次,来向你请求。

他们说,你就在那儿注视着。
这片大地上所有的罪恶与哀愁你都能看见。
如果你还在那里,我请求你,不要让他死。
如果你还在那里,我请求你,重新给他的生活快乐和希望。
我愿意拿我的灵魂、肉体,我的过去将来,我自己能拥有和可以支配的一切来换取。只求你让他能够继续,单纯快乐的生活下去。"

"我只为他一个人,向你祈求。"
他静静地低下了头,许久,"我的母亲,我的哥哥,他们能照顾自己。
我知道,他们和斯特林奇的冲突无法止息,所以我从不为这向你请求。"

"至于我自己,我知道--"他重新看向那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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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
Rene回头看了眼,身后,教堂门外,阳光下,有小孩子喊叫着跑过去,童稚的声音一闪而过;门边,有鸽子被孩子脚步惊动,溜进了教堂。
他转回头,教堂里,却依然昏暗而肃穆;角落里,甚至有些阴暗。
眼前--他不动声色地转头再次看向那耶稣。

圣经上说,即使天使犯了罪,神也没有宽容,曾把他们丢在地狱,交在黑暗坑中,等待审判。
那个女孩子曾给他讲,东方的佛教说,"时无间,空无间,受苦无间。犯五逆罪者永堕此界,尽受终极之无间。"
"受身无间者永远不死,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

"至于我自己--"Rene于是,继续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不会给我机会,看见那匹马时,我就明白了!
因为你已经给过我那么多,我都没有珍惜。"

"我从不为自己祈求。"他想起他被毒品折磨的日子,没有尊严的日子,想起失去神志的日子,想起那过去一次次受伤的日子。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那都是我的过错。"
"我也清楚,我无法为了屈从,向你祈求或是改变初衷,我无法做到,"他看向那十字架,"即使对着的,是你设定的命运!"

"那么,我就在地狱里等着跟你再次碰面!"他的眼神忽然充满力量。
"我和我的罪过,一起等着你的惩罚!!"

他再次抬起头来,看向那无情的十字架。

牧师走到年轻人身边,在他身边站了很久,注视着他,许久,开了口,"孩子,你要忏悔吗?"
那年轻人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不。"他眯起眼睛,摇了摇头。

老牧师听见这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那么,还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年轻人。"牧师迟疑了一下,关切地注视那双眼睛,缓缓地问道。

那双刚才深陷水火的眼睛转了过来,看看眼前牧师,忽然抬起头盯视向那十字架,目光一时犀利如冰,澄澈无比。

"替我告诉上帝,我在地狱里等着祂!"

牧师愕然,吃惊地张大了眼睛。
就在那时,眼前衣袂一飞,黑衣人已经转身,提着手里黑色长箱子,消失在空寂地教堂大门边。

惊起了脚下的鸽子。
在他背后,歌声再次缭绕响起,在高耸的穹窿里徐徐上升,直达天庭。

***********
一辆车穿过东北部的平原。天上乌云翻滚。
车在一幢宅院前,停了下来。
"Roderick先生呢?"Anton匆匆问道。
"他去墓地了,你直接过去吧。"有人引领着他向宅院深处走去。

——待续——
151上

Anton跟著Roderick的人向前走去。

头顶,天阴沈得厉害。这一年,大西洋洋流明显提前了。

“在那里……”有人低声指引著他。

远远地,Anton看见了墓园里踱步的Roderick,他走了过去。

“抱歉,让你跑了这麽远,”Roderick看见他,先开了口,“因为只有今天这半天是我自己的时间,下午我就要飞欧洲。”

“不,没有关系。”Anton看著他说。不知道为什麽,Anton觉得Roderick今天的目光有点阴翳。

“其实,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Roderick看了眼Anton,低声说,“哪怕你最近过不来,我就让他们提前给你安排了。”

“……”Anton看看他,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歉意,“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想跟你说说。”

Roderick回头看看Anton,轻轻叹了口气,做了个手势,两人一起向前走去。

冬季干坼的枯枝踩在脚下,发出坼裂的响声,墓碑周围的常青树,在风里也显得萧瑟。

“我的人在查几宗案子,科林斯的案子,尼奥的案子。”Anton看著Roderick说,“发现其中有个别人可能和你的手下人有牵连。”

Roderick点了点头,停了下来。

Anton看见Roderick的眼神幽暗了下来,他等著Roderick开口。

然而,Roderick却眯起眼睛向周围看去,轻轻叹息了一声。

一阵风吹过,乌云压顶的墓园上,林间树梢、地上高大的蕨类植物,一片波涛起伏,飒飒有声。

“这是我们家的一个小墓园,外面没有人知道。”Roderick眯起眼睛,徐徐地开了口,“葬的……葬的是我们家里,那些进不了正式墓地的。”他轻声说,“除了老宅,我有时也会到这里转转。”

Anton心里忽然莫名地一沈,他看向那一座座陌生的墓碑──Anton知道,这个家族历代里那些自杀、或是不光彩死去的、或是所谓“死因不明”的、不曾得到牧师临终祈祷的逝者,都在这里了。那是一个家族几个世纪的创痛,此刻全在他的眼前坦裎了。

寒风中,那一座座灰色的石碑显得越发冷硬,石上的纹理也异常清晰。

Anton看著它们和其间穿梭的路径,忽然一种奇异的感觉升起──他觉得他好像来过这个墓地。

“那里是我叔叔。”Roderick继续说下去,他指了指角落,“EdwardMacLaren。你听说过吗?”他轻声说,显然并不需要回答。

他们向那里走去。然而在中间就停了下来。

他们停在了墓园中间的一座墓碑前。

******************************

宾州州境附近。

小镇郊外。

一座破败的木屋边,一只手揭起了苫布,下面是一只黑色的本田250越野摩托。

穿黑风衣的人试了下油,没有问题。

那是他在网上购来的。卖家很守信用。

他把它拉出来,坐上去。然後,像以往每次执行任务前一样,再次逐一检查了身上的手枪,匕首、刺刀、炸药,装备袋里的锚枪。

他拉紧风衣里上衣的拉链,掩盖了里面黑色的避弹衣,竖起衣领。随即戴上手套,从衣袋里摸出一卷东西,套在了头上,那是只黑色的警用面罩。

Rene随後躬身打开了脚边的箱子,那里面是一只新版MP59毫米微型冲锋枪,带著激光瞄准器,旁边是数量惊人的子弹。枪身隔著薄薄的羊皮手套也能感觉到凉意。不过,没关系,很快,它们就会烫起来。

他把它们佩戴在了风衣下。抬起了头。

冬日的空气,清澈冷硬。身後,木屋门板上的稗草在风中凌乱作响。

Rene看了看远方铅块样的天空,发动了摩托。

────────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

三层古老楼梯的转角边,Rene从屋顶的窗户边看著他们从房间里走出来。

左边高个子,硬硬的头发,高高的眉弓,没有表情的脸,他看见过一次,在大西洋城那个岛上。

中间那一个,跟照片上没什麽变化,藏匿似乎让他胖了一点,脸色苍白了一些,生了些疙瘩。

“而且他很快会去说服那两个兄弟。”果然,凭借斯特林奇这句话,他猜对了──尼奥偷偷回来了!

看见那第三个人时,Rene略略有些吃惊。

那人穿著灰色的西装,袖子上有金色的袖扣,骨瘦如柴,长眉浓重相连。

一瞬间,Rene想起Danny曾提起的,他忽然明白了,那就是“先知”。

这是他一开始没有料到的。看来兄弟三个一起见面了。

Rene看著那三个人在转角边停了下来,三人靠得很近,低声说著话。

他知道要先结果那一个。

Rene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

就在他刚刚从窗口探身的那一瞬间,转角边,“火狐”猛然抬起了头,看见了他!

片刻之间两人四目相对,火狐已经大叫一声,一边拔枪,一边猛地伸手推开身边的人。

──然而来不及了!

Rene看著成片的子弹钻进中间那人的胸口,打进那人的下巴,血从尼奥的胸腔里升起来。

Rene咬紧了牙关,绝不放松,推上了下一排子弹。

尼奥高呼著接连後退,砸倒了身後的房门。

旁边,灰衣服的人嘶喊著试图去扶,然而飞舞的子弹让他再次退下,跌倒在石柱後地板上。

震耳欲聋的枪声和嘶喊声,刹那间,在空荡荡的大厅间回荡。

大厅里烟雾荡起,空气里弥漫了他熟悉的火药味。

Rene知道第二个他得解决哪个。

他飞快从窗口落下,一瞬间身体飘荡在高空里,俯瞰著整个三层的楼梯大厅,手中的MP5不停歇地扫射著。

他看见一层里,几个保镖听见枪声,从前後门涌了进来。

Rene猜得出来,火狐不会带太多人,因为要小心,不能让人见到尼奥和那个兄弟。

火狐的子弹擦著他的脸颊飞过,然而人被Rene的子弹压在了楼梯的扶手後。

先知也躲到了柱子後摸出了枪。

空中,Rene右手拔出了膝盖枪袋里的手枪,对著柱子後即将消失的“先知”,子弹尖叫著打在柱子上又弹跳到楼梯上。

Rene空翻落地,立刻在另一只柱子後找到依靠,调转枪口,几排子弹压住了门前涌上的保镖。

回过头,“先知”在“火狐”和保镖的掩护下已经向楼梯下溜去。

Rene沿著扶手滑下。

他们就在房间古老的楼梯上下,展开了追逐。

第三个转角边,Rene纵身一跃直接扑向斜对面下层的转角。

他在转角边先落地,远远拦住了先知,手中的枪毫不犹豫地举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大喊,Rene手里的枪被生生扭了个方向,火狐已经跟著跃下,扑到了面前。

他们就在楼梯上闪电般地交起手来。

(Tobecontinued……)

终极往事151下

151下

墓园里,Roderick和Anton停在中间的一座墓碑前。

Anton向周围看看,远处是树林。

他瞥见Roderick的人,远远地立在树林的另一边。他看见了默根,没有看见斯蒂芬。

“我弟弟。”Anton听见身边的人低声说,於是低头向那墓碑看去,发觉这座墓碑是所有墓碑中最新的一座。

“快二十年了!”听见Roderick这句话,Anton大吃了一惊,他重新审视眼前的石碑。

那墓碑很简单,只有一块青色的石碑。下面有片倾斜的底座。

也许唯有石头了,轻易看不出岁月的流逝。

他跟Roderick──Anton看看眼前的人,20年的人世沧桑、心路艰辛,都留在了脸上。

Roderick在他前面,站在墓碑边;Anton自己侧身站在墓碑的侧面,他看不见墓碑正面写的字。出於礼貌,Anton没有往前走越过Roderick去看那墓碑。

“18年前,我弟弟死在西雅图外的高速公路上。”Roderick缓缓说道,语气深长,“他去看他过去的一个女朋友,一个东方的女孩子,她转学去了华盛顿大学。”

他低头看看那石碑,“她也一起死了。”

“死因是意外,糟枪击抢劫。”Anton看见Roderick的表情忽然异常冰冷,“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Roderick的声音忽然让Anton感觉一冷。

“那天,我在英国,跟女朋友在一起,看完演出,回来,接到电话。”Roderick忽然没有再说下去,Anton看见他的嘴有力地抿在了一起,脸上的肌肉绷紧了。

“从小到大,我只有这一个弟弟,”许久,Roderick重新开口,“比我小四岁,我们就像是同学,他几乎认识我所有的朋友,然後他们又成了他的朋友,我也认识他的很多朋友。”他轻轻叹了口气。

“在学校的时候,追他的女孩子,”说到这个,Roderick忽然苦笑了一下,“可真是够多的……她们还会为了他打架,可是我那个傻弟弟,浑然不知。”

他摇摇头走到了墓碑前,抬起头向远处苍天的大树下望去。一瞬间,仿佛看见两个孩子在树下玩耍,围著大树追逐。

然而再望之时,却只有那孤零零的大树,昔日冠盖如伞,如今在萧瑟的冬日里,徒劳地伸展著枯瘦的枝桠。

Roderick长叹了一声。

天上的浓云沈沈地压下来,气温似乎更低了。

风再次吹过。墓园上,一时似乎无比哀愁。

“我从未想过失去他。”许久,Roderick看著眼前的墓碑开口道,他看了看那上面,又挪开了视线。

“有时候,我会忽然觉得他们说的一切都是假的,”Roderick的手搭到了墓碑上,“他还活著,就在某个地方注视著我,看著我的一举一动。像小时候那样,有时候等著我去喊他;又或者什麽时候,他就要来喊我。”他慢慢地说,再次看向辽远的荒野,“我在睡懒觉,他会来喊醒我,说他要去海边。”

“我说过,没有人比我弟弟更了解我。即使现在,他也一定知道我需要什麽,会如何去做。”他说道,抿起了嘴唇,阴翳地看著天边。

“你知道,那个夏天我回来,他们告诉我发生了那麽多事情时,”Roderick的目光再次忧郁起来,他眯起眼睛看向远方,“──我无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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