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迷茫的眼，伊藤凝望著慢慢進入他身體內部的男人……輕柔的吻，體貼的唇，充滿了憐惜的愛撫……
他，陌生得不像他所熟悉的洛弗。
“啊……”
激烈的律動，讓伊藤不禁尖叫出聲。淚，又一次泛濫開來……心，徹底地沈淪……
睜眼凝視佈滿繁星的夜空，伊藤知道自己無法再逃避……
此時此刻，他，伊藤峻，徹徹底底地愛上了這名男人……這個在他生命中扮演著復仇者與掠奪著的男人……
他的敵人……
洛弗·Ｊ·伊萬。
第八章
“伊藤伯爵……”
“……”
“伊藤伯爵，时间到了……”
轻轻抬起头，他看向刑场中央木柱上捆绑着的高大身影。正午的艳阳毫不留情的刺透薄薄的云层，照射在充满肃杀之气的刑场之上，狂烈的北风卷着层层落叶急促地扫过曾经沾满了无数人鲜血的土地，细细的沙尘令他的眼不禁发痛。
“伊藤伯爵，应该行刑了……”
“唔！”
他微微颔首，乌黑的眼眸缓缓环视着屏息站立于刑场两旁的人群，不意外地在他们的脸上看见隐含着愤怒和惋惜的表情。无奈地苦笑一声，他的眼对上了捆绑在木桩上却仍然傲然站立的前国王——保尔·伊万。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慈祥的脸庞因牢狱的痛苦而蒙上一层无法抹去的沧桑，保尔因缺水而干燥破裂的嘴唇颤抖着向他传达了这样的信息，『一定要让人民安居乐业，亚德里亚国繁荣富强……』
『我会的！』强忍住涌上咽喉的酸楚，握紧双拳，他坚定地点下头。虽然他们的立场完全对立，但他能明白他那颗忧国忧民的心，即使他必须成为他的敌人……
“……行刑吧……”
“……”
掠过刑场的风，似乎因他的命令而越刮越凶，夹杂着沙砾的狂风，袭上他的身体，灌入他的耳朵，四周的事物变的如此模糊，仿佛只听到寒风“呼呼”的怒吼。
身体越来越重，眼皮也沉重的无法撑开，原本为遮住风沙而抬起的手臂，如今软弱地垂挂在身边，连指尖都像被什么牵制住一般难以动弹……
由海上吹来的雾气渐渐迷蒙，将周围的物体慢慢掩盖……一切变得缥缈起来……
“伊藤……”
“……”
“……”
“啊！”远方出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覆着厚厚的黑色披风，半长的红发在白色而朦胧的雾气中显得无比耀眼，稳健的步伐，流露出令人无法忽视的惊人气势……
“洛弗？”
是洛弗？！是他！！除了他，谁还拥有这头火红如焰的赤发……
这么可能？
他呆呆地望着他缓缓靠近。云雾越来越浓，刚刚还充斥于身的温暖，刹时间仿佛被抽去般地消失无踪，寒冷狞笑着将他包围，迷惑地仰起头，他竟看见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雪片由头顶的云层中飘落下来……
雪？
下雪了……
他伸手欲接住上天所赐予的结晶，以暖暖的掌心迎接冬季的精灵……可是……
为什么雪片会如此粘稠……为什么他的指尖在不住地颤抖……
轻轻摊开手心，鲜红的液体映入他的眼帘，恐惧地抬起眼，他仿佛看见洛弗和保尔充满恨意的脸……
慢慢重叠……
重叠……
＃ ＃ ＃
“喂！！”
“……”
“喂！！伊藤！！”轻拍着伊藤汗湿的俊脸，企图将他从噩梦中唤醒的肯第n次诅咒洛弗交给他如此棘手的麻烦。只要一想到将来的数十天，自己都将和这个杀人凶手一起度过，他就觉得无比恼火。
“喂，死强盗，你干吗下手那么重？”坐在伊藤床边的男子伸手拉住肯再度拍上伊藤脸蛋的手掌，清澈的眼眸中写满了浓烈的不满和厌恶。
“干吗？心疼啊？！”重重甩开紧扣着自己手腕的手指，挑衅地朝他努努嘴唇，肯压抑了许久的怒气终于汹涌而出。
“哼，拽什么拽，昨天冰火在的时候，你怎么一副奴才样！”
“奴才？谁奴才了！！！！”强迫地抬起男子端正的脸庞，肯笼罩着怒意的阴暗面容，令男子的呼吸为之一窒。“菲维奥拉，别以为冰火放了你们，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你们才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呢！！杀人如麻、草菅人命的海盗，还和我谈什么‘法’，真是笑话！！”
“你……”
“我怎么了？死海盗，你们的头吩咐过你不准伤害我们一根头发，如果你想被冰火打成猪头，你就放马过来呀！！”恨恨地别过头，重获自由的菲维奥拉不再理会身边脸色铁青的肯，拧开盆中的手巾，他轻轻拭去伊藤额头的汗珠。
“不……不要……”急促的呼吸，绯红的脸颊，深陷于恶梦中的伊藤发出细微的呻吟，布满眉宇间的惊恐令菲维奥拉不禁一愣。
因长期被囚于金银岛，他已许久未见过伊藤。前日深夜，在冰冷的石床上睡寐的他，被肯粗鲁的叫唤声吵醒，睁着朦胧的眼，他抱着万分小心和怀疑上了这条破旧的渔船，却不期地从肯的口中得知他们已获自由的消息。他很困惑冰火释放他们的理由，他更怀疑此次航行的目的，直到起航前，冰火的出现……
黑色的衣裤，火红的头发，菲维奥拉发誓，乍见他的一瞬间，他的确感受到了充满威严的贵族之气，他甚至不敢置信地张大双眼，而最令他惊讶的是他的上司，帝国的伊藤伯爵，竟像个孩子般沉睡在他敌人的怀中。毫无防备的睡脸，流露出的是全然的依恋和幸福……？！
幸福啊？？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滞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冰火将伊藤小心翼翼地抱进船舱，看着他带着虚幻般的温柔将伊藤轻柔地放在柔软的床榻上，看着那以凶残著称的男子爱怜地在伊藤唇间烙下专属于他的轻吻，恋恋不舍地拨弄着伊藤乌黑发亮的秀发……
天哪，谁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的上司会和他的敌人如此亲密？难道牢中的流言蜚语都是真的？难道亚德里亚无比尊贵的伊藤伯爵真的爱上了这个以掠夺和杀戮为代号的男人？！！
无法动弹，无法言语，巨大的冲击甚至令他无法思考！！而冰火离去时的话直到现在都仿佛盘旋在他的耳际，久久不去……
“好好照顾他，他若有万一……”
突然紧抿成一直线的唇瓣，瞬间变锐利的眼神，没有说完的话语，红发男子的冷冽让菲维奥拉的全身笼罩上某种无形的寒气，冻得他不禁连连发抖。
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时，他脚下的渔船早已扬帆起航，而此行的目的地，竟是佛罗依斯港……
“洛弗！！”
夹杂着惊恐的悲鸣将菲维奥拉从沉思中唤醒，眼前一闪而过的身影，快得无法抓住，伸出的手只扯到酒红色睡袍的一角，待他凝神抬头之时，原本还在床榻上的伊藤已被门口的肯牢牢拽住。
“……”
“喂，你醒了！”
“……肯？”失焦的眼瞳，慢慢对上肯的脸庞，伊藤涣散的神智这才慢慢清醒过来。
“哼，幸好还认识我！！”仿若对伊藤苍白憔悴的面容视若无睹，肯不耐地将他用力甩进身边的木椅中。“你醒了就好，省得我为你瞎操心。”
“……发生了什么事？”缓缓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些发霉的桌椅，以及与房间摆设极不协调的柔软床榻。
他怎么会在这儿？洛弗呢？他明明记得昨晚和洛弗在密林的深处相遇，他明明感受到洛弗令人心安的温暖胸膛和温柔的拥抱……难道说，那一切都是做梦吗？
“伊藤大人，快穿上鞋，当心着凉。”菲维奥拉将床边的皮靴递给伊藤，没有得到回应的困惑在看见伊藤悲哀的神情时，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你自由了。”大刺刺地做坐在伊藤身边，把玩着腰间的佩剑，肯粗声说道。
“自由？”
“是的，洛弗要我送你回去。”
“回去？”像刚学会语言的鹦鹉般，伊藤直视着自己冻得发白的纤足，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肯的话语。麻木、死寂的眼神，隐藏着令肯都为之皱眉的痛楚和哀愁……
“喂，你在难过什么？放你回去，你不高兴吗？”
“高兴？”淡淡一笑，伊藤缓缓垂下头。顺滑的长发挡住了他哭泣的脸，腮边的泪珠滴落在他微摊的掌心中，像是一滩融化了的雪水——冰冷而寒彻心肺！
高兴……
他该高兴的，不是吗？至少他自由了！！
再也不会有受到失去自尊的羞辱，再也不是那人的奴隶，再也不用呆在他的身边了……
不在他身边……
这就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这就是洛弗的选择吗？在他确定爱上了他，在他决定爱上他的时候，将他永远地放逐到他的生命之外……
“哈哈……”忍不住轻笑出声，咸咸的眼泪滑进粉色的口腔，混合着无奈的苦涩令伊藤心痛难抑。
“伊藤大人？”担心地拉住伊藤的手臂，菲维奥拉企图阻止他几乎濒临疯狂的笑声。欲说出口的安慰却被身旁肯的粗喝吞噬。
“别笑了，难听死了！”
“你闭嘴！！”狠狠地瞪了肯一眼，菲维奥拉眼中的怒火简直有将他生吞活剥之势。“你没看到伊藤大人已经很伤心了吗？”
“你懂个屁！闪一边去！”一把推开与他相比身材明显没发育成熟的菲维奥拉，肯凝视着伊藤因泪水而越发乌亮的黑眸。
“你伤心什么？你在悲哀什么？明明是杀人凶手，却被如此宽待，你还有什么不满的？你有替洛弗想过吗？你想过他的处境吗？只是一味地认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你觉得不可笑吗？”
“……肯。”
“你知道洛弗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放开你？你体谅过他的心情吗？不要忘记，是你间接杀死了他的父亲，如果立场倒置，你会放走一个曾经害你家破人亡的凶手吗？”
“你……”
“你住口！！”像母鸡保护自己弱小的孩子不受老鹰的攻击般，菲维奥拉伸长手臂挡在肯和伊藤之间，深嵌于俊朗面容上的眼眸，此时正盈满怒意地盯着眼前的金发海盗。
“我在和伊藤说话，你搅和什么？”挑眉轻嗤一声，被菲维奥拉忠心耿耿的模样搞得心情糟糕的肯，气愤地揉乱了自己满头金发，“你还嫌被人打得不够吗！！”
“你放手！！！”拍开肯扯着自己衬衫的手掌，菲维奥拉满脸通红的拉上敞开的衣襟，因鞭打而留下的痕迹在一瞬间落入了伊藤的眼中。
“……菲维奥拉，是冰火放你出来的吗？”仰头望向身边的下属，伊藤轻声问道，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缓缓垂下眼睑。
原来如此……
原来洛弗早就打算送走他了……原来这就是他挣扎了好久的决定……
“别怪洛弗。”收起紧粘在菲维奥拉涨红脸蛋上的莫名笑意，肯仿佛知道伊藤在想什么般的悄然说道，“这不是他本意……”
“……”凝望着肯的眼，伊藤露出凄美的笑容，微翘的睫毛遮住了他如珍珠般乌亮的眼眸，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如同玻璃一样的透明、易碎。
他知道洛弗的难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知道男人和男人本就不该在一起，他知道自己迟早要离开他，他知道他俩不可能在一起……
他什么都知道……但……
他爱他啊……
或许他还摸不透他复杂的心思，他还不清楚他执意要送走自己的原因，他还不了解有关他的点点滴滴……但，这有什么关系？他已经找到了他此生最重要的人，茫茫人海中，他找到了他心灵的归宿。
他已无憾了……
他应该无憾了……
不是吗？
＃ ＃ ＃
亚德里亚王宫
“父王！父王！！”急促的脚步声在亚德里亚王宫的走廊上清晰地响起，和着惊慌的尖叫声，划破宫廷中原本应有的宁静。
“朱莉亚公主，国王还在休息……”
“滚开！！”拎起裙摆，一脚踹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侍卫，朱莉亚一改往日的优雅文静，美丽动人的兰色眼眸中，蕴藏着无限的焦急和慌张。
“公主！！”
“走开啦！”用力挥开侍卫企图拦截的手臂，朱莉亚狂飙着冲进鲍罗的寝宫，“父王！父王～～～～”
“公主～～～～”
“朱莉亚，发生了什么事？”穿着睡袍的鲍罗一脸不悦地出现在寝宫门口，充满了疲惫和倦意的脸庞，在看到朱莉亚失态地踢开无奈的侍从时，不禁浮现出一丝怒气。
“父王，你为什么让查尔曼斯特那秃驴去讨伐金银岛？？”
“你从哪里学来这种粗鄙的言辞？”听到那个足以令全王室胆战心惊的词语，鲍罗的脸部肌肉明显地抽搐了下。他娇贵高雅的朱莉亚宝贝，何时变的如此放肆？
“父王，你明明知道伊藤在那岛上，竟然还让查尔曼斯特炮轰金银岛？难道你就不管伊藤死活了吗？”
“炮轰？”
“别说你没听到！！”歇斯底里地朝鲍罗大叫一声，用力捂住胸口，朱莉亚痛苦地垂下眼睑，远处传来的隆隆声，依然是如此的清晰，震得她的眼泪不禁簌簌往下落。
“他竟然炮轰金银岛？！！”一声巨大的轰鸣从远方的天际传来，被唤回神智的鲍罗激动地冲到阳台。只见在汪洋的远方金银岛的位置，浓烟滚滚，炮声隆隆，漆黑的烟尘叫嚣着扶云而上，萦绕于那片天地之间，久久不曾散去。
“父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跟着鲍罗来到窗台的朱莉亚，在看到那片黑云状的烟雾时，不觉热泪盈眶，踉跄地坐倒在冰冷的瓷砖上，她捂脸轻泣。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仿佛被冬的精灵抽去全部的精血般，鲍罗哆嗦着瘫倒在朱莉亚身旁。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伸向空中的手，拼命挥舞，像是想抓住些什么。
“父王？”
“肯……我的肯……”
“哥哥？他也在岛上？”
“呜呜……”回答朱莉亚的是鲍罗泣不成声的悲伤和无尽的凄凉……
阴暗的空中，雪花朵朵。鹅毛般轻盈的雪片轻轻覆盖上污秽的大地，吸走它的肮脏，却也掩埋了一切的希望……
伊藤……
哥哥……
透过朦胧泪眼，望着漫天飞舞着白雪的阴沉天空，朱莉亚久久无法成言。拥着早已瘫软的鲍罗，垂下了无期盼的眼，她任凭茫茫大雪将一切吞噬……
与此同时
“他妈的！菲什么的小子，你没吃早饭吗？快点划啊！！”
“嗤，我这不是在划吗？”狠狠地瞪了肯一眼，菲维奥拉气得满脸通红。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搞什么鬼。明明说好去佛罗依斯港的，现在却又因为金银岛遭到炮轰而嚷着要回去支援？！
哼，还支援呢……看见岛上那片浓得像墨汁一般化不开的乌云和不停闪出的点点火光，白痴都知道那儿被轰得利害，着火是不用说了，说不定人都死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