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看起来大概四十上下的年纪,保养得不错,除了鬓角里藏了几根白发,其他地方包括皮肤都还显得很年轻。
薄嘴唇、桃花眼,年纪和纵欲的关系眼角微微有些下垂,围着层淡淡的眼圈。
身材也挺好,没有啤酒肚将军肚之类中年人的通病,倒是有几分军人的硬朗。
就是有一点不太好——比郑佟还会摆谱。
看他低头含了支雪茄,划着火柴拢了手点上,然后轻轻的摇灭了,身子往后一靠,那感觉好像他坐的不是快掉了漆的木凳子,而是瑞士珍藏版DE
SEDE的牛皮小沙发。
整套动作做得极尽潇洒简洁之能,连一点拖沓都没有。
要是个女人看到了肯定能尖叫着抱着他裤腿蹭了。
我嗤鼻的哼了声,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两个大字:招摇!
没错,就是招摇,你看看他,看看他浑身上下,估计圣诞树都比他朴实得多,呃……当然凭良心说并不是指他穿得花里胡梢满身名牌logo之类的,就是神态与气质,似乎很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一样。
我拿回了刚才的托盘,抱住龙虾尾巴,使劲啃。
他吞吐着雪茄,也不忌讳,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我心里不由得开始犯嘀咕,这大叔莫不是有病吧,盯着个男人看得没完没了。后来又一想,难道有钱人都有这癖好?
忍不住鸡皮疙瘩爬了满身,急忙扔了手里的龙虾壳子,站起身往别处躲。
「喂!」他叫我。
理你的是傻子,继续跑。
「喂你等一下。」
他在后面追。
我气喘吁吁的转回头看,他追得锲而不舍。
这年头,啥怪事都有,怎么男人都喜欢追着男人跑?先前出了个郑佟,我以为是他少爷恶劣脾性,现在又遇着个大叔,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他给跑晕了。
顺着花园的回廊绕圈,最后绕得自己都转向了,只好在座假山前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你……你……你别追了,你……要……追死我了。」
那人喘的比我还厉害。
「你……你……你……不跑……我自然……就不追了……」
结果是两人全瘫在地上,倒了半天气才起来。
「我是郑佟的朋友。」
他终于缓过气来了,又露出白亮亮的大板牙,冲着我笑。
「哦。」我寻着我那半盘子没吃完的东西继续往嘴里扔,自称是那大少爷朋友的人只多不少,似乎只要跟他有关的人,就有不少苍蝇蚊子往身边蹭。
我咬了一大块肉,使劲的嚼,全当他是苍蝇,那人碰了个钉子,见我没什么搭理他的意思,就干脆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又点根雪茄悠闲的吸着,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不过一看到我想走,就立即站起身追我,躲躲闪闪个数次,我也就懒得再玩这种游戏了。
「你有什么企图,直说好了。」我把最后一片生鱼片扔嘴里,舔舔手指打饱嗝。
他把雪茄按进烟灰缸里,一双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
说实话这副皮相我瞧着倒真是有几分眼熟,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早就应该见你一面了,只是一直没寻着机会,记得华楠老是跟我提起你……」
「华楠?」我一听这名字耳朵都立起来了,这大叔认识他?
又重新仔细的打量了番这人,刚才没觉得,现在才发现这双眼睛倒真是跟华楠有几分相像。
难不成是华楠的亲戚?
我刚想张嘴问:「大叔您是华楠的大叔吗?」
结果他给我来个回应:「我是华楠的大哥。」
我一个没站稳差点趴地上。
「啊——原来是大兄弟啊,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哈、哈……」
一边换了张谄笑的脸,我一边在心里骂:娘的华楠你家人真能生,居然能差出去二十多岁。
又隐约想起山下那老板娘的话,怪不得她要叫华楠:常少爷。
其实跟华楠认识这么久,一直没听他说过自己的事情,好奇归好奇,却也没逮着机会问,今天冷不防的冒出一个自称他大哥的,我当然是好奇多过防备,露出一脸八卦过来跟他套话了。
「那个,华楠经常跟您提起我?」这才是重点,至少要知道他在外人面前都说我啥话吧。
「嗯。」大叔点了点头,「他说你这人啊……」
……
死人居然在这里顿了下,存心吊我胃口。
「说什么?」我两眼放光的望着他。
「他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
有趣?我伸开胳膊仔细的瞧了眼自己,怎么今天一个个的都说我有趣?我又不是超大号游戏机。
「大概一个月前吧,华楠忽然跟我提起来,说郑府来了位娇客,是个有趣的人物,还把阿佟的脑袋给砸了,当时我就想见见你,一直没得着机会,倒是今天碰上了。」
「哦。」娇客?有人拿鞭子招待娇客的吗,华楠你的修饰词还真文雅。
「然后呢?」我问他。
「然后?」他挑眉,表情变得很暧昧,舒缓的语调问我:「那么,你都想知道些什么?是华楠的事情,还是他嘴里关于你的事情?」
感觉他离我很近,那温热的气息挠得耳垂酥麻麻的,又用的是极端挑逗的语气,一时间就把我给问住了……我究竟想知道什么呢?究竟是华楠的事情,还是他对我的态度?
发怔的呆立,那人却对我伸出了手,说:「总之今天是认识了,以后再详谈吧,很期待下次见面。」
他温文尔雅的样了看起来似乎人畜无害,却像朵巨人的色彩鲜艳泛着蜜糖的花,不停的散发出蛊惑人心的气息。
可我就怕这是朵食人花,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既然他伸出爪子了,我也得意思一下,可满手都是刚才吃东西时沾的粘腻,想往身上蹭又舍不得——也怕郑佟看我弄脏了逼着我赔钱,于是干脆直接伸过去,还不客气的使劲攥了攥。
那人感觉到手中的异样稍微挑了挑眉,却没把手缩回去,等握完了才举到鼻子前闻了闻。不想竟然笑了:「你啊,果然跟华楠说的一样,是个有趣的人。」
然后就看他,居然看到他,把手指整根含在嘴里吮了下,对着我说:「滋味还不错。」
……
郑佟——快跟大钻石一起出来看变态!
出门忘记看黄历了,撞着这么一个古怪的家伙。
他舔手指就罢了,没事凑过来吻我额头做什么?吻我额头也就算了,干嘛非要在郑佟面前?
老兄你不知道他是欧洲火药库!
看着那人紫黑着张脸朝我走过来,我就很识相的指着常佑明:「不干我的事!」不过我也没奢望他能听进去。
这男人最擅长的就是歪曲事实,许多事情明明不是我做的,非往我脑袋上扣,比如那个莫须有的遗嘱,再比如这个。
「我都说了不干我的事!」
我被扯得肩膀要脱臼了,一边哎哟哎哟的叫着,一边抗议。
「你虐待俘虏!」
他一点也不理会我的鬼哭狼嚎,用力一推就狠狠的把我扔在了副驾驶座上,也没跟旁人打招呼,发动车子就往山下开了去。
车开了四个多钟头,此时已入了子夜,有星点的雪沫飘洒下来。
还没到地就变成了水星。
马路上湿漉漉的,没有车,也没有行人,只有一盏车灯照得地面反射出凉冰冰的白光。
我跟郑佟坐在车里谁都不说话,一时静得只剩下雨刷器来回摆动的声音。
凝滞的空气最容易让人心烦意乱,我不安的动了动,决定还是跟他说点什么:「那个……」偷看他,虽然皱着眉,似乎也没先前那么生气了。
于是深吸口气:「少爷,我们……是不是该在附近找家旅馆住下?毕竟……车子没油了——啊,不,我不是说车子没油了是您的错,毕竟这荒山野岭的,谁也没想到,而且就算打电话找人,也要等到天亮,您说是不是……」
继续偷瞄他,解开安全带,手摸着门把,心想这少爷要是敢打我,我就开车门冲出去,虽然荒山野岭不敢往远处跑,围着车绕圈也不错,反正我最近是绕上瘾了。
不过他似乎没要打我的意思,从口袋里掏了支烟点上,然后就趴方向盘上发呆。
车窗映着两个人的脸,他吐出圈烟雾,然后就是一层朦胧。
「那个人,就是取代我坐上龙头位置的人。」
他忽然开口,我没什么准备的「啊?」了一声。
他就变得很烦躁,把烟按在方向盘上,拖过我就开始吻。
人都说男人是最容易冲动的动物这一点也不错,比如现在啃我的这个,动不动就拉啊扯啊咬啊嘿咻啥的,连让人准备的时间都不给。
我被他吻得有点喘,本来以为还有后续的,他却忽然撤开身子,扭头在车后座翻找起来。
「找什么呢?」我好奇的歪过头,看他翻来翻去的。
「伞。」他回答:「前面有座村子,以前爬山的时候见过,先去那里住一宿,明早再说。」
他从一堆杂物里抽出把透明的小伞,然后下车打开了我这边的车门。
「把大衣拿上,外面冷。」
走了片刻,雪下的渐渐大了,羽绒一样轻飘飘的漫天飞舞。
郑佟跟我两人打了一把伞,他解开了大衣披在我的肩上,自己却怕冷的使劲搂着我的腰。
伞在我手里举着,我比他矮了半头,他就少不得要低头缩肩的往我身上靠,猛然一看动作还挺滑稽的。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换了山间的小路。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景色,地上有着水洼,天空发红。我们两个都给冻得发颤,我穿得不厚,他也不一定就比我暖和,何况那身挺保暖的大衣还搭在我肩上。
我小心眼的想要是这人冻坏了,说不定就要拿这个计较,急忙脱下来,说:「少爷天冷,您还是穿好衣服,免得冻坏了。」
结果他瞪我,一副狗咬吕洞宾的架势。
我白了他一眼想:这可是你自己不穿的,病了别来找我。
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家门前,他大少爷就等不及的用力拍门。
我吓了一跳连忙拉他:「你这人有点礼貌好不好!大半夜的人都睡了!」
「废话!睡了我不敲重点里面人能醒吗!」他换脚丫子踹,「开门!」
我看他是冻得急了眼了,怕他连我也踹,更怕里面的村民伯伯拿个什么钩子耙子之类的出来剁了我们,急忙找个小角落蹲着。
这人大概捶了五、六分钟,扰得村子里的狗都叫了,终于听见里面有人声出来:「谁啊!大半夜的。」
开门的是个老爷爷,六十上下,披着棉袄拿着手电筒,看到我们两个冻得鼻涕都流出来的人,先是愣了下,不太明白我们是做什么的,就问:「你们是……」
我怕郑佟吓到老人家,急忙窜过去,握住老人的手,说:「老人家啊,我们的车子在附近抛了锚,想打电话找人帮忙可山上又下着雨,一时半刻没地方去只好找您家投宿一宿,您能不能给个方便?」
老大爷耳背,我又朝着他耳朵喊了一次他才明白。
「哦哦,车坏了是吧,没问题,你等着啊,我叫我老婆子起来。老婆子——起床啦,来客人了!」
等屋子里灯都亮了,我才发现我们来投宿的地方也算不上什么民宅,而是个类似农家院的简易旅馆。
老大爷说他们附近其实是个风景区,夏天来旅游的人很多,家里一年的收入差不多都是那个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