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是个很容易寂寞的人……也许是,我瞎猜的。
等车子快通过了彩虹桥,我才发现自己的腿上还盖着那人的大衣。
于是停住,忍不住的停住,开门从车子里出来,抱着衣服就朝着他的方向跑。
一座桥,不过两、三百公尺得距离,我却跑得气吁吁的。
顶着风,呛着气,天气又湿又寒,刮的嗓子疼。
桥栏那人离我越来越近,他似乎是听到声响,诧异的转过身,我就刚好在他身前五公尺的地方停住。
弯下身子,按着肋骨,大口大口喘着气。
好不容易喘过气,能说话了,却不知该说什么。
只好干笑,从他的大衣里拿出他的钱包,问他:「你饿吗,我请你吃消夜。」
街边的小店。
一瓶二锅头,一把烤肉串。
我举着小酒杯抿了口进去,辛辣的滋味立即盈了满喉。啧啧,真是好久没喝过这么对胃口的酒了。
坐在我旁边的郑佟似乎没喝过这种东西,闻了下就问我:「酒精?」
我学华楠的眯眼笑,带了几分狡黠:「嗯,就是那种喝了能失明的酒精,您尝尝看。」
他没信我,却也没喝酒,只是把盘子里那把洒满了辣椒粉的鱿鱼串拿了起来。抬头看了眼我,才小心的咬了条边,没吃下去就立即给吐了出来。
「怎么放这么多辣椒。」
他拿起酒杯仰头喝进去,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喷出来了。
「这都什么味道啊!」
他啐了口,对我发脾气。
「贫民口味。」
我招呼老板上了瓶水,递给他,然后拍着他的后背给他缓气。
他辣得脸都红了,一边拿纸巾擦,一边埋怨:「你的味觉真奇特。」
「是你太娇贵了。」
我又拿了根往嘴里塞,吃得嘴边都是红红黑黑的酱料辣椒。
「少爷,你知不知道。」借着酒劲,我改坐在他对面,拿起一串鱿鱼给他看:「你就像咱们今天在那家酒店里吃的特级蜗牛,什么调料也不用加,只用柠檬水佐味就可以了,因为那蜗牛本身就出身高贵血统纯正,是难得的食材;而我们这种人,就是这串鱿鱼了,生得不好,为了能长久的保存下去就被泡进去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味道就变了,干吃只会苦涩难咽,所以只好加这么多的佐料,而这些佐料,就是我们所谓的自我安慰。您看现在咱们身边的人,有的表面上很快乐,其实心里不一定就开心,但如果他不告诉自己一定一定要忘记烦恼的话,他可能就会被生活拖垮。我也一样,我必须给我的生活拼命的加辣椒、加甜酱,这样我才能继续的活下去,少爷,您跟我,从出生就定了,我们不是同一类的人。」
一长串的话说完,我的脸上居然还挂着笑。
可能是酒的关系,浑身发烫,连手上的竹签都拿不稳。
只好低头把那整杯的酒灌下去,叹了口气,坐回他身边。
他听完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拉了我的手,把竹签上那只不算大的鱿鱼,一口咬在了嘴里。
如果说约会的话,我只是想拉着他的手,在阳光下漫无目的的散步,在街上跟郑佟肩并肩的走。
大概是凌晨一点的样子,拥堵的街道变得宽敞了许多,手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他握住了,一起交握着塞在口袋里。
他的手指细致纤长,只是关节处略粗,大概是平日打拳留下的痕迹。口袋里很热,焐得掌心间全是滑腻的汗水。
抬起头望望天,看起来很完美的夜。
没有汽车废气,没有匆忙过往的行人,时间仿佛就在我们眼前沉沉的打着瞌睡。
他没有回去取车的意思,我也就跟着他走,后来累了就找了个公园的长椅坐下来。
我歪着身子懒懒的半靠着他的肩。公园里很暗,灯昏沉沉的,更没有行人。他的手拾了我鬓角旁的一缕头发玩,玩得我差不多要开始打盹了他就忽然按过我的脑袋吻我的脸。
被他吓得差点跳起来。
不满的在嘴里嘟囔说:「我好不容易睡着了,少爷你也不知道要停一下。」
他却命令我:「不准睡。」
大半夜的你拉我跟你出来吹冷风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连觉都不让我睡了,郑佟不带你这样玩人的。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赌气的咧开自己的大板牙,说:「好啊,那不睡我们做些什么?」
迷迷糊糊的接了话,忽然又觉得不对,这里可不是什么郑宅或是酒店之类的,说出这么句万一勾得他少爷色心大起真给我来个天为大被地为床那可怎么办?
急忙半推开他隔出个安全距离然后努力转移话题:「要不我们再溜跶溜跶,刚才看到那边好像有个酒吧还没关门。」
他不理睬我的话,倒是一双眸子灼灼的闪着贼光,不怀好意的笑:「那我们就做点什么吧。」然后就朝着我的脸压了下来。
「那个……那个啥……」我边滴冷汗边往后退,心想郑佟你可要把持住啊,公众场合○○××可是违反社会善良风俗的。
越往后退他逼得越近,这人做事从来就不考虑周遭的环境以及后果,瞧他脸上那抹坏笑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
你再笑,你再笑,再笑我就喊非礼了啊!
我的身子呈现出不可思议的后倒曲线,第一次发现原来我身体的柔韧性是那么的好!
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脸,我终于,终于忍不住……
「啊——啊啾!」
呀……鼻涕喷出去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
……
哎呀呀呀,死郑佟!你别咬我舌头!
第八章
一月份的黑夜果然还没浪漫到能让人在夜里游街。
我一个喷嚏打出去,郑佟终于把我打包扔回郑家了。
不过真的不能怪我,我感冒不过才好了几天而已。要你大病初愈又跑去吹冷风,你肯定也能高烧三十九度出去。
我叼着温度计头晕眼花觉得身子都变得轻飘飘的,其实生病也没什么,人嘛,偶尔感冒发烧的死不了还能增强抵抗力,但是生病了还要面对那么张刻薄毒蛇脸,就实在是太痛苦了。
我把身子缩在被子里,眨巴着眼听大少爷兴致勃勃的发表傻子感冒论。
就觉得他说的吐沫横飞的,如果忽略了内容光瞧他那张带了点红晕的脸倒是分外好看,远远瞧去就像个大苹果。
不知道咬上去会不会很好吃,不对,如果咬上去这苹果肯定蹦起来跟你玩命。我傻乎乎的想,本来想多听会儿的,只可惜眼皮沉重,没多久就昏昏的睡了过去。
一睡就觉得冷,浑身发抖,我想我烧得是真不轻,虽然打过点滴了可依然难受。
胡乱的翻了个身,倒是抓着个软软暖暖的东西。
抱过自己怀里,脸贴上去,温温的好舒服。
于是就贪婪的蹭啊、抱啊、缠啊,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极端不雅的呈现八爪鱼的样子压在了郑佟的胸口上。
仅有的一点睡意立即消失了。
我朝着身子底下的他干笑下:「哈,早。」
他别扭了张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感觉都能夹死苍蝇,不过就是表情挺痛苦,嘴唇都让他咬白了。
我急忙从他身上挣扎着起来,心想难不成我这一宿把他压出毛病了?
听他声音似乎已经忍到了极限,都抖出颤音了。
「你……别乱动。」
他坐起来,弓着身子从床边滑了下去,然后抓着旁边的墙壁吃力的站起来,还是弓着身子,蹭着,朝卫浴的方向挪了过去。
不一会就听见淅沥哗啦的流水声。
我也终于醒悟的拍巴掌,哦!原来郑大少爷昨晚上差点被尿憋死。
不知道是那人的体温还是我真有种小强的身体,重感冒居然一晚上就痊愈了。
站在阳台上伸懒腰,和风旭日的,就是依然有点冷。
忍不住就想起了那天,阳光也是这么好,那人站在下面,笑容比阳光更温暖。探头探脑的从阳台上往下望,下面是暗绿色的草地,连脚印都看不到。
或许以后也不会看到。
其实人心不过就是条土路,太软了总要留下太多人的印记,太硬了就什么也留不下,孤单着寂寞着等着干旱发裂,最后粉身碎骨。
可我这条路呢?
那人小心翼翼的走,可我还是软绵绵的想把他陷进去;另外那个霸道的却是用铁锹挖,最后还立个牌子招告天下,此路私人拥有,禁止通过。
于是我似乎就什么都没了。可也许又什么都有。
但有的又能长久到哪里去?他对我的心,又能长久到哪里去?
听到浴室开门的声音,我转回身往里看,那人围着浴巾出来,带着沐浴的香气。
我走过去拿起他手里的毛巾给他擦头发,擦着擦着就忍不住去搂他的脖子。
虽然还在犹豫是不是该趁着这个机会掐死他,但还是想问:「少爷您打算什么时候不要我?」
他没回应,只是身子有点僵。
我试探的轻声叫了句:「少爷?」眼前却是一暗。
他把我按倒在床上,手死死的掐着我的肩。
很疼,疼得我皱眉头。
他的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很用力的索取,咬得我嘴唇快要出血。
可这种粗鲁只不过是一瞬。
覆盖在唇上的滚烫忽然变得很柔软,吸吮着探进去,小心翼翼的,但寻到我的舌头后又变得很强硬,半逼着跟他纠缠。
很热,濡湿的滑腻。喘不过气,快要窒息。
却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吻。
等他终于退开了身子,我才得出机会大口大口的换着气。
他跪骑在我身上,头发上的水珠偶尔就落在我眼睑上,顺着脸颊流下去,不知道像不像一滴泪,他的手抚上我的脖子,指尖很凉,一触到我的身体就有种麻酥过电的感觉。
最后摸到胸口,心脏的地方。
声音很模糊,他说:「你这里,为什么总那么小……」
我不知道怎么答只好扯出笑:「是啊,我心眼本来就小。」
还没说完,他就重新堵上来,却只是轻鸿的一吻。
然后在我嘴边小声的呢喃。
「尝试着……装点东西进去吧。」
「装什么?」
「一些我的东西,一辈子也不许抛弃的我的东西。」
一辈子都不许抛弃?
郑佟你怎么总是这么任性?
要我装进去,就算我拒绝你你也会扒开我胸口硬给我塞进去吧。那么我又怎么有机会扔?就算我真的能扔了,恐怕你也早就不要我了吧……
自从那次在村子里见过华楠后,他就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在郑宅出现过。
偷偷摸摸的想去问宅子里的佣人,结果这里的人全被他们的主人给训练得只管伺候人其他一切绝对三缄其口。
这天下午得到了少爷的特许,放宽我的活动范围,让我能在他家偌大的草坪上散步。
说是草坪,其实算是他家的后花园,种了不少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午后的阳光很充足,我溜跶溜跶的晒太阳,刚走了两步忽然听见有人叫我:「小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