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 下+番外——老草吃嫩牛
老草吃嫩牛  发于:2011年0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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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一直不见你们,既然来了,不管有什么话,我觉得您老没说完吧?”田佛对那两位带头的老人说。

“田佛,不关你的事。”夏时棋觉得田佛多管闲事。

“夏时棋,你闭嘴。”田佛突然扭头对他来了句狠的,狠的夏时棋莫名其妙,无比委屈。

二爹走过来,挽住时棋的手:“听田佛说。”

夏时棋坐在那里狠狠的瞪着田佛,等这群人走了,他和他没完。

“你是?”二伯看下田佛,这小伙子他认识,每次出庭他都坐在第四排中间的位置,那个挺厉害的律师对他很是恭敬,

是个不凡的人。

“我是夏时棋的家人。”田佛这样说,夏时棋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您老,没话跟他说吗?我记得每次开完庭您都找律师,说要见他。假如是因为钱,您就走吧,要是不是,您就说下,

这人不能肚子里留疙瘩,尤其是亲人,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不是事,对吧?”

二伯张张嘴巴,他是个木讷人,只好扭头求救一般看着自己的哥,夏时棋突然觉得这个情形他是见过的,父亲没主意的

时候,回老家,也每次跟自己哥哥用这副眼神。

“我来说说,娃,话不中听,就是闷的久了。”大伯翻过身,顺手去捞军大衣的袖子,这是多年的习惯了,他捞了一下

才突然想起来,现在,他穿羽绒衣了。

“我们来,两件事,我先说头一里的事情,时棋爸去世的时候,是我不许他们进村的,那个时候我是支书,村里的人都

看着呢,本来村里的耕地就少,今天你回来葬,明儿他回来,那我们后代连吃个菜都没地种了。再说,老辈子规矩,枉

死的人要停棺,去怨气,不放放就真的不能进村,这孩子(他指着夏时棋),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那个时候我们

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就一门心思要给他爸入葬。他爸是谁,那是我弟,我要放了,这干部就没办法干了,后来,我们

爷俩就说僵了,我对孩子说了重话,孩子也做了错事。”

田佛扭头看下夏时棋,他紧紧抓着二爹的手低着头,大伯坐回沙发,田佛递过香烟继续听他说。

“这人,肚子里不能有疙瘩,那个时候孩子跪在村口,我就好受吗?他怀里抱着的是我弟弟,我亲弟弟,他就再没出息

,他也是我弟,当天我叫村长去看着他,就怕他做傻事。可就没想到,这孩子,也就胆大包天了,转天他一个人黑灯瞎

火的就迁了他妈的坟,村长怕我上火就没敢说,你娘娘(夏时棋的家乡话)因为这个事情每天跟我生气,我想着开春了

,就去找你,爷俩好好商量,把话说开了,再给他迁回来。结果开春我去城里,这孩子把家都封了,这一去就是许多年

啊,我年年去找,家里也年年找,都以为他死外面……”

大伯有些说不下去了,就拧了把鼻涕,田佛想递卫生纸,人家二话没说就抹沙发扶手上了,明明觉得不好意思,连忙帮

着擦。

“这一年,支书我不当了,这村里的地是越来越少,别说自己家人,现在可倒好,不是村里的人,都把坟搁在那里了,

我每次看了就难受,人人都能有块地,我就一时糊涂的把我自己弟弟丢外面了,就这么回事,我对不住老三,对不起时

棋妈,对不住这孩子,随便孩子怎么对我。”

老人家说完,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着。

“那,打官司?是不是也是误会?”田佛试探着。

“没误会,我叫老二打的,老二家老大,就是明明他哥,宽宽,脑袋里长了个瘤,这几年家里都倾家荡产了,一奶同胞

的,他爷要活着也指定这钱三家分,他爹要活着,这钱说不定一分都不要,所以我就做主了,老二家需要钱,官司就这

么打了。现在倒好,官司输了,诉讼费也是我们出,这不是雪上加霜吗?所以我就来找找时棋,我就问下,你爹那么老

实的人,怎么就出你这么心狠的娃了?老夏家几代老实人,就没出过这么心狠的。”

老头蹦起来指着时棋数落,田佛连忙拦住:“伯伯,这里面的事情,大部分不能怪时棋吧?”

二伯抬头:“那不能,不能,都是我,都怪我,不是俺哥的事。”

夏时棋没说话,他自己脑袋乱成一锅粥,那些老家人什么时候走的,谁送走的他一概不知,就浑浑噩噩的呆在那里。

当天晚上,他做了梦,哭着坐起来,田佛搂着他任他哭。

“田佛。”

“恩?”

“是我错了吗?”

“不是,你没错,他们……也没错,只是人不能带着疙瘩活,这世界上的事情不是你退就是我退,好比你和我,你喜欢

要尖,我就让你,只要我们在一起高兴就好。”

“我做梦了。”夏时棋的眼泪刷拉拉的留着。

“噩梦吗?”

“不是,好梦,我梦见,我爸,我妈了,我爸哭了,我妈也哭了,我爸叫我送他回家。”

田佛伸出手,帮夏时棋把眼睛上的眼泪,慢慢的擦去,心里只是觉得疼得无以复加。这个人,肚子里就这样憋着那份屈

辱,一直憋了这么多年,没人跟他分享,没人宽慰他,真是万幸,自己遇到他,真是万幸。

“明天,咱们去看看黄历,找个好日子,给咱爸爸妈妈送回老家去,然后把钱还给你二伯伯,再给你老家捐个学校,学

校的名字就叫夏田家……”

田佛唠唠叨叨的劝解着,夏时棋抱着他的腰默默的哭着,他想,这一次真的挺好的,不用一个人哭,有个人哄着你,也

许,人要一起过日子,就是因为怕哭得时候没人陪着你吧。

46.迁坟

夏家凹,很普通的村落,夏时棋的根在这里,四月,冻土消融,夏时棋就眼巴巴的每天逼着田佛翻黄历,真是可惜了这

两个人托生的时代,整个一对老古董。

这一天,大清早的,夏时棋换了一身精干利落的黑色西装,打扮的精致漂亮。从去年住到干爹家,这一辈子没得到的宠

一下子都来了,田佛当他是宝,吴沃和二爹当他是宝,汤教授更加不用说,每天好吃好喝,十天看一会医生,缺什么维

生素补什么,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老鬼,如今养成了一个精干漂亮的夏时棋,眼见快三十的人了,却出落的水灵灵的。

“时棋,快出来。”萧川站在家门口招呼着,阳光下,大秃脑袋亮琤琤的。

夏时棋没搭理他那个茬,他对着镜子很认真的扎着领带,一会去看父母呢,要用最好的样儿给父母看看,叫他们看下自

己活得好,比任何人都好。

“夏时棋!”萧川还在叫着。

夏时棋对着镜子再次看了眼,满意的咧咧嘴。

走出家门,夏时棋呆了一下,门外,没想到的人都来了,丸子,娟子,萧川,王宏舒,陶乐童恒,文聪,还有……孟晔

大家都穿了很肃穆的黑色,萧川抱着两捆万响的鞭炮,讨好的冲他笑下:“昨天帮你开了电暖气烤了,今天一定阵山响

。”

夏时棋感激的看下他,冲着大家点点头。

田佛从一边开过一辆黑色的子弹头车,今儿,大家开了十多辆的子弹头,田佛说了,老人家生前没坐过好车,这次,叫

老人家享受下。

“时间到了,都上车吧。”田佛招呼着,众人上了车子。

夏时棋一路上都很沉默,这几个月,田佛帮他忙前忙后,他和老家的人,还是那个老样子,疙瘩虽然解开了,但是,不

是说心里就舒服了。

“药吃了吗?”田佛开着车子问。

“吃了,汤爹看着吃的,他做事认真,你是知道的。”夏时棋冲他笑下。

“就别埋怨了,汤爹明天就走了。”田佛脸上露出一些落寂。

“汤爹要走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夏时棋惊讶。

“恩,汤爹说,他想秀容妈妈了,说是,一个人没着落一样,他想回去,陪着自己的老婆,没她他心里没底。”田佛如

今也舍不得自己那个天真的爹了。

“回去……也好,我们可以去看汤爹,要不就把他们接来。”夏时棋建议。

“怎么可能,高房市再好,那也不是汤爹心目中的家,汤爹说,有老婆的地方才是家呢。”田佛对自己那个直白的爹,

还真的有一份没奈何。

“你通知大家的?”夏时棋看下车后面的车队。

“我哪能呢,家里不是有个情报科科长汤爹吗?他现在跟大家的关系,比我们跟他们还好,那群混蛋哪次蹭饭不是打着

来看汤爹的名义。”田佛抱怨着。

“说的也是,要说起做人,我们还真不如汤爹,一辈子了,总是在做错事,还总是叫人恨不起来,说起大智若愚,就是

说的咱汤爹吧。”夏时棋难得夸奖谁,但是汤爹的为人处世,还真的是……很极品。

四月,公墓这边的树木都抽出了绿色的芽儿,说来也奇怪,往常漫天飞舞的乌鸦,今儿怎么一只都看不到了?

夏时棋四下寻找着,只是觉得今儿少了应景的东西。

“找什么呢?”田佛关了车门问他。

“乌鸦。”夏时棋四下看着。

田佛也看,接着却笑了:“乌鸦就没有,看那边,有好些喜鹊。”

发着嫩芽的枝头,十多只喜鹊奇怪的聚集在那里叽叽喳喳的,夏时棋看着它们,迷信起来。

“我觉得我爸,我妈,肯定是高兴的。”他说。

“那是肯定的。”田佛拍拍他的肩膀,他知道,他不安,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安。

萧川蹦下车,孟晔伸出脑袋骂:“作死呢,车还没稳呢……伤着没?”

萧川上下看下自己,摇头:“钢铁战士,怎么能被随便摧毁,只要遇到困难,我一个变身……就能拯救地球……”

文聪用蓝牙锁了车,对他骂:“别没正型了,作怪也挑下日子。”

萧川吐下舌头,撕开那些炮仗的包装,开始从山下向山上铺。

看坟的大爷,颇为舍不得,这满山的墓地,就属这座的东家最孝顺,每个月给钱,这么多年就没断过。

“上好的百子千孙的山坟地,怎么说迁就迁了呢?多可惜啊。”老人家劝阻着。

田佛递过两条烟:“大爷,是接我爸妈回老家。”

大爷接了香烟,呆了下,笑笑:“回家啊,好啊,回家好,在外面做孤魂野鬼的凄凉呢,回家好。”

大伯,二伯早就候在了墓前,夏时棋他们来之前,那两个老兄弟已经祭祀过了,锡铁饭盒里的手擀面汤,外加许多家乡

大蒸馍。

夏时棋上了山,这么些年,第一次叫自己长辈:“伯,来了。”

大伯捏下鼻涕,依旧乱抹:“啊,来了。我们兄弟三唠唠,五点就来了,以前不敢来,现在来……敢来了,接他们回家

,就敢来了。”

夏时棋看下上下,这里是最后一次来了,没有舍不得,他如释重负,这么多年了,堵在他心里的大疙瘩,就在这里。

“时候不早了,时棋,你看?”孟晔他们问他。

“开始吧。”夏时棋脱下西装,走到父母坟前,跪在那里,他看着他们,爹妈都冲他笑着。

“爸,妈,今天天气挺好的,我和田佛,还有伯伯,还有他们接你们回家,回你们一直想回的家。”

夏时棋说完,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田佛跟在他后面也磕。

今天,这群人一个工人没叫,觉得,这事情还是自己做的合适。

扒开青石坟顶,扒开硬土,夏时棋的心越来越颤抖,当那个水泥盖露出来的时候,他撕心裂肺的喊了了句:“爸啊……

妈啊……”

陶乐童恒当时就哭了。

“时棋,不哭,不哭,这是好事,别哭啊,你看,叫咱爸,咱妈看了你难过了。”田佛哄着他,狠狠的把他抱在怀里。

夏时棋哭的肝肠寸断的,十多年的委屈,都在此刻喷发出来了,田佛一直拍着他的背,他知道,他堵得慌,堵得难受,

他难得有个发泄的时候,这男人长大了就没机会哭了。

“孩子,起盖,老家那边都准备好了,咱们中午前要回去的。”二伯伯小心的提醒着。

田佛拿出手绢帮夏时棋擦干净眼泪。

轻轻的推开水泥盖,两个排放整齐的骨灰盒子露了出来,夏时棋晃了一下,田佛挽住他:“你要是倒了,谁接他们回家

,我们都不是亲儿子的。”

夏时棋看下田佛:“田佛,我接咱爸,你接咱妈。”

田佛点点头,沉声说:“好。”

那对骨灰盒,年代已经久远了,都发了黑,孟晔他们从一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最好的骨灰盒预备在一边,打开盖子。

夏时棋打开骨灰盒,捧出自己的爹妈布袋,小心的放进新的骨灰盒。

大伯从身边的皮包里抓出一把纸钱冲着空中一仰:“三哎!哥哥带你回家了……”

萧川点燃香烟,把两连万头的炮仗点燃,寂静的坟场,所有会飞的鸟儿都惊飞了。

夏时棋满肚子的悲伤被那些震天巨响的炮仗冲淡了,他抱着自己的父亲跟着田佛慢慢从山上向下走。

看坟的大爷还是很遗憾的,他叹息:“多好的百子千孙坟啊。”

从山上下来,夏时棋看到姗姗来迟的张哥,人家一家三口都来了,开着小工具车,工具车的后面,一整车的白色的香水

百合。

张哥关了车门,抱下儿子,带着他来到夏时棋的面前指指那些百合:“全高房市的百合花都在这里了。”

接着他对自己儿子说:“来,给爷爷奶奶磕头。”

接着爷俩对着夏时棋的父母,恭恭敬敬的磕头。夏时棋喃喃的看着他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接着又哭起来。

“我们还没磕呢。”子弹头那边,赖科亿带着赖嘟嘟走了出来。

他学者张哥的样子磕头之后很认真的对着夏时棋的父母解释:“爸爸,妈妈,你们媳妇,肚子里有了,两个,我爸,我

妈说了,双身子的人不能见这个事,我只好自己来了,您二老别怪,我替妙玉给你们磕头。”

磕完,他又解释了一句:“妙玉是你们儿媳妇,不是尼姑。”

夏时棋一肚子的悲哀顿时被冲淡了。

赖科亿开着车子,田佛和夏时棋抱着骨灰盒坐在后面,夏时棋的脑袋靠在田佛的肩膀上,他们都没说话,一路上很沉默

,很安静。

上午十一点,车子开进夏家凹,夏时棋非要在村口下车,田佛知道,他的心病在这里,他下车的地方,就是他当年跪着

的地方。

“爸,妈,看到没,你们回家了。”夏时棋抚摸着骨灰盒的盖子,微笑的告诉父母,然后……他们慢慢的向里面走去。

夏时棋的父母,就葬在夏家凹的一处很普通的坟场里,他们前后左右全是夏家的先人,以后他们都不会寂寞了。

张哥带来的百合花,把他们的坟地装饰成了花山,村民们远远的善意的看着热闹。

夏时棋终于还是没进大伯家的门,二伯家也没去,他们倒是去了那家学校,学校的名字真的就叫“夏田家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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