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凤来仪 下 ————绯语
绯语  发于:2009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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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请愿要杀你的消息,赶紧来到王府。见到我晕倒,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你的

药再厉害,谢晟也能解……将我救醒后,我猜你可能会来这里,便快马加鞭地赶来了。


我嘀嘀咕咕起来:“……真是的,真不知该感谢他,还是说他好心办坏事了……”

宣慕已经包扎完了,听到我的嘀咕,忽然抬头灼灼地看着我。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眸在夜

色中,看得我的心里跳了一下,呼吸都要窒住了。宣慕低头,不由分说地狠狠吻住了我

的唇。狂热的气息随之而来,霸道又温柔,紧紧地纠缠着我的舌头和神志。


吻罢,我静静地喘着气,自然明白他忽然给我如此狂烈的一个吻的意思——警告罢了。

宣慕看了看天色,喃喃道:“不行,不能再拖了,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虽然宣慕的药效力能持续到隔天早晨,但迟则生变,我们还是争取时间先离开才是上策

宣慕扶着我出了院子后,翻身上了他的马,我则挑了易汶的马爬了上去。之所以挑易汶

的马,其实只是因为易汶的马是这所有的马中看上去最好的(当然,我不否定有想出一

口鸟气的意思)。


我们二人便往南下。

我知道宣慕是铁了心要跟我走的。他的性子我知道,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既然今夜我做得如此决绝也无法阻挡宣慕来到这里,那现在我又何必再阻止?


可能是受了伤的关系,头一直有些昏沉,在马上摇摇晃晃的一路狂奔。

夜风寒冷,擦过我的脸边,整个人被吹得很难受,万分不愿再在马上这么折腾,却明白

此时是宣慕争回来的难得时机,错过了就再没有了,只得一直随着宣慕的快马往南边奔

跑。


不知走到何处,一阵猛烈的夜风吹来,我恍惚了一下,神智有那么一瞬间空白,一个没

握紧缰绳,整个人坠到地上就这样一路滚了过去。

旁边的宣慕吓得撕心裂肺的喊了声“少寒”,便下马冲到好不容易停下滚动的我身边,

在他喊我第七声的时候我才缓过来应了他。

经过这次折腾,宣慕不敢再让我这个伤患独自骑马,不过其实也没有另一匹马让我骑了

——那真不愧是易汶的马,居然甩了我就一溜烟的跑个不见了。

因为刚才在地上滚了好一阵子,我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散了架似的,头又昏沉着,仿佛灌

了泥水到脑袋里似的,根本运转不起来,迷迷糊糊的任由宣慕抱紧了在马上狂奔。


“少寒,前面有间茶寮,歇歇么......?”又跑了大约一个时辰,东方微明,宣慕的声

音从风中模糊的传来。

听到他这句话,我的神智稍微的清醒了些。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好。”

虽然是清晨,但这里已经有些人烟了,都是些赶早去集市的樵夫。

茶寮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正在粗声粗气的说着笑,那种傲然豪爽的笑声让这个郊外近村

的清晨分外的热闹。虽然茶不太香醇,但在这里喝却是别有一番意趣。

“身上还痛吗?”宣慕让小二拿了壶茶和好几碟简朴的小糕点来,待我喝了口茶,才出

声问道。

“……不痛。”我往嘴里塞了个小点心,含糊地道。

怎么可能不痛?一路的跌下来,滚过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又被一截截的枯枝戳得生痛,

也许有些地方已经淤青了,只是不打算告诉宣慕。

宣慕忽然发起怔来,恍恍惚惚的看着我,什么也不做,忽然咬了咬牙,紧紧地拧住眉,

一双手伸过来,便握住我举箸的右手。

宣慕的手很暖,也很冷。

暖,是他的体温,可那冷的,是他手心渗出的冷汗,是他的心惊胆战。

没头没脑的,宣慕忽然轻轻对我说道:“少寒……不要离开我……”

不知道是否头昏的关系,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心里总觉得有些什么虚悬着,根本不能踏实,我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将手自宣慕手

中抽了出来,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早点。

从来,我便不曾给过宣慕一句承诺,可这个傻子却依然甘之如饴的待在我身边。不是我

真就如此狠心不想给他一些安心,而是我根本便是给不起,他所要的都是我生命中不能

承受的重量,连我自己都承受不了,又如何去给予?


宣慕患得患失的哀愁又淡淡地笼罩了他的脸,正要复又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旁边桌子来

了位魁梧的男人,一坐下便和同桌的几个农夫大声的说笑起来。

“哟,这么早啊!”

“嘿嘿,就是要跟你们碰碰面啊!我的弟弟前几天进京城去办货,昨夜连夜回来了,跟

我说了个消息!憋不住啊!总得找个人说说!”那魁梧的男人仰头灌了口茶,那豪气仿

佛他喝的是酒而非茶。


也许这男人跟茶寮的人都挺熟,他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好奇地去听他的消息。

成功地吸引了如此多的注意,那魁梧的男人得意地浓眉飞扬,道:“知道吗?这几天朝

廷出了件大事哩!”

他故意顿了顿,等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后方才道:“昨夜,我弟弟回来,告诉我,原来

当年那个叛朝的凤家还有人没死!”

众人立时倒抽一口气,尚未平复,那魁梧的男人又甩出一个更令人吃惊的消息,道:“

留下来的人是凤家的长女凤少寒!但你们肯定不知道!凤少寒其实根本不是女子,而是

一个男子!”


那话一出,茶寮顿时如炸开了锅的水一样,沸腾了起来,议论声、调笑声、说笑声混杂

成一片。那魁梧的男人扯开了嗓子继续道:“静静!听我说听我说!还有更惊人的在后

面!”


“昨天下午,所有的朝臣都跪在天子的宫殿前,跪了足足几个时辰啊!为的什么?!因

为凤少寒媚惑天子!有那句话听过没有!‘国之将亡,妖孽横行’!这个凤少寒,被易

丞相那夜去皇上书房议论朝事的时候撞着了他媚惑皇上的场面!那真是说有多淫靡便有

多淫靡!呸!他还要不要脸啊!一个男人去用美色勾引男人!真是比女人还下贱!”


我的手一抖,筷子掉落在地上……眼里火烧一样的灼痛,整个身体丝毫不受控制地不断

微微颤抖着,脑袋顿时空白一片,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倒流了一样,全身都几乎要痉挛起

来了,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呼吸……


心口的地方像受了千万记重锤似的,打得我要粉碎了。

那魁梧的男人继续大声道:“所以啊,朝臣都觉得这个人是个亡国的妖人,于是跪在皇

上宫殿前,要皇上斩了他!啧啧,皇上居然还犹豫了好久!这个妖人真是厉害,不知道

将皇上迷到了什么样子!出了这种事情,那妖人就跑了,现在京城里都四散了兵将要拿

他!对了!听说凤少寒这妖人貌若天仙,比女人还要漂亮!”


最后这句那男人说得异常的兴奋,舔了舔厚唇,语气里是十分不堪,是乡里男人常有的

那种说诨笑话时的猥亵,他啧啧了两声,“京城里的人都说他是什么惊为天人!不知道

上起来如何?身体肯定让人食髓知味,嘿嘿!将后宫那么多女人的皇上都要迷得神魂颠

倒了!”


话音刚落,茶寮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我颤颤地仰头去看宣慕,在宣慕眸子里的我脸色苍白得不像一个活人,唇上几乎都褪去

了血色……我紧紧握住杯子的手不断地颤抖着,不满的茶水被晃得四溅。

宣慕的脸上也没有多少血色,他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被我按住。

我用尽力气才将头轻轻地摇了摇。明明是喝了茶水的喉咙却异常干涸,艰难地挤出几个

字,对宣慕低低道:“……是非之地……快……点离开……”

说完,我也没看宣慕的神情,径自恍恍惚惚的站起来,脚步虚浮的往前跨了一步。

怎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才跨了一步,膝盖一弯便要栽倒在地,旁边那个魁梧

的男人自然而然地扶了我一把,笑起来道:“这位小兄弟,走路小心点啊。”


我漠然地抬头去看了看他,那魁梧的男人并没有恶意,只是对我笑了笑。我低低地道了

声谢,便步步困难地迈出了茶寮。

茫然地走到林子里,茶寮的热闹我已经听不见了,失神地站了好一会,忽然有人从后面

紧紧地抱住我。

“怎么会这样……”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破碎在林子的风声中,淡淡地不知道在问着谁。也许是问苍天,也许

是问身后与我感同身受、受着这份锥心刺骨的宣慕。

“怎么会这样……”

久久得不到应答,我再次问了一句。

其实我并不期望会得到任何人任何形式的回答。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的

真相会永远被人曲解。

为了那人,用了二十四年的时间去爱,去为他设想,忍下了自己的委屈,也忍下了自己

的哀愁和痛苦,只一心一意地帮着他,到头来,一朝梦醒,还是成了野史上遗臭万年的

人。


实在可悲,也实在可笑之极。

喉咙里一阵腥甜涌上,我心里怦然受了重击似的,喷出一口血。鲜血落在林子的地上,

染红了地上的落叶,那败退的枯黄上立刻出现了刺目的、不合时宜的嫣红。

我整个人晃了晃,身后的宣慕已经不能支撑住我的身体了,我用手撑住树干,艰难地转

头去看宣慕。他的脸色死白,完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甚至连手和脚,都不

知道要如何安置,想上来搀扶住我,却又仿佛怕上前一步便会逼得我退后一步。


我眼里的景色开始旋转,脚底的大地是在不断塌陷的。全身都觉得如处于寒冬里一样冰

冷之极,连呼吸都几乎不会了,心里闷得如压了一座泰山,右手便不禁抚着心口,想顺

顺气,告诉宣慕我没有事,怎么知道无力的手指才碰上胸口,又是一阵昏眩,喉中的血

已经来不及咽回去,再吐出一口血。


然后一切都很混乱。宣慕冲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抱着我,在我耳边不断喊着些什么,我

却完全没有能力再听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里,宣慕简直生不如死。

因我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

睡着的时候,无数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在指责我妖言惑君、美色败国,那声音如一把把的

锥子与尖刀,从心口直直插进我的身体中,躲避不开,明明没有流一滴血,却总觉得自

己身体早已千疮百孔、血肉模糊了。


身上更是时冷时热,冷的时候如身在冰窖,热的时候又如身在火场,很多人开心的笑起

来,大声说这是我应得的下场。

有时好不容易从梦魇里挣扎醒来,总看到宣慕憔悴的模样,紧紧的握住我的手。

问他是怎么了,他只摇头不回答,只一句句的说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

来的……我在你身边……求求你不要离开我……”的话。字里行间,都是泣血的剧痛。


傻瓜,我就在这里,怎么会离开你?我不是说过,不会离开你了么……

我对着宣慕很努力的笑起来,并轻轻地告诉他。看到他眼里的闪烁,和嘴边的颤抖,我

艰难地抬手去抚摸着他的脸,感受他憔悴的脸颊边扎手的须子。

在这几天里,很多本来不应该给的、也不能给的承诺都糊里糊涂的给了,一句句的对宣

慕说了,一个个字的让宣慕听清楚了。

很多承诺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的。

可当看到你身边的人如此痛苦的时候,一时便心软了,所以再不能兑现的承诺都不自觉

地说了出来,想换他一个微笑,一点安心。

可很多事,总觉得是无能为力的,绝路便是绝路了。

这世间如此多的山重水复,难道真就也有那么多的柳暗花明?

承诺也如此,无力承担负荷,勉强也不能兑现。

我想,这才是为什么这个世间,有那么多无法兑现的承诺,和那么多的负心人与伤心人

这几天一直在发着高烧。宣慕不敢将我带进城去找名医,只因现在所有的地方都在通缉

我凤少寒这个媚惑君主的妖人。

满朝的文武,都力劝那人将我杀了。

民间更是对凤少寒这个人鄙视之极。

那个人,为了自己明君之位,和朝野臣民的信任,已经下了旨,要将我擒回京城,然后

立即执行死刑,以绝攸攸之口。

所以,宣慕不敢将我送到城中求医。只能找了几个乡间的大夫看病,可乡间的大夫,又

有几个是医术高明的呢?即便碰到个医术好的,未必就不会将我们出卖给官兵。


追兵穷追不舍,我们这几日一直走走停停。

我情况好的时候或者撞着了追兵的时候,宣慕便带着我边躲藏边离开,我实在不能再奔

波的时候,便借住民家或在山中破庙里呆上一夜,任凭风吹雨打,果真是如我所想的颠

沛流离,实在苦不堪言,个中辛楚,不说也罢。


其实那天茶寮中的那个男人说的话已经不算太难听的了。[印魔。晶]

这几天一路的走下来,什么更难听的话都听过了。

不堪的、猥亵的、鄙视的、嘲讽的话,男宠、小官、不要脸、下贱、妖孽、罪人、狐狸

精,这些都不断地听进我的耳朵中,几乎是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在这么的骂着凤少寒

,嘲讽着凤少寒,唾骂着这个妖孽。


我成了个罪人。凤少寒这个千古的罪人被民间不断的神化,比如妖孽转生,专来灭我鼎

盛的皇朝;又如十一年前已经死在刑场,心有不甘,还魂报仇,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这几天里,流言甚至还出现了宣慕。说凤少寒杀了岳安小王爷的王妃,将小王爷迷得神

魂颠倒,带着他畏罪潜逃。

众口铄金的威力,我今日算是知道了。

我睡着的时候受梦里的唾骂,醒着的时候受世间的唾骂,高热不退,很多时候早分不清

某时某刻是梦是醒,是真是假了。

昨日晚上,官兵来搜村子,宣慕不得不趁着夜色带我离开。

清晨醒来的时候,宣慕正带着我骑马继续往南。

见我醒了,他握住我的手,放慢了速度,低头看我,那眼眸里竟是意外的、多日不见的

平和宁静,他喃喃道:“少寒,想去江南么……”

看他这样,我安心不少。口中火烧似的难受,头也痛得很,不能多想,于是点点头。

忽然听到一阵水声,宣慕停了马,将我带了下来。原来昨夜逃跑,竟朝着东行了好些路

,现在来到了一个海崖边。

正是日出时分,可苍天迷蒙一片灰沉沉的,厚重的云层压在天上。

崖下二十多米便是翻滚着一个个巨浪的海洋,从崖上一路往过去,墨蓝的海水与灰沉的

天空连成一片,无尽头,真正的水天一色。

那一个个海浪翻腾着,怒吼着拍在崖石上,仿佛宣誓着自己的强大,迅猛的速度激起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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