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本无邪(四)——尼罗
尼罗  发于:2011年0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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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一边休息自己那疲惫的脑子。果然,等他身心均恢复元气了,只听房门一开,扭头看去,便见那沈静姗姗归来——

旁边还跟着曾婉婷。

他万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凑到一起,大惊之下,口内叼着的半根烟卷当场落下,直掉在了大腿上,立即就把裤子烧了一个

小洞。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然后目瞪口呆的问道:“哎?你们怎么……怎么会在一起?”

沈静也愣了一下:“你来了?”

而曾婉婷赶忙收回扶着沈静的双手,并且退后一步,心慌意乱的叫了声:“大哥。”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连寒暄都忘记了。倒是沈静,因为无所畏惧,所以首先开口道:“我在医院内无聊的很,所以

拜托大姑娘陪我去看了场电影。要是早知道你今晚上会来,我就不出门了。”

顾理元没理他,只对曾婉婷挥挥手:“曾二小姐,我的汽车停在医院楼下,你去车里等我。司机是小金,你认得他的。

曾婉婷看他神情,似乎并没有恼怒的成分,便心虚胆寒的答应了一声,又向沈静道了别,转而离去了。

此时虽是傍晚,然而医院走廊内也常有病人和看护妇往来经过。顾理元起身去关了房门,扭身再看沈静,只见他已经走

到了床前,弯下腰一手拄着手杖,一手向后摸索了床边,然后慢慢的坐下。

顾理元又坐回了那把折叠椅上,低头先看了看自己裤子上的那个小洞,随即皱着眉头望向沈静:“你怎么认识了曾婉婷

?还要好到一起去看电影?”

沈静一本正经的如实回答了。不想因为他那态度过于认真,所以顾理元反而不能相信,只问:“你到底想搞什么鬼?腿

伤养好了,又不甘寂寞了?”

沈静微笑着向床里蹭了蹭:“你也知道我寂寞?”

顾理元拍拍身边的矮几:“我什么不知道?不过沈静,你不能因为自己寂寞,就去拿人家女孩子来打发时间。她可是正

经姑娘,不能陪你胡混的!”

沈静身子一歪,侧着靠在床头上:“大哥,你说话可真不好听。她正经,我就不正经了?”

顾理元不假思索的答道:“你哪里正经?”

二十分钟后,顾沈二人吵了起来。

第75章

照理来讲,顾理元和沈静这两个人,年龄相加已近花甲;又都是经过世事的人了,纵是心有芥蒂,也应多少有些涵养,

不该像毛头孩子一样相对着大吵大闹。然而这二人仿佛两种化学品,碰到一起就要起反应,即便不是大爆炸,本身性质

也要发生改变。

首先,这二位就对方的人品,便分别产生了质疑。顾理元的自我感觉那是相当之好,虽然做过一些亏心事,但是瑕不掩

瑜,可以忽略不计。而沈静也自认为除了出身太低之外,再无其它可被抨击之处,而那出身问题,并不是他可以做主的

吵到后来,顾理元愤然起立,用手指着沈静的鼻尖怒道:“你还有脸反驳?你当年趁人之危,把我弟弟——”

沈静没等他说完,便强行打断:“没有我,他早饿死了!”

“可是你——”

“我那可不算占他的便宜!”

“你把我——”

“在集中营时,要不是我把你送进医疗室,你还有命活到现在?”

“那还不是——”

“你当时作为一个囚犯,不但企图逃跑,还杀人,还辱骂长官,我打你也是应该的!”

顾理元满肚子的怒火,每次张嘴要迸出一个火星了,就立刻被沈静的口水熄灭。想他在商场上,也是个巧舌如簧的人物

,可是一物降一物,沈静就有本事让他硬是开不得口。他站在沈静面前,心火一波接一波的拱上头顶,直烤的他双眼发

红。恨不能对面前这个话篓子饱以老拳。

沈静连他的表情都看不清楚,自然无法感觉出他那浑身的杀机。还在自顾自的继续泄愤:“你们兄弟两个,全部都是忘

恩负义,没有一个好东西!”

顾理元无言的瞪了他许久,终于还是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决定中止这场毫无意义的争吵:“好,好,我们兄弟两个都

不是好东西,只有你好,满意了吧?”

“我满意个屁!”

顾理元自行转换了话题:“曾婉婷孤身一人跟着我来了香港,我总得对她负责任!我不会去管她是念书还是嫁人,但我

不能眼看着她让人诱骗了去!吃天鹅肉前,麻烦你也先照照镜子!”

他这话说的可是够难听的了,沈静当场沉下脸来,很急促的出了一口气,随即抄起手杖,劈头就向顾理元敲了下去。

他们之间的对峙,到此为止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顾理元毫无准备,躲闪不及,仓促间只下意识的把头一歪,让那

手杖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虽然沈静手劲不大,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也很够人受的了。

顾理元痛的捂着肩膀俯下身,半天才抬起头来,咬牙切齿的怒问:“你发什么疯?”

沈静向前欠身,又用尽全力的推了他一把:“我知道我自己的德行,不必照镜子!我的右眼是让日本人弄瞎的,左眼是

让中国人用电刑搞坏的,至于这条腿——”他拍拍自己的腿:“那是为了救你一条狗命,才中枪变瘸的!”

顾理元用力揉了揉肩膀,昂然坐正:“你救了我的命,我自然会报答你——”

沈静把手杖在地上用力一顿:“报答我?你已经很久没有来看过我了!”

顾理元不假思索的就反驳道:“难道你不知道我去了加尔各答吗?如果我留在香港,会不来看你吗?”

沈静冷笑:“晓得你恨我入骨,只是我们中间横着一个救命之恩,所以你不得不顾念着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因此赖

上你的,明天我就出院!别说我现在还有点钱,就算我穷困潦倒了,要饭了,也绝不会要到你门口!你看不起我——你

凭什么看不起我?伪君子!另外请你替我转告顾理初一句,就说我沈静在他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心力,现在真是

后悔透了!”

顾理元听他话风不对:“你什么意思?”

沈静偏着头,恶狠狠的瞪着顾理元:“我住了将近两个月的医院,他就没来看过我一次!见了面,沈先生长沈先生断的

;一旦分离了,他才不会管我是死是活!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干干脆脆的把他送给陆新民,随那个疯子把他弄死算了

!”

顾理元最听不得别人诋毁他那傻弟弟,所以这边沈静话音未落,他那边已经怒发冲冠起来。而睁眼瞎似的沈静并未看出

险恶形势来,一张嘴关闭了不到三秒钟,又喋喋不休的继续翻旧账:“我他妈的并没有白睡他!你在集中营时的吃喝穿

戴,还不都是他用我的钱买来的?说起来只有我最傻,你们兄弟两个祸患,我放走一个养活一个,最后我落得什么好处

了?我的好处,就是差点在医院里让你一脚踢死——”

他大概是还有一篇大论准备陆续发表的,可惜话只说到这里,他便被顾理元掐着脖子按倒在床了。

沈静本来是坐在床边的,在顾理元的一按之下,变成了上身俯趴的姿势,两条腿却还拖在地上,感觉非常之别扭,不过

一惊之下,他倒是安静下来了。

顾理元只用一只手便掐住了他的脖子,几乎没有用力,就把沈静彻底的制服了。可是制服之后又能怎么样呢?他现在是

万万不能把沈静如何的。

他犹豫了一下,忽然发现沈静已经乖成了一只猫——他既不吵闹也不挣扎,老老实实的趴在床上,因为穿了件料子笔挺

的西装,所以从顾理元那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来看,倒是一个很利落的背影。

顾理元忽然觉得很没趣,心想我怎么能和他动手呢——他都这个样子了。

想到这里,他松了手,冷冷说道:“你身体不好,就少说点话吧!我现在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也要知道点好歹!”

沈静慢腾腾的直起腰:“哼哼,那你刚才算是什么?请我上床睡觉?”

顾理元后退一步,只觉着被这家伙歪缠的心乱如麻——讲理是讲不通了,想要吵架又没有发言权;如果愤而动武呢,恐

怕立刻就要出人命。

“我不同你废话了!你早点休息吧!”

语毕,顾理元不等沈静回答,逃也似的推门走掉了。

在汽车上,顾理元恢复大哥本色,一面揉肩膀,一面对曾婉婷发表逆耳忠言:“姓沈的先前是个什么人,我同你讲过,

想必你也没有忘记。而且,曾二小姐,你要知道,沈静现在虽然手里还有几个钱,可他现在又瞎又瘸,形同废人,以后

的日子就是坐吃山空——你无论是同什么男子恋爱,这笔经济账不能不先算清楚!还有……”

曾婉婷在汽车内枯坐了许久,好容易把顾理元等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寒暄问候,却先听到了这样一篇言语。她既不能附

和,也不敢反驳,只好苦笑着倾听,心想自己这回倒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后来听顾理元越说越细致,终于忍不住

解释道:“大哥,其实我同沈先生之间,并不存在爱情。”

顾理元听了,毫不信服,反而严肃了表情道:“曾二小姐,你现在若是人在上海,那我绝不会干涉你的行动;可我既然

把你带来香港了,那我就要为你多少负些责任。最起码,我不能眼看着你受沈静的欺骗!当然,你是成年人,如果你对

我的这番规劝感到非常反感,那你可以明白的告诉我,我把你的赡养费付清,以后你的生活,由你做主。”

曾婉婷低了头:“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放心吧,我虽然同沈先生有来往,但那完全是出

于同情,绝无其他方面的因素。你要是觉着我这行为不妥,那我以后多注意些就是了。”

顾理元至此,心中才稍稍的安慰了一些,感觉自己的权威并没有丧失殆尽。他很有保留的点点头,转而开始询问曾婉婷

的住校生活,并且给了她一张支票,拱她日常零花。

顾理元这一个晚上,仿佛历经了两场战争,一负一胜,勉强持平,自己只落下个身心俱疲。而他的恩人兼对头沈静,在

经过了长久的安逸寂寞之后,终于得以痛快淋漓的大吵一架,感觉很是过瘾,脱衣上床之后,也不必吃安眠药,盖上被

子便一觉睡了过去,可见近来困扰他的失眠症也已然自行痊愈。由此又可见,沈静这个人,是非常善于将自己的痛苦转

嫁到别人身上的。而顾理元,就很不幸的成为了他那痛苦的继承人。

顾理元垂头丧气的回了招待所,一上四楼,就看见小金用麻线拴了一只大蚂蚱,而他那傻小子蹲在旁边,正好奇的探着

头旁观。那蚂蚱一跳,顾理初就吓的向后一仰,小金则操控着那根麻线,总不让那蚂蚱跳到人身上去。

顾理初玩的正高兴,忽然看见哥哥回来了,便当即丢下蚂蚱,起身笑道:“哥哥。”

顾理元强颜欢笑的答应了一声,把他带回了房间。顾理初和蚂蚱游戏了一天,如今见他哥哥回来了,自然欢喜的很。这

边房门刚刚关上,他那边就橡皮糖似的黏了过来,嬉皮笑脸的抱着顾理元说这说那。而那顾理元,先前虽然矢志要给予

这弟弟一些情人式的爱,不过值此又气又累之际,不得不暂时恢复哥哥的身份,把这弟弟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一把推

到床上去:“不要闹,乖乖躺着睡觉。”

顾理初跪在床上,向他张开双臂:“哥哥,亲一亲。”

顾理元不耐烦的一挥手:“一会儿再亲!哥哥还有事!”说着在房内的一张木桌前坐下,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副大算

盘和一个硬壳笔记本出来。

照理,账目这些事情,全应由公司内的财务会计负责,绝不该让总经理亲自计算的。然而顾理元在心情烦恼的情况下,

眼睛看着笔记本上的数字,手指拨打着象牙的算盘珠,脑子里想着新从仰光订购来的十辆三吨卡车,好比吸足了大烟的

瘾君子一般,不知不觉的就把那些不如意全然忘怀了。

等他终于觉出困意之时,已是午夜时分。窸窸窣窣的上了床,刚准备关灯睡觉,顾理初却揉着眼睛醒了过来。顾理元就

势把他拖到自己的怀里抱了,口中说道:“阿初,哥哥问你,如果沈静为了救我而受了伤,那你说我该怎样报答他呢?

顾理初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你不是说沈先生回上海了吗?”

“我是说‘假如’他救了我,我该怎么办?”

顾理初这回睁开了眼睛,认真思索之后方答道:“沈先生是很寂寞的,他总是一个人,连哥哥都没有。你要是想报答他

的话……那就陪陪他吧!”

顾理元回手关了电灯:“还是睡觉吧!”

沈静虽然扬言要立即出院,不过翌日清晨,他神清气爽的起了床,却并未履行自己的那番豪言。倒是顾理元,晓得没有

把人永远丢在医院的道理,可是又没处安置他,倒很是踌躇了一番。

他在午后去了医院,预备同沈静探讨出一个方法,来了结二人之间的这笔烂账。不想沈静得知了他那来意之后,倒是表

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这两个人相对而坐,为了营造一种比较友好的氛围,所以便笑眯眯的对视了一会儿——而后觉得非

常之别扭,立刻又分别错开了目光。

“我可以为你找一处房子,佣人我也可以为你安排好,至于其他生活必需品,当然也都由我来准备。然后……”顾理元

顿了一下:“你如果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帮忙,我是绝不会推辞的。”

沈静垂下眼帘,慢悠悠的点点头:“哦,这是要把我彻底甩开了?”

顾理元愣了一下,认为他的措辞非常之不准确:“你不能这样讲——那你说,你想要怎么样?”

“我一个人,没法子活下去。”

顾理元皱着眉头,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还得给你找个人做伴?”

“那是自然!”

“你少打我弟弟的主意!”

“别提他!难道世界上除了你们兄弟,就没有别人了?”

“莫非你又看上了曾婉婷?”

“她是不错啊!”

“你这个样子……你万一早死了,她以后岂不是要做寡妇?你这是作孽!”

“我又没有说要娶她。”

“好像你能娶得到似的……”

沈静直起腰:“我知道你觉着我配不上她——在你眼里,我是谁也配不上!不过我很有兴趣和你打这个赌,看看我到底

能不能把她弄到手。”

顾理元见他胡搅蛮缠,气的站起来:“我不管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随你的便!”

沈静仰头对他一笑:“那好,我过两天到你公司门口上吊去。”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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