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本无邪(三)——尼罗
尼罗  发于:2011年0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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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李慕文探头瞧了:“是凌所长。”

沈静演了口唾沫:“他干什么呢?”

“正往大门外走呢!好像是要去局里开会吧!”

沈静一听,登时放了心,长出一口气道:“好,咱们继续讲,上次讲到哪儿了?”

李慕文看着本子:“是……四四年八月。”

沈静想了想:“那就没什么可讲的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家养病,不大工作了。”

“怎么可能?你明明是今年年中才递的辞呈。这个我们也是有记录的。”

沈静晓得这个小书记员是天真无害的,所以笑嘻嘻的同他打太极:“是啊,不过在辞职之前,我就已经病休在家了。要

讲也可以,除非你想听我是怎么养病的。”

李慕文皱了眉头:“我记那个有什么用处啊?”

沈静点点头:“是没什么用处啊。”

“可是你没有交待完啊!这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你总得干点什么吧?”

沈静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我养病了啊!”

这二人就此话题,绕来绕去的辩了整个上午,李慕文说的口干舌燥,也没有得出结果来。吃过午饭后,人都有些懒洋洋

的,更没有精力再去追问。便索性拉了窗帘,二人坐在床上打起扑克来。

第59章

苏嘉仪站在一楼客厅的窗前,望着顾家兄弟手拉手的从大门口走进来,终于感觉忍无可忍了。

她晓得现在同顾理元是说不出道理来的,所以直接就又回了娘家,去找妈妈诉苦:“我受不了那个傻子了!他现在越来

越过分,简直就要一天二十四小时粘在理元身上了!我想同理元说句话都没有机会!”

苏饮冰从旁边经过时听到了,便插嘴道:“我早就不同意你们的婚事,结果现在有了这样大的矛盾——”

苏嘉仪听了,很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冯采薇也不愿意听:“你扯到哪里去了?理元是很好的孩子,嘉仪和他的感情也

是没有问题的。现在主要是理元那个弟弟放在家里碍眼!显然理元是不情愿和他弟弟分家的,可是这件事情拖的了一时

,拖不了一世。嘉仪,你让理元下午来一趟,我再说他两句!上次那个曾家姑娘就很好嘛!他自己也没有说出什么不好

,可是就没了下文,这算是什么事情?”

苏嘉仪有了后盾,果然就打电话把顾理元叫了过来。冯采薇同顾理元又密谈了一个下午。其间冯采薇软硬兼施,最终总

算是得到了一个令她满意的答复。

而顾理元也并没有向上次一样阴沉着脸。在回家的路上,他一面开车一面对苏嘉仪道:“好啊,我的太太,这回你得意

了吧?”

苏嘉仪扭头仔细望了望他的侧影,感觉那脸上似乎并没有怒气,便稍稍放了点心:“我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只是想要一

个二人世界的小家庭而已,这也有错吗?”

顾理元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苏嘉仪沉默了一会儿,又开了口:“妈妈说,如果时间太急的话,她可以帮忙找房子。”

“不劳她老人家费心,把钱给我,我自己安排。”

“至于其它的琐事……”

“你不用这么着急,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赖账!”

“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理元在黑暗中瞪了她一眼:“不要说了。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你也少出去玩几趟,在家里准备准备好不好?”

苏嘉仪已经获得了局部性的胜利,所以在这些小事情上,自然就要做出让步来缓和气氛:“好好好,我不出去就是了。

你忙你的工作,家事都包在我身上好了。”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其间婚前的种种礼节手续也已行完了。这新娘自然就是那曾婉婷。且说那曾家本以为这门亲事是

无望的了,不想胡太太忽然从天而降,将这段红线又连接了起来。家中上下,一时是又喜又悲,喜的是老父可以活命;

悲的是女儿却也因此断送了一生幸福。

然而事后不久,那份悲伤便立刻被送来的丰厚彩礼给冲淡了许多。彩礼乃是冯采薇所出,她出身豪门,大方惯了,如今

觉着是委屈了人家姑娘,就更不能小气。结果曾家看了这许多钱物,不但治病有富余,甚至还可换所宽敞点的房子居住

,也不必再天天粗茶淡饭的过活,一时乐的不知如何是好。阖家上下渐渐只喜不悲。旁人若说曾家卖女儿,曾太太便不

服气的反驳道:“我这个女婿说起来,模样比我这个二女儿还要好些呢!再说想把女儿卖给顾家的人海了去了,人家可

也不是随便什么女孩子都能看上眼的!”——说来说去,反倒还得意上了。曾婉婷在一边听了,只觉心酸,暗道人若是

一穷,先前那些矜持体面就全顾不得了。妈妈的这番话,哪是曾家长房太太应该说出口来的。

曾家这头是满心欢喜,只待婚礼的了。而顾理元也在忙着装饰新房——他之所以如此痛快的答应了顾理初的婚事,自然

是有些原因的。他如今找的这所房子,不是别处,就是先前沈静住过的宅子。这房子离顾宅非常之近,门口那条街也是

顾理元每日上下班时的必经之路。他想既然苏家人都容不下阿初,索性就把傻小子放在这里。这样名义上是分了家,其

实双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而且冯采薇承诺负担这分家后的一切多余开支,算起来就又会有一大笔钱到手。

因为心里有了这个打算,他便放下包袱,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婚礼中去。订制的新式家具一样样的被运了过来,顾理初

在旁边看着,觉得很好奇:“哥哥,为什么要把沈先生家里收拾的这么漂亮啊?”

顾理元眼珠一转,开口答道:“你不是不喜欢姐姐吗?所以我把这个房子打扫布置出来给你。这样你和姐姐一人一所房

子,各住各的,不好吗?”

顾理初想到自己不用再整天小心翼翼的躲避苏嘉仪,当然是高兴的。不过念头一转,他又问道:“那你呢?你住在哪里

啊?”

顾理元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眼睁睁的望着自己,便答道:“哥哥两边轮换着住。对了,怕你一个人害怕,哥哥找大姑娘

过来给你作伴儿好不好啊?”

顾理初对曾婉婷的印象倒是一直很好的,因为总记着她陪自己在院子里玩儿的情景。所以此刻听了这话,当即就点点头

:“好啊——什么是‘轮换着住’?”

顾理元一边指挥工人把立柜摆到屋角,一边答道:“就是一周七天,陪你睡三天。”

顾理初听了,非常满意。简直恨不能马上就搬过来了。

顾理初的这场婚礼,举行的非常简单。只是先在报章上登了一个结婚声明,然后又在华懋饭店内摆了宴席。新郎挽着新

娘入场时,来宾们一起赞叹这对夫妇真是金童玉女。而新郎的哥哥听了这话,那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得意一会儿悲伤一会

儿愤然,简直好像六月天气一般变化多端。

待到二人走到台上了,便转过身来面对宾客。这时宾客一起鼓掌,那彩纸屑也撒了个满天飞舞。顾理初先进场时还觉得

有趣,可如今站在台上了,回头看看身后的伴郎伴娘,又向前看看一众陌生面孔,他忽然惶恐起来。

他觉得是不对劲儿了,这不是出来吃饭,也不是接大姑娘回家玩,这……这是在做什么?

证婚人是个建设部的次长,当然是看在苏饮冰的面子上才来的。手拿讲稿上了台,先做足了腔调,博得了众人的掌声,

然后便对准话筒,笑嘻嘻的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身边的新郎大声喊道:“哥哥!我要哥哥!”

这下席上的宾客顿时哗然。曾婉婷急红了脸,尽可能不动声色的拽了他的胳膊,低声道:“阿初弟弟,别乱喊。你哥哥

在下面坐着呢。”可是顾理初哪里肯听,一边用力挣着一边继续的喊:“我不要你,我要我哥哥!”

证婚人见状,还想帮着新娘拦一拦他,不想此时顾理元早已起身离席,跑到台前向顾理初伸出双手:“阿初别怕,哥哥

在这儿呢。”

顾理初跑下台子抱住顾理元,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道:“哥哥,我在结婚是不是?我不结婚,我要回家!”

顾理元晓得今天这是要出大丑了,可是因为心里难过,所以也顾不得许多,只拍了拍他的后背道:“阿初乖,等台上那

个伯伯讲完话,哥哥就带你回家。”

顾理初抬起头:“我是在结婚吗?”

顾理元毫不避讳的答道:“不是,阿初还小,阿初不用结婚。乖啊,上去再站一小会儿,然后哥哥带你去吃好东西。快

去,否则哥哥生气了!”

顾理初听了这话,只好不情不愿的转身回到台上,重新站到了曾婉婷身边。证婚人瞥了他一眼,心想:“看来这就是传

说中的白痴了。那自己先前准备的那些噱头恐怕可以全部免掉,只要赶快把稿子读完就是了。”想到这里,他一抖稿纸

,对着上面的文字一板一眼的念了一遍,然后不敢逗留,匆匆忙忙的就下了台。

顾理元见状,怕傻小子再闹,便临时决定把剩下的环节步骤全部省略掉,直接就宣布开席。宾客们毕生没有见过这样的

婚礼,先还面面相觑的表示惊讶和嘲笑,然而待到上了菜,便无暇再去交流目光,全身心的扑到大嚼上面去了。

照理,新郎还应带着新娘去各桌敬酒。顾理初显然是不能当此重任了。顾理元没法子,只好给他抓了一把糖,让他在后

面跟着,然后自己亲身上阵,带了曾婉婷满大厅的走了一圈。苏嘉仪见了,气的把筷子一扔:“这是傻子结婚还是理元

结婚啊?”

冯采薇也觉得这副场面实在诡异,但又觉得情有可原:“这种小事就不要计较了。要不然你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办?

苏东海笑了一声:“真奇怪,怎么傻子还不知道今天结婚?你们是怎么把他骗过来的?”

苏嘉仪一撇嘴:“理元不让说嘛!全家上下一起瞒着傻子,今早儿我听他还在对傻子扯谎,说什么是带他来接大姑娘回

家玩。前几天有个新来的阿妈,对傻子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结果他当即就把人家给开销了。”

苏东海听了,很觉有趣:“为什么啊?”

“说是他对不起傻子,怕傻子知道了难过——你们都不晓得他在家里那副长吁短叹的样子,弟弟娶老婆,给他愁成那个

样子,真是神经病!”

过了半晌,苏东海发表评论:“新娘子挺漂亮嘛!和傻子长的还有点像呢!”

冯采薇点头叹道:“可惜这个姑娘了。嘉仪,既然已经分了家,那你以后就对阿初一家好一点,理元见了,也会感激你

。”

苏嘉仪淡淡的应了一句:“知道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婚宴也就差不多要结束了。那顾理元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呈现着一种乌云盖顶似的微笑,平白的

就让人觉出威胁来。冯采薇同苏嘉仪远远的盯着他,总提防着他要发火。旁人见了,也觉着怪吓人的,那闹洞房的话,

自然更是无人敢提。

末了,一辆汽车把这对新人送去了新房。只是这对新人旁边,还挤着一个顾理元——正拉着顾理初的一只手,用湿手帕

用力的擦着:

“怎么吃糖还吃到手上去了?看看,衣服也给弄脏了。”

顾理初不知在哪儿捡来一张剪成双喜字的塑料花纸,放在腿上摊平了研究:“哥哥,这是个什么字啊?”

顾理元瞄了一眼,伸手拿过来,然后摇下车窗就丢了出去:“不许玩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顾理初安静了一会儿,又开了口:“哥哥,我饿了!为什么刚才不让我吃饭啊?”

顾理元总算把他那黏在手心上的稀糖擦干净了:“回家吃。”

“哥哥,我刚才真的不是结婚吗?”

顾理元瞥了曾婉婷一眼,犹豫了一下方答道:“不是,那是欢迎大姑娘来咱们家的仪式。阿初还小,不结婚。”

顾理初想了想,忽然“哦”了一声:“结婚要去教堂的,是不是?”

原来他从小在租界区长大,与侨民为邻,模模糊糊的知道一点关于婚礼的知识,也都是西方式的。这点模糊知识再加上

他哥哥那坚决的否定,很快就打消了他对刚才一幕的疑惑。

既然心中清净了,他便快乐的转过头对着曾婉婷道:“大姑娘,你饿不饿?”说着就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奶糖递过去:“

这个给你。”

曾婉婷靠着车门,本是面无表情的坐着的。听了这话,她勉勉强强的摇了下头,轻声道:“我不要。”

顾理初听了,就把糖又装回口袋里。随即扭身抱了他哥哥,哼哼唧唧的开始撒娇要吃的。顾理元摸着他的短头发,有求

必应:“好,回家先吃草莓冰淇淋,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乖……”

汽车停在新居门口,顾理元很自然的就跟着进了门。然后招呼厨子开饭,又回身对着曾婉婷道:“你跟我来。”

曾婉婷身上的婚纱还没有换下来,旁边也没有个亲人朋友的跟着帮忙,只好提了裙摆,小心的随着顾理元上了二楼。

顾理元将她带进一间房内,也不怕人闲话,径自就关了房门,然后说道:“曾二小姐,这就是你的卧室了。阿初现在不

懂事,所以要等一阵子你们再圆房。你先换衣服,换了衣服下楼吃饭。你的衣服在立柜里,柜子门是左右拉开的。”

他一个做大伯子的,这样毫不忌讳的对弟媳妇满口“圆房”“换衣服”,曾婉婷听了,立时就羞了个满面通红,一句话

也答不上来。顾理元没有等到她的回答,看了她一眼,见她双手捏着裙子上的花边,显出很是局促不安的样子。便又开

口道:“换衣服的动作快一点,阿初饿了,不能久等。”然后转身开门,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曾婉婷走去锁了房门,心中有一种背井离乡般的茫然孤寂。

因为本来就对这场婚姻抱有了牺牲的心理准备,所以虽然在这残缺不全的婚礼上受了种种屈辱,但是觉得似乎还可忍受

。可是如今身处新房了,眼望着面前这一张花团锦簇的双人大床,她忽然就起了一生一世的念头——万事一旦想的太过

长远,那就绝望恐怖了。

怔怔的对着那张大床出了一会儿神,她忽然想起顾理元方才对她的催促,便赶忙撕撕扯扯的脱了婚纱,然后走到大立柜

前去拉柜门。一拉之下,纹丝未动,她反应过来,向两边把柜门推了开。

她是没有什么嫁妆的。而且一般穷人家的女儿出嫁,所谓嫁妆也就是做两件好衣服。不过曾太太认为二女儿嫁去了顾家

,总不会缺少穿戴,所以她连两件好衣服也没能带过来。柜子里密密的挂了两大排五颜六色的女子衣裳,旗袍、洋装、

大衣、睡袍,应有尽有。都是顾理元从曾家要了她的身材尺寸,特地赶制的。

她毕生都不曾有过这么多衣裳。家里一直都是那样的经济紧张,她不得不穿的朴素寒酸……以后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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