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本无邪(二)——尼罗
尼罗  发于:2011年0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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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的房子里,藏着一个人。”

沈静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同一个很陌生的人名。便不明就里的抬头望向陆选仁:“这位是……”

陆选仁垂着眼皮,答道:“这是军统上海站的站长。他们的电台被日本宪兵队破获了,他当年也在我的手下做过事,所

以这次就跑到我这里来求援。”

沈静听了,倒是吃了一惊:“那……岂不是要给您带来危险?”

陆选仁叹了口气:“一会儿你就去哥伦比亚路见他,对他说明你的身份和来意。然后一直守着他,明天晚上我会派人去

把他送走。如果这期间被日本特务发觉了,你也不要慌,大大方方的告诉日本人,说这个电台是我陆选仁的,森田大将

让我同重庆方面重新联系,刚刚有了眉目,谁若是破坏了这个电台,谁就亲自去向森田大将交待。”

沈静听的一头雾水:“可是,我们为什么要保护军统的人?”

陆选仁苦笑一声:“阿静,这个人,我是特地为你留下的。现在局势凶险的很,你也要为以后做点打算了。他受了你的

救命之恩,以后万一重庆政府回来了,他总不能不对你……当然,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你自己明白就是了。”

沈静听的心里直打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是,多谢您这么顾念我。我这就去。”

陆选仁沉着脸,挥挥手道:“去吧。”

沈静攥着那张纸条,匆匆的走出大门上了汽车。路途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又把纸条摊开,仔细的辨认了上面的字迹,口

中喃喃念道:“陈柏生……”

陆选仁这所位于哥伦比亚路的房子,早已经空置许多年了。因为当年是陆夫人住过的,所以一直留着,隔几个月就派人

来打扫一次。饶是如此,沈静乍一进门时,还是被灰尘呛了个喷嚏。然后,他就见到了惊弓之鸟一般的陈柏生。

原来这陈柏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生的一副书生相,鼻梁上还架了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只像个教书的先生。沈静对

他非常的客气,并且依照陆选仁的嘱咐,先详详细细的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又对陈柏生拍下胸脯,表示自己能够确保

他的安全。那陈柏生走投无路的人,听了这番话,自然感激涕零。又因为陆选仁不在眼前,便将那感情,一股脑儿的全

奉献给沈静了。

二人在这空房子里耗了一夜一天,无所事事又精神紧张,只好以闲谈来打发时间。沈静虽然油滑,那陈柏生也不是白给

的,言语来往之间,也就将对方的情况暗自揣摩了个八九。如此到了傍晚,陆选仁果然派了汽车,将陈柏生秘密带了走

。沈静的任务也就算是结束了。他顶着一头的灰尘回了家,洗澡换衣服时还琢磨着这一桩事。待浑身上下收拾利落后,

他便又去了陆公馆复命。

陆选仁好像老树扎根了似的,依然坐在书房的写字台后大吸雪茄,搞得书房之内烟雾缭绕。沈静站在他面前,小小心心

的报告道:“陆先生,那个陈柏生已经被送走了。”

陆选仁的声音从烟雾后面传出来:“我接到了汪夫人的几封急电,要我辞掉这里的职务,速去广东出任省长。”

沈静没想到陆选仁开口就是这样大的一个新闻,顿时惊讶的只“啊”了一声。

“如果广东那里真有希望的话,这倒也的确是条后路。我在上海,有权而无兵,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不过我还不打算这

就辞职。因为广东的情形,我也知道一些,要是真的好理顺的话,汪夫人也不会如此心甘情愿的分我一杯羹了。我决定

明天乘飞机去广州,归期不定。你留在这里照看一切。如果有了大事,马上给我打电报,然后去找钱总长帮忙。”

沈静张了张嘴,心里忽然觉着有点无依无靠:“……是,知道了。可是您这样匆忙离开,日本人那边……”

陆选仁冷笑一声:“他们自顾不暇,未必还有能力管到我这里。”

“是。”

陆选仁回身,从椅子旁边拿过手杖,然后一手扶桌,一手拄杖,费力的站起来,慢慢的走到沈静面前:“我晓得,你对

新民,心里是有芥蒂的。不过你可以放心,这只是暂时的过渡办法,等以后我自然会想法子让你和阿初团聚。”

沈静听到这里,连连摆手:“不不不,这个我都知道,我对大少爷绝无其他的想法,我也希望大少爷能尽快好起来。您

为大少爷耗费了许多心血,我只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至于阿初,我想大少爷是不会亏待他的,我很放心。”

陆选仁满意的一点头:“阿静,振华要是有你一半的能力,我也不会这样辛苦了。”

“陆先生您过奖了,其实二少爷是顶聪明的,不过年纪还小,有些孩子气罢了。再过两年,自然就不一样了。”

“再过两年……”陆选仁低声自语道:“再过两年,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世界了。”

打发走了沈静,陆选仁上楼去看望陆新民。正好陆振华从楼上走下来,满脸高兴的对他说:“爸爸,刚才大哥忽然又明

白过来了,还问你呢!我想你正和沈静在一起,就扯了个谎支吾过去了。爸爸你快去看看他吧!”

陆选仁一听这话,赶忙拄了手杖,摇摇晃晃的快步上了楼,直奔陆新民的房间而去。推门进房,只见陆新民正坐在长沙

发上,和声细语的同顾理初说话。见他来了,便站起来:“爸爸。”

陆选仁微笑道:“坐,见了爸爸还用站起来吗?同阿初聊什么呢?”

陆新民也笑着坐下来——虽是笑着的,可是神气中却透出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悲哀来。陆选仁早察觉了,可是只做不知。

“没聊什么。”说着他拍拍顾理初的肩膀:“去,到那边儿坐一会儿,我要和爸爸说几句话。”

顾理初听话的站起来,指指自己的位置:“陆伯伯坐。”

陆选仁因为心里高兴,所以对顾理初也格外的亲切:“好,楼下厨房买了巧克力蛋糕,你自己去拿些吃吧。”

顾理初听了,扭头看了眼陆新民,陆新民也挥挥手:“去吧。”

他得了这道令,才欢欢喜喜的走出去了。

陆选仁坐到陆新民的身边,看不够似的盯着他。陆新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的擦了擦手指,然后对着前方的虚

空开口道:“爸爸,你的肩膀还疼吗?听顾理初说,前几天我用碗砸到你了。”

陆选仁摸摸肩膀:“只是碰了一下而已,没什么的。”

陆新民放下手帕,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来:“爸爸,对不起。”

陆选仁气息颤抖的笑了一下:“傻孩子,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是你爸爸,你心里不痛快了,向我发发脾气有什么

关系。”

陆新民扭过头望着陆选仁:“不是发脾气……是发疯。呵呵,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完全都不记得,如果没有人拦住我的

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也许我哪天会伤害你们的……爸爸,你把我关起来吧。”

陆选仁把手杖放在一边,腾出手来拍了拍陆新民的肩膀:“儿子,我不怕什么伤害。我也绝不会把你关起来的。你是陆

家的大少爷,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你。你要砸要烧,也都由你。砸光烧光了,打人杀人了,也都归在爸爸身上。只要你心

里高兴,爸爸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

陆新民向后仰倒在沙发靠背上,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半边脸:“你对我好,也是没有用的了,我……”说到这里,他顿了

一下,然后突然推了陆选仁一把:“你走,快走……我有点……”

陆选仁拄着手杖站起来,却并没有离开:“新民,你怎么了?”

陆新民放下手,先是发呆,随即嘿嘿的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抬脚在地上狠狠的跺了一下。正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敲

响,陆选仁走过去开了门,只见面前站着的是陆振华——手里还扯着顾理初。

陆振华探头进屋内望了一眼,顺手就把顾理初搡进门去,然后焦急的说:“爸爸,快出来,大哥这是又要犯了!快点!

他除了傻子之外谁都打!”

陆选仁听了这话,还留恋着回头去看陆新民。倒是陆振华护父心切,硬把他连扶带拉的给拽了出来。然后立刻“咣”的

一声关了房门。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就听见房内传来了摔打东西的声音,夹杂着顾理初的尖叫。

陆家父子站在走廊中,面如死灰的倾听着门后的响动。想要走,却是拔不动自己的双脚。

陆选仁一走便是两个月。其间也极少消息往来。而警政部内的一般事务,自然就全堆到沈静这常务次长的面前来。一时

间他倒成了个极重要的人物,特工分部也热闹起来,每天来找沈次长的人络绎不绝。这让沈静很是得意,感觉这辈子还

没有这么被人看重过呢!

因为事务繁忙,他在其他方面的阴险心思也就暂时淡了下去。尤其是对待陆新民,他本打算在陆选仁离沪的这段时间中

做点手脚,赶快送他上西天的。然而那个陆振华每天在陆家碍手碍脚的看着他大哥,让沈静不能放心动作。再有一点,

就是顾理初与陆新民是成天腻在一起的,沈静恐怕一个不小心,再连累到他。因此犹犹豫豫的,一直就没有动手。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七月份,乃是盛夏时节了。沈静坐在办公室内,虽然有电风扇可以吹,然而依旧热的大汗淋漓。

况且他并不是能够一直稳坐在房内的,忽然就有那林秘书走进,神神叨叨的压低声音道:“沈主任,有人看见潘世强回

来了!”

沈静嚯的站了起来:“潘世强?”

林秘书道:“可不就是潘世强。”

“抓到人了吗?”

“就是这个问题呢——总部那边接到了陆先生从广州来的电报,说是不让抓。”

沈静皱着眉头寻思了几秒钟,忽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颓然又坐下来:“知道了,那就不抓。”

林秘书答应一声,扭头走了出去。

“不让抓……”沈静一面发汗一面琢磨着:“莫不是日本人真要马上完蛋了,所以老头子要打青帮的主意,因此就不想

再动潘世强,以免伤了和气?他妈的,当初要杀人的是老头子,现在要放人的又是老头子,他高高在上的倒无所谓,我

可是把潘世强给得罪狠了。以后这不成了一桩祸患?”思索到这里,他忽然又想起来:“秋城寺莫不是又回日本了?我

把顾问团撵走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听见他那边有动静?真是奇了怪了!”

他心乱如麻的忖度了许久,这时墙上的时钟叮叮当当的敲了几声。他抬头一看,已是上午十点整了,便收拾东西,准备

去警政部内看一看。走到门口时,他见财务课的几个人坐在走廊阴凉处正在大扇蒲扇,便也回去从大笔筒里抽出一把折

扇,留着在汽车内扇风。

汽车就停在树荫之下,车门一直是关着的,沈静乍一坐进去,几乎以为自己是进了蒸笼,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是滚烫的

。还是司机小张有眼色,上车时给他带了一玻璃瓶的茶水。沈静拧开瓶盖尝了一点,发觉这茶大概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的,非常之凉,足以把人从里到外的降温,便一口接一口的喝个不住。汽车开了不到十分钟,他已经将一大瓶冷茶喝了

个干干净净。同时又打开那把折扇拼了命的扇着。肚内冰凉,耳畔有风,他倒是觉得舒服了许多。

可惜,这舒服的感觉持续了不过一刻钟,他便觉得有些头晕胃痛。这才反应过来:肠胃不好的人,最忌饮食冷物的。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他可不敢生病,所以那汽车最终也没有去警政部,而是半路拐了弯,把他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沈静耽搁了大半天的功夫,待到重新坐上汽车时,已是下午。车内二人垂头丧气的,也不去警政部了,调转

车头回到分部。沈静坐在车内,只是觉着虚,闭上眼睛就觉着身子发飘,好像都能飞起来一般。这个样子,自然是不能

再继续办公了。他关了办公室的门,想在沙发上对付着睡一觉。然而隔个三五分钟就要有人过来敲门。他本来就头晕眼

花的,如今再五次三番的要起身开门,愈发烦恼难过的不能忍受。又不好无故的开口骂人,最后只好做了天聋地哑,躲

在房内,无论谁来找,都只装不存在。又撕了两块纸,把耳朵给塞住了。这才总算是消消停停的躺了一会儿。他又正好

是迷迷糊糊的,所以不知不觉间居然睡着了。

他本来不是个嗜睡的人,然而大概是往日劳累久了,攒到今天一起发作出来,竟睡得有如死人一般。房门被敲的山响了

,他也不为所动;房门被硬撬开,有人走了进来,他也只是翻了个身,且将一只手垂到了地上,险些让秋城寺踩了一脚

第38章

天气是这样的热,然而秋城寺依旧将一身军装穿的一丝不苟。进房后他随手就关上了门。锁头虽然是被撬过了,但是并

没有被严重损坏。他摆弄了几下,居然也把门重新又锁好了。

然后他就背了手,在这办公室内来回的走了两圈。

周遭还算安静,所以沈静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他停在沙发旁边,低头看了看——沈静睡的正酣,一张脸热的发红,

然而也红的不过分,不过是从苍白的皮肤下晕出点血色来。倒让他显得不那么病夫相了。

虽然不是什么标准的英俊人物,可是模样生的干干净净,看起来还是很顺眼的。尤其是可怜兮兮的讨好陪笑的时候,更

是有点意思。

秋城寺发现了沈静塞进耳朵内的软纸团。

他伸出手,仿佛是想把那纸团取出来似的,不过最终手指拐了弯,他捻了捻沈静的耳垂。

薄薄软软的,按中国的说法,这并不是有福气的象征。

他认识沈静这个人,也有三四年之久了。时间不算短,可总是难得见面——二人地位相差悬殊,生活中更是难得交集。

以他的角度来看,沈静很像一只蚂蚁,非常的渺小,一脚就能踩的粉身碎骨。然而偏还不自知,居然忙忙碌碌,活的还

有滋有味儿的。真是可笑!

或许是因为这个,他总是忍不住的想要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境地。方法通常是比较粗暴的,先前是动口,后来又动了手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他堂堂一名帝国海军少将,竟然在每天的繁忙工作之余,还要抽出时间去思

索如何折磨恐吓这个小小的中国奴才,并且还从中得到了极大的乐趣!

在秋城寺的眼中,人生是苦闷的。而快乐则好像流星一般,若想等待寻找,那是千难万难;只能默默祈祷,希望可以与

之不期而遇。沈静算是他的一颗流星,在他第一次与陆选仁会面时遇到了,便被他一把抓住,再不放开。

秋城寺转身走开,坐到写字台后面的椅子上。面前摆着一堆公文,全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公文上又压了一把折扇,秋

城寺认得它——就是去年在医院,他送给沈静的那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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