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本无邪(一)——尼罗
尼罗  发于:2011年0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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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还拖在地上。眼皮沉重的阖下来,他困的脑子里好像塞了棉花,什么都不能想了。

陆新民却有些不知所措,他在沙发前蹲下来,想用手拍拍顾理初的脸,然而手落在他的面颊上,却改成了抚摸的动作。

他可不是个慈爱的人,也没有什么特殊嗜好,不过是在看清顾理初的模样后,单纯的觉着这个青年生的实在是漂亮——

而且是那种纯净污垢的漂亮,故而心生怜爱。

其实顾理初现在并不干净,不但身上的衣服穿的乱七八糟,脸上也横三竖四的蹭了几道污迹,差一点就堪称是蓬头垢面

了。

陆新民在他脸上摸了两把,发现顾理初的身体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着,貌似已经睡着了。

于是他把手下移,稍稍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你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顾理初嗯了一声,眼睛睁开一条缝,含糊的答道:“没……”

“那你身上哪儿还疼吗?”

顾理初这回发出一个拐了弯儿的嗯声,表示自己哪儿也不疼。

陆新民听了这个动静,忍不住微笑起来,心想没见过哪个男孩子这样会撒娇的。偏他这么“嗯”一下子,听着就一点儿

也不做作讨厌。

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理初嘴里咕噜一声。陆新民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

“顾理初。”

说完这句话后,顾理初好像在悬崖边一脚踏空了似的,径自栽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第4章

陆新民没有离开顾家。

他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对付了一宿。清晨他早早的醒来,然后毫不客气的四处走动着,并没有想到,自己这种行为其实和

贼是差不多的。

他发现这宅子里倒不是很脏,然而乱的很。各个房间的门都大敞着,窗帘半开半拢,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过滤着晨光。

他看了几间,就失了兴趣。转身下楼又回了客厅。

顾理初侧身躺在沙发上,还在酣睡。他枕着陆新民的厚外套——那衣服被团成一卷充当枕头,呼吸深长,浓密的睫毛阖

下来,在面颊上投出两块小小的阴影。

陆新民坐在他面前,伸手过去,捏了捏顾理初的小尖下巴。大概是睡的热了,顾理初瓷白的脸上透出些隐约的红晕,凌

乱的头发搭在额头上,看起来实在是孩子气的很。

陆新民把他的手拉过来,低头仔细看着。

对于陆新民来讲,无意识的顾理初显然给他带来了许多的方便和愉悦。比如现在,他可以尽情的把顾理初的手翻来覆去

的研究——他对于人的手,有一种天生的敏感。

顾理初的手是白皙柔软的,皮肤薄到了半透明的状态,可以看见皮下青紫色的细小血管。手指圆润修长,指甲粉红,修

剪的短而干净。手腕看起来也很好——虽然纤细,但并不枯瘦,一手握住,感觉软软的,同他的脸一样,带着点幼稚的

娇嫩。

这让陆新民很满意,他将这只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然后把顾理初压在身下的另一只手也硬拽了出来。

手心上长长的一道浅白色疤痕让他皱了下眉头。

“可惜了……不过过上一年半载,大概也就看不出来了。”他如是想。

把这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回沙发边沿上,他站起来俯低了身子,拨开顾理初的短发,看了看他的头皮。

头皮是白里透青的。

头发是一种混杂的棕色,眼眉睫毛却是乌黑浓秀。幸而这两种颜色还不算犯冲,除了火眼金睛的陆新民,一般人大概根

本不会注意到。

顾理初也许是被他摆弄的痒了,不耐烦的扭了下头,脸也在那件外套上蹭了蹭,虽然没有醒过来,但是微微的张开嘴,

开始流口水。

所以,陆新民顺便又检查了他的牙齿。结果依然是很令人满意的。

顾理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那时阳光透过了客厅的落地窗,明晃晃的照在他的脸上。所以他在将醒未醒时,便觉出浑身燥热来,而且非常的渴,好

像口鼻内都热的要喷火一样。

“喝水……”

他细细的,呻吟似的说了这么一句,但随即想起今非昔比,要想喝水,就得亲自去厨房的暖水壶里去倒。

他懒怠动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抬起手臂挡着眼睛又挨了一会儿,觉着自己的确是真正醒转过来了,才叹了口气,用

胳膊肘撑起身子,两条腿长长的伸到地上找拖鞋,一直闭着的眼睛也朦朦胧胧的睁开一条缝。

然后,他就看见了坐在斜对面的陆新民。

陆新民个子不高,相貌是一种毫无特色的英俊。他胜就胜在气质好,独自坐在一张单人沙发里,虽然背景是一片乱七八

糟的景象,虽然阳光刺的他有点睁不开眼睛,但他满脸的安详慈悲,仿佛是端坐在清净世界,莲台之上。

可惜顾理初不懂得欣赏他这番过人的风采,他只是呆呆的望着陆新民,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陆新民。”

顾理初抬头四顾,确定此地的确是自己的家。才又问道:“你怎么在我家?”

“我昨天把你撞倒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陆新民坐着不动,略略向前探了点身问道。

顾理初摸摸自己,没觉着怎么样,再回想昨夜,愈发糊涂了:“你怎么还在我家?”

陆新民微笑答道:“你进了家门便睡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事,所以就没有离开,一直守在这里。”

顾理初做梦似的摇摇头:“我没事。”

陆新民把微笑保持住,轻一颔首:“没事就好。”

顾理初揉揉眼睛,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怔,心想面前这人怎么还不走。

然而陆新民仿佛是自有主意,他表情和蔼的端坐在那里,盯着顾理初的腿。

顾理初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忽然有点害怕起来。他把脚伸进皮鞋里,然后弯下腰系鞋带。同时暗自

忖度:“如果他是个坏人,我就马上逃走!”

系好鞋带后,他忽然发现沙发底下露出了钞票的一角——还是储备票。

他立时把陆新民忘记了,身子一歪从沙发上滑下来,他半蹲半跪着,把手伸进沙发下面摸索了半天,竟然真找出了好几

张,面额还都不小,加起来也有个几千块。

这实在让他十分惊喜,把那几张纸币窝折的边角重新平整了,再按照面额大小重新排列成薄薄一叠。

不过就在他要把钱揣进衣兜里时,动作却骤然又停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这些钱的出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钱,还是沈静那次扔给他的。那时他痛到了半昏迷,醒来后见了钱也没有放在心上,爬出客厅后

,他此后也就几乎没有再进来过。

一想到沈静,他顿时脸色都变了,竟下意识的把手中的钱又扔回地上。

他怕沈静,而且是越想越怕,他总记得那天死去活来的痛苦,身体被活生生的撕开,血块把双股之间完全的糊住,干涸

的,新鲜的……之后还要接连着几天发高烧,家里没有人,他自己爬着去找水喝。

不过……那是钱啊!

这几张钞票,够他安安稳稳的吃上半个月的饭,还可以给他哥哥买一打新袜子——天气冷了,不知道集中营里面烧不烧

水汀,如果没有的话,还要给他哥哥送一些棉衣服去。

“钱,总是不会打人的!”

想到这里,他伸手又把钱拿起来,很果断的塞进口袋里。

陆新民一直瞧着他,觉着这位漂亮青年的举动很有些古怪,仿佛同那几张肮脏的纸币谈恋爱似的,一会儿拿一会儿扔,

表情还很丰富,先是喜悦与痛苦,接下来是心事重重,最后是狠下决心,好像话剧演员在刻画角色的心理活动。

顾理初揣好了钱,然后就要起身,不想他昨天走路太多,身体有些累伤了。如今乍一起身,就觉着浑身一起酸痛,关节

似乎都在咯咯作响。这让他蹙起眉头,忍无可忍的哎呦了一声,向后一屁股坐回了沙发。

陆新民立刻站起来,满脸的关切:“你怎么了?”

他这突然的逼近,让顾理初毫不掩饰的瑟缩了一下:“先生,我没事。”

陆新民便又坐了回去:“是么,那我就放心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哦,对了,你刚才说要喝水,我去帮你拿过

来。”

他这半天里无所事事,除了研究熟睡着的顾理初之外,就是在周围的几间屋子内踱来踱去。此时他也不等顾理初反应,

径自起身走去厨房,倒了杯白开水端了进来。

顾理初坐在沙发上,从陆新民手中接过水杯时,他忽然有些感动。

他是从小被人侍候大的,可是现在,他自己每天挣扎着生活,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照顾他了。

双手捧着那杯水啜了一口,他觉出一点委委屈屈的温暖。

偏偏这个时候,陆新民又极和蔼的问了一句:“你要吃点什么吗?我可以去给你准备。”

顾理初摇摇头:“谢谢你……我不饿。”

陆新民从他身边的沙发上拿起自己那件被枕做一团的外套,一边抖开穿上,一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去给

你买点东西回来做午饭。”

顾理初嘤咛一声,意图出言阻拦。然而还没等他把语言组织成型,陆新民已经走出去了。

陆新民用一杯水,和一份午餐,就把顾理初给完全的收买了。

他微笑着坐在先前那张单人沙发上,三言两语的便将顾理初的身家背景打听了个清楚。同时他也很遗憾的发现,虽然自

古都说是才貌不能两全,然而造物对于顾理初,未免也太失偏颇了一些。从顾理初的言谈来看,说他是白痴当然是不大

确切的,可是如果称他是个傻瓜,大概算不得恶毒。

他这样对顾理初腹诽着,同时却又目光如炬,眼里烧着把暗火,从头到脚的审视着顾理初——真是“从头到脚”,他那

双挑剔的眼睛缜密的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肯放过。敏感的神经向四周的虚空蔓延出枝杈,他觉得自己快要通灵了。

然而顾理初对此毫无意识。他苦的久了,忽然有一个人过来,外表看起来堪称“宝相庄严”,又和风细雨似的给了他一

些“爱”,便足以让他温暖的有些晕头转向,连一贯的戒心都放下了。

陆新民在下午时,离开了顾家。

顾理初在心里,对他是绝无反感的。甚至还有些留恋,因为他一个人住在家里,实在是有些太寂寞了。不过他还是不懂

得如何同陌生人交往,面对陆新民,他终究还是有点紧张。

陆新民走后,整幢房子重新陷入寂静。他像个小守财奴似的,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数了两遍,忽然又想起他大哥对

他的嘱咐,便决定出门去买老虎钳。

老虎钳这种东西,是很容易买到的。因为手里多了几个钱,所以他又额外给自己买了一袋糖果,每一颗都用五彩的精美

塑料纸包装着,看起来格外的讨人喜欢。手里拿着这些东西,他觉得很快乐。而且身体活动一阵之后,似乎也不像刚睡

醒时那样疲惫疼痛了。

在院门口,他掏出钥匙开了大门,然后径直进楼,把东西放进厨房。现在他每天有相当一部分时间都是在厨房度过,因

为那里宽敞明亮,而且总能找到点吃的东西。坐在厨房的木头椅子上,他拿着那把老虎钳摆弄了一会儿,觉得毫无趣味

,便放到一边,悠然的从袋子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来,慢慢的剥开糖纸。

糖果被他塞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咬碎,舌头尝到了带着苹果香的甜味。他用手托着腮,百无聊赖的把脸转向窗外。

沈静站在窗外,向他点了点头:“阿初,好久不见。”

他瞪大眼睛,一时间连呼吸的停滞了。

“这真是个可怕的幻觉!”

他这样想着,并且还用力的摇了下头,再向窗外看去,沈静依然站在那里。

他被吓到了,急忙站起身向后退,慌乱间将椅子也带倒了,哐啷一声,椅背砸过他的小腿上,痛的他一跳,咬牙没喊出

来。

因为这两天是秋季难得的和暖天气,所以厨房的窗子一直是半开半掩着。沈静从外拉开窗子,然后一手撑了窗台,无声

无息的从外面跳窗进了屋来。

人在厨房了,他从西装胸前的衣袋里抽出手帕擦了擦手上蹭到的灰尘,然后双手插进裤袋,视察似的在厨房内走了一圈

,并且含笑问道:“阿初,你最近都在吃什么?”

顾理初眼睁睁的望着他,先是被吓住了,这时见他开始向自己走过来,便瑟瑟发抖的又向后退了一步,随即转身开门,

像只受惊了的兔子一样,一言不发的飞奔了出去。

沈静并没有追,只是快步走到门口,把头伸到走廊里大声说道:“阿初,你不管你哥哥了?”

已经跑到走廊尽头的顾理初听了这句话,果然立刻停下了脚步。并且气喘吁吁的转过身,向站在厨房门口的沈静望去。

沈静倚着门框,抿嘴笑着,像逗弄猫狗似的抬手招了招:“阿初,过来!”

顾理初扶着墙,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

“乖,过来。”

顾理初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不!”

沈静噗嗤的笑出声来:“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乖一点,我带你去馥郁吃晚饭。”

顾理初把身体贴在墙上,虽然中间隔着一段长而昏暗的走廊,可是依然能清楚的看出他在发抖。

“我不去,你走!”因为激动和恐惧,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尖利。

沈静脸上的笑容几乎是在一瞬间消失的,他忽然站直了身体,表情凶恶起来:“我这就走,先去把你哥哥的皮扒下来!

说完,他转身进了厨房,显然准备要再次跳窗离开。

他在窗前站了大概有三十秒的时间,顾理初出现在了门口。

“我过来了,你别扒我哥哥的皮。”

他的身体还藏在墙后,只把头探进厨房,以一种心惊胆战的口吻说道。

沈静转过身来,打过发蜡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傻子!”他变脸似的,神色又和缓起来:“你乱跑什么?告诉你,以后你依靠我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这番话的意思有些跳跃,所以顾理初听的很懵懂,只是以哀求的口吻,重复着又说了一边:“你别扒我哥哥的皮。”

沈静一挑眉毛:“到我这儿来。”

顾理初垂下眼帘,忽然露出很悲哀的神情,并且还像所有无可奈何而又隐忍不发的男人一样,轻轻的叹了口气。

挪到沈静面前,他不安的抬头扫了他一眼,沈静背光站着,所以显得脸有点黑,但表情显见还是得意的——虽然是一种

很有克制的得意。

“我啊……”沈静稍稍侧了身,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近来一直很忙,没有时间来看你。”

说到这里,他抬头望着顾理初,同时一把抱住了顾理初的腰,把他硬生生的揽到自己眼前。

顾理初若单是看到了他,虽然怕的要死,但总还有逃命的自觉。如今一沾了他的手,便连求生的天性都消失了,只有任

人宰割的份儿——这样的性子,大概应该归功于顾理元,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家里只有兄弟二人,哥哥精明透亮的像

盏玻璃灯似的,傻弟弟只好软弱成一块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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