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就轮到他了。
刷、刷!
「什么声音?」光头男警觉地竖起耳朵,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莫名,在场二十多人当中,只有他听见不寻常的声响
。
守门的两名手下突然颈部喷出大量鲜血,无声无息倒下。
「有人潜进来!」光头男低喝,拔出腰间手枪,「搜,把他找出来!」
这间仓库不大,一眼就能从前门看到后门,二十多人紧张地四下张望,别说入侵者,就是一只老鼠也没见到。
刷、刷!
人群中又有两个人被割喉,在其馀人惊恐的目光下鲜血狂涌,倒地死亡。
「难道这仓库闹鬼……」
人心浮动,惶然不安,每个人都害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厉鬼索命的对象。
「一定有人在暗中搞鬼!」问题是对方藏在哪里?举目所见没有能藏人的暗处。光头老大握紧手里的枪,连他都开始紧
张冒汗。
又是刷、刷两声,短暂又清晰,站在光头男身边的两个彪形大汉应声而倒,喷出的腥红溅湿他的脸。
握枪的手在抖,他全身僵硬宛如木石,颈背寒毛全部竖了起来,他知道,他能感觉出来,入侵者此时就站在他的后方,
凌厉逼人的杀气震住他无法动弹,银光森冷的刀锋架上他的颈子。
敌情 20
「老大!」二十把枪纷纷转向,对准神不知鬼不觉潜进来的入侵者,「快放开老大,否则教你死无全尸!」
入侵者抽出腰间配戴的手枪,对着天花板连开两枪,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大批人马破门而入,他们有的拿刀,有的持枪
,如潮水般涌入,还有更多人在外头将仓库团团包围,他们见人就砍,逢人就杀,不留一个活口,杀无赦。
「你……你是安藤森彦?」光头老大颤着声音说:「难不成你……是从屋顶进来的?」不可能,有谁能像壁虎一样攀附
在天花板的钢梁铁柱之间来去自如,毫不费力轻松杀人?
刀锋冷冽的小太刀紧抵住颈动脉,只稍轻轻一划,便魂归西天。一对被血腥杀气薰染的眸子,看见地上一动不动如死人
般的男人,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理智完全褪去。
刷!是刀锋划过皮肤的声音,血像雨一样从动脉喷洒而出,落下点点红花,生命的陨殁在手起刀落之间,无人为此感伤
,叹息。
刀身插入地里三寸,安藤森彦蹲下来,伸手触摸西恩湿冷的脸庞,而后往下移至颈动脉,他的脉膊十分缓慢,但至少还
活着。
「西恩?」他怀抱着一丝希望唤道,但没有回应。
手指撑开他的眼皮检查,再举起他的手臂到眼前,发现针孔刺入的痕迹,心口猛烈一缩,他发狂似地抱起他冲出去。
脉膊减慢、体温下降、瞳孔放大而且陷入昏迷……注射过量毒品而导致死亡的案例占吸毒死亡率的百分之五十,从注射
到暴毙死亡的时间极短,甚至有的人连针筒都还没拔出来就死了,若无法及时施予抢救,西恩必死无疑。
时间,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
将西恩安置在后座,安藤森彦猛地打开驾驶座的车门,把一脸无辜的永江和治揪出来,大吼:「帮我看着他!」他坐进
车内,砰地关上车门,永江和治才刚钻进后座,车子就如同火箭般飞了出去。
「哎哟!」永江和治一头栽倒,脚还悬在车外,连忙乱糟糟地爬起来坐好,冒着生命危险把手伸出去,握住车门把手用
力关上。
呼……呼……他擦着冷汗,心里嘀咕着老大又在发什么疯,一眼看到身边毫无动静陷入昏迷的男人,立刻了然于心。
他从后座瞄见仪表板上的指针不断往上攀升,八十……九十……一百……指针还在继续移动,似乎有破表的可能。
永江和治在胸前划了十字,接着双手合十作祈祷状。
「神哪,请保佑我平安无事下车吧。」
不要恨任何人,要憎恨的是他们的恶行,不是他们本身,孩子,憎恨是心的疯狂,不要让它蚕食你的心,你的人生,抛
弃它,你才能获得救赎……
抛弃仇恨,解放心灵,你将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于是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摆脱恨的枷锁,即使仇人就站在眼前,也激不起一丝报复的欲望,他甚至以悲悯的眼光看着害他
家破人亡的凶手,一个佝偻、枯槁的老人,花了大半生的时间汲汲营营,到头来,却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握在手里,金
钱权势堆砌而成的世界是虚幻,转眼成空,老人很快就会成为过往云烟,成为历史洪流中一粒不起眼的细沙,终被世人
所遗忘。
而他寻找的幸福又在哪里?如果朝上天伸出手,能抓住什么东西?
昏迷中的西恩忽然手指动了动,极其缓慢地抬起手臂,安藤森彦欣喜若狂,立刻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迭声地唤着:
「西恩……西恩……」
有着浓密睫毛的眼皮颤了颤,撑开一条缝,茫然的眼神好似看着安藤森彦,又好像不是看着他,而是透过他看见另一张
稚嫩的小脸。
「弘文……」虚弱的呢喃过后,眼皮重又合上,没再睁开。
「西恩?西恩?」安藤森彦简直快疯了,朝病房外大吼:「医生,医生!」
后来安藤森彦才发现,昏迷的西恩反抓住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森哥,医生说他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安藤森彦彷佛没听见他说话,木头人般呆呆坐在病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永江和治狐疑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两
下,没反应,他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我交代你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永江和治差点一个高儿蹦起来,吓得魂不附体,抚着小心脏回过身来,就见老大正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顿时,他的心
里充满哀怨。
早知道他来了也不出声,非得吓吓他才过瘾吗?
「老大,资讯部门查出整件事的幕后主使者是……是山泉家……」
安藤森彦一点都不意外,「安藤章是共犯之一吗?」
「没有直接的证据显示他和这起事件有关……」
「哦,是吗?」狡猾的老头再次避过与他正面交锋的危险,无所谓,反正他迟早会和他摊牌,先找山泉家算帐才是首要
之务。「挑几个口风紧,办事俐落的过来,我要亲自交代任务。」
「是,森哥。」永江和治领命,临去前拿出一份资料交给老大过目,「这是旧服山联盟的成员名单,几乎所有人都归顺
飞云社了。」
当警方赶到那间仓库时,飞云社所有成员都已经彻退,现场只馀留二十多颗高挂空中的滴血人头,满地尸体令人作呕,
警方在凶案现场找不到任何线索,于是不了了之,成为悬案,凭心而论,谁也不想去追查真凶,免得到时候脑袋与身体
分家的是自己。
在极道世界里,飞云社一夕成名,其杀人的残酷手法令人不寒而栗,服山联盟那些原本反对服从安藤森彦的旧成员,纷
纷趁着脑袋还在脖子上时归降依顺,声势壮大的飞云社甚至引起御川会的注意,石齐光曾派人前来医院慰问,以表友好
之意,安藤森彦可以肯定,安藤章应该开始夜不安枕,辗转难眠了。
但这些都不是安藤森彦最关心的事,他只在乎他的西恩宝贝什么时候能醒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和治,你顺便交代资讯部门,帮我查一下『弘文』这个名字和西恩有什么关联。」
敌情 21
短短数日接连发生两起凶杀命案,在日本掀起轩然大波,继仓库血腥屠杀事件之后,在政界相当有名望的山泉寿议员和
他的独生女被佣人发现陈尸自宅,两人同样身中多刀,失血过多而死,不同的是山泉芳子生前似乎遭到性侵,警方于命
案现场找不到强行入侵的痕迹,没有凶器,甚至连一根头发一枚指纹都没有,破案之日遥遥无期。
另外安藤集团传出机密文件遭窃,社长办公室被捣毁,还有欧洲投资失利的谣言,警方和安藤集团发言人虽未公开证实
这项传言,但事发隔日安藤集团的股价大跌,专家分析是因为受到山泉命案拖累,投资人信心动摇,大量抛售持股造成
安藤集团的股价跌至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安藤章面无表情坐在书桌后方,桌上摊开一份报纸,他的视线却落在电脑萤幕上,他透过无数管道,花费许多金钱时间
打通环节,千辛万苦才终于调查出来的真相,此刻正从美国经由电子邮件传送到他的电子信箱。
夹带附件档案的邮件一传送完成,安藤章立刻打开附件浏览。
附件里是许多照片,还有详细的文字叙述,证实安藤章的猜测。
「先被洋流飘送到海外,再被日籍私人渔船救起,后被赴日传道的神父收养,带回美国定居……」滑鼠游标停在一张照
片上,照片里的青年穿着警察制服,英俊挺拔,有着浓眉、挺鼻、淡色嘴唇和一双沉静的黑眸。
「东城,你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命大,一个比一个优秀……」老人喃喃自语着:「真像当年的你啊。」
他老早就在怀疑西恩的来历不如资料上写得那么单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他的父亲东城健司了,就连个性都一模一样
,无私、仁慈、容易心软。
老人的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有点像是兴奋。安藤森彦杀害山泉父女,放出对安藤集团不利的谣言,还把手中百分之
三十五的股票卖出,造成安藤集团股价跌入谷底,但是那小子还没有赢,他已经掌握胜败的关键,迫不及待要进行下一
步了。
「东城,假如你的两个儿子反目成仇,你会希望哪一个活着?」
第二次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西恩变得有些不一样。
他时常陷入沉思,一发呆就是好几个小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当安藤森彦在他耳边聒噪,他也只是静静地听着,甚
少发表意见。
他本性少言,现在则更加沉默,不过,对于安藤森彦以前某些教他无法忍受的行径,如今全不在意了,西恩对小自己六
岁的青年非常包容,例如容忍他一再逼着医生为他做检查,一遍遍地用仪器扫描他的大脑,深怕毒品造成的缺氧状态会
留下后遗症;安藤森彦还大惊小怪地擅自帮他决定三餐菜色,凡是他认为有营养的料理西恩通通不爱吃,但他没有抗议
,只是皱着眉把食物吞下肚。
当他出院回到安藤森彦的公寓,发现衣柜里自己的衣服被偷偷换成新的时,他也只是脸部肌肉抽了两下,妥协。
爱情其实需要很多很多的包容,很多很多的耐心与妥协,在不失去自我的原则下,西恩可以对安藤森彦的诸多行为睁只
眼闭只眼,包括他对西恩暧昧的称呼和永远发泄不完的旺盛性欲。
「西恩甜心,来尝尝这碗花生红枣鱼头汤,增强脑力智力兼补肾。」安藤森彦笑咪咪将汤端上桌,「来,快喝吧。」
太好了,我就是需要这个。西恩嘲讽地想。
万能的资讯部门奉命将所有补脑强身的食谱与偏方全找出来,西恩于是每天被安藤森彦当白老鼠,将来路不明的偏方全
吃进肚子。
汤是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煮出来的,别以为安藤森彦会下厨,有人可以使唤何必亲自动手?这些日子以来都是永江和治
负责买菜煮食,安藤森彦的工作就是把食谱丢出去,等待料理完成,然后盯着西恩吃完。
至少鱼汤很鲜美。西恩自我安慰地想,一匙一匙慢慢把汤喝个精光。
永江和治的厨艺不错,听说以前在餐厅当过学徒,后来餐厅倒了,工作找得不顺利,阴错阳差入了黑道这行,受到安藤
森彦许多照顾,于是一直死心塌地跟着他,虽然是司机兼跑腿小弟,不过由于他待在安藤森彦身边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
久,在飞云社里可是人人尊敬的大老级人物。
「西恩宝贝,我租了一些片子,待会你要和我一起看吗?还是你想先休息一下,睡个午觉补眠?」
说到这西恩就有气,昨晚不知节制地把他压着做到天亮,现在竟好意思叫他去补眠?等睡一觉起来是不是又煮一锅玩意
儿吃吃喝喝了?不是睡就是吃,他还不想三十岁就脑满肠肥。
「我要出去一下。」西恩推开椅子站起来,回房拿了外套就要出门。
「我跟你一起去。」安藤森彦说什么都不会让他独自出门,「和治,去开车。」
西恩嘴唇蠕动了几下,反对的话全吞进肚子里,他知道抗议永远无效,只是浪费口水和时间罢了,他想跟就让他跟吧,
反正他又不是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等到三个人全部上车后,西恩闷闷地说:「去花店。」
「等一下。」安藤森彦马上喊停,阻止手下启动引擎的动作。「你该不会是要买花送给哪个女人吧?」他狐疑地猜测。
西恩从没跟女人有过来往,有的话他一定会知道。
「不是。」
安藤森彦姑且相信他。「好吧,到最近的花店。」
西恩买了一束香水百合,高雅脱俗,当他捧着那束香喷喷的美丽花束上车时,安藤森彦用打翻醋坛子的语气问:「这真
的不是送给女人的?」
西恩根本懒得理他,吩咐永江和治:「到墓园。」
安藤森彦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闭上嘴巴。
一路交通顺畅地来到墓园,西恩捧着花束,熟门熟路地登上石阶,走到上次和安藤章一起来祭拜过的坟墓前,献上花束
。
在医院醒来后,西恩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来这里,为父母献上一束花。
敌情 22
「这是……」安藤森彦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猜测:「你的父母?」
「嗯,他们在我七岁那年死了,黑道仇杀。」西恩语气平淡地说:「我的家人全都死了,只有我逃过一劫,二十多年来
,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他们,当年如果我没有逃出来,而是选择和他们一起死的话……」
「那你就不能遇见我了。」安藤森彦握住他的手,「很多事其实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上天要你活下来,必然有他的道理
,或许是为了让你遇到我也不一定。」
「你还真的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西恩嗤之以鼻,「脸皮真厚。」
「配你恰恰好。」安藤森彦嘻皮笑脸地说完,突然松开他的手往回走,边走还边说道:「你可能想一个人独处,我先去
车上等你好了,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西恩讶异地目送他离去,方才被他握住的手还留有馀温,手里多了某样冰冰凉凉的不明物体,西恩摊开手掌一看,一枚
银色指环流光生辉,内侧刻着「摰爱西恩」的英文,他拿着戒指发傻,像木头人一样呆站在原地。
敢情安藤森彦是因为害羞,所以偷偷把戒指塞给他就找藉口开溜了?
西恩想都没想过会跟他进展到这种地步,交换戒指、许下承诺,然后厮守一生?
安藤森彦对他的感情有多认真,现在他体会到了。
要接受还是退还?西恩只犹豫了三秒钟,脸颊微微发烫地将银戒套入左手无名指,大小正合适。
喜欢安藤森彦,是西恩心里说不出口的秘密。
回到车上时,西恩有意无意瞥了安藤森彦一眼,果然看见他手上也戴着另一枚相同的戒指,西恩不自在地垂下视线,觉
得套上戒指的手在发烫,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不会过分显眼。
轿车驶出墓园后,车内的气氛有片刻的尴尬,没有人开口说话,安藤森彦很反常地安静,只拿颇具深意的眼神瞅着西恩
瞧,瞥见他戴上了戒指,脸庞微红,唇边的笑意不禁加深。
大木头对他并不是无动于衷嘛,太好了,往后他再也不必唱独角戏,「性福」指日可待。安藤森彦美滋滋地在脑海里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