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失了从容应对的心境。

颜芮涨红脸下意识摇摇头，两人沈默地对视。气氛大约比便秘还要令人尴尬。

站久了，应以暄的额头又冒出毛毛汗来，他的烧还没有退。僵持下失去耐心地打量著颜芮：奇怪不便秘干吗一脸苦闷地

坐著不挪窝？看看脸都憋红了，而且还坐在扣下的马桶盖上，衣冠楚楚像坐高级沙发。

典型的占著茅坑不拉屎──应以暄愤怒地得出一个通俗甚至粗俗但是无比准确的结论。

“你……”肩膀有点酸了，他换成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好保持身体平衡，动动干燥的口舌无奈又虚弱地道：“你……还要

多久？”

“嗯？”颜芮茫然地抬头盯著他，满脸还在梦里的神情。

“我想上厕所。”应以暄强压火气无力地表示。不然他特地晕头转向地从床上爬起来到这里和颜少爷玩躲躲猫么。

“哦，对不起。”

颜芮讪讪地站起来，埋著脑袋从门口走出去，眼睛不敢再看应以暄。

应以暄回头，奇怪地看著和自己擦肩出去的男子，脑海里面浮现出失魂落魄这个形容词。也许，还要加上难得一见的低

气压。

也算是怪人一个。

也许，真正令颜芮更加烦恼的，或者说令颜芮真正深深地烦恼起来的，其实是应以暄的态度。

完全当那件事没发生过，若无其事，面不改色，嗯，由病情引起的脸色变化除外。

颜芮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蠢到去妄自揣测，只是为什么都没有随之降临而有点惴惴不安。他到宁可应以暄发顿脾

气或是展开点报复行动什么的，毕竟他所知道的应以暄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家伙。

结果，他不但没有任何行动，连治疗都乖乖配合起来，乖乖躺著，乖乖吃药，乖乖吃饭，不会给他白眼……

多么──反常！

“我要洗澡。”

晚上吃完药量完体温以后，难得精神好些的应以暄忽然对颜芮说。这两天只是擦了擦四肢，人要臭掉了。他不想成为结

果不是病死而是被自己臭死那种冷笑话的素材。

明显比原先沈默了很多的颜芮想了想，然后转身出去给医生打了个电话。

应以暄听见他在用低低的嗓音问病人可不可以洗澡的问题，顺道汇报了他的目前体温，38度。总算降了些。

说实话，他不是没觉察到这唠叨的盐肉这两天的变化，话少到他都不适应，甚至还有些躲避。比如没有必要就不进这个

房间，说话不看他等等。

他自然不知道这人抽的哪边的风，也没力气过问，他的想法一直很单纯，尽快养好这莫名其妙的病，既然讨厌，那就让

它快点过去。既然有人愿意为此贡献心力，索性随他，反正不吃亏。最重要的是，一直很少生病的他，根本就不知道生

了重病以后要怎么办，医院？他当然不会去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总觉得，多半是竖著进去，横著出来的。所以，

不得已了。

“可以洗澡，一个人没问题吧？”颜芮打完电话回来道，眼睛依旧不看他。说实在的这种态度让他有点莫名地火大。看

颜芮也不等他作答便转身离开一幅准备给他张罗的样子，心眼里面那个有点坏的的地方在连日累积的郁闷下被迅速催化

。

颜芮打点好一切来带他走进浴室：“有事叫我。”他知道这个小孩不习惯别人帮忙，就算生病肯定也会硬撑著自己来，

于是体贴地安排著。然后准备离去，趁这个机会把高烧汗湿的床单换下来。

“没力气，帮我洗。”

应以暄平地扔出炸雷，做出惊人决定。

也不是他故意搞怪，没力气，是真的，头还晕著，隐隐作痛。要他自己动手洗大约真的会洗到一半厥过去，要是马马虎

虎应付了事，洗不干净也会难受死。既然都决定要老实本分当病人给人伺候著了，何不干脆全套做足。昨天看盐肉买回

来的杂志上说让人帮搓搓澡有益那个什么来著？记不起来了。他光记得上面介绍的那个什么高级洗浴会所给人搓澡按摩

一次的收费了，天文数字，对他而言。光搓个背的价格就够他和陆泡一个月大排挡的花销，够买他相中很久的那款MD外

带音乐编辑软件。

“你……”

颜芮终于拿眼睛看著他，惊讶地。

“不干算了。”

反正意识迷糊的时候也让个盐肉解了衣服擦来擦去换上换下，虽然想起来十分窝囊不过没差了。尤其最近发现有时候被

人伺候还是满省心的，无怪人人都想做老爷，末了老爷不够做还要爬上龙椅当皇帝。

那他不过是劳驾颜少爷帮忙搓搓背，当是算不得腐化堕落。

回想起小时候去公共澡堂看见的可怕光景……那些人真是不可理喻，花钱跟死猪似的摊那儿让人前前后后摸光光看光光

，还爽成那样，那里面烟薰雾缭的，跟杀猪一样，这边摊开洗干净了那边水烧开了正好下锅……毛病……前面又不是自

己洗不到……

恶……想起那些像刚杀完放过血的白猪一样横七竖八的裸体，带著松垮垮奇形怪状赘肉晃来晃去，散发著奇怪的味道，

他就想吐。

脑子晕晕乎乎胡思乱想著的应以暄没意识到，找了这么多借口，很大程度上自己其实还是在报复，只不过这次又换了花

样。有点不惜血本。

这头颜芮相当讶异，因为对手的反复无常。

他忍不住要怀疑这又是一个诡计。

“你……想开了？”他站在原地，看著衣服也没脱就那么软趴趴地摊在没来得及放水的浴缸里面的少年，眼神十分怀疑

。

这种事情有什么想不想得开的？又不是恶霸逼婚，切。

应以暄翻了半个白眼：“帮我搓背。”他想通了，送上门来的小工，不用白不用。

“……那到时候叫我……你先出来，浴缸还没放水……”

不干，显然躺著比较舒服。

大约真的是这几天躺懒了，他窝在空浴缸里面不想动。直到颜芮看不下去跑过来半拖半抱连哄带骗地把人弄出来。

那样子，让颜芮想起礼品商店里面出售的那种眼睛大大的，总是几只趴叠在一块儿的，四肢跟肚皮连带下巴都贴著下面

的趴趴熊猫玩偶，大型的那种，感觉拾都拾不起来的。平时懒洋洋趴著神游太虚的时候就很像了，这个时候就完全不用

说了。很让人怀疑这家伙跟那几只熊猫是一家的。只不过这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刁钻古怪嘴巴刻薄的肉食性熊猫吧？

颜芮想著，暗自好笑。把人安安稳稳按在小塑料凳上，在旁边摆上必备用品以后，这才打开水，调好水温又叮嘱了几句

这才出去。

门合上了，浴室里面只剩下一个人。

他愣愣地看著浇下来的温热水线，打在身上，明明感觉到是热水，却就是感觉不到温暖，反而打了个冷战。大概是自己

身上太热了所以感觉不到了。抬手撸撸已经变湿的短发，拿起手边的洗发水，大瓶家庭装，牌子不认识，他只知道自己

的手腕在抖。其实昨天就发现了，平时拿起来易如反掌的东西，只要有点分量，拿起来都不稳，手腕使不上劲，一个劲

儿颤。只不过生个病，有差成这样么？病好了就会好吧，这种无力的柔弱感真是差到极点了，盐肉那种把人当易碎品对

待的态度更是叫人恶寒，他打定主意，以后打死也不要让自己生病。

松开手，洗发水瓶在地心引力作用下自然“咚”地落到镶嵌著黑白防滑瓷砖的地面上，顺著水流的方向滑到出水口附近

。他看著，却不想去捡……

颜芮等了一个小时，这期间他换了床单又洗了床单，枕套也换了新的──病人需要清洁的环境。然后熬上了一小锅蔬菜

粥，作为夜宵。

他发现应以暄很喜欢这种加切细的绿色蔬菜和少许盐成熬的大米粥。这个发现让他有点得意。

当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也没有听见有人叫他去帮忙搓背。

犹豫再三，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来到浴室门口，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敲敲门再喊上几声，里面一点回应都没有，颜芮断定：出事了！

拧拧锁，果然不合作地给他锁上了！马上找来钥匙打开门就飞冲进去，嘴里面使劲喊著，应以暄应以暄！

他以为他会看到应以暄脸色苍白晕倒在地的画面，结果他发现人安安稳稳躺在浴缸里面，紧闭著眼睛，呼吸平稳，时不

时无意识地缩缩手脚。伸手一摸，浴缸的水已经凉得七七八八。

──呵呵，居然在这里，这样给他睡著了！

忽然间就上了点火，虽然这火气不大，但还是足够烧到他伸出两只手，抓住两条细细的胳膊一个猛劲把人从水里面揪出

来。

应以暄正在做梦，在里面他被人追杀，然后又被人陷害是杀人凶手，所以不得不亡命天涯。──亡命天涯也就算了，为

什么他亡命天涯的这个地方没有可以填饱肚子的地方？连个卖小面的都没有！？他饿得要昏死过去了咧！

啊，居然还有人趁他受伤又饿得晕乎乎间偷袭，垃圾……去死！

盛怒之下，铁拳如闪电般出击，正中无耻偷袭者的下巴！

颜芮发出一声闷哼，丢了手里的胳膊，捂著下巴连连后退几步，仓促中竟又一脚踩在个圆滚滚的东西上面，失去平衡，

结结实实摔下去，额头还撞上了一边的墙上，直撞得他眼冒金星，一屁股坐下去老半天爬不起来。

“应以暄！”狼狈归狼狈，彻底跌下去之前这声吼还是很有气势的。

应以暄重重跌回浴缸以后，就完全睁开眼睛并且马上清醒了，又听见那声吼，他就知道出事了。

再看清浴室里面的光景，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偷袭我？

颜芮咧咧嘴，屁股和脑门一时间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是上辈子欠这个魔头的！

“你一个小时都没出来！我以为你又晕了！”颜芮没好气地念著，吃力地用手撑起身体，再四下寻找摔下时从脚上飞出

去的拖鞋。

“……抱歉……睡著了。”

应以暄终于不好意思地从浴缸里面爬起来，帮他捡起掉在浴缸前面的一只拖鞋递过去，然后蹲在他旁边伸手摸摸他已经

红肿的额头：“很痛哦？”

“……你先把衣服穿好。”颜芮微微别过头，眼睛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刚才靠近浴缸看见的时候就有点觉得了，虽

然都是同性的身体，但是因为没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皮肤这样漂亮的，还凑这么近来，居然会令他觉得映进眼睛的画

面有点……情色的气息。

不过，果然是男生……忍不住偷偷瞄了下面一眼，颜芮在心里小小叹息了一下。

侧著脑袋想想才明白颜芮用超小的声音说什么的应以暄，随后看见他的表情，又顿时凶神恶煞起来：“你那什么眼神，

干嘛，我身材不好碍著你啦！”

“不不，你身材好得很。”

虽然穿著衣服看起来瘦，个子也不高，但是骨架却长的修长匀称，该有的肌肉也是一块没差，形状很漂亮也不夸张，柔

顺均匀地覆盖在比例完美的骨架上，塑出颀长秀丽柔韧的曲线，最难能可贵的是看得出来这幅身体不仅结实并且很有韧

性，总之以大部分同龄人比较来说，算是相当不错了。颜芮没有办法多具体地描述，他只是突然觉得这小孩子在很多方

面，果然很像动物世界里演的那些非洲草原上的猎豹。

“哈，你不用安慰我。不过总有一天我要把肌肉练成专业运动员那样的。”少年一边给他揉额头一边冷哼。

颜芮抬头，盯著眼前挂著水珠反著眩目的光彩的细致肌肤，然后把目光上移。他发现应以暄的表情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

又低下头，目光偷偷停驻在形状漂亮的锁骨上，有一些些晶莹透明的水珠从那里慢慢滑下来，平滑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湿

漉漉的痕迹，在灯光下闪闪泛光，好像引诱著谁去触摸……很好看，好像也很好摸。但是因为不想惨剧再次发生，所以

颜芮只是这么觉得了一下，并未去尝试。

何况现在显然另一个问题比较让他在意，他抓住正在小劲帮自己揉额头的手：“什么运动员？”

应以暄抽回手，认真地想了想，喃喃道：“也许只要拳击运动员那种程度就好，像健美运动员那样多半会对日常生活有

妨碍……”

……

两秒钟的空白──

不要！！

……颜芮抱著头呻吟。他无法想象面前这个清秀纤细的少年变成全身上下无处不堆著隆隆小山般肌肉的肌肉男的样子，

绝对无法想象！太可怕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有这种想法！？

“现在已经很好了，刚好合适，保持就好了，嗯……你不觉得肌肉太过发达有时候会是一种负担？”

颜芮忘记屁股和痛得要死、衣裤也全湿掉的事实，坐在浴室的地板上认真而急切地跟面前的少年探讨起肌肉与人生的深

奥话题。

“多点肌肉对男人而言不是坏事嘛，不是说那样比较有男人味讨老婆也会方便点么。”少年找来干毛巾擦著自己身上的

水珠，碎碎念著。

“但是超过必要分量就会成为负担……等等？你说……老婆？”颜芮瞪大眼睛扶著自己的腰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很难得

这个人居然有这么正常的想法，但怎么就是觉得怪怪的。

“对啊！”

“你说的是女的？”

“男的能叫老婆？”

“但是你不是GAY么？”

“谁说我是GAY？”

颜芮想昏倒。

“……你自己。”

“……那个，你信啊。”终于想起自己开过什么恶劣玩笑的少年头都没回道。

……颜芮发现相信魔鬼的自己是白痴。

33、

“喔喔，我才注意，怎么连你也挂彩了？”

据说是前来探病的陈兰无视颜芮的难看脸色，不留情地数落著。

“不小心摔的。”颜芮黑著脸答。

“下巴跟额头怎么一起摔到的？”陈兰明显不怀好意、幸灾乐祸地追根问底，准备尾随他进厨房。

颜芮头一次开始觉得陈兰这个女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可怕。

“喂！女人。”窝在沙发上翻画册的应以暄终于忍无可忍出声唤道。

“我叫陈兰。”陈兰笑咪咪地回头看著口气不善的少年，持续低烧下还这么精神，真是不错呢。

“你是来干吗的。”

“当然是来看你啊。”一边回答著，一边微笑著靠过来，难得对方主动跟自己讲话呢，害得她闷得慌只能去找颜芮的麻

烦。

“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应以暄也对她微笑。

“不要。”她一屁股在沙发的空位上坐下，对少年眨眨眼语气轻快地道，“你看，我这二十年就对两个男人心动过，现

在他们都跟我在一个屋檐下，一个正在准备做我最爱吃的菜，一个安详地坐在我身边对我微笑，简直就跟天堂一样嘛，